第五十二章
齐英新是个普通的D级宜居星球教师。
他在网络上拥有另一个身份：宇宙大魔王。
齐英新小时候总觉得, 自己会是拯救世界的大英雄，平时坚定地乐于助人，结果一路遇到讹人的、杀人的, 从小到大意外层出不穷。他母亲常常握着他的手，说：“英新啊，你可长点心吧。”
齐英新渐渐被磨平了棱角。
直至十五岁那年，他获得了自己第一台个人终端。
在贫民区长大的齐英新看见了更广阔的天地。
他有灵活的头脑和插科打诨的本事，哪里有热闹哪里冲，很快聚集了一批志同道合的人。每回有不好的事情出现, 他们齐刷刷一涌而上，把坏蛋骂得铩羽投降。
宇宙大魔王的名头越来越响亮。
他也靠这一重身份赚到了不少钱, 虽然比不上挥金如土的贵族, 但比一般人要阔绰得多。和别人不同的是, 他在天网上赚到的钱从来没有取出来过, 也没有为自己添置过任何东西。对齐英新来说, 宇宙大魔王是宇宙大魔王, 齐英新是齐英新。
这些年以来也有人恨齐英新恨得牙痒痒，追查到他现实里来。可是一看到他的出身和他的工作, 对方就否决了自己追查到的结果, 大骂他真狡猾、隐藏得真深。
齐英新每天按时上班，认真工作，帮助这个D级宜居星球贫民窟的小孩完成学业。他教出来的学生有的成为了工人, 有的成为了低级政客, 有的成为了天网红人。比起随便打几个广告赚个百万千万, 齐英新感觉他的工作更有意义。
“知识是最公平的。”齐英新对台下瘦弱却鲜嫩的面孔说，“只要你愿意去拥有它、掌握它，你就可以用它来改变自己的命运。”
“老师，命运是什么？”有小孩提问。
“命运就是你的未来。”齐英新说，“人生就像一场旅途，你步行一天，可能只能走出一小段路；你乘坐汽车和轮船，可以穿越好几座城市；你乘坐飞行器，可以飞出我们星系；你要是乘坐飞船和飞舰，可以看到更广阔、更浩瀚的星域。知识就像是你人生路上的交通工具，可以带你走得更远、可以为你导航方向。”
“老师！”又有小孩举手。
“说。”齐英新神色温和。
“如果你掌握了足够多的知识，为什么还在贫民窟教我们呢？”小孩说，“如果你只会一点点，我们跟你学也没用啊！”
其他小孩哄堂大笑。
齐英新注视着提问的小孩。
小孩起初还笑着，被齐英新注视久了，终于垂下头去。他乖乖说：“对不起，老师。”
齐英新说：“不，你的问题很好。”他走到讲台下方、走到小孩们中间，语气依然柔和，“因为我的老师带我看见了外面的世界，所以我想让你们也看到。一个人往前走很容易，和很多人一起往前走却很难——但是，一个人走下去的话太自私也太孤独了，你们觉得呢？”
这一天的课没有人再捣乱。
齐英新上完课，回到办公室，其他同事幸灾乐祸地问：“英新啊，这学期你又接了个刺头班，感觉怎么样？”
齐英新一副老好人的模样，和气地回道：“挺好的，这些小孩脑子灵活，只要肯学一定行。”
齐英新收拾收拾下班了。
他前脚刚走，后脚办公室就议论起来，先说齐英新少年时多天才，又说齐英新这几年造成了“刺头班专业户”，什么难搞的学生都往他班里塞。他脾气好，眼里似乎永远没有“刺头”两个字，什么学生他都觉得很不错。
哪怕有些看不惯他年年拿最高奖金，同事还是忍不住感叹：“我怀疑英新这人可能永远都不会和人起矛盾，他最气的一次也只能骂出‘你不要太过分’这种话，对小孩真是耐心得很，谁要是嫁给他一定能享福。”
“可别啊，他总把钱拿去帮补家里有困难的学生。”另一个同事摇头，“我猜他工作这么多年了，存款都没过五位数吧？”
齐英新回到家，打开天网。他一看，顿时来了精神，他们的小朋友居然发布了新动态！
第一次看小朋友的直播，他就知道这小孩肯定会红遍天王。这不，才短短几个月，小朋友的粉丝已经好几亿了！哪个新人的人气能涨成这样？
