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睿摸了摸她的头发,差不多了,便把她抱起来。看到的就是这么一副委委屈屈地撅着嘴的样子。他一愣,然后笑了一笑,就势偷了个香,道:“这下可以去睡了吧。”
安明儿点点头,缩在他怀里。
柳睿突然意识到,在未来的一段时间里,她会真正来到他的羽翼之下。白天就呆在他的屋子里,晚上睡在他的床上,等着他,每一天。
这个新发现让他一下子精神起来,高高兴兴地把她抱上床,又去吹了蜡烛,什么也不管了,挤进去跟她挤在一起。
黑暗中,她小小声地道:“你不是还要做事吗?”刚刚明明看他把东西都准备好了。
他的声音听起来懒洋洋的:“明天再做也死不了。”
“…”
于是搂在一起睡过去。
第二天一大清早,昭儿就被柳睿派人接到了清苑。
清苑,昭儿是来过的。但是与柳睿的来往一直是以安明儿为主,她一大清早的孤身被叫到清苑来,也是从来没有过的事情。而且她家小姐也一口应允,甚至催她早日上路。昭儿觉得古怪。可是哪里古怪又说不上来,只得匆匆上了马车,跟着来到了晋阳。
下了车竟然给她换了轿子,一路抬到内院。
内院守卫森严,在遥大门外就有两个小厮守着。虽然穿着小厮的衣裳,却身量笔直挺拔,隐约就是会家子的。这还是看得到的。在看不到的地方,只怕还有守卫。
昭儿奇怪。这清苑只是一个暂供柳睿休息的处所,怎地会突然守卫如此森严?
轿子直抬到厢房门口。
有人来掀了轿帘。昭儿抬头一看,认出是清苑的婢女。是个哑巴。
侍女引了她上前,抬手,轻轻敲了敲门。
里面传来柳睿的声音:“进来吧。”
侍女推开了门。
昭儿便进了屋子。面上是一道纱帐,隔开的寝床和外间。只看得到帐子里影影绰绰,依稀是柳睿从她面前走了过去,手上似乎拿着一件衣裳什么的。
“昭儿到了。先自个儿坐下吧。”
昭儿只得自己先坐在了桌边。
里面悉悉索索了一回,突然有人来掀了帘子。正是柳睿本尊。他掀开帘子探了个头,轻咳了一声,道:“进来吧。她起不来身。”
昭儿狐疑,是谁?
但柳睿说完就自又回去了。她只得自己跟进去。一掀帘,刚刚闻到的隐约药味就浓烈了起来。柳睿坐在床边,扶了一人起来,那人身上随便搭着一件外袍,正就着柳睿的手喝药。
此时她也不喝了,只抬起头道:“昭儿。”
昭儿一下子回不过神来。她家小姐不是在醉鲤山庄里呆得好好的吗?!怎么会跑到柳少爷的床上去!还弄成这个样子,倒好像病得不轻!
柳睿轻声道:“你先把药喝完。”
这句话一下子又止住了昭儿要扑上去的脚步。她按捺着性子等安明儿把药喝完,柳睿把碗放在了一边,急道:“小姐,你这是怎么了?!”
安明儿轻咳了两声,道:“没什么大事儿,小风寒罢了。”
柳睿掏出帕子给她擦了擦嘴。
她按住柳睿的手,低声道:“睿哥,你先出去好不好?我和昭儿有几句私话要说。”
柳睿犹豫了一回,最终让她靠在枕头上,低声道:“你刚喝了药,要好好休息,不要多说话。我这就先让人准备好车送昭儿回去。”
见她听话地点了头,柳睿给她拉了拉衣裳,这便出去了,留她们两个女孩子在屋子里说话。
柳鸿已经等在门外,见他出来,便躬身行了一礼,道:“主子。”
柳睿点了点头,一边步下台阶,一边道:“怎么样。”
“和亲王一行在柳家大院附近买了个大宅,似乎是某家商户的别院。”
“他的手脚倒是快。”柳睿哼了一声。
柳鸿抬头看了他一眼,欲言又止,最终道:“主子,和亲王若是长住在大院的附近,大小姐,只怕不能…”
no.118:(朝廷篇 )塞外牡丹
“嗯?!”柳睿目中一凛。
柳鸿立刻跪下,身躯笔直:“属下该死!”
