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其实也没做什么,就是在高丽境内挑挑事,帮新罗囤囤粮,顺便把两边的珍宝都低价捞走。周边各国也有想浑水摸鱼的,不过他专心在高丽搅浑水,没去管。

总的来说,效果还算不错,基本达到预期。反正若是朝廷还是想打高丽,戴亭也许可以去兵不刃血拿下几城,随便混点战功!

渊盖苏文写下国书的时候应该是想阳奉阴违,但是以高丽现在的情况,他很快就该当一个言出必行真君子,国书怎么写他就怎么履行,绝对不掺半分水分。

李元婴听了很是赞同,觉得戴亭干得不错:“我们大唐人就该这样引人向善!人活在世上,怎么能连自己说出口的话都做不到!”

阎立德和李德謇几人听着觉得,真该让那渊盖苏文来听听这主仆俩的对话,这样就可以直接兵不刃血气死高丽这员猛将!

要知道李二陛下坚持打高丽,很大程度上是因为这个渊盖苏文弑君夺权,大逆不道。去年相里玄奖出使高丽让他们从新罗撤兵,结果遭到了渊盖苏文的拒绝,气得李二陛下直接发话说要亲征辽东,和魏征他们吵了好几个月。

现在李元婴让人把高丽搅得一团糟,居然还无耻地说自己是在引人向善,听着简直比渊盖苏文还要无耻!

李元婴可不觉得自己和戴亭的话有问题。戴亭回来了,他心里高兴,顿时忘记自己因为宵禁的事对李二陛下说的狠话,又刷刷刷地给李二陛下写起了密信。

这次真的是密信,他还在封口处写上“皇兄亲启,别人都不许看”,还要加急给李二陛下送去,毕竟戴亭带了笔经费回来,他要着手搞海港建设了,他得和李二陛下打个招呼!

于是李二陛下前脚刚看完李元婴那份宣称“再也不给皇兄写信了”的折子,后脚又收到李元婴特意叫人送来的密信。

李泰一行人已经回到长安,马周也和李二陛下提起过戴亭滞留在高丽境内搞小动作的事。

李二陛下当时并没有说什么,只答应魏征他们再看看,要是高丽还敢阳奉阴违,大唐肯定要给它个教训!

结果李元婴这厮竟特意写了封密信来给戴亭表功,认为戴亭做事稳妥可靠,为人清正方直,当真是百年难得一见的栋梁之才!他还说我们泱泱大唐,就该多做这种引人向善的好事,教会化外之民言出必行的好品格。

哪怕是蛮夷之地也不能简单粗暴地对待,得告诉他们怎么做是对的怎么做是错的,要就像教育自己的孩子一样,说清楚了再揍他们一顿,他们才能心服口服!

哪怕李二陛下也觉得自己师出有名,看完李元婴的信后还是一阵沉默。

这么说来,他们好像确实是在,引人向善?

第 171 章

已是春寒料峭二月天, 李二陛下叫人把长孙无忌几人叫来, 和他们说起李元婴的建港计划。

本来长孙无忌几人看到李二陛下手里的信心里都咯噔一跳, 觉得李元婴那厮莫不是又写了什么恶心的马屁信, 结果一看, 觉得还不如看李元婴拍马屁!

房玄龄首先开口:“哪怕滕王殿下的人在高丽带回些货物, 想建个新海港也是不够的。”接着他把建港成本简单地给李二陛下说了说, 并表示春耕在即,不能纵容李元婴这么胡闹。要知道河南道可是重要的粮食基地, 可不能让李元婴为了搞大动作耽误了春耕!

李二陛下道:“确实不够, 但元婴说不会影响春耕, 让他试试也无妨。”

李二陛下之所以同意,是李元婴大夸特夸,说修个大海港好, 可以设置个税关, 管控海上贸易。这个海港一定要大,要气派, 要彰显大唐气派!

