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小到大,听过无数的男孩,男生,男人在她面前说过,“hi,做我女朋友吧。”
“申小姐,做我女朋友吧。”
“喂!申小五,做我女朋友!!”
“小璇,做我女朋友,好吗?”
那么多,那么多,千奇百怪的,温柔或霸道,安静或诙谐,无论哪一种从未有过今天的感觉。
这个男人嘴里说出来的这段话,像沾扯住了些什么黏黏的东西似的,一下子“啪”的一声,拍在她的心房上,他一抓一扯,都牵得她心脏突乱狂跳,那些弦律都是战火硝烟,金戈铁马,响彻云霄的全是激烈战鼓和激昂的号角。
全身的血液,都在澎湃着,她这样望着他,迎接他投来的同样热烈期盼的目光。
他在她耳边说的那句话,她竟是有些不相信是真的,可是他眼底里敞亮透彻,坦坦荡荡。她大呼一口气,臊得面红耳赤,转身看着静静躺着的爷爷,仪表上数据正常,裴锦程也看了一眼,这样的情况下,他又不能像覃远航的说一样,一次不行,就两次,就三次。
长臂适时圈着她的肩,问道,“怎么了?不肯?”
申璇嘟了一下嘴,扭了扭肩,似要去挣脱他,“我要考虑。”
“为什么要考虑?”他怔然问。
“不告诉你!”
“又不告诉我?”
申璇偏过头来,看着裴锦程,得意的眉眼飞扬,“嗯,不告诉,我有我的隐私!你还想不尊重我的隐私不成?”
“你!”裴锦程哭笑不得,“是是是,你有你的隐私,没办法的,你的隐私要尊重!我是绅士嘛。”
“你才不像绅士。”
两人说话声音很轻,后来也不再说话,裴锦程让申璇睡,申璇说不困,要守,让他睡。
最后裴锦程叫了护工进来守夜,强行把申璇掳上陪床,合衣相拥而眠,并在她耳边低言,“你要是敢不睡,我就当着护工的面,做了你!”
申璇脸一僵,这个混帐!
明明紧张得不行的神经,却因为落进男人怀里睡得安稳而踏实。
申凯发誓,这十几天以来,这是他妹妹睡得最沉最死的一次,他到医院的时候,是早上七点,看到陪床上合衣抱在一起盖着薄被睡觉的男女,就被护工一个食指竖在唇边“嘘”噤了声,“申先生,裴先生说,让我好好看着,他们多睡会。”
裴锦程这时候头动了动,往后微仰,申凯知道他醒了,便拎着早餐走了过去,裴锦程居然也跟护工做了同一动作,轻轻的“嘘”了一声,脖子有些僵硬的往后仰,申凯见状便绕到床的对面站着,裴锦程才把头放下来,看了一眼还枕在他手臂上面朝着他睡觉的女人,抬眼低声问申凯,“大哥不上班吗?”
“我过来看看,顺便带了些早餐过来给你们吃,有馄饨,有粥,等会四弟过来换你们。”申凯说着便把手里的餐盒提了一下,护工眼力劲好,马上就瞧见了,急忙接过,放到餐桌上,又到老爷子床边守着。
“现在让阿璇多睡会,怕是馄饨到时候都成了糊了,干脆等会四弟过来换我们的时候,我带阿璇出去吃吧。”
裴锦程和申璇离了婚,这是申裴两家人的意识,只有裴锦程心里清楚,他们没离,但他不能挑破,申家人当时到了裴家,大家话说得清楚,他现在这样的情况下,就算说他们没离婚,又能怎么样?只会让想让他们离婚的人再次站出来让他们离婚。
还不如不说。
只是这称呼,他没有改,该叫大哥的还是叫大哥,该叫爷爷的还是叫爷爷。
虽然称谓未改,但申凯也并不计较,裴锦程喊他“大哥”他也不阻止,都应着,这样的交谈方式,让裴锦程轻松了很多。
“也行,时间你们自己安排,她这一觉不知道睡到什么时候去,你这手臂…”申凯指了指裴锦程的手臂,心里不免一叹,妹妹终归是大了,小的时候他们还可以这样抱在一起睡,长大了,再是心疼,再是宠着,也不可能像裴锦程这样亲密无间的和她相拥而眠。
所以,爱情和亲情,总归是有差别的,不是吗?
