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子安去给他倒了杯水,正想给他送去卧室让他把药吃了,就看到简少爷披着睡衣又出来在客厅里胡乱摸索什么。他端着水过去,道:“你干什么呢,我帮你吧,快回房间里去,小心一会受了寒更难受。”

简宇桓趴在那倒腾了一会,带着点鼻音道:“没事,我就是找个东西。”

苏子安凑近了一点,道:“你找什么呢?”

简少爷挡住他,很快直起身来,道:“没事了,我找到了,我这就回房间去。”

苏子安把水和药片递给他,瞧着他喝完了,又抬手摸了摸他额头,道:“还是有点烫,你快回去睡一会,明天后天在家多休息一下,也别跟我一起出门了,我自己能去考试。”

简宇桓鼻塞的严重,瓮声瓮气道:“那让司机陪你去。”

苏子安答应了一声,道:“你别惦记我了,照顾好自己吧,过几天你爸回来瞧见你这样,又该着急了。”

简宇桓拧了下眉毛,想说什么又懒得说,他父亲对他的关爱,无非就是送他去医院住上半个月,期间各种检查从头到尾做一个遍。上次他只不过吃了点海鲜过敏了,就差点被张建良送去加护病房,实在是有些太夸张了。

简宇桓吃过药片,回房间晕晕沉沉的就睡了,他做了一个很长的梦。

梦里有他从小居住的房子,连门口的小花园里开着什么颜色的花朵都能看的很清楚,旁边有一双温暖的手在照顾他,但是那个人他却看不太清楚了,是一个很亲切的人,但是又是他不想去看的人。

放在他肩膀上的手温暖又柔软,一看就是养尊处优的贵族小姐一般,保养得当的双手纤细白嫩,那双手上带着几枚戒指,其中一个镶嵌着硕大的蓝宝石,阳光照射下来宝石的光芒有些刺目。

他和那个女人发生了争吵,不停质问为什么要送他离开,但是对方说的话在梦里含糊又遥远,他不耐烦了,甩开这双手扭头就离开。

他想这次是自己决定要离开的,不是被任何人抛弃的,他走的决绝,对方焦急的在后面呼唤,却无法阻拦他离开的脚步。听着女人不停的喊他的名字恳请他留下,他心里顿时生出一股报复的快感。

很快又有人从后面追上来,拽住了他的胳膊,简宇桓心中还有一点怨气,他回头瞪了对方一眼,呵斥道:“你做什么!”

那是个年轻高瘦的男孩,脸上还有点青涩未褪,被他这么一说立刻有些窘迫起来,脸颊上有些泛红,眼睛看着他有些无助,但是又没松开他的胳膊,只是那么看着他抿了抿唇,“小简,我…”

简宇桓看着他,听见他把最后那几个字说完。

“我…喜欢你。”这么说着的人已经忍不住别过了脸去,像是实在无法忍受自己的唐突,咬着唇克制的模样让人心动。“一直都很喜欢,比对任何人都喜欢。”

简宇桓慢慢转身,握住他的手拽着他靠近自己,他现在长得很高了,比起小时候只到苏子安胸前的位置,现在的他足够可以把这个人以保护着的姿态拥在怀里。他低头试探着亲了怀里的人一下,对方没有任何抵抗,只是轻轻颤抖了一下,但是很快又伸出手去抱住他,小声贴着他说着大胆又让他心跳加快的情话。

简宇桓内心里有一种奇妙的感觉,一颗心被怀里的人几句话说的就立刻膨胀起来,恨不得为他做任何事,既高兴又有点兴奋,拥抱着这个人让他很难不做些什么,于是他试探着再亲了两下,最后一下落在了苏子安的唇角,贴着不动,只有心脏在砰砰狂跳。

简宇桓心里有点期待,但是又说不太清楚期待什么,等到对方顺从的接受他的吻,张开唇小心又青涩地回应他的时候,简少爷心里最后一丝绷紧的神经彻底断了,他知道自己要做的是什么了。