河南道先挑个好地方修一个试试看, 要是搞起来没问题, 如江浙、福广、崖州、安南都护府那些地方也都修起来, 连成海上贸易链, 搞好港口配套服务,让大家放心大胆地走海路。

李元婴把这个计划称之为“东方之珠”计划。

按照李元婴的说法, 他们大唐处于东方日出之处,他们的海岸大多处于整个大陆的东边, 他想把把这些海港打造出一颗颗璀璨的东方明珠,让它们源源不断地为大唐输送数不尽的物资和财富。

为了护卫好这些海港,他们得训练出强悍的水师,每日在海上巡逻兼训练,让所有踏入海港的人都能感受到大唐的强盛与悍勇!

这个蓝图太美好了,李二陛下舍不得放弃,所以他想让李元婴去试试。反正李元婴信誓旦旦地表示建港是不会亏的,甚至都不用朝廷出一个铜板!

房玄龄几人对视一眼,知晓李二陛下主意已决,便都不再多劝,由着李二陛下给李元婴写了批复意见:港口可以建,钱反正没有,春耕不能耽误,赚的钱要上交朝廷。

魏征脸皮抽了抽。

难怪李元婴能掰扯出什么“引人向善”的理论来,原来是家学渊源,李二陛下这话无耻得连房玄龄和长孙无忌都不阻拦他惯着李元婴胡闹了!

虽然朝廷不给人也不给钱,但李二陛下还是答应让李淳风跑一趟,去帮李元婴择期,挑个好日子让港口开工。这样一来,李元婴的要求就全部被满足了!

至于李元婴对戴亭天花乱坠的一通夸,李二陛下没理会。

戴亭这人有能力也有想法,却不适合放到明面上来,一来他是内侍出身,入朝天生不占优势;二来他所做的事本就不是能光明正大去做的,过了明路反而不好发挥。

李二陛下叫人把回信送去给李元婴,顺便把李淳风也打包过去。

这次去滕州的还有老神医孙思邈。孙思邈本就不爱和朝廷打交道,屡次拒绝入太医院,长留长安是为了修《千金方》。

今年开春孙思邈已经把《千金方》献给朝廷,让太医院那边审核校对、刊行天下。这是李元婴答应过他的事,书修好了,孙思邈也不想留在长安了,索性跟李淳风一起去河南道,帮李元婴开医学院。

李二陛下虽舍不得放神医离开,却也知道强留不可能把人留下,只能在亲自召见过孙思邈之后把人放走了。

到了二月中旬,万物复苏,蔬菜瓜果多了,飞禽走兽都肥了,山上长的山下结的、天上飞的水里游的都透出一股子能吃的气息。本来就生意红火的丰泰楼搞了个大动作,几十家分店同时开张,同时推出一种全新的菜系:炒菜!

这段时间各个分号的掌厨们都在忙着练习炒菜方法,上手之后,他们很快把应季的食材都来回蹂/躏,因地制宜地发展出当地的特色。

李元婴当初说让他们回家乡独自掌一家丰泰楼,他们还以为李元婴是在哄他们卖力干活,现在居然真的成真了!

这让他们干劲十足!

比起出去单打独斗,傍着丰泰楼这棵大树可舒坦多了,利润他们可以分红,多赚多得。而且有李元婴在,没人来找他们麻烦,他们可以全心投入到研发新菜色、提升自己厨艺上头。只要有脑子的人都会看到,他们的未来会越来越好!

所以大伙都憋足劲等着自家分号开张的这一天到来。

热油下锅,急火猛炒,做出来的菜色虽不不如精烹细炖好看,却胜在快、胜在香,更胜在别处没有!

丰泰楼分号统一时间开张,炒菜果然在各地引起一阵热潮,新鲜的事物刚出来,大伙的好奇心都非常旺盛,何况丰泰楼很少让人失望,食客们自然都蜂拥而至,争相品尝香喷喷的炒菜。

许是因为价格低廉、吃得起的人比较多,蛋炒饭居然成了最受欢迎的新菜!