齐英新打开小朋友的主页一看，一下子被晏阳发的两句话吸引了。
黄钟毁弃，瓦釜雷鸣？
虽然不知道黄钟和瓦釜到底是什么，意思还是很明白的，大约是指好的东西被毁坏抛弃，不好的东西却被使用、被牢记。
更让齐英新在意的是另一句话。
“我是华夏人。”
华夏？
齐英新不是专业的历史研究者，不过他是教师，享有帝国教师专用资料库，可以第一时间搜索到华夏相关的信息。关于华夏的记载，在史籍里只有短短几句，还是约瑟夫会长第十二次修撰时补充上去的，只记录了它的方位和它的人种。为什么他们小朋友会自称是华夏人？！
齐英新迫不及待地点开晏阳发布的视频。
那是一场令人震撼的演奏。
不管是出现的乐器还是震慑人心的乐曲，都让人在听完一次后按下循环按钮！
齐英新循环到第十遍，才发现自己已经泪流满面。
这是一个能看到自己过去的歌，它能挑起每一个人过往的记忆，而且是最令他们记忆深刻、最让他们难以忘怀的记忆，整个灵魂都会不由自主地颤抖起来，像是回到了母亲怀抱里一点点长大。在成长路上，每个人都会失去一些东西、遗忘一些东西，磨平了棱角，看清了现实，不再挣扎，不再张扬，不再自由。
可是，真的愿意失去吗？真的愿意遗忘吗？
不愿意！
激荡的乐曲扣动了每个人深埋在心底的渴望与痛楚。灵魂像是经历过一次彻彻底底的清洗，再一次恢复了初生时的澄明透亮，再一次拥有了前进和改变的勇气。
震撼！
真正的震撼！
如果说看到晏阳那句“我是华夏人”会觉得它无根无据，那么看完这场演奏之后齐英新一下子相信了：世上一定有过华夏这个文明，它的文化绚烂而美丽，即使历经千万年也丝毫无损它的壮丽和动人。只有有着足够深厚的底蕴，才能呈现这么厚重、这么震撼人心的乐曲！
齐英新第一时间用宇宙大魔王的号转发晏阳那则新动态，并且一下子砸了十万下去给这新作品打榜。
自从晏阳关了直播间，粉丝们想为晏阳花钱只能砸在晏阳发布的作品上。
现在不管是那次赛场拉奏还是上次的花下弹琴，都一举杀进了榜单前一千。
别看前一千这个名次好像拿不出手，对比一下全星际浩如烟海的音乐作品就知道这个排名有多难得！
这首“华夏之音”也随着时间推移迅速挤上榜单，没一会就超越了那首二胡曲子进入前一千——看这趋势，排名还在不断上升！
这排名，是靠粉丝们砸钱砸出来的，每前进一位都代表粉丝们甘愿掏空腰包的爱！
齐英新打开评论一看，底下的评论都长长的，诉说着自己听歌的感受，简直是故事大会——每个人都有一段无法忘怀的过去，每个平凡的人都不平凡。比较玄乎的是，有的精神力等级高的人听完以后表示自己出现紊乱迹象的精神力居然平复下来，表现出前所未有的温顺！
许多人都认为他们是在吹牛逼，结果点进去一看，他们以前的动态还真记录着对方精神力紊乱的痛苦症状。再看看认证标志，这些都是曾为帝国流过血、流过汗的精英人才！
如果这些人都是晏阳找的托，那晏家的势力未免也太强大了吧？
当然，不和谐的声音还是有的。
齐英新扫了一圈，把一些跳脚的、捣乱的、浑水摸鱼的，通通给圈了出来，回到群里一召唤，恶魔军团马上出动，一涌而上把这些家伙喷得差点删号求饶。
看完演奏之后，所有人也都明白“黄钟毁弃，瓦釜雷鸣”是什么意思。
那么美丽的乐器和曲子没有人知道，别无所长的高丽人倒是气焰嚣张、跳得老高！恶魔军团喷完挑事的、恶意诋毁的家伙们，没尽兴，又去以崔有信为首的几个高丽专家主页底下用“黄钟毁弃，瓦釜雷鸣”刷屏。
一时间这些人都安静如鸡，完全不敢露面。
齐英新露出一个温和的微笑，和天网上搅风搅雨的宇宙大魔王毫无相像之处。
…