不是他愿意接受裴锦程和申璇之间这种畸形的关系,但当他看到自己的妹妹在看到裴锦程一条三五个字的短信都要笑上一阵的时候,他还能怎么办?
做一个正义之士,打断妹妹的腿?不准她再和有妾室的裴锦程来往?说真的,他比自己的妹妹还要膈应,是真膈应。
裴锦程被压着的手臂没动,手掌倒是张合着活动了一下,淡然的轻声笑道。“没事,我都习惯了。”
申凯看着裴锦程,良久才道,“你们打算怎么办?”本想什么也不管,他走了好了,反正早餐送来人家也要出去吃,他实在找不到话说,至少没办法好好说话,但思来想去,还是不甘心的问了。
裴锦程沉吟须臾,“大哥,这事情让我和阿璇自己来处理,行吗?我和她都是成年人,我们知道如何把控自己的人生。”
申凯眸子微微眯起,噙起利刃似的光,倏的一下冲进裴锦程的眼底,刺破了他眼底的那种繁冗复杂的情绪,看到了他的坚持,微叹过后,提醒似的口吻道,“她是我的妹妹。”
裴锦程“嗯”了一声,“她是你的妹妹,但她也有自己的人生,我和她之间的事,根本不是一下子就能说得清楚怎么办的,我们都在想办法往好的方向发展,我们都是能为自己人生负责的人,她是你的妹妹,一辈子都是,这个改变不了,但是即便如此,她也可以决定跟谁在一起。”
“但你们这样的关系,不正常!”
“但是…”裴锦程刚刚出声,申璇在他怀里一动,一声不耐的嘤咛伴随着一计粉拳捶在他的肩头,“吵死了,再说话打死你!”
女人发狠似的梦呓嘟囔着,裴锦程收了声,低头看着女人眼睫一颤不颤,秀水似的眉却蹙着,他空着的手抬起,安抚似的拍着申璇的背,“睡吧睡吧,不说了。”
申凯看着这情形,干脆转身就走,他真是吃饱了撑的,才会跟裴锦程说这个问题。
自己妹妹不死心,还去怪别人吗?
得了,他们要地下就地下吧,看她还有多少年青春好挥霍的,等老得没人要了,拿钱去养个小白脸伺候她吧!
申凯这种想法绝对不是一时之气,他是一个很随性的人,在他的世界观里,只要不滥-嫖巨-赌,不吸-毒卖-淫,不作-歼犯-科,不杀人越-货,不抢劫偷盗,不欺老凌弱,等等类似的行为,他都是能接受的,像他们那幢大楼,只是眼睛一扫,随便观察一下,就知道哪个科长养了二-奶,哪个处长又包了大学生。
随他们好了,反正人生是他们自己的,而自己,又好得到哪里去?
....
申璇一觉睡到中午,是被裴锦程强行拖起床,收拾好,拽出医院去吃饭的。
裴锦程想让她精神起来,便准备拖着她走一段路才坐车,哪知这女人就像虫子似的圈住他的手臂,闭着眼睛将头靠在他的肩上,他走路时,她就睡着觉跟着他走,他无语的问,“你是睡神吗?”
申璇闭着眼睛,一步一步的走,半天才不满的应了他,“你才是。”
快要走到一段步行带的断路口,那里有两个石墩,是为了防止汽车开进步行带的,裴锦程带着申璇往那边走去,没精神的人,怎么可能好好吃饭?
看着申璇离石墩越来越近,裴锦程的嘴角已经有些坏坏的勾了起来,果然,心里数了1、2、3之后,申璇的脚踢上了石墩,突然一下把脑子里所有的美梦都吓跑了!
一睁眼便看见被她挽着手臂的裴锦程的脸上挂着欠扁的幸灾乐祸的笑容!
“裴锦程!我不要做你的女朋友!你这个BT!”申璇吼完,脸都涨得通红。从男人的手臂中快速抽出手来。用力的推开他!她是信任他才敢靠着他边走边睡,他居然整她!
裴锦程愣了一下,不做他女朋友了?什么意思?长腿一下子迈开,追了上去,“喂!!!”