笨拙又青涩的吻不能熄灭他心里的热情,反而像是热油一般浇下来,整个人都沸腾了,他在梦里做了一切他想却又不敢对苏子安做的事。

梦境时而清晰,时而模糊,他看不清楚对方全部的面貌,但是却凭着本能去探索那片未知。等到那个人真的被他压在身下,哭泣求饶的时候,他忍不住凑上去吻住那双发出好听声音的唇,激动的泄.了出来…

简宇桓猛地在床上睁开眼睛,他胸口的心跳声依旧剧烈,砰咚砰咚的声音简直要传到外面去。他撑着身体坐起来,烦躁的把头发往后拢了两下,身上的汗水把睡衣都沾湿了,还有一部分是除了汗水以外的东西,冰凉粘腻的贴在底裤上,让他无法否认梦里做过的事情——也无法否认苏子安在他梦里出现过。

梦里的事情记忆犹新,有些情节他记得清楚,再回想一遍依旧是让他心跳加快口干舌燥,心里那微弱的一点愧疚很快就被身体本能压制了下去。简宇桓拧着眉头低头瞧了一眼,睡裤高耸的模样实在难看的厉害,但也是他无法回避的尴尬,骂了一声,也只能掀开被子去浴室再解决了一回。

尺寸不合当地情况,处理起这样的突发状况也需要多出近一倍的时间,等他收拾好出来的时候,已经过了很久,墙上挂表的指针已经偏过了中午十二点。

简宇桓脸色还有点发红,慢慢腾腾的换了干净的衣服去客厅,苏子安已经在那边看画册了,低头垂目的模样专注又安静,让简少爷忍不住又看的呆了一会,等苏子安抬头冲他眨眼的时候才红着脸挪开视线,含糊道:“你,你又看书了啊。”

“明天考试,想多看看。”苏子安把手里的画册合上,冲他招手道:“过来,我看你还发烧没有…”

简宇桓习惯性的往前走了两步,很快又顿住了脚步,狼狈的避开他的视线转身道:“我先去餐厅吃饭,一会再来找你!”说完就跑了。

苏子安有些奇怪,但是想到张辰以前在这个年纪也是这样性情不定的,就没再多管。他自己压根就没在青春期叛逆过,当年苏元德借了不少钱,家里的债务和供养双腿瘫痪的母亲,这样的双重压力之下,他实在无法有什么心情去叛逆,唯一能做的就是早早的背起重任,埋头赚钱。

一天时间过的很快,四合院出奇的安静,简宇桓躲在屋里不出来,偶尔出来也只是坐在沙发角落用奇怪的眼神多看几眼苏子安,如果两个人视线对上,他就立刻扭过头去,假装打量旁边古董花瓶上的纹理。

苏子安觉得自己养了一只大型的猫,他只要一动,那边沙发上的简少爷就浑身炸毛,蹦起来立刻就走。

两个人一个看,一个被看,就这么呆了一天,倒是也没腻烦,这么多年的相处,实在是习惯了。

苏子安敲了敲画册,咳了一声,道:“客厅里的电话线好像断了。”

简宇桓怔了一下,很快道:“这房子这么破,一定是老鼠咬的。我为什么要弄断它,我又不等什么人的电话…你看着我干什么!”

苏子安哭笑不得,道:“我也没说是你,你紧张什么,等下找人去修好吧。”

简宇桓不乐意道:“为什么要修,让它断着,我高兴!”