乐团成员与士兵们相处得极好，一时半会没打算回去，每天在士兵们训练时给他们演奏，有时是演奏晏阳那两首曲子，有时是即兴发挥。
转播的曲子效果不如现场演奏的好，这一点在士兵们身上体现得淋漓尽致。一段时间之后，士兵们的精神力有了突飞猛进的提升，不管是稳定性还是最高阈值都有了极大的改变！
约瑟夫会长也不走了，泡在天狼星域研究怎么才能更好地提升高士兵们的精神力。
事实上约瑟夫会长最想研究的是能不能用曲子扰乱变异虫族，不过在那之前得先和安格斯打好关系！
卢西恩会长一看到曲子，立刻明白约瑟夫会长又趁机抢人了。他不甘落后，带着林奇飞抵天狼星域，和晏阳商量着要设计一段科普动画。
林奇是这方面的天才，以前他们发现的许多遗迹与古物都是由林奇来复原和推广的。
这年头做动画并不难，只要掌握相关软件的操作就可以自行建模制作。
当然，想要制作出吸引人的动画还是需要一定天赋的。
关于华夏的存在他们并没有发现太多的实证，卢西恩会长想支持也只能干着急。
想来想去，卢西恩会长只能拿出那蛐蛐笼盖子的检验证明，证实这东西年代十分久远，来自于远古地球。斗蛐蛐这种玩法虽然有些幼稚，复原出来还是有一定的趣味性的，只是具体该怎么展现出来还是得晏阳和林奇好好商量。
林奇说：“我的想法是，先从榫卯结构的出现入手把主人公所在的街巷搭建起来，然后以年幼的主人公为切入点展现小孩子间斗蛐蛐的故事。”故事很简单也很俗套，无非就是家长反对，但小主人公表示一定要找到最厉害的蛐蛐，最终得偿所愿、大获全胜。毕竟这是科普短片，主要着力于描绘蛐蛐的玩法、当时的建筑与服饰等等，最后再展示一下蛐蛐笼的复原图与鉴定结果。
晏阳觉得挺不错，又好奇动画是怎么制作的，立刻兴致勃勃地和林奇凑一起捣腾。
林奇出技术，晏阳出细节，再加上其他人的全力配合，这个名为《蛐蛐》的动画很快做完了。
晏阳把后续的发布和宣传工作甩手扔给林奇，自己又飞回《帝国崛起》片场。
南茜告诉他，汉克导演要准备炸星球了！
这么刺激的事情怎么能错过！
第五十三章
星球爆炸的画面，自然可以通过特效完成。不过汉克导演在发寻找适宜场地的时候发现这个星域有一颗“定时炸弹”, 简单来说就是这颗星球荒弃已久, 不仅早已衰竭, 还随时有爆炸的可能。
帝国将这些星球做过标记, 会及时派人提前引爆这些“定时炸弹”。
所以说, 星球爆炸其实并不是由剧组成员去完成的，而是由军部派人去做
不同之处在于，在设立防护罩、把爆炸影响降到最低的同时还会运用特制摄像仪器将完整过程拍摄下来。
由于星球爆炸会出现强辐射和高热，晏阳不得不坐上军部的防护舰。
说来也奇怪, 晏阳坐飞行器和飞船都没事，一上飞舰就晕！
这次军部派来解决“定时炸弹”的人正巧是安格斯, 晏阳为了更好的视野和更安稳的舰舱, 死皮赖脸跟着安格斯进了指挥室。坐尾巴容易晕, 坐头部肯定不晕！
晏阳外歪理一套一套，安格斯没拒绝, 弯身抱起他进了指挥室。
安格斯的下属最开始还会暗暗议论一下，现在已经完全麻木了。
不管晏阳是杜纳将军儿子也好, 晏家的宝贝疙瘩也罢, 他们头儿就是爱宠着，每天不是抱着走就是背着走, 他们还能怎么办？！
接受现实呗！
再说了, 晏阳是晏阳, 杜纳是杜纳, 这小孩讨人喜欢, 每天笑眯眯的，音乐天赋也高，连约瑟夫会长都把他当宝贝供着。可惜就是精神力和体力弱了点，要是他们真成了，那事儿可怎么办…打住打住！下属们一激灵，止住了自己的脑洞，免得以后一看到自家头儿就觉得他是让个半大少年下不了床的禽兽！！
晏阳可不知道外头的人在想什么，他被抱进指挥室之后感觉好多了，挣扎着从安格斯怀里钻了出去，跑控制台前左看右看，感觉被那花花绿绿的数据和地图晃花了眼。晏阳大言不惭：“不错，简单易懂好上手，一看就不难！”