那女人不应他,他便又跑得快了些,冲过去一把抓住她的手腕,将她扯得一转身,伸手攫住她的下颌,垂眸正然道,“喂!做人女朋友这么严肃的事情,怎么可以说不做就不做!”
297:双方家庭的反对
“我根本就没同意!”
“现在又说没同意?”
“就是没同意!”
裴锦程脸一黑,岔然道,“没同意你昨天晚上跟我睡!”
申璇一惊,步行带上这时候走动的人虽不像路口那样多,但还是有路过的人用异样的眼光向她看了过来!
她压着声音,呲了牙,“小声点!”
裴锦程从申璇的眼睛看到了她眸底那些惊慌和难为情,吵架不是她的拿手戏吗?这个时候,倒是放不开了?
裴锦程适时往后退了一步,“睡了想不承认?你说个理由来听听!”他倒是面不改色,心不乱跳的说。
“神经!”申璇说着就要转身,好好的甜梦被男人吵醒,大街上说话这样口无遮拦!
“我大声重复一次好了!”
“你!”申璇转过身来,嗔一眼裴锦程,“别发神经!”
“过来。”裴锦程双臂操在胸前,闲适的一斜,“手该放哪儿,还放哪儿。”
于是,申璇仅仅因为这样一句话,便屈服在了裴锦程的淫威之下,连嗔带怨的还是挽上了他的手臂,乖乖的跟他一起散步。
“裴锦程,我不喜欢你这样子。”老是这样威胁她,难道不提过去的事,换着别的方式也要威胁她,证明他比她厉害,就是这么有意思的事情吗?
裴锦程一听,脚底被强力胶粘住了一般,他停了下来,申璇说的这个不喜欢,让他有些无法理解,要怎么做?才是喜欢?
这个话题一下子就被他越想越严重,严重到他想岔开话题,不再进行下去,把她的手从他的臂里抽出来,握在手心里,又迈开步子,一边走,一边轻轻的摇晃两下,“我晚上不能陪你了,你只能自己照顾爷爷了。”
“啊?”
“嗯。我要回去了,G城有事情。”
“好。”申璇心想,早知道不生这个小气,一下子就要回去了,居然还吵上这么一嘴,好遗憾。
不过他本来就很忙,要回去,不也是好正常的事情吗?
裴锦程从医院出来就没有开申璇的车,能多走一段就不打车,结果一长段的路,两个都只是手拉着手,话也很少,有时候就是寥寥几个字。
年后的海城寒气未消,有时候的清晨甚至还会有霜冻的现象,路边的梧桐早已没了去年十一月那时候的景象,但是稀疏的枯叶间,淡淡的绿又显得鲜活。
裴锦程不说话的时候,就看着路道边的梧桐树,这些倒是比湖边那些树细,历史也没有那么远久,但是每一处,都是不同的风景。
同样都叫梧桐,他们两曾经还为了这个吵过架。
今天他又忍不住问了,“阿璇,你觉得梧桐苑的梧桐好,还是海城的这些梧桐好。”
类似的问法,问得申璇心底涩然一酸,现在想想,曾经在梧桐苑的时候她都很少关注过那两棵百年老树,其实和海城的梧桐不是同一个品种。
裴家梧桐苑里的梧桐每年都花开点淡紫色的花,没有迷人的香气,相反,她不喜欢那股子味道。
可现在听着裴锦程这样问,她叹了声,“梧桐苑的梧桐又高又直,和海城这样的梧桐不同,海城的梧桐好容易长虫子,梧桐苑的打理得好,树也长得特别好。”
裴锦程听得一喜,偏头垂眸便看着这女人正埋头看着自己的脚尖走路,握着她的手一紧,紧紧的牵握着她,“那你是更喜欢我们自己家的梧桐树?”
我们自己家?
