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檀哽了哽,还是觉得不对:“可这回时疾风寒,旁的人至多五六日就能痊愈,他身体强健,绝非常人可比,怎会拖上小半个月?”

周静婉这小半年得了不少江绪明面赠予陆停实际赠予她的珍稀字画,自是不动声色地为他说话道:“你是觉得殿下装病或是拖病诓你?若是真的,你想想,殿下不惜己身也要这般行事,为的是什么?为的不过就是你心软原谅,那这便足以可见,殿下对你,是真心的。”

“……”

虽然好像有哪不大对劲,可听着也有几分道理。

江绪特地给章怀玉寻了个下江南巡查的闲差,最是适合带着白敏敏一道去游山玩水,白敏敏出京游玩之愿得以实现,自然也闭眼帮腔:“静婉说得没错,你这小半年也没少折腾,今儿想泡雾隐山的温泉,明儿想看昙花一现,你家王爷哪样不是依你?再说了,太医都说了只吃一瓶能好,你非让人吃两瓶,没准适得其反了呢。”

“……”

好像也有那么几分道理。

明檀思忖半晌,缓缓点了点头,也没再多想,只咳了两声,忍不住晃了晃自己雪白皓腕显摆。

白敏敏与周静婉对视一眼,极为捧场地夸赞道――

“这手串怎的如此好看?这玉颜色特别,还如此纯净通透!”

“方才我便注意到了,这可是云城的青莲玉?听闻十分难寻,你这手中上的还磨成了大小一致的玉珠,可更稀罕了。”

“上月你家王爷去云城办差,又是你家王爷给你寻的,对吧?”

明檀弯唇,在小姐妹面前也做作地半是无奈半是炫耀道:“上月他和李家姐夫一道去云城办差就寻回来了,也没告诉我,错金阁赶工半月才制出来的。前几日画表姐来府上看见这手串还顺口提起,他去云城寻这青莲玉可是颇费了一番功夫,好几宿没合眼。”

白敏敏与周静婉默契地喝了口茶,心底默道:沈画这人何时有顺口提起过什么事儿?你也不想想李家二郎是如何入的户部。

见她俩饮茶,明檀也端起府中新进的西北厨子做的酥油茶,略啜了口。

只是这酥油茶刚一下咽,明檀就莫名恶心得紧。

素心见状,忙上前给她掩了唇吐出来,又端起清茶,让她润了润嗓子。

明檀一脸嫌弃:“这酥油茶可真是腻得慌,快撤下去。”

白敏敏与周静婉看了眼自个儿的茶碗,心底莫名,腻是腻了点,但也不至于刚喝半口就这么大反应吧。

白敏敏不知想到些什么,忽然福至心灵,又状似不经意地随口说了句:“今儿你家王爷不回来用晚膳是吧?那我就留在王府用膳得了。对了素心,我喜欢吃你们府上厨子做的清蒸鱼,你快吩咐厨房备上一条。”

“是,奴婢这就去。”

……

夕食时分,启安堂偏厅摆上丰盛晚膳,白敏敏要了清蒸鱼,可又指挥人摆了一堆其他菜在自个儿面前,一来二去,清蒸鱼就只能放在明檀面前了。

明檀不知怎的,总觉得今儿的鱼腥得很,闻着就想吐。

可白敏敏吃得欢,自个儿吃还不够,还夹了一筷子非要往明檀嘴里塞。

明檀不得已接过,刚入口,她就受不住了,吐出鱼肉,伏在素心及时送上的盆盂里大吐特吐。

白敏敏没想到她反应这么大,惊慌的同时心底也不由生出丝丝喜意,她忙吩咐:“快去寻太医,常给王妃请平安脉的那位太医叫什么来着,封太医,对,没错,就是封太医!”

明檀呕得脸色苍白,心中也隐隐有了猜测,她漱了漱口,还不忘虚弱地睇了眼白敏敏:“你是不是存了心想折腾死我?”