苏子安道:“还是修好吧,你爸每天都要给你打电话,你忘了?今天要是打不通,他肯定要飞到京城来看你了。”

简宇桓犹豫了一下,有些不痛快道:“那好吧,papa晚上8点才打电话,晚上再修。”

苏子安嗯了一声,道:“行吧,你说了算。”

简宇桓看着他忽然有点脸红,这句话,他梦里也曾经出现过,不过那个时候的苏子安脸色潮红,语气跟现在也完全不一样,断断续续说出来让他骨头都酥了,恨不得把全世界都买下来送给他。

而在京城另一个装修豪华的酒店里,杜骞正握着手里那张小小的纸条一遍遍的播着电话,那个号码他拨打了一整天了,完全打不通,只一片嘟嘟的忙音提示。

杜骞握紧了手里的那张纸条,脸色有些发白,心里转瞬略过了许多念头,或许是苏子安敷衍他,给的是个不存在的号码,亦或者对方根本就不想接他的电话,所以在那个洋鬼子念号码的时候丝毫没有阻拦…到底是为什么,为什么会不接他的电话?!

杜骞闭了下眼睛,再睁开的时候眼里多了一点阴沉,他播了另外一个号码,在对方接通之后,很快道:“喂,帮我找一个人,对,明天美院考试的一个考生,考号最后三位是089。”

42 谋事在人

央美考试的内容跟别的学校不太一样,苏子安提前做好了准备,对历年的考题多少都有些记忆,所以基本上没有什么意外就能拿下。

但是今年的意外,偏偏出现了好几次。

先是有老师进来,说是这场考试临时更换题目,由原先默写静物,改成了实物素描。老师给出的实物也够扭曲,当中团了一张报纸,弄的皱皱巴巴的搁在地上,道:“行了,就画这个吧。”

周围的学生有些傻眼,他们可从来没画过这样的东西。

苏子安忍不住有些皱眉,如果他没记错,98年考试的题目是人物半身像默写和水彩静物默写,突然出现的这个题目让他有点意外,这个题目他也有一点印象,是以后一个比较有名的练习题,纸张扭曲之后,软硬的表现,光影的表现很重要,这个是难度非常大的一个题目了。

苏子安对画这个也不是全无经验,他上前领了空白画纸,回来的时候却觉出哪里有点不对劲。座椅被轻微动过了,旁边的笔袋有被打开的痕迹,他拧着眉头去检查了下,果然笔袋里少了几支笔,连预备好的橡皮也不见了。

旁边有考生发出轻微的嗤笑声,显然是看到他丢了东西在幸灾乐祸。

考央美的大多是复课生,第一年就能考上的人寥寥无几,这些考生不少都是互相认识的,常年在附近画室学习,只有苏子安是外来人。

丢了几支提前削好的铅笔,苏子安只能再抓紧时间去削几支,但是手里的铅笔像是被摔打过,里面的铅芯都碎了,最长的不过小手指那么长。苏子安没有吭声,双唇抿成一条线默默忍下来,自己剥了那点铅芯出来,用纸巾包裹了用。进入考场之后,是不允许再出去买替换文具的,一个是时间来不及,再一个也没有这样的先例,没人同情你是被陷害,这只能等于自己没做好准备,自认倒霉。

旁边有过来一个扔饮料瓶的男学生,看到他的时候还不客气地推了一下,道:“闪开点,别挡路。”

苏子安手里的那点铅芯握地稳稳当当,没掉出去一点。

绘图工具不全,是最为恼火的一种情况,苏子安可以用那么点仅有的笔芯绘图,但是却不可能从起笔到完成一点错都不犯。

考场里有一两个考生曾试着分给他一半橡皮,但是却被那几个复课生给挡了回去,没人敢惹他们,这样一年一次改变命运的考试,没有人敢拿自己的前途去赌,自然也就没有人敢伸出援手。

苏子安找了监考老师,但是旁边的那几个复课生盯紧了他有意无意的跟他作为,他刚一提出要求,那边就开始唱反调,不停的要求老师一视同仁,不要开后门。

“这算什么呀,自己没准备好,还能要求学校给准备啊…”为首的那个高个子男孩笑嘻嘻道,“老师,我也没带够东西,您去外面画材店帮忙一起买齐了呗!自己没准备好就别来考试,在这也是耽误大家的时间,大家说对不对?”