申璇听着这五个字,心里头真是百种滋味,千种情绪纷繁复乱的在穿插往来,偏头靠了过去,“嗯,是。”
他听她说“嗯,是。”,听着这两个字,笑了起来。
两人吃了饭,刚从饭店里出来,便接到电话,说爷爷醒了。
申璇一听这个,飞奔着就往赶。
然而裴锦程刚刚进入病房,就被申老爷子几句话,请了出去,“锦程啊,你怎么到海城来玩了?我这几天怕是只能在床上躺着,就不能送你了,下次你来的话,我请你吃饭。”
话里话外都能听得出来排斥和疏离,所有人都把目光投了过去,三婶“哟”了一声,马上被儿子制止,不准她说话,她只能悻悻收声。
申璇看着老爷子,刚想说话,裴锦程站在她的旁边,轻拍了她的后背,轻声道,“爷爷刚醒,你好好陪爷爷说说话,G城一堆事,我先走了。”
裴锦程的手从申璇的后背移开,朝着老爷子微一鞠躬,直身后,声线清朗道,“爷爷,那您好好静养,以后再一起吃饭。”
申璇知道裴锦程要回G城,但是爷爷不想让裴锦程在,她也看出来了,却因为裴锦程说的那句“好好静养”而没有再出声,她是不舍得他走的。
伸手拉住了他的手指,拖到背后,攥了攥,紧紧的攥了攥。
申老爷子坐着,后背垫着枕头靠在床头,申璇的小动作,他全看到了,却装作不知道,“好,锦程,那慢走了,我让老六送送你吧。”
裴锦程浅勾的唇角,诠释着豁达,始终都保持着他的敬意,“爷爷不用了,车子很方便,那锦程就不打扰了。”
.........
申璇喂着老爷子吃粥,照顾病人,她比护工还要专业,护工站在一旁,根本就搭不上手。
申老爷子看着申璇就是一瞬不瞬的,眼神里有太多太多的东西,心疼,欣慰,自责,不舍,他宠了二十多年的孙女,让别人的爷爷教懂了事,教成了器,明明申家这些事,该由这些哥哥们来扛着。
可是除了申凯顶得起来,其他人做起生意来,都含糊,倒真的全都成了少爷。这下子好了,家里一出事,其他两房明明当家的没在了,开始哭闹得凶,十几天一过没见憔悴多少,申凯申璇两兄妹倒瘦了一大圈。
曾经想着自己辛辛苦苦打下江山,这么辛苦还不是为了子孙后代吗?不就是为了让他们过得好些吗?所以锦衣玉食,他倾尽所有的去爱自己的子孙,什么苦都不让他们吃,是舍不得,个个都是他的宝,他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他们。
儿媳妇都是儿子自己挑的,他们喜欢,喜欢就好,只要他们快乐些,看到他们高兴,他就高兴。什么联姻不联姻的,他不在乎,反正他打下的江山,都是为了让他们幸福。
可如今,他看到自己的灯芯都烧成了灰烬,靠着最后点的蜡油支撑着一点火光之时,他开始害怕,害怕他这一点火灭掉。
怕那点火光灭掉之前,这一屋子的人,还是像盘沙一样,他打下的江山最后还会剩下些什么?
四年前孙女惹祸,赔得申家元气大伤,这近一年来,又接二连三的出事,二儿子三儿子都没了,这往后呢?二房三房的人该怎么办?
孙女离了婚,裴家已经说过不准再往来,结果还是牵扯不清,大孙子的终身大事连个影都没有。
他感觉自己的灯芯烧光之时,会死不瞑目,他这一生,到了最后,居然是什么也放心不下,没有一个人能让他放下心来,就连申家的产业,他也不放心了,这样看过来,几个孙子除了申凯从政不让人操心,其他没一个可以把生意经营好,孙女是什么都做得好,可她总要嫁人的,以后怎么办?申家怎么办?
老爷子把其他人支出了病房,独独留下了申璇,等房间里静下来的时候,他才吸上一口气,缓声道,“小五,最近好辛苦吧?”
