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说话的时候看了眼外头的天色，冬日里夜入得早，加之又是下雨，还不到吃晚饭的时间，外头已是灰蒙蒙一片。
雨点不停地打在玻璃上，冲刷出一片雨幕。
他把取暖器往路瑶跟前移了点：“你冷吧。”
“不冷，我穿得多。”
两个人在这间房里待了快一个小时。
进村的路旁边有座桥，本就年久失修，被雨这么一冲居然给垮了。这桥连接好几户人家，村里就叫了人过来修。
修桥队开了不少车过来，占了大半条路。偏偏有私家车雨天不小心，在那儿发生了车祸，又得找拖车把车给运出去。
现在那条路上挤满了人和车，乱糟糟一团，根本别想出去。只能等这些人都散了才能启程。
可这天马上就要黑了。
除了他们俩，其他人都在隔壁屋，这会儿俨然喝高了的架势。路瑶甚至能听见林璇喝多了尖叫的声音。
好吵。
姚菲已经打过电话来了，路瑶实话实说，把村里的情况说了一遍，但只字没提薛晗。姚菲有点担心，说想过来接她。
“不用了妈，我们一群人很安全。”
“有男生吗？”
路瑶知道她的顾虑，顿了两秒道：“没有，都是女生。房主也是老太太。”
姚菲这才作罢，叮嘱两句挂了电话。
收起手机她发现薛晗在看她，就添了一句：“我妈。”
“怕你被人拐走吧。”
“是，她要是知道我跟你在一块儿，估计立马就能杀过来。”
“我有这么吓人吗？”
“有，在我妈心里，你这样的最危险。”
“怎么说？”
闲着无聊，路瑶听着雨声给薛晗分析：“长得不错，家里又有点钱，又很会玩，涉世未深的小姑娘很容易就着你的道儿，被你骗得晕头转向。”
“那学姐我觉得你妈妈完全可以放心，你可不是什么不懂事的小姑娘，你聪明着呢。”
“我再聪明，不也让你带到沟里来了嘛。”
“哪能啊。”
路瑶表情一黯，整个人平白添了几分阴沉的气质。她悠悠开口：“你特意选的这个地方吧。”
“是，这里我熟，以前常来玩。”
“那你肯定也知道那座桥不怎么样，一下雨就容易坏。我甚至怀疑那桥就是你让人给整坏的。”
“哎哟你这可冤枉我了，我这人没这么损吧。”
“你出门前肯定查过天气预报。明知今天要下雨还是找我们过来，你敢说你没有别的想法？”
薛晗边笑边摇头：“学姐你还说你笨，你根本聪明死了。”
“所以陈见宇的那些酒，也是你让他带的，好把我们都灌醉？”
“那绝对不是。”薛晗少见的一脸正经，“这全是他自己的主意，跟我半毛钱关系没有。我再怎么混蛋也不能干这种事儿。娟姨从小看我长大，我哪能在她家耍流氓啊。”
“你小时候就认识娟姨？”
“是，我家以前的邻居，我小的时候就住这个村，跟这里很多人都熟悉。”
路瑶很意外，看薛晗一副富家公子哥的样子，还以为他含着金汤匙出生，想不到这么地…接地气。
“我外公家以前在村里开厂，那还是他年轻时候的事儿，那时候我妈也才十几岁。”
路瑶心想果然还是有点底子，原先是村霸，后来就走向全市乃至全国了。
“那你喜欢这里吗？”
“特别喜欢，招猫逗狗。不过那时候我妈跟我爸已经在市里开了公司，他们工作忙没空管我，爷爷奶奶也要上班，只能把我搁外公外婆家了。”
薛晗真心喜欢那时候的日子，至少过得很舒心，不用整天为爸妈离婚的事情烦。
他有时候很看不上他爸，明明靠的老婆才发家致富，这飞黄腾达才没几年呢，就男人本性暴露无遗。