这股子蛋炒饭热潮从长安一路热到滕州,又由各地商贾游人传往各地,很快地,但凡看到丰泰楼的人都想进去叫上一盘尝鲜!

魏征等人一般自是不会到外面吃饭的,所以得知炒菜风潮的时间反倒要晚一些,反而家里的晚辈先得知消息。

魏征一听说这事,眉头紧皱,很不满意李元婴动不动就搞出这样的事儿来。别人都是闷声赚大钱,他倒好,捞钱捞得沸沸扬扬,人人都在讨论!

没过几天,许多人都打听到更多消息了:原来这菜要配上特制的炒锅才方便做出来!

现在问题来了,丰泰楼一下子开那么多分号,每天出的炒菜又能供那么多食客享用,李元婴到底叫人打造了多少铁锅?!

最关键的是,铁哪里来的?难道去年他在太原那边发现了铁矿,自己开采来用了?

魏征是不能坐视李元婴犯这种大错的,马上着人去太原彻查,顺便再把李元婴各地的产业都跑一遍,看看有没有没上报的矿藏。李元婴爱玩爱闹可以,铁矿绝对不能碰!

结果魏征一查,就查到李二陛下头上,把他们兄弟俩密谋造锅的事追查得清清楚楚!

这兄弟俩可真够不要脸的!

古往今来独一份!

魏征气得坐到议事堂里不走了,也不骂人,只坐在那里看着李二陛下,跟看个负心汉似的,怪渗人。

李二陛下见东窗事发,只好把锅都推到李元婴头上,唉声叹气地表示自己没钱给李元婴,也不能在封地大小上给他特殊对待,别人发现铁矿献上来还能给点补偿,总不能让李元婴白把自己的产业给出来不是吗?

李承乾也帮着劝,说他幺叔也就要了那么一点点铁,没多少的,就那么几口锅,很多吗?一点都不多,要不是丰泰楼分号开业的动静太大,都没人发现这事!

魏征真想告老还乡算了。

爱惯着就让他们惯着吧,到时惯出事来了看他们怎么收场!

李淳风和孙思邈抵达滕州时,滕州书院已经差不多落成了。

阳春三月,正是春暖花开的好时节,李淳风看着沿途忙碌的春耕景象,觉得风景很不错。他与孙思邈才刚到城外,李元婴已经远远地迎上来,十分热情地引他们入城,口里说道:“孙师,小李,我早等着你们来了!正巧书院快建好了,可以开始招生,孙师您一会去看看医学院够不够大,不够我再叫人扩建!”

孙思邈捋须道:“若想栽培出好大夫,学生贵精不贵多。”学生多了,一来人多不好教,不能做到因材施教;二来难以判断他们的品行,若是收了心术不正的学生,谁知道他们是拿医术来救人还是害人?

李元婴听得直点头,没领孙思邈去王府,直接领他去了医学院那边让孙思邈看看有没有需要改进的地方。

孙思邈更直接,看过之后就说自己不走了,要在医学院这边住下。这地方又宽敞又明亮,还很清净。后头圈了一大片园子,种着河南道盛产的各种药材,已有专门的药童悉心照料。再往后则连着后山,上头葱葱郁郁,显见长着不少野树野草,野药材怕也能找到一些。

孙思邈年纪大了,很喜欢这个半田园风格的住处,他想研究的东西李元婴也都给他找齐了,他还有什么烦恼的?至于到城里扬一扬名、赴宴显一显威风,孙思邈一点兴趣都没有!

见孙思邈对自己的安排很满意,李元婴高兴地领着李淳风走了。

这段时间戴亭已经把从高丽那边弄回来的好东西都换成了现钱,万事俱备,只等着最忙碌的春耕结束开始李元婴宏大的“东方之珠”计划。

李淳风只是被李二陛下派过来选日子的,并不知晓李元婴和李二陛下吹了什么样的牛逼。听李元婴说要给大唐沿岸都修上大海港,让蜿蜒的海岸把一颗颗“东方明珠”串起来,李淳风免不了在心里计算一下那得花多少钱。

李淳风道:“你开这么多丰泰楼分号,为的就是建这个海港吗?”