柳睿的拳头松了又紧,紧了又松,最终他闭上眼,深吸了一口气,道:“你起来罢。这并不是过错。”
窈窕淑女,君子好逑。这并不是过错。
柳鸿却依然跪着,低着头,道:“若是和亲王长住在那里,大小姐只怕不能常陪伴在主子身边。”
柳睿低声道:“我心里有数。”
若是龙二长住在附近,那小福当然是要离他越远越好。可是柳睿又在皱眉,他舍不得把她一个人留在清苑。
柳鸿又再进言:“主子,小不忍则乱大谋。”
柳睿深吸了一口气,道:“知道了。你先退下,把人盯死。”
“是。”
柳鸿便退下了。
当下,柳睿不敢再多留。昭儿和安明儿说过话,柳睿亲自带着她出了清苑,然后着人把她送回平阳。
在回大院的路上,遇到一个正要去求见他的人。是安夫人身边的武婢,名叫倪红。
柳睿遂下了轿,与她并肩而行。
“夫人派出十六武婢,已经分散在城中,保大小姐周全。”
“两位大人可安好?”
“织造府和员外府皆一切安好。只是夫人新被禁足。”
柳睿脚下一顿:“家宅果真安好?”
倪红低声道:“一切安乐。”
安夫人被禁足。那她必定是知道了什么。但她又没有大闹,只派出十六武婢来保护自己女儿的安全。
既然安家已经知道。那柳家老头子不可能心里没数。柳夫人和安夫人又不同,她是从来不管外事的。而老头子那里却一点动静都没有。
一个三品江南织造,一个挂着闲职的员外郎,怎么样也不可能是可以随便动的人物。可是这次竟然都保持了沉默,难道是想把这一双儿女都丢到外面去,让他们自生自灭。
柳睿眯起了眼睛。
倪红低声道:“夫人让奴婢转告表少爷。此事可大可小。大小姐只能托付给表少爷。”
好的很,原来安夫人也比他要早清醒过来。
若是安织造和柳员外牵扯进来,那事情只会愈演愈烈。所以这是让他这个做儿子的来处理。有俸禄没实权的三品诰命倒想插一手,可也只能指望他这个未来女婿。
也就是说,这一仗要他们自己来打了。
柳睿深吸了一口气,道:“倪红,你去清苑,见柳鸿。”
回到大宅,柳睿静下心来打算打点官窑。可是还没坐稳,就收到龙二递来的帖子,约他去喝花酒。
柳睿拿着那花里胡哨的帖子看了一回,眉头渐渐舒展开来。他冷笑了一声。道:“柳全儿,备轿。”
小子爱玩儿,他就陪他玩到底。
当下,柳睿梳洗了一下,换上那一身花花公子招牌的花哨外袍,绑了个一样花哨的发带,就上了轿子。一路去到龙二定下的迎仙楼。
这迎仙楼,据说新近迎了一位名满天下的胡妓,名叫白姝仙。看这阵仗这样大,还特地改了名字,只恐别人不知。
这等名声在外的名姬,柳睿不敢说他不感兴趣。若是平日,他商旅劳顿时,停在他乡异地,兴致一来,也许也会和当地的狐朋狗友去看个热闹。不过也就是看热闹而已,何况现在他家小福还在身边。
龙二这小子八成就是冲着那胡女的名头去的。不过这次柳睿没兴致跟他抢花魁。
迎仙楼并没有小题大做。这样的大手笔确实是招揽来了不少客人。白姝仙每天也只有这个点儿会出来唱唱歌跳跳舞,然后抬抬眼皮看看恩客,看看有没有能看得顺眼的,共度良宵。
其实这个点儿,还不到晚膳时间,大多数男人都是要奔波养家的,有空的也就是那些纨绔公子哥儿,或是啃老吃老本的土财主。但这白姝仙却的确有那个本事,能叫好些人都把正事放下,即使知道无望,也要来看她一眼,流连不去。
柳睿的轿子停在迎仙楼门口,门口的姑娘眼尖,发现这是一顶眼生的轿子,纷纷知道是来了生客。而且这轿子虽然朴素,前后跟着的家丁随从却不是像常人。再者,人家逛窑子,哪有这么大大方方地把轿子停在大门口的…一般都是把轿子停在后门或是其他地方,等玩够了,再来接的。
所以,这是位打眼的客人。
掀了轿帘,众人就觉得眼前一亮。实在是这位公子身上穿的赤红色衣袍太过灼目。他的身量修长,举手抬足间很是自在,好似一点也不受身上这件耀眼的衣裳的束缚。只是这身红衣也压不住他眉眼间的风采,好似一匹被驯服得服服帖帖的极品烈马,也只有他这样的人,才能把这样的衣服穿的出来。
他侧着脸对小厮说话,麦色的锁骨就若隐若现,实在,是撩人心弦…
姑娘们,一时竟忘了上前去招呼。
直到柳睿吩咐了一声,让柳全儿把轿子撤下去,众胭脂花粉这才反应过来,一忽儿地迎上去。