他找的那些女的，有些比他也大不了多少，从头到脚没一样不是假的，全是医院流水线上出来的成品。
说到底摸的都是硅胶，有什么意思。还不如买一大堆回家慢慢摸呢。
他妈也是，这男人都这样了，还舍不得离。天天为这事儿又是吵架又是打架的，捉小三捉得不亦乐乎。
薛晗有时候甚至怀疑，他妈是不是以此为乐？
花钱找人寻小三的住处，带人杀上门喊打喊杀，光在这上头花的钱，都够在G市买套房子的了。
何必呢。
劳心又劳神，偏偏她乐此不疲，甚至引以为傲。薛晗有点心疼她，劝了几回却不见效，只能由着她去了。
也许那样他妈心里会高兴点吧。
还是爷爷奶奶家好，至少清静没那么多糟心事儿。现在又有了路瑶。
他盯着路瑶的侧脸看了很久，久到有些忍不住想要吻上去的时候，房门突然被人用力推开。
陈见宇一步三晃走了进来，过来拉薛晗喝酒。
要搁平时肯定不敢，坏了薛晗的好事儿，回头非让他活剐了不可。
但今天酒壮怂人胆，他还真这么做了。
除了薛晗李茜也来了，直接粘到路瑶身边，把手里的啤酒往她嘴边送。
“学姐你也喝点儿，你这都快成年了。”
“谢谢，我不爱喝酒。”
“不会吧，这个特别好喝。陈见宇带来的。他家代理这个品牌，你就放心喝吧，他不收钱。”
路瑶去看薛晗，对方一脸你别怪我的样子。
“他家卖酒我也没办法，我家还卖房呢，我也没把别墅装汽车后备箱带来啊。”
路瑶拿手指点点他，一副将他看得透彻的样子。薛晗在那儿朝她作揖，还是拗不过陈见宇的“盛情”，接过瓶子喝了一口。
看这鬼天气，今晚他们也不必回去了。
路瑶第一次跟朋友出来玩在外头过夜，好在学校元旦放两天假。
娟姨家房子挺大，楼上楼下好几间卧室。她儿子儿媳都在市里工作，平时两个孙子她和老伴帮着带，家里大把的空房间给薛晗他们住。
怎么折腾都行，只有一条要求。
“不许男女同住一间房，知道吗小晗。”
薛晗只喝了一点酒，人还清醒着，偏偏在那儿跟娟姨开玩笑：“那怎么行，我等这个机会多久了。”
“别没个正经，当心我赶你上门口住去。”
娟姨打了他一记，拿了干净的被褥进房。屋里床上已经躺了一个，是喝得烂醉的陈见宇。
这会儿别说打雷，就是天上下刀子，他也醒不了。
路瑶和林璇一间房，这也是个醉得不醒人事的家伙。光把她整上床脱下外套和鞋子，就累出路瑶一身的汗。
果然学生就该在家乖乖学习，出来玩都是要遭报应的。
把林璇安顿好后，路瑶去浴室洗漱。她没带换洗的衣服，今晚就将就一晚上，以后任凭薛晗说破嘴，她也不会再跟他出来。
两人在洗手间门口撞上，薛晗绅士地一伸手：“女士优先。”
路瑶没跟他客气，直接进去砰一声就把门给关上了。
薛晗站在那里想，这是又哪里得罪她了吗？
路瑶房里没有电视，漫漫长夜有点难熬。她也没带睡衣，和衣躺在床上听外面的雨声，和身边林璇的呼噜声。
根本毫无睡意。
楼下娟姨带着两个孩子还在洗漱，不时能听到孩子们欢快的叫声。路瑶犹豫再三，还是起床开门，准备下楼去找娟姨。
还没到楼梯口，就碰到从楼下上来的薛晗。他手里拿了两杯牛奶，见着路瑶就把其中一杯递给她。
“睡不着吧，喝点这个好睡些。”
“你也睡不着？”
“太早了，我平时哪这么早睡。再说陈见宇那家伙呼噜震天响，根本没法儿睡。”
路瑶本没有留意，被他这么一提醒也侧耳听了听，果然声音比林璇大多了。
“所以以后还是乖乖待家里算了。”