旁边几个跟着起哄,一时间考场闹腾腾的,监考老师连喊了几声安静才控制下来。

老师看了苏子安一眼,也皱了眉头,道:“这位同学,不是老师不帮你,现在是考试时间老师不能离开,你看画室里哪个同学有多余的,跟他借用一下吧。”

多余的是有,但是没人敢借用出来,苏子安也没打算让别人跟他一样受排挤,受难为。他在画室里看了一圈,瞧见角落里摆放着一个小静物台,上面大概是之前用的没有收拾干净,有几个干玉米之类的静物,盘子里还有两个馒头,瞧着白胖,就是放的有点久了,皮有点干裂。

苏子安指了指那边道:“老师,我可以用一下那个馒头么?”

老师愣了下,道:“馒头?啊,行啊,你拿去用吧…”

苏子安把那两个馒头拿过来,掰开了按了两下,里面还行,有点软,可以用。

央美考试一度流行高级灰,所谓“高级灰”,一个是指色调,一个就是指那份儿沉重和厚度。苏子安当年跟在方晨身边一起听课的时候,有幸听了一堂央美老教授的课,那位老教授现场作画,巧了也是工具不够,他用的是馒头皮擦拭灰色色块,比橡皮好用,只是老先生一直念叨着“浪费了”“浪费了”,画过那一次之后还笑着说大家不要学他。

苏子安跟着老先生学的是不局限用特定材质作画,馒头当橡皮他从未尝试过,他当年穷,吃饱是个很大的问题,再来就是跟老先生一样,总觉得这样是一种可耻的浪费,并不好。

但是今天,被逼到这个份儿上,也只能借用静物台上的东西,他不想让自己付出的努力这么浪费,也没有时间让他可以这么浪费下去。有人跟他作对,反而激起苏子安骨子里的那份固执,他还就不信了,他比这些人多努力了十几年,十几年日以继日的作画,还比不上这几个只会做小动作的学生?

苏子安一双眼睛黑沉沉的,用手里仅剩下的那点铅芯和掰下来的馒头渣,站在一个光线并不好的角落里,开始埋头画起来。

三个小时,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也不短。

苏子安一刻不停的画着,从分出大轮廓到逐一细化,再到光影描绘,画面细腻又明亮,一个静物,却带着份儿鲜活劲,引得监考老师都驻足。

时间一分不多一分不少,苏子安卡着点完成了素描,他在上面端端正正写上自己的名字,交了上去。

监考老师估计也看出这里有人使坏,收好了图纸也没交给第二个人,自己敛起来带着走了,没出任何意外。

下午的时候是色彩,苏子安去打水的功夫,回来之后水彩颜料盒里跟他想象的一样,全部颜色都混成了一片,乌糟糟的搀和在一起,几个浅色脏的根本没法用了。

苏子安抬头看了旁边那几个人高马大的男孩一眼,他们这次做的挺不小心,裤脚上都沾了一块柠檬黄的颜料,一个小点溅在黑色的鞋面上,挺显眼。

苏子安撑好了画架,也懒得反驳一句,等到老师布置了题目开始默写水彩静物的时候,即便是脏了的颜料,到了他手里也变腐朽为神奇,简直跟故意这么调好了似的,几笔下去该是什么颜色,还是什么颜色。这次的水彩他画的自信,虽然颜料脏了,但笔都是之前浸润过的,用惯了手的画具在手里,画一幅自己平时没画过一千也有八百的图,简直是再自然不过的事情。

苏子安用色大胆,又快又迅速,这边画完,那边画室里其他考生基本上刚起完型,最快的也不过是磕磕巴巴的铺了一遍底色,比起来当真是甩出十几年的距离。

苏子安等颜料干了,利落起画,交卷。

他这次出去的时候留心多看了一眼那几个找他麻烦的男孩,准考证号上能看出的信息不少,他们号码相近,是一同报考的,那么就很有可能是同乡或者是同一个画室的考生,再者就是名字和长相,平时拿着人物头像做练习的人,抓这么三五个考生的五官特典,简直再容易不过,苏子安默默把他们的模样记在心里,准备回去慢慢查。