“爷~奴家来伺候您~”
“这位公子看起来好眼生啊,第一次来吧~”
“奴家叫碧儿~”
“叽叽喳喳…”
“呱呱唧唧…”
柳睿在众女的迎让中皱了皱眉,只自己朝里走。众女不甘心地跟了上去,纷纷抓紧机会展示自己的美貌和妩媚。
直到涂着厚厚脂粉的妈妈迎了上来,还未靠近,已经被一大锭金子闪了眼睛。
柳全儿把那锭金子塞到妈妈怀里。道:“要最好的包间。”
妈妈笑得粉都抖下来几层,但还是有些为难。道:“浮香阁已经被知府家的大公子给包下来,这位爷,您看…”
柳睿只管自己往前走。柳全儿继续和妈妈交涉。
不到一会儿,知府公子让了位。柳睿带着人坐在了浮香阁。
这浮香阁之所以贵,贵在其视野极佳,坐在这儿。实现几乎与大厅中间的舞台平行。而且往下望。还能望到厅子里来来去去的人。内里粉饰脂砌,确实叫人浮想联翩,似乎连酒香都带了些胭脂味。
柳睿就没碰那个酒。
龙二到的时候,发现最好的包间已经坐了人。到了门口一看,果然门外站着一溜的柳家武卫。
龙二且惊且笑,道:“怎么这么大的排场,莫非他要请这些下人同乐?”
卫影的内伤未愈,这次也勉强跟来了,他左右看了一眼。并没有看到脸上严重挂彩的柳鸿,不由得道:“二爷放心,属下绝不会妒忌的。”
“…”龙二笑着瞥了他一眼,道。“你跟了我日子也不短了,若是真要找个姑娘开心开心,爷也不至于就这么小气。只是,你现下的身子,吃得消么?”
卫影一拱手,道:“定不叫二爷失望。”
龙二笑骂了一声,便带着他一起进了包间。
柳睿抬头瞥了他一眼。就把视线转开了。
龙二有心作弄他,可是那个团龙佩却怎么也找不到,他这下也只得偃旗息鼓,一撩衣摆,笑着坐在了柳睿身边,道:“我说柳大公子,你就这么急切么。本该是我请客,这主家还没到呢,你就先坐下了。”
柳睿硬邦邦地道:“我先坐下,那我就是主家,那便由我做主。”
龙二愉悦地一笑,道:“那敢情好,谁不知道你柳大少就是钱最多,你请客那是再理所当然不过。”
过了一会儿,白姝仙开始登台。下面一大片叫好声,迎了一个红衣丽人出来。耳边已经开始响起靡靡之音。
柳睿视若无睹,只让妈妈去弄了两个身价最低的姑娘来陪龙二。
龙二一向怜香惜玉。这两个姑娘粗衣粗手,不像其他姑娘一样媚色过人,却透着些青涩的楚楚可怜。龙二竟然大喜,一手搂了一个,开心地当宝逗。
柳睿只冷眼看着他,不说话。
白姝仙是胡女,胡人民风开放,胡女自然是热情妖娆。此等艳名在外的名妓,当然非中原闺秀可比。只是一眼望去,就可以看到胡旋舞洒下的朵朵轻盈舞衣,这本来就瑰丽浮华之地竟也压不下她一身艳色。
凭着这个好位置,可以轻易看到她华美精致的面容,略深的肤色,更显野性,叫人心痒难耐。这女子好似一朵生在塞外的牡丹,富丽堂皇偏偏又野性不驯。
满座嫖客已经都为她此等风采闪了神,各个如痴如醉,激动时甚至高声呐喊。但似乎总也压不下她周身的环佩声响,一时间整个厅堂都沸腾到最高点。
龙二还搂着两个小姑娘哄得开心,一边却也不能自已地频频向那胡女望去。
此等佳人在前,柳睿也是个男人,不能免俗,总是会多看几眼。
这等女子,浓烈似酒,只怕看过她的舞蹈,再看其他女子,都会觉得小气乏味了。
一舞毕,白姝仙停了下来。刚才那好似一阵风那样的舞蹈也一下子静止了。她的唇边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一边轻轻喘息着,一边用一双丸白分明的眼睛四下打量众人。刚刚只觉得她打扮得花团锦簇,此时却才看清楚她的衣着长相。
广袖舞衣上的连理带,竟有一种别样的挑逗意味。头上的蓝田玉,耳后的大秦珠,又隐隐昭示着她的身价不凡,不可轻举妄动。刚刚经过那样激烈的舞蹈,她还在娇喘不休,却伸手从侍女手中接过一把锦绣小弓。
众人陆陆续续地清醒过来,然后哗然。
柳睿正低头百无聊赖地去刨那个酒杯上的花纹,突然耳边风声一过,他本来地伸手一抓。再回过神的时候,手上已经多了一支精致的羽绒小箭。
龙二立刻哇哇大叫:“啊啊这不公平,明明是我来着,被你抢了!”