不多时,封太医背着药箱匆匆赶来。

他熟练地为明檀搭了搭脉,搭完,似是不确定般收了手,又重新搭了一回。

脉象如旧。

他很快起身,恭谨道喜道:“脉象流利,如珠滚玉盘,此乃滑脉,微臣恭喜王妃,您有喜了!”

第一百一十五章

有喜了?

明檀脑袋空白了瞬。

方才呕吐时,心中虽也惊疑着有过这般猜想,可这消息真从太医口中说出,她还是有些反应不过来。

她坐在软榻上,半晌没动,戴着青莲手串的皓白玉腕搭在脉枕上,指尖微晃,也半晌没收。

屋中众人喜得不知说什么好,围着明檀惊呼感叹了会儿,还是周静婉先回过神,立时吩咐人去拿毛毯手炉,白敏敏也紧跟其后,忙遣人去京畿大营知会江绪,屋中倏然忙乱起来,新熬的温粥,厚实的毛毯,不一会儿便都堆到了明檀面前。

这消息来得太突然,众人又太惊太喜,完全忘了要先瞒下,不多时,这消息便长着翅膀飞遍了定北王府,还大有要飞往府外之意。

福叔得了喜讯儿,先是往后一仰,白眼一翻,喜得晕了过去。等醒了,又抹着泪直往祠堂那头健步如飞。听闻他老人家在祠堂外磕头告慰,碎碎念叨了足有半个时辰。

江绪今日在京畿大营处理军务,他手下有两位将领起了冲突,一言不合还动起了手,最后双双负伤,闹得颇为难堪。

他方处置完两人,府中便来人禀事。

“什么?”江绪抬眼,“再说一遍。”

“王爷,王妃有喜了!封太医如今还在府中,千真万确!”

江绪面上没什么表情,瞧不出什么情绪,然他只停了一息,便利落起身,出了营帐。

沈玉正要寻他告假,可他半个眼神都没给,径直翻身上马,从营帐一路直奔出营,夜风微凉,却吹不冷他灼热起来的胸膛。

“王爷!王爷!”沈玉在后头喊了两声,毫无回应。

得,这假又告不成了。

沈玉摇了摇头,无奈又懊恼。

……

江绪回王府时,白敏敏与周静婉都已经离开了,明檀一人留在内室,也不让人伺候,说是要一个人静静。封太医倒还留在府中花厅喝茶,省得走了还得被揪回来问话。

果不其然,再是呼风唤雨的战神,遇上娇妻有喜,关心的也就是寻常人会关心的那些事儿,几月了,胎象可稳,有什么需要注意的。封太医心中有数,自是应答如流。

送走封太医,江绪抬步便入了内室。

见江绪进来,明檀下意识起了身,不知为何,有喜这么大个事儿砸下来,她总觉着有些不真切,还觉着有些茫然。

“不要乱动。”见她起身,走个路都没平时稳当,江绪上前,横抱起她,放至床榻。

明檀半倚在榻边,抱着他脖颈不撒手,他没办法站直,索性坐了下来。

“怎么办……我有喜了。”放空半晌,明檀忽然失神地问了句。

“什么怎么办,你不是一直盼着有喜么。”

从前旁人有喜、唯独她没消息时,她的确焦急忧愁,可如今真有了,她又很有几分不知所措。

“害怕?”

明檀没应声。

“放心,有我在,阿檀不必害怕。”江绪揉了揉她的脑袋,又抵着她的额,低声承诺道。

明檀倒也不是害怕,就是有些迷茫。

思绪游离了好一会儿,她冷不丁打了下江绪:“封太医说一个多月了,定是那回在雾隐山泡温泉,都怪你!”说了不要还按着她来了两回,她都没准备好要做母亲呢!