君子报仇十年不晚,他不是君子,也没那么大的妒恨心去复仇,但是想过平静的日子总要防着这样的人一些才好。

接下来的考试都很顺利,苏子安第三次考试的时候又遇到了杜骞,杜骞笑的腼腆,跟他说话的时候也总是热络的有些过分,可苏子安只要稍微表示出一点排斥,这个人就讪讪的退后,用一种受伤的眼神看着他。

苏子安一直等到最后一场考试,杜骞跟在他身后依旧不紧不慢的跟着,保持半步的距离,但是又让别人插手不进来的亲昵。杜骞提着工具箱跟在他身后,正絮絮叨叨的说话,声音很小近乎于耳语,“老师,我也报了这三个学校,等过几天就回附中上文化课去了,我估计这次能考500左右,成绩应该够了…”

苏子安停下脚步,看着他道:“你别跟着我了。”

杜骞愣了下,有些无措的站在那嘴角勉强笑笑,道:“老师,你是不是觉得我挺讨厌的?”

苏子安这次没跟考试之前一样安慰他,没摇头也没点头,只是微微皱了下眉头,道:“你喊我老师,就应该知道我是你老师,应该跟我保持一点距离。”

杜骞看着他,道:“老师你…”他咬了咬唇像是下了很大的决心,小声问道,“你是吗?”

苏子安知道他在问什么,但是这个人跟李珂不一样,跟简宇桓乃至他的家人都不一样,如果是他们问他,他会大大方方的承认,因为他不想欺骗朋友欺骗家人。但是这个杜骞,是他的学生,杜骞付出了学费,所以他在学校里有义务教他绘画,出了校门他又有什么义务和责任去满足他的好奇心?

苏子安定定的看了他一会,道:“我是不是,都与你无关,这是我自己的事,不是吗?”

这样有点冰冷的回答,是杜骞从未遇到过的,他愣了下,但是很快眼神就暗淡下去,他不笨,听的出苏子安言语里的拒绝和排斥。

两个人生冷疏远的道别,杜骞瞧着苏子安走远了,看着他上了那辆等候在路边的黑色轿车,过了好一会才慢慢让眼神重新有了焦距。他眯着眼睛看了那辆汽车离去的方向,对于苏子安身边的人,他一向记得清楚,如果他不行,别人又有什么资格呆在苏老师身边?

43 成事在天(1)

考试算是顺利过关,苏子安画了这么多年,对自己还是有信心的,并不太担心成绩受到那些小动作的影响。回到四合院休息的时候,简宇桓已经起来了,但是瞧着不太像要出门的样子,脑袋上顶着块毛巾边擦边打喷嚏,衣服也是睡袍,还没换过来。

苏子安过去给他擦干了头发,道:“你这是刚起来?”

简宇桓鼻塞好一点了,但是说话还带着点奇怪的强调,倒是跟刚来的时候发音有点像,闷声道:“嗯,在房间里吃过饭了,药也有吃。你的考试怎么样?”

苏子安没跟他说那些糟心事儿,只说一切还好,简宇桓对自己有自信,对苏子安也有着非同寻常的自信,听见他这么说也点了点头,道:“那你等我两天,我有点事要出去一趟,等我回来我们就回学校。”

苏子安专业课考试还有一段时间,早回去也就是自习,倒是也不急,点头答应了。

张建良每年这个时候都会来京城,今年来的稍微有点晚,但还是到了。他一来就带简宇桓出去了,临走的时候神色有点疲惫,也不知道是路上没有休息好,还是心事重重在考虑别的事情。