柳睿一愣,低头一看,那白姝仙已经向这个方向盈盈行了一个礼。楼子里立刻传来众人的叹息声,不服气的谩骂声。
龙二乐颠颠地道:“上来了,上来了…”
柳睿这才反应过来,他是被花魁给选中了…
这包间的门一开,就有一种猪窝都要蓬荜生辉的感觉。刚刚是远观,近看,才觉得这白姝仙果然有一种几乎要叫人窒息的魅惑。或许不是绝色倾城,可她叫人难以拒绝。
她还穿着刚刚那身舞衣,在侍女的扶持下,向柳睿行了一个胡礼:“奴家白姝仙,见过公子。”
这样的女子,就是柳睿也似不敢正视那般,别开了脸,只道:“其他的人退下。白姑娘请坐吧。”
白姝仙笑着坐在了柳睿身边,伸手给他斟酒。
从刚才开始柳睿就一直在嫌这里的酒脏。但是美人给他倒,他就喝了。龙二还在和小姑娘**,好像没注意到他们,只是偶尔投来有些妒忌的一眼。
白姝仙虽然艳光四射,举止却并不轻浮,反而让人觉得进退有礼,只一边继续给柳睿斟酒,一边软软地道:“公子初下轿时,奴家在楼上看了一眼,便已倾心…还望公子怜惜。”
柳睿又把酒喝了,眼神就软了软,有些迷离的色彩,道:“你姓白?”
白姝仙睁大了眼睛看着他,好像想将他看得再分明一些,道:“奴家是胡人,只是父母早逝,第一个养父就姓白。”
“原来是这样…”柳睿的手指摩挲着酒杯,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就觉得无法拒绝这女人,一点力气也提不起来。
龙二笑了一声,一手搂了一个姑娘,站起了身,道:“赶明儿去跟兄弟们都说说,柳公子请客喝花酒。**一刻值千金,我这便先走了。”
说着,他就带着那俩姑娘,出去了。
柳睿和白姝仙在包间里说着话,几杯黄汤下了肚,愈发头重脚轻起来。耳边听得女子轻轻笑了一声,然后柔顺地起身跪在了他面前,拿他的手来轻轻贴自己的脸蛋。
丝滑的皮肤熨贴着灼热的手心,让人的头皮也一阵一阵发麻。
“相公…”
柳睿闭上了眼,另一只手一直在身后握紧,难以抑制地吞咽了一下。银铃般的笑声一直在耳边回荡。
滑腻的小手,贴上了他的腰带。
突然一阵急剧的敲门声,让两个人都一下子清醒过来。
门外又响起柳全儿那个不怕死的声音:“少爷!少爷!少爷!!”
柳睿一下子恍过神,低头看见身前的女子似乎要退,只一伸手,拉住了她的手腕,皱着眉头道:“什么事?!”
白姝仙别开了脸。
门外的人急道:“大小姐到别院了,正在找少爷。底下的人不懂事儿…”
柳睿吓得一把把白姝仙推开,差点要跳起来:“什么?!”
作者说:祝大家新年快乐,阖家美满!
no.0119:(朝廷篇 )真假娇人
柳全儿道:“爷,是不是这就回去了?”
柳睿忙道:“快备轿!”
门外传来一阵手忙脚乱的声音。
柳睿忙站起来整理了一下腰带,举步要走,而后突然想起什么似的,回头看了一眼。白姝仙站在阴影里,柔顺地垂着手,望着他。
“你…”他好似有些尴尬,一下子不知道说什么。
白姝仙轻轻地笑了一声,道:“相公,奴就不送了。”
柳睿的神情软了软,半晌,只道:“我改日再来看你。”
白姝仙的神色微动,最终,柔顺地低下了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