“不辛苦。”
“都又瘦了。”老爷子的手背上还贴着胶布,他摸着孙女的脸,心疼的叹了一声,“小五,你现在这么辛苦,都是爷爷的错。”
“爷爷!”申璇嗔了一声,伸手摸在自己脸上的手上,握住,微偏着头,笑道,“说什么呢?我不辛苦。”
老爷子慢慢摇了头,“爷爷这辈子,最心痛的时候除了你二叔三叔离开,就是你打伤了锦程那段时间,你在裴家照顾锦程的那段时间。”老爷子鼻子吸了吸,眼睛已经泛了红,苍老的声线,已经微声哽咽,“可是爷爷现在看着你这样子,这样能干。就觉得这辈子,唯一幸运的事情就是用差点掏空申家的代价,把你推到裴家去过了四年,要不然…哎,那四年你所受的苦和累,都是因为爷爷以前没有尽好责任,都是爷爷的错…”
申璇听着爷爷话里行间满满的愧疚和自责,伸手抱住他,“爷爷从小就爱小五,是小五自己不学好,跟爷爷没关系,没关系。”
老爷子伸手抚拍着申璇的背,“小五啊,不要再跟锦程来往,答应爷爷,别再来往了。爷爷现在舍不得骂你,但是爷爷希望你们断就断得干净些,现在牌照都下来了,事情交给几个哥哥帮忙,你去国外住几年吧…”
...今天第一更,晚上还有一更,时间还不清楚,话说1月31号过年,28号没时间投月票的亲亲,现在就投给99吧。
298:箭在弦上!(4000字)
申璇听着老爷子的话,血液缓缓堵了起来,手机的短信音响了起来,趁此机会想把这个尴尬的话题岔过去,起身去包里拿了手机,划开界面。
“阿璇,我买了航班的票,等不到这边飞机排航线了,老人家说什么,你就应什么,别惹他生气,爷爷身体好了,你才会轻松些。”
申璇看完这一条短信,回了一条,“我听你的。”
申璇回过去就答应了老爷子,“等您身体好了,等哥哥们可以把生意接去了,我就去国外,您放心,听您的。”
老爷子慰然一笑,“嗯,那就好,那就好。”
..........
裴锦程在飞机上虽然关了机,但还是握着手机,一直都惦记着那条短信,“我听你的。”
这一句,比什么中国最美的诗句都要美。
他就喜欢她这样,听他的。
就算此刻重大的事正等着他,但他依旧因为这句话而感到心静宁和。
飞机落到G城,裴锦程一刻不停的上了司机开过来等着他的车,直奔G城心脑医院。
乔煜被送进了VVIP的预手术监护室,在幼儿园的时候突然间发病,乔然赶到的时候,孩子的嘴唇已经发紫。
裴立这时候也在监护室外面等着。
乔然第一个电话就打给了裴立,他清楚的记得乔然当时那种肝肠寸断,撕心扯肺的哭喊声,“爷爷!爷爷!小宝不行了!帮我联系一下医院!爷爷!”
也不知道是不是自己年纪大了,大到听到一个没有血缘关系的女人为了一个孩子如此凄烈的哭喊声,他心底动容,眼框也跟着湿润,放了电话便马上安排了医院,又让生叔联系裴锦程火速赶回来。
他在电话里,特别嘱咐生叔,不要告诉告诉他出了什么事,只说急事。
VVIP的手术监护室外面,乔然几乎是半边脸贴在监护室的玻璃上,玻璃的房门上有铝色的扶手,她的手紧紧的抓在上面,手背上一处疤痕在她白净的皮肤上显得狰狞。曾经如湖似水的清瞳里空洞得只有惊恐,一瞬不瞬的恨不得把这个阻断的玻璃看穿似的。
裴锦程是到了医院才得知真实的情况后,他深深的看了一眼裴立,裴立微侧过身,避过乔然的视线,对着裴锦程微一阖眼,他眼睛睁开后,裴锦程原本要打给林致远的电话摁断。
他几乎瞬间就明白了爷爷的用意,爷爷的表情已经说明,乔煜现在没有大碍了,就算通知林致远,也必然找到最适当的时机,裴家的立场表面上一定要稳稳的靠在乔然这一边,让乔然死心踏地的紧紧的依靠着裴家,绝不能让乔然觉得裴家是为了林致远才对她这样付出。
而内心的立场应该以林致远的目的为目的。
然,林致远又是一个心思缜密的人,计策这种东西,自然是不能做得太明显。
爷爷为什么不亲自打电话给他,通知让他回来?自然是要撇开主观的动机,就算有林致远追问,爷爷也可以说事发突然,事情交给生叔,生叔可以根本不知道林致远的联系方式,只能打电话给自己,而生叔说不说得清楚,是生叔的事情,跟爷爷是没有有关系的。
而如今,他一回来就打电话给林致远,又像什么?
裴锦程想了一阵,越过裴立,走到乔然身边,轻轻喊了一声,“然姐?”