李元婴说:“才不是,丰泰楼赚的钱我早就想好要怎么用了。”既然李淳风提到了丰泰楼,李元婴就给李淳风说起他的另一个宏伟计划:他要修一条从泰山通往长安的、宽敞又好走的大路,给沿途驿站配上最多最好的畜力。这样一来,他皇兄想去泰山玩几回就去泰山玩几回,一点都不劳民伤财!

李淳风算是明白李二陛下为什么这么纵容李元婴了。

李淳风道:“那你准备从哪里找钱修海港?”

李元婴卖关子:“很快你就知道了。”

李淳风见李元婴不说,便也不再多问,安心在滕州住下。

人力暂时还没到位,李元婴只叫人准备好扩建大海港的物资和钱帛,没急着马上让李淳风挑日子动工。

李元婴全心投入到滕州书院的筹办之中。萧德言给他推荐的人陆陆续续到位,但想要满足他家大书院的要求还是不够,哪怕还没招来学生,他也要弄到足够强的师资!

李元婴早已发布招贤令,让人自由举荐各地遗才,自荐他荐都可以,哪怕是邻州的,只要肯过来,他也可以帮忙把过所之类的办妥!

李元婴给出的薪酬十分丰厚,年后过来应聘的人不少,李元婴让武媚她们轮番负责挑人,倒还真挑出不少适合的人。这些人不用有多高的才华,只要学问过得去、人品没问题,留下来当夫子都足够了。

李元婴还让人去河南道各州县宣讲,把一些家境贫寒、失父失母的孩子都接到书院来,这些人虽能得些救济,读书却是不用想的了。现在书院之中建了不少宿舍,条件虽然不算特别好,却也能挡风挡雨;书院提供的饭食虽不算特别丰富,却也不会让任何学生饿着。

李元婴许他们到滕州游学,不必在滕州落籍,若是他们将来有出息了,还得起书院供他们吃喝的银钱,他们大可用手里的余钱反哺书院;若是还不起,那就不用还了,想办法养活自己吧!

教育不是生意,李元婴从一开始就没想着让书院赚钱。养一个书院,他还养得起!

随着书院竣工,从河南道各州县涌向滕州的人也日益增多。接下来的日子里李元婴时不时要接见一批定下来的夫子人选,与他们促膝长谈,明确书院的教育理念,坚决不让自己人拖了后腿。

这天李元婴刚见完一批人,就看到高阳跑来了,笑盈盈地和他说她们发现了一个有趣的人才,连卢照邻都说他才思敏捷,诗文写得非常好。高阳说:“我听了他七岁时写的诗,写得确实朗朗上口,连我都能记住!”

李元婴觉得很稀奇:“那你背给我听听。”

高阳觉得李元婴在怀疑自己,不高兴了。她现在也是爱读书爱诗文的人!

高阳哼道:“少瞧不起人,我听一遍就记住了!”她当场把刚才记下来的《咏鹅》给李元婴背了一遍。

李元婴听到“鹅鹅鹅”时觉得高阳在瞎闹,等听到“白毛浮绿水,红掌拨清波”,才觉得这人确实很有灵气,若当真是七岁时写的,那的确称得上是人才!李元婴问道:“这诗他七岁写的,现在他几岁了?”