江绪这会儿极好说话,也不驳当时意乱情迷她在温泉中有多主动,只略带哄意地低声应道:“嗯,都怪我。”

明檀也没心情和他多闹,她低头,胆怯迟疑地摸了摸小肚皮,委实有些难以相信,这里头已经有了她与江绪的孩子。

明檀的反应仿佛稍有些迟,剪烛安置半晌,江绪都已沉沉入睡,她的心于迷茫中,悄然蔓开丝缕喜意。

她突然从榻上坐起,还将江绪给摇了起来。

“怎么了,阿檀?”江绪揉了揉眉骨,声音沙哑。

“我们有孩子了。”

江绪“嗯”了声,等着她的下文。

可明檀说完这句,不满地鼓了鼓腮:“你为何看着一点都不高兴?”

“……”

“我何时不高兴了?”

“就现在,你去铜镜前看看你自个儿的臭脸。”

恰巧,府外响起了打更人一慢三快的梆子声,江绪默了默:“四更了,我现下……应如何高兴?”

“……”

四更了,这会儿喜笑颜开,确实也不大正常。

明檀暂且放过了他,又缩回被窝,一个人朝里侧着,想到她和夫君可能会有一个像画表姐家胤哥儿那样乖巧的儿子,或是一个像豫郡王府上珑姐儿那样可爱的女儿,她就忍不住唇角上扬,蒙在被子里头偷笑。

“你笑什么。”

“没什么,”明檀回身,一本正经地看着他,“就是想到宝宝以后会像我一样好看,替他高兴,这可是八辈子修来的福气!”

“……”

“夫君,你觉得我说得对吗?”她赖上去,往江绪怀里蹭了又蹭。

江绪默了默,面不改色心不跳道:“阿檀说的都对。”

明檀这才满意,缩在他怀里,找了个舒服的角落,安分入睡。

只不过明檀这迟来的喜意并未持续多久,因为她很快就发现,她有喜后,整个人都失去了自由!

“这个,这个,还有这个,通通锁到库房去,启安堂中除了新鲜瓜果,不许燃任何香料,都听到了吗?若是在旁处沾了什么香料,也得立时回屋把衣裳换了才可入内伺候!”

一大早,绿萼便在明间端起王妃陪嫁大丫头的架子,严厉交代。

平日待人温和的素心今儿也与绿萼一样,极有威严地给小丫头们训了通话,末了还不忘施压:“这些个王妃爱吃这会子又不能吃的,福叔已然交代厨房不许采买,更不许准备,即便是王妃命令,你们也不许偷偷从府外买来讨好王妃,回头若是发现了,殿下那儿可是不会手下留情的,知道了吗?”

小丫头们齐齐福身应是。

明檀倒也不是拎不清,为着肚子里的孩子,不能吃的她自然不会吃。

可府中上下未免也太过紧张,封太医明明说的是少食生冷之物,府里头执行起来便是再也见不到生冷之物,她不过想吃半碗杏仁冰酪都死活不成,如今还未入夏,可以想见这夏日里得有难熬了。

吃食上也就算了,明檀本身也不是多重口腹之欲的人,然吃可忍,穿不可忍,如今她小腹还平坦得能放下一碗茶,素心绿萼就已将所有束腰的衣裳都收了起来,只留下些腰身全无的宽松衣裳,她商量着说会松些系带也全然不被允许。

明檀极为郁闷,不能穿好看的衣裳,她自然也没了出门的欲望。

成日闷在府中无所事事,她只好变着法儿折腾江绪,一会儿闹着要吃哪家的馄饨,一会儿又腿酸肩疼需要他捏,江绪始终耐心纵着。

孕中多思,明檀本就娇气,有了身子后愈发敏感,一个不如意就要生气,太过如意也容易多愁善感。

某日江绪给她带了块热腾腾的糖糕,她吃到一半就眼泪巴巴地抱住江绪,哽咽问道:“夫君,阿檀是不是太难伺候了?你是不是有些嫌弃我了?”