乔然目光依旧锁在玻璃门内,没有反应,顿了一阵,裴锦程又喊道,“然姐。”
他喊了两声,乔然从鼻音极重的“嗯?”了一声,目光却并未转向,她的所有注意力都在她的希望上。
裴锦程凝眸沉吟一阵,又道,“这么大的事,我给远哥打个电话吧?”
乔然原本趴在玻璃门还软耷耷的,却突然的像冲了血的斗鸡一样,来了精神,在听到“远哥”两个字后,一双哭得红肿的眼睛里都是憎恨,她突然如其来的大声喊着,声音里是强烈的抵抗!“不要!!!不要!”
如此寂静之处,女人的声音像是愤力挣扎过后才有尖锐,尖锐得连愤带恨都让人听得清清楚楚。
裴锦程马上拍了拍她的肩,让她镇定一些,点点头,“好,不找他。”他安抚好乔然,看着她舒了气似的又重新趴回到玻璃门上,便慢慢退开,一直出了大楼,才拿出手机给林致远打了电话。
那边的男人显然很忙,频繁翻阅纸张的声音他听得清清楚楚,听对方如此忙碌,他简扼说道,“空吗?”
林致远的确很忙,秘书报上来的事情,一堆一堆的往他面前砸,裴锦程前段时间也气得他够呛,现在打电话给他,也不知道有什么棘手的事,“不空!”
裴锦程听着林致远的声音,就知道对方此时大概是忙得内分泌失调了,才会对相熟的人说话用这么冲的口气,“然姐的儿子突发心脏病,空吗?”
林致远一下子没听清楚,以为裴锦程还要说什么,结果迟迟没有声音再穿过听筒,听觉神经迅速倒带,他眸色倏地沉下,手里的笔“啪”一声拍在桌面上,腾地站起来扯了下领带,秘书怔愣之时,他已经离开办公桌越过秘书,大步走到衣帽架边,伸手取了西装,连招呼也没打的走出了书记办公室!
出门之后同,他的脸都被怒愠之色铸成了铁青,压着声音,咬着牙一字一顿,“裴!锦!程!”
“我只是给你说一声,这边有我,让你放心,你别过来了。”裴锦程这种虚伪的话说得正是时候,其实在林致远的心里,虽然一直没跟乔煜做亲子鉴定,但他一直强迫自己相信乔煜就是他的儿子,他绝不允许任何外力原因跳出来说,乔煜和他没有关系。
所以这种情况下,一个父亲在听到儿子心脏病突发之时,哪会去想这句话里面对方是真不想让他去,还是故意这样说就想让他去?
一切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他得知道孩子现在如何了!
裴锦程的目的达到了!
林致远反问,“为什么不!”
裴锦程道,“因为然姐不愿意。”
林致远真是觉得糟心,以前还可以把小宝哄到清水湾一起玩,结果没几次,那女人就怒气冲冲的把孩子抱走。
他分明觉得小宝是喜欢跟他一起,可是那女人干什么?当着孩子的面发火,逼着孩子做选择题,明明温柔的样子,声音却又冷又恶朝着孩子吼,“你要他还是要我?!有他没我!你要是再跟他一起玩,永远都不要再跟我见面!”
小宝当时就吓得跑进了她的怀里,打那过后,次次见面的时候,小宝见到他都低着头。
这女人是魔鬼变的?孩子这样也不准他见吗?
想到这些就忍不住想把这女人吊起来打一顿!“什么都依着她,要男人干嘛!”
林致远挂了电话直接下楼,到了停车场便赶开了司机,自己开着车子去了心脑医院,从西侧门入医院,直奔裴锦程给的地址。
而中间这段时间裴锦程找过院长,几分钟而已。
院长和主治医师让护士找到了家属,请到院长办公室,聊孩子的病情,乔然惶然坐在椅子上,双手绞在一起,听着主治医生严肃的说,“我们建议转院。”
“转院?”乔然愕然睁大眼睛,慌的站起来!“为什么要转院?院长!小宝的病是不是很严重?”她原本绞着的手指此时抠在桌边,紧紧的,逼迫自己还能站得住。滚滚打转的泪水锁在眼框里,害怕自己的抽泣声大了,便一直忍得唇瓣和鼻翼都在发抖,她无措又无助的看着站在一旁的裴锦程,嘴角抖颤中垮了下来,又望向院长,“明明好了啊!明明没事了啊!是国外的权威医生做的手术,怎么会严重了啊?!”