安格斯：“…”
晏阳得意洋洋：“你看我一上战舰就晕，只有在指挥室里不晕，这表示我以后要是当军人的话至少也得是个指挥官什么的！”
安格斯说：“你是影视系的。”
晏阳哼哼两声：“你信不信我这就去转系！”他两眼一亮，“听说乔纳森殿下在军事系兼任导师，转过去可是有机会被乔纳森殿下一对一教学啊！”
帝国第一美人！
光是看着就赏心悦目！
更别提乔纳森美人动不动就露出“好生气哦但还是要保持微笑”的表情，可好玩了！
晏阳一琢磨，还真有点蠢蠢欲动。
只要各项考核达标，转系是完全没问题的！就像音乐系和文史系都抢着要他一样！最近杜纳将军带着尤西那小子高调出现在各种场合，别提多为自己小儿子的天赋骄傲。
除了十五岁生日那天之外，晏阳没再去测试过自己的精神力天赋，不过用安格斯作对比的话他的天赋应该比尤西只高不低。
要是知道了他真正的天赋，晏筱应该会毫不犹豫地提出离婚。
对晏筱来说，他比整个晏家更重要——哪怕是要扔掉晏家的全部产业，晏筱也不会愿意让他成为杜纳捞权的工具！
更何况，晏家内部实际上并没有内讧，绝对不是外人想象中那种一盘散沙的情况。
最危险的阶段已经熬过去了。
现在谁要想打晏家的主意，除非一下子把晏家弄垮，否则谁都别想好过！
晏阳脑筋飞转，思考着什么时候会主星一趟，把晏筱和杜纳离婚的事给办了。
扮猪吃老虎是挺爽的，但是一直被当猪肯定不爽啊！
安格斯注视着晏阳。
晏阳笑眯眯：“怎么？你不信我能转到军事系？”
“不。”安格斯目光认真，“我相信。”
光凭晏阳弄出来的新曲子，就足以让军事系的导师们对他格外青睐！
只不过这家伙油嘴滑舌，嘴里没句真话，听着让人想揍他一顿。想到皇家学院那边也曾邀请他去当特聘导师，安格斯决定先按兵不动，等晏阳转过去再说。
按照皇家学院的传统，向来只有导师挑学生，没有学生挑导师。
晏阳不知道安格斯心里的想法，对上安格斯一本正经的目光倒是扯不下去了。
好在晏阳脸皮厚，压根没把这当回事，拉着安格斯宽大的手掌兴致勃勃地问东问西。
安格斯看了眼抓在自己手上的小爪子。
晏阳有些偏瘦，手指也偏细，没什么肉，可不就像个爪子。细也就算了，还又凉又软。
安格斯默不作声地把晏阳的手裹在掌心。
乍然被温暖的手包裹着，晏阳一愣，转头看去，对上安格斯平静的眼睛。他心头一跳，又想起许多年前有过这种熟悉的感觉。
那时候他刚到北地，水土不服，奄奄一息地躺床上，什么都不想吃、什么都不想玩，难受到让他觉得自己大概要死了。后来他睡到迷迷糊糊，感觉有只强而有力的手抓住了自己。那只手太有力量了，硬生生把他从鬼门关前拉了回来。
“我还以为我要死了。”睁开眼看到床边杵着的人是谁以后他受到了惊吓，一骨碌地坐了起来，心有余悸地拍拍胸口。
“不会。”那家伙说，“祸害遗千年。”
“…”
晏阳定定地看向安格斯。
安格斯还是很平静，牵着晏阳走到控制台前，一脸自然地和晏阳解说起控制台的用法。讲完以后见晏阳还直勾勾地看着自己，安格斯淡淡地问：“少爷不是想要当指挥官吗？”
是这样没错。
不过这家伙为什么能一本正经地和他牵小手！
晏阳本来感觉安格斯和那总是一板一眼的燕大将军有点像，这会儿感觉又不像了，这家伙比燕大将军不要脸！比没脸没皮，晏阳自认不会输给任何人！他瞬间被安格斯激起了昂扬斗志，纤细漂亮的指头在安格斯掌心上戳了戳，笑眯眯地说：“是啊，我可是要当指挥官的，你赶紧把你会的都教我。”
安格斯“嗯”地一声，无视掌心的轻痒联系上汉克导演，询问摄影仪器是否准备就位。