问完她也不给江绪答话的机会,自顾自历数了自个儿难伺候的诸般罪状。

江绪安抚半晌,不断重复着“阿檀很好”,末了她终于收了眼泪,还打着嗝,隐隐嫌弃他翻来覆去就只会说这一句。

孕后明檀一直呆在府中,头回跨出府门,还是去参加自个儿亲弟弟的百日宴。

裴氏生了。她年纪大,生产得并不顺利,九死一生才产下一名男婴。

因着将养,洗三满月都是简单摆了桌饭,如今百日大肆操办,也是因着裴氏终于能出来走动了。

明家这辈女子从木,男子从玉,明檀给她这弟弟单名取了一字,琅,琳琅美玉,无瑕珍稀之意。

琅哥儿生得不似明亭远,倒极肖明檀,旁人见了都要打趣,说这哥儿可真会生,怎的就像了天仙似的姐姐呢,眉清目秀的,长大后必然是满楼红袖招的俊俏才子。

明檀听了极为心舒,只是如今她怀着身子,到底是不方便去抱抱琅哥儿。

老来得子,明亭远自然也很是高兴,裴氏如今操劳不得,明檀又有了身子,这回百日宴,都是明亭远厚着脸皮请了昌国公夫人并着沈画来府操持的。

人逢喜事精神爽,敬酒者众,明亭远来者不拒,见明檀担忧岳丈大人喝不得,江绪不动声色上前,替他挡酒。

定北王殿下挡酒,谁还敢敬?除了几个不怕死的,其他人都悻悻走开。

这场百日宴办得热热闹闹,临散时,明亭远都没机会喝醉,他满面红光,不知想到什么,忽然说,要与明檀叙会儿话。

说来,父女俩也好长时间没单独叙过话了。

江绪闻言,了然地点了点头,主动退了出去。

第一百一十六章

花厅里,左右尽退,只余明亭远和明檀二人一上一下坐着,明檀主动问了声:“爹爹,您想同我说什么?”

“没什么,就是,这不好久没和你说说话了。”明亭远喝了口解酒茶,又清了清嗓子,“旁人都说琅哥儿和你生得像,其实要说像,还是和明珩那小子更像。”

明檀仿佛明白了什么,也不接话,垂眸抿了口茶。

明亭远顿了顿,明檀这小女儿在他心目中最是善解人意,向来是他起个头,她便能会意往下接。

干等半晌没见明檀应话,明亭远只好硬着头皮又兜了会儿圈子,兜得口干舌燥,他终是忍不住直接问出了口:“阿檀啊,你哥的婚事可不能再拖了,如今他连家都不回,你说这,如何是好啊?”

明檀作不解状:“哥哥不是有心仪的女子了么,且这回不回家,也不是哥哥能定的,哥哥如今在全州身居要职,又如何能随意回京?”

“那女子如何能成!”明亭远想都没想便挥手道,“那家世,不提也罢,不提也罢。”

先前明亭远被疑通敌叛国入大理寺狱时,明珩也被扣押于庞山县衙,其后还被押解入京,只不过入京没几日,明亭远就洗刷冤屈了。

从前父子俩关系紧张,借着这回遭难,难得有所缓解,可缓解不足两日,明珩提出想娶庞山县衙的小捕快青和,就遭到了明亭远的强烈反对。

明亭远虽是武将,然骨子里却极重世家规矩,明檀的生母白氏,如今续弦的裴氏,无不是名门闺秀,端庄大方。明檀与明楚两个闺女,他显然也更满意明檀的贵女作派。他想都没想过,身为侯府世子的明珩,会想娶个毫无家世可言的小捕快!

“爹爹,您若是因为家世不满青和姑娘,委实不必。”明檀缓声道,“此番卸下兵权,爹爹还不明白吗?靖安侯府已经出了我这位定北王妃,再与高门结亲,也许就不是锦上添花了。”

明亭远默了默:“这道理我当然懂,我也没想再结一门定北王府这样的亲,可咱们侯府再小心再谨慎,也不至于沦落到娶个这……这样的世子夫人吧?这成何体统!”

他越说越想不通:“上京什么人家没有?麓崧书院师先生的闺女,还有那什么……翰林院严编修的妹妹,这都是书香世家,哪个不比小县城的女捕快来得好?”