乔然心中悲恸,每次乔煜一发病,她就感觉自己死过一次,无论过后多么坚强,在面临儿子一丁点身体变化,她都会遏制不住的害怕,惊慌。
她走去拉住裴锦程的袖口,眸色恸凄的望着他,声音轻轻的,哀求的,又像自言自语,“锦程,你跟院长说,你跟院长说,小宝的病没那么严重,已经好了啊,今天只是特殊情况,特殊情况,没事的。”
泪水涓涓而流,裴锦程看得俊眉微微一蹙,伸手拍着乔然的肩,安抚道,“然姐,你冷静些。”
“锦程!你跟院长说啊,小宝不转院!这家医院是南方最好的心脑医院了,北方好多人都送这边来,锦程!为什么要转院!为什么要转院!”乔然抓住裴锦程的胸前衣料,人不受控制的往下滑,“锦程,你再帮我提前联系一下Alis好吗?手术时间虽然没到,你帮我求他过来看看小宝好不好?!”
“然姐。”裴锦程伸手抱住体力不支,不停往下滑去的乔然,深深蹙起了眉,“然姐,Alis那里不用担心,我马上去联系。”
然后裴锦程才甫一说完,乔然刚刚展了眉,院长走到二人身边,正色缓声道,“现在不是什么病情的问题,这孩子虽然今天没有做手术,但需要留院观察,可不一定要在我们医院住院,因为最近…最近医院床位很紧张,床位不要说没从手术室出来的人,就是正在住的都已经满了。孩子这么小,总不能加床加到走道来观察,那样怕是更危险,不如转到其他医院去观察。”
乔然听说是这样的原因,一口气松上来,脚上也有了力气,慢慢站直,松开了裴锦程,正面转过去看着院长,“这样吗,好好好。”
“但是乔小姐,这个期间,很容易突然发病,所以你还是要联系一家心脏方面技术过硬的医院,免得发生突发情况时出现救治失误。”
刚刚燃起的希望,突然被打沉!意思是转院随时都会发生危险!除了这家医院,叫她上哪里去找心脏方面技术过硬的医院?!
怎么会这样?!
裴锦程抬腕看了表,预算着林致远到达的时间,他知道自己卑鄙,利用一个当了母亲最软的肋骨来设圈套很不地道,但是林致远和他虽是互相欣赏,却还达不到肝胆相照的地步,他也是不得已而为之。
林致远比云烨更谨慎,算计更是刻毫不差,他实在有些等不了,等不了那种官场的掣肘平衡过渡,他必须让林致远有所动作,再这么耗下去,真的会耗死人!
而林致远的条件是--乔然!
裴锦程故作愁云密布的看着院长,“给我们挤个床位出来,VVIP如果没有床位了,普通的也行!”
乔然马上连连点头,“对对对,普通的,普通的也行!小宝没那么娇气,不要这么高档的也是很好的!”
院长摇头叹气,“哎,VVIP这边都没有床位了,普通的更是没床位,那边床位加到了走道,近期发病的患者又很多,我刚刚看了一下名单,真是没有办法,VVIP这边,一个病人都得罪不起的。”
乔煜虽然才六岁不到,但乔然所经历的过日日夜夜已经都是N个六年那么长,她不敢有一丁点儿的冒险行为,偏头看着裴锦程,似乎把所有希望都寄托到了他的身上,“锦程,帮帮我吧,我知道你有办法的。”
院长室的门被推开,林致远面容清俊儒雅,深色的西装西裤让他又裹上一层肃然,矛盾却又看起来行云流水一般的男人,乔然一见林致远,眼中的泪腺都堵塞了,目光也被冰封冻了起来!
裴锦程并不意外,却像看到并不相熟的人一样打起了招呼,“林书记!你好!”
299:我要和阿璇复婚
林致远在外面r儒雅形象让裴锦程一直都觉得这就是世外高人,要说心机城府,从政的人怎么可能差?民众喜欢这种样子的市委书记,林致远就成了那种样子的市委书记。
收买民心这一点,林致远就比白立军做得好。
白立军?
想到这三个字,就感觉喉咙里卡着一根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