薛晗喝了口奶，冲路瑶眨眨眼睛：“学姐，你要是真睡不着，我还有一个办法。”
“什么办法？”
“酒还剩了几罐，咱们一起把它们喝了，保管你一觉睡到大天亮。”
“不用，谢谢你。”
路瑶转身就要走，被薛晗拉着：“那要不咱们下楼看会儿电视？”
“娟姨在吗？”
“他们马上就睡了，咱们把声音开小点儿，吵不到他们。这么早，你睡得着吗？”
还真睡不着。路瑶想了想，同意跟薛晗下楼。
两人窝在沙发里喝牛奶，薛晗还找了一些零食出来，全堆到路瑶面前的茶几上。电视里这会儿都是无聊的电视剧，男男女女谈恋爱。
开了一个台看了没两分钟，就是男女主接吻的镜头。
缠绵悱恻。
29.羞耻
薛晗打量了路瑶一眼,发现她正低头拆一包薯片。
他不动声色拿起遥控器,换了一个台。
这次是部民国剧，男女主搂在一起亲得难舍难分。女主那旗袍叉开得极高,能看到白而长的腿。
路瑶已经抬起头,扫了眼电视把薯片递他面前：“你吃吗？”
“不用,谢谢。”
薛晗又换了一个。
小清新的青春剧,滤镜用得非常唯美，男女主大白天淋了场雨,躲进了学校的一栋教学楼里。也不知道是谁先撩的谁，最后就这么莫名其妙抱到了一起。
白衬衣,被雨水浸透后贴在身上,男主的手在女主的背部来回地乱摸。更羞耻的是，电视里还给配了呼吸的特效,营造出一种暧昧的氛围。
光听那声音,不知道的人还以为是在床上大战三百回合呢。
连他都觉得尴尬，更何况路瑶。
薛晗赶紧又要换台,对方却道：“算了,接着看吧。”
“你喜欢看这个？”
“不是我喜欢看这个，是所有的电视剧里都有这个，防不胜防。这一部至少这段过了会走一波剧情，导演也没这么过分,让俩演员一吻吻一集。”
薛晗笑了,扔了摇控器抓了把薯片,在那儿边吃边笑：“看不出啊学姐,你想法还挺超前。”
“这叫成熟，我毕竟长你两岁。”
“能别老提咱俩这年龄差嘛。也就两岁而已，要搁五十年后，一个老头一个老太，谁脸上褶子多还不一定呢。”
“可要是搁十几年前，你还包着尿布湿喝奶，而我已经能说会走满世界跑了。”
薛晗拉下一张脸来：“学姐，咱们一定要讨论这么…私密的问题吗？”
“人人都会经历的事情，没什么不好意思的。”
“我还是会有点不好意思。”
“那好吧。”
路瑶冲他笑笑，刚想让他再抓一把薯片，突然发现薛晗的表情僵硬，视线一直落在客厅的某个角落。
顺着那视线看去，路瑶看到了一只…蟑螂。
这只应该算是蟑螂辈的祖宗，个头大得惊人，从电视机柜旁边的角落里爬出来，慢慢地往他们跟前爬。
这居然是一只不怕光也不怕人的蟑螂。
路瑶一下子明白了。她问薛晗：“你怕啊？”
“不怕，就是在想得怎么把它给干掉。”
“你要不要去厨房拿把刀？”
“不至于吧，一只蟑螂而已。”
“是啊，就一只蟑螂，一拖鞋的事儿，你还在那儿思考来思考去的，是不是还要为它想道菜啊。”
薛晗直呲牙：“学姐，我发现你挺毒舌啊。”
“是，不仅毒舌，胆子还大。你要不敢下手，那我来了。”
路瑶说完拿起自己的鞋，冲着那蟑螂就是一下。鞋从空中飞过，重重砸在那东西身上。
世界归于片刻的平静。
然后路瑶心疼道：“不该用的我鞋，该用你的才对。”
她过去捡起自己的鞋，冲薛晗一努嘴：“你给收拾下，死的总不怕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