“她们很好,可哥哥都不喜欢。”明檀放下茶盏,“爹爹可知,此回靖安侯府落难,哥哥被押入京,青和姑娘不顾家中反对也非要跟来京城?”

明亭远不言。

“在此之前,她并不知哥哥身份,更不识爹爹,可她只因敬慕哥哥,便愿相信他的父亲绝非通敌叛国之奸贼。就算靖安侯府阖府株连,哥哥被斩于市,她也坚持要来送这最后一程,这份情谊如此难得,哥哥又怎会辜负?

“哥哥虽未从戎,可性子极倔,爹爹您也是知道的,左右他的心意无可回转,爹爹不如顺了他的意,许还能与哥哥挽回些父子情分。青和姑娘家世不显,但至少清白,对侯府来说,这便已经足够了。”

明亭远沉默着,然见其神色,显然已有松动。

明檀还想再劝些什么,明亭远却摆了摆手:“先不说他了,说说你。”

明檀稍怔。

“你母亲一直担心,你和王爷闹得太过,闹散了情分,我今儿瞧着,他对你倒也还算上心,我也就放心了。先前的事本来也怪不到他头上,俗话说得好,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皇上看在你夫君的面上,对靖安侯府也算是手下留情了。”

“我也没与他闹……”明檀略有些心虚地辩解了句,抿了口茶,她又转移话题道,“爹爹,有件事我一直不明白。”

“何事?”

“皇上既如此忌讳手握重权的臣子,为何对夫君如此信重?”

江绪手握五十万定北军,占了大显一半可调兵力,还养着津云卫众多高手,威胁性较之明亭远高了不知凡几,有此疑问的从来不止明檀一人。

明亭远略略沉吟:“他们二人是自小一起长大的情分,皇子们都在相争皇位,堂兄弟间关系亲近也是正常,况且皇上多次陷于危急之中,都是启之出手相救,这可不是一回过命的交情。”

他不知想到什么,又轻叹了口气,声音极缓:“况且启之和你爹不同,你觉得,以如今定北军之势,皇上除了无条件信任于他,还能做什么呢?其实也不是如今,很早以前,就是了。”

明檀闻言,半晌没接上话。

……

从靖安侯府出来时,已近日暮,江绪抱她上了马车,顺手将自个儿位置上的软枕放到了她腰后。

静默半晌,明檀忍不住问道:“你都不好奇爹爹寻我说了什么吗?”

江绪略顿,顺着她话头问了句:“那岳丈大人同你说了什么?”

“也没什么,就是聊了聊我哥哥的婚事,”她支着下颌,目光移至江绪面上,“还让我不要同你闹,省得你嫌弃我……回头将我给休回侯府,亦或是再纳上几个侧妃美妾。”

“阿嚏!”

――并没有说过后半句话的明亭远在府中莫名打了个喷嚏。

不过也难怪明檀要拿这话噎人,西北归京以来,正逢封地王室及邻国友邦入京朝贺,往宫里塞人的最多,意欲往定北王府塞人的也不少。

好在江绪先前在灵州有过教训,这回处理得很是利落干净,明檀也只是听了那么几句风言风语,断不能有塞到她面前添堵这种事儿了,府中如今清净得很,连云旖都搬了出去。

想到这,明檀多问了句:“对了,云旖如今去了何处?上回来信说在桐港,这一晃又过去不少时日了。”

“不知,不过以她的身手,你也无需挂心,想回的时候,自然会回。”

明檀闻言,点了点头,略感怅惘。

云旖是因舒景然离京的,他们二人的事,明檀并不十分清楚,只知这小半年来,右相夫人为舒景然相看人家颇为高调,舒景然也因在全州建港与灵州善后这两件事上表现突出,如今已在明面上深受皇上信重。

云旖离开时曾说:“他有锦绣前程,也有远大抱负,我倒也不是觉得我配不上他,只是不想因为我,耽误他实现自己的抱负。况且,我也有我自己想做的事,云游四海,仗剑天涯,不是很好吗?”