张建良父子俩在外面住了几天,回来的时候简宇桓一切如常,问起也只说他爸带他去郊区骑马玩儿,见了几个叔伯长辈,其余的就不知道了。

简少爷在外头跑了几天,瞧着有些疲惫了,苏子安下楼去给他热了一杯牛奶,端上去的时候正好看到张建良一个人坐在一楼客厅的沙发那里,正在看一本相册。

一楼客厅灯熄灭了,张建良坐在那儿,只看了一盏落地灯,半依靠在沙发上静静的翻看那本老相册。很古旧的款式,黑色的相纸上没有塑料薄膜的隔层,所有的照片都是用双面胶粘在上面的,有一两张边角有点翘起来,张建良耐心的抚慰平整,慢慢翻看。

他像是看一份回忆,目光沉静柔和,一身的锋芒都收敛起来,那身学者气息让他看上去更像是一个外貌儒雅的教授,而非是一个睡在金钱堆里的大商人。

苏子安没有打扰他,端着牛奶轻手轻脚上楼去了。

简宇桓正在屋里换衣服,见他上来有些不太好意思,背过身去把睡裤换了,道:“放在桌上吧,我一会就喝。”

苏子安头一回瞧见他这么换衣服,忍不住多看了两眼,简少爷那边本来就压力挺大,苏子安一盯着他看就更加笨手笨脚,那么条裤子穿了好几次才穿好。

桌上放着一个CD随身听,简宇桓一边喝着牛奶,一边把那东西往苏子安手边推了推,“送给你的,祝贺你顺利考试完。”

苏子安摆弄了下,笑道:“还有文化课没考,这才只考了一半,祝贺是不是有点早了?”

简宇桓慢慢喝光牛奶,似乎用那点有限的时间思索了好一阵子,等咽下最后一口之后才道:“全部高考完了之后,还有其他的礼物。”

苏子安没少收简少爷的礼物,他要过的节日太多,中西合并,几乎隔三差五的就要庆祝一次,这CD机现在还算是贵重物品,这么收下有些过意不去。他想了想,道:“那等你考试完,我也送你一份礼物吧。”

简宇桓眼睛果然亮了,道:“好!”

张建良来了之后,这边原本刚好的房间就少了一间,苏子安让出了自己的客房,抱了枕头来跟简宇桓挤着睡。他们小时候也这么睡过,只是三年前简少爷还是个俊美漂亮的小正太,这会儿个头已经比苏子安齐平了,甚至还有高过一点的势头。

两个人躺在床上有一搭没一搭的说话,简少爷胸口的心跳砰砰作响,浑身僵硬的像是块木头,大部分时候都在感受旁边传来的那份温度和气味,连自己说了什么都有点记不清了。他以前从来没觉得苏子安身体这么热,这么软,甚至连跟他相同的香皂的清香气味也格外的好闻。

苏子安累了一天,加上考场遇到那些捣乱的人,也说的有点心不在焉,没一会就闭着眼睛睡着了。

简宇桓小声叫了他的名字,瞧着对方是真的睡着了,这才放松下来,略微动了一下有些僵硬的手脚,闭上眼睛开始平复自己的心跳。不知道是不是平复的太过专心,还是旁边睡了人让他觉得心安,没一会也跟着睡着了,还打起了微弱的鼾声。

张建良来去匆匆,第二天不过吃个早餐,又赶去了南方,据说那边有片地皮他投资不少,是跟京城里的一位做服装生意的夏老板一同合伙,要建一所服贸交易平台。

苏子安对这些生意上的事不太懂,倒是简宇桓还跟着谈论了两句,送张建良出门的时候,父子俩还在小声议论,想来张建良也有意点拨儿子,让他早点能接触到自己的事业,毕竟这庞大的商业王国将来都是要由简少爷接手的。

送走了张建良,苏子安也开始动手打包行李,他高考才进行了一半,考完专业课需要回去一边准备文化课一边等院校通知,运气好通知会多几个,到时候文化课过了也能多有几个选择的余地。