汉克导演看到晏阳呆在控制室里，有些讶异，但还是更关心拍摄进展。他又让摄影师重新检查了一遍才比了个OK手势。
安格斯松开晏阳的手，把晏阳抱到一旁的椅子上，灼热的气息不经意般喷在晏阳颈边。
晏阳眨巴一下眼，再眨巴一下眼，忽然有点想往安格斯脖子上咬一口的冲动。
安格斯站回原处，下达了一个又一个命令，将各方人员安排到位。炸毁一个星球并不难，难的是炸毁过程中和炸毁之后不能损害整个星域的平衡。
晏阳原本想懒洋洋地趴着，见安格斯身姿笔挺，又不想落了下风，顿时把身子坐得笔直，目不转睛地看着安格斯的每一个动作。
眼前这个人英俊又不凡，明明身上带着数不清的谜团，让他感觉危险又莫测，却又让他莫名地信任。
就像是，哪怕天底下所有人都信不过，还是有那么一个人是值得相信的。
“开始了。”安格斯提醒晏阳。
晏阳把目光转到远处的废弃星球上。
相隔非常遥远，他几乎看不见它的存在，但是这个星球上的每个角落都清晰无比地呈现在控制台的屏幕上。晏阳看看远方的星海，又看看屏幕上的废弃星球，扭头问安格斯：“你看到了吗，刚才一栋破楼上有只小熊。”
安格斯眉头一动，与晏阳对视。
“玩具小熊。”晏阳补充。
安格斯把画面退回去。
那是一处荒凉破败的老建筑，看起来已经百八十年没人居住过。四周的植物放肆入侵，枝条、根系交错相叠，把它们破坏得更彻底。在一处横长地树干上，坐着个灰扑扑、脏兮兮的玩具小熊。这个地方，也许曾经坐着一个小女孩，因为小熊脑袋上还有个摇摇欲坠的蝴蝶结。
那可能是粉色的。
砰——
巨大的光焰从远处的星海中亮起。
据说星球爆炸的亮光可以持续将近半年，从远方星系看的话就像天上多了颗特别亮的星星。
晏阳当年在那位修史老头儿写的书里看过类似的记录，在那半年里每个夜晚都可以借着那颗突然出现的星星发出的亮光来看书。当初晏阳看到之后立刻编了个香艳无比的故事：从前有个书生赶考遇上狐妖，每日翻云覆雨，帮助狐妖成功成了仙！狐仙飞升之后怜他家贫，让天上多了颗星星，每晚照着他念书。书生高中状元再见狐仙，两人又滚到了一起。情到浓时，书生问狐仙：“我们这算不算白日宣淫？”狐仙道，“这简单。”它一挥手，又把那星星收了回去。
故事的重点当然是翻云覆雨和白日宣淫！
那修史老头儿偷看到他的手稿后气得追着他跑了几条街，说要打死他这个胡编乱造的！
啧，分明是妒忌他的书卖得比他那什么《华夏通史》好！
晏阳目光落在屏幕上。
那玩具小熊已经在高温和强辐射状态下彻底融化。
强大的防护罩把爆炸范围圈定在没有宜居星球的星域，不让这次大爆炸波及到任何一个宜居星球。
防护罩内，烈焰还在燃烧，焚烧着所有人类生活过的痕迹。
它的过去、它的现在、它的未来，都交付给了这片茫茫火海里。
“它的历史结束了。”晏阳忽然说。
安格斯转头看着他。
晏阳说：“这上面也有过国家、有过城市、有过许许多多努力生活着的人。”可是，只需要一场爆炸就可以彻底抹杀它的存在——像曾经的蓝星一样。
没有人会关心他们曾经那么在意的一切。
国家、民族、传承。
安格斯切断与外界的联系。
他将晏阳揽入怀中，抬手轻轻捂住了晏阳的眼睛。
晏阳吸了吸鼻子。
滚烫的眼泪滑了下来，沾湿安格斯的手掌。
“我没有哭。”晏阳抽噎着说。
“你没有哭。”安格斯缓声应。
第五十四章
星球炸毁之后, 汉克导演立刻沉浸在挑选爆炸片段的工作中。
晏阳对镜头的捕捉非常敏锐，总能抓到令汉克导演惊喜的画面, 因此晏阳也被汉克导演找了过去。
全息投影之后, 镜头的选择似乎没那么重要了，事实上却不是这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