她说这话时,神情坦荡一如往昔。离开时也很潇洒,只带了个小小的包袱,挥挥手,头也没回就融入了无边黑夜。

云旖离京后,舒景然仿佛与从前没什么不同,可似乎又比从前沉稳了许多,朝堂上时常有他直言相谏,成康帝也愈发信重于他。

右相告老后,周静婉的父亲翰林周掌院替上右相一职,舒景然亦年纪轻轻便官居文职三品,日后大有接替他父亲,成为圣上左膀右臂之意。

他从未主动开口说起过云旖之事,可不知怎的,右相夫人张罗了许久的相看,悄无声息就没了下文。

很久之后,上京贵女常议,那位深受皇上重用的舒大人为何还不成婚?明明曾是翩翩玉公子,上京最风流,却孤家寡人至今,连个侍妾也无,莫非是身有隐疾,又或是不喜女色?

诸般猜测纷纭,甚至有人往他府上送过南院的小倌,皆被他打发了出来。

直到那年春,舒景然官至二品,成为大显朝最年轻的尚书,离位极人臣不过一步之遥,自遥远的南方有信入京,夹着飘扬的柳絮,上头只歪歪斜斜写着一句:“灵州的樟茶鸡和从前一样香,舒二公子若想吃,我给你带一只回来。”

舒景然笑了。

-

此间后事暂且不表,眼下京中将至的热闹事儿还得数定北军副统领、云麾将军沈玉,将要迎娶南律六公主为妻。

从前沈玉对那位南律六公主可谓是避之不及,也不知怎的,护送了一趟使臣节礼回南律,他竟在南律的接风宴上提出要迎娶六公主为妻,当时六公主已有驸马人选,南律王并未正面应答。

又逢西北战事将起,他许下承诺,便调转马头直奔西北。夺回荣州后,才在庆功宴上,以赫赫军功换来了成康帝的说亲手书。

诚意至此,六公主自个儿又愿意得紧,南律王自然也没理由不答应。

京中姑娘都对这六公主艳羡得很,这得是多喜欢啊,南律那头才传回信,这沈将军就自个儿奔到南律接公主了。

第一百一十七章

南律公主嫁入上京,为表大显与南律友邦情厚,婚仪都是比照大显长公主规制来操办的。

上京许久未有过如此热闹的婚事,锣鼓喧天,满堂华彩,锦红十里灼灼,云麾将军府上来往不绝,热闹非凡。

只不过明檀盼着凑热闹盼了许久,到头来却没能参加这场婚仪。

无他,虽是年初便有了婚信儿,可六公主自南律来京,本就路途遥远,沿途竟还遇上信河汛期,走不了水路。绕陆路至京,婚期往后一延再延,恰好就延到了明檀生产。

明檀生产得并不顺利,早上发作,直疼到入夜都没生出来。

江绪几度欲往里闯,可明檀死活不让,说自个儿这会儿太丑,不想让他瞧见。封太医和产婆们也都赔着小心,劝他不要入内。他负手立在屋外,周身气压低得令人不敢喘息。

近人定,里头哭喊声响忽然微弱下去,只听人围在旁边紧张喊道:“王妃,不要睡!醒醒,您醒醒!”

江绪再也等不下去:“让开!”

他直闯入屋,眉目极冷,谁也不敢相拦。

“王爷……”

“王爷您不能……”

他理都没理,跨步走向明檀,握住她冰凉的手:“阿檀,醒醒,是我。”

沉金冷玉般的声音里夹着难以掩饰的紧张。

明檀眼睫翕动,半晌勉强睁开,偏头看向他,声音和小猫似的,微弱可怜:“夫君,我好累,我想睡一会儿……”

“乖,等会再睡,我陪着你。”

见她睁了眼,旁边的太医产婆还有婢女也都为她鼓劲道:“是啊王妃,再坚持一下,已经快出来了!”

参汤很快送了进来,江绪接过,一勺勺吹温了喂她,末了又给她含上参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