简宇桓知道苏子安对高考十分重视,也一改之前的少爷脾气,尽量多配合着。因为距离学校近,苏子安还是住在他这边,只是这次晚上送宵夜的人变成了简宇桓。简少爷每次敲两下门,放下东西就走,苏子安闻声出来的时候,只瞧见门口放着一个白瓷圆盘,上面一杯冒着热气的牛奶和几块刚烤出来的松饼。

这样紧张的日子一连进行到七月,九几年还是七月高考。黑色七月基本上是所有备考生的噩梦,有些人因为太过紧张,进入考场就晕倒了,也有因为马虎忘了带准考证的,每年这样的都能遇到几个,基本上这一年时间也就跟着耽误了。

苏子安考试还算顺利,他之前去京城考试的那三所大学都邮寄来了通知书,专业课成绩遥遥领先,稳居榜首,央美的成绩比他估计的要少一点,但是排名也不错,前7位,要是没有遇到水粉被洒的事件,怕是排名还要再提升两个位次。

平时画室里的事多,苏子安忙起来,文化课就有些松懈,平时成绩大概在500分左右,但是这一年的高考他曾经做过一遍,当年没少看这套题的讲解分析。这就跟开了作弊器一样,那么深的记忆下来,哪里会记不住那几道分最多的大题?

一路顺风顺水的答完考题,心情终于放松了些,直到这个时候他才觉得自己跟过去有了一个彻底的告别,不同的城市和学校,属于他自己的不同人生,一切只会越来越好。

简宇桓考试比他要早一个礼拜,这两天也坚持陪着苏子安的家人一起站在校门口外等他出来,张文青比儿子还要紧张,等她瞧见苏子安一脸轻松的走出来的时候,也跟着舒了口气,笑呵呵道:“小安,累坏了吧?走走,快跟妈妈回家,我准备了一大桌饭菜,咱们回去什么也别管,先放松一下,好好吃一顿!”

天底下当妈的说出的话基本都是那一套,苏子安听的心底发热,点头应了一声,又对旁边的简宇桓道:“你也一起来吧,人多了热闹。”

简宇桓被他一句话就哄得高兴起来,抬头看了他一眼,道:“好。”

 

44 成事在天(2)

张文青带了他们回海河小区那边,她之前费了心思准备,一桌子饭菜丰盛,都是苏子安平时喜欢吃的东西。

双胞胎长大了许多,张童模样出落的漂亮,眉眼生的精致,笑起来特别讨人喜欢,这会儿正忙里忙外的帮张文青端菜,她在家还自己炒了一个醋溜山药,说是刚学会一定要做给大哥吃的。

张辰个子渐长,五官慢慢长开了之后,倒是显出几分英气,跟妹妹有所不同。不过两个小孩还是跟以前一样听苏子安的话,这跟苏子安盯了三年也是有一定成果的,他生怕弟妹再走上老路,张文青不在的时候经常回来看他们,节假日干脆带着去画室,天天陪着,感情自然就浓厚了。

一顿家宴吃的其乐融融,只是张文青拿不准简少爷的口味,一再让他多吃些,简宇桓不好反驳她,默默盛在碗里拧着眉头吃的缓慢。苏子安看他吃的痛苦,拿胳膊轻轻碰了他一下,递了碗过去,示意他拨过来。

简宇桓和他分吃的自然,倒是惹得对面坐着的张辰多看了两眼。

晚饭之后几个人凑在一起打了会儿游戏,张文青给双胞胎买了个小霸王学习机,把家里以前的小电视机接上,原本是用来学习的,但是大多时候都是插上游戏卡带成了两个小孩的玩具。

玩的是坦克大战,两两一组,简宇桓和苏子安抽签分到一组,第一局苏子安先和张童比,很快就攻陷了对方老巢,赢了一局。第二局是简宇桓和张辰比,这俩都属于高智商的玩家,明显和之前那局的步骤不太一样,恨不得步步杀机,跟对方拼个你死我活。

张辰一直都看简少爷不太痛快,尤其是今天简宇桓竟然让他哥吃了剩饭,这让张辰心里跟长了草似的,报复心越发重了,恨不得分分钟玩死他。

简宇桓也是个游戏高手,他家里游戏卡带都是张建良从国外带来的,各种游戏卡论箱子装着分类放好,对张辰的猛烈攻击只在最初的时候防御了下,很快就以进为退,逼的张辰回防了。

打了没一会,简宇桓忽然感觉到自己大腿那挨着什么热热的,用眼角余光去看,却是苏子安离自己太近,两个人的腿挨在一起,温热的体温传递过来,让简少爷觉得自己那块皮肤热地快要着火了,脸上也跟着烫起来。

张辰还在盯着小电视机里的画面,瞧着简宇桓控制的坦克停顿在一下下对着石墙喷炮弹做无用功,立刻抓住了这一线机会,反攻了上去!

苏子安坐在那抬头去看简宇桓,疑惑道:“那个石头打不动吧?往下走…你怎么了,怎么脸这么红?”

简宇桓把视线移开,强装镇定地继续指挥坦克,磕磕巴巴道:“我,我在想策略。”

简少爷的策略显然想的不怎么样,没一会就被张辰追着杀到老巢,最后紧要关头简少爷死命挽回,但是也有些来不及了,苏子安看的挺专注,坐直了凑近他指点道:“吃那个,吃了能打出钻石墙…”说着还碰了简少爷的游戏手柄一下。

简宇桓被刺激的差点蹦起来,握着的游戏手柄更是猛地拽了一下,差点把连着的小电视也从柜子上拽下,电视机被他蛮力弄的摇晃了几点,吓得张童站起来伸手去扶,“哎哎哎,你别这么拽!电视要掉下来啦!”

苏子安也有点奇怪的看着他,道:“又怎么了?”

简宇桓已经扔下游戏手柄站起来了,他脸红的不行,磕磕巴巴道:“我,我有点事,要回家一趟。”

苏子安陪着他下去,张辰也放下游戏手柄跟着一起来送,这个长高了不少的男孩这会儿才心情好了不少,比迎接简宇桓进门的时候要热情了许多。

简宇桓走到单元门口就有点后悔了,他刚才也不知道怎么就受了刺激,苏子安一靠近他,他整个人都有点不太对劲,心跳的也快,张口说的话也不对——他一点也不想走,可不知道为什么苏子安一问他,他嘴巴里冒出了那么一句要回家的话。现在抬起了脚就不能再返回去,简宇桓拧着个眉头走了几步,又回头去看苏子安,低声道:“那我走了。”

苏子安能感觉到大少爷一晚上都有点情绪不太对劲,但是猜了半天也只猜到可能是因为没收到礼物。他给简宇桓准备的是一副油画半身像,画了两个多月了,前几天送去装裱还没完全弄好,这会儿见简宇桓有点欲言又止的,只当他是想提前要礼物,冲他笑笑道:“回去吧,等过两天我就去找你,到时候带礼物给你。”

简宇桓眼睛亮了下,注意力全部集中在前一句上,伸出两根手指再次确认道:“过两天对吧?”

张辰翻了个白眼,天太黑,简少爷没看到。

苏子安点头应了一声,对他这样较真的劲头也无奈了,道:“对,就两天。”

简宇桓想了想,又低头过去跟苏子安说了几句话,苏子安有点迟疑,道:“陪你看球赛?通宵是没有问题,就是过几天下成绩的时候,我还要去画室看一下,那边还有后期的宣传,可能陪你看不了几场。”

简宇桓见他答应就挺开心的,道:“没事,你只要把时间告诉我就行,我来安排。”

苏子安把自己有空的那几天告诉简宇桓,对方认认真真记下来,瞧着一点都不像是一时心血来潮,很有点要布置一下的意思。苏子安揉了揉鼻尖,他以前的时候也陪朋友看过世界杯,不过那时候是在酒吧,三五成群的男人围坐一群不停拍桌子喊叫,喝酒喝的挺开心,但是陪着简少爷的话,可能就得喝果汁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