高阳道:“我怎么知道他几岁!不过他看起来和我们不多大,应该也是十四五岁。”

李元婴点点头。他今天的正事忙完了,闷在王府里没意思,索性跟高阳一起溜达去书院那边和魏姝她们会合,准备认识一下那个据说七岁就能写诗的少年天才。

第 172 章

骆宾王正坐在武媚和狄仁杰几人对面。

骆宾王今年十四五岁, 年纪与李元婴相仿, 不过面庞显得沉稳许多, 眉眼有些孤僻。他之所以会被武媚几人注意到, 不是因为他卖弄文采, 自爆自己七岁能诗, 而是有相识的追着他奚落, 念他写的“鹅鹅鹅”,嘲讽他说“不是七岁就能写诗吗, 怎么这般落魄”。

骆宾王父亲当年在青州那边当个小官, 他跟着父亲赴任, 后来他父亲病逝在任地,他举目无亲,自己流落在兖州一带, 生活过得很是拮据。偏他年少时是典型的“别人家的孩子”, 自己又不懂低调做人,讨厌他的人不少。

这不, 他刚到书院门口还没入内, 就有人围上来奚落了他一顿。好在这些人本意虽是想让他难堪, 却意外地帮了他大忙, 让他进入了武媚几人的视线之中。

骆宾王打听过李元婴来到滕州后所做的种种, 虽然李元婴看起来是个喜奢豪、好大喜功的,却没有做过横征暴敛之事。相反, 滕州许多百姓的生活都在陆陆续续变好,甚至还有人自发到相邻州县拉亲友过来做活, 据说报酬颇高!

骆宾王也是过来碰碰运气,据说像他这个年纪、能识文断字的,可以在书院里谋个差使。若是能得几位学士看中,他还可以跟着弘文馆学士求学,那可是许多人求都求不来的!

坐在武媚几人面前,骆宾王有点局促。

武媚看出骆宾王的紧张,和狄仁杰几人轮流问了他几个问题,觉得挺不错,不再多为难,只叫他针对书院的发展写篇文章来看看,不用特意追求文采,只要言之有物即可。

“面试”之后,武媚几人把空间留给骆宾王,让他独留静室写文章。到了外头,狄仁杰先发表自己的看法:“我觉得这个骆宾王挺不错。”

卢照邻道:“《咏鹅》读来朗朗上口,我看可以列入教授诗目。”

李元婴这家伙一向只出主意,不管实施,前些天又交给他们一个任务,说要让他们挑些简单好读的诗出来给接受基础教育的孩子当教材。

李元婴特别提出,诗一定要简单好懂,不能太艰涩,不能一味追求辞藻华丽,必须是读来顺口的、能想象出画面的。比如古诗十九首里的“迢迢牵牛星,皎皎河汉女”“生年不满百,常怀千岁忧”等等,他很赞同南朝昭明太子萧统的审美,认为诗歌教材可以从萧统编纂的《文选》里挑。

由于当时在场的都是可靠的小伙伴,他还大逆不道地举了个反例,说李二陛下的诗坚决不能选,写得着实不怎么样,反正他看不太懂,不能把大唐的未来栋梁带歪了!

一想到书院里可能天天开诗会写那种只追求文采的应酬诗,李元婴就浑身难受,直接给他们定下基本方针!

几人正商量着骆宾王可以安排在哪里,李元婴就和高阳过来了。

自从到了封地,李元婴浑身都透着股欢快劲,哪怕每天忙着忙那也没觉得累,瞧着永远都精神奕奕。

高阳也一样。卢照邻偷偷看了眼高阳,见她脸上带着开心的笑,心情也跟着明媚起来。

其他人没注意到卢照邻落到高阳身上的目光,狄仁杰却注意到了。这么多人在场,狄仁杰没当场说什么,只问李元婴为什么过来。

李元婴兴致勃勃地道:“‘鹅鹅鹅’呢?”

武媚道:“我们决定要把他留下来了,他正在里面写文章,我想看看他有没有什么好想法。”骆宾王是她亲自去外面接进来的,算是替骆宾王解了围,也给足了骆宾王面子。

李元婴听武媚这么说,对骆宾王更好奇了,毕竟能得到武媚她们一致认同的人不多。他溜达到静室外往里一看,只见个脸庞清俊的少年坐在那奋笔疾书,落笔没有半分迟疑,瞧着显然胸有成竹。

虽还没看到骆宾王的文章,李元婴也已经很满意。他压根没有不打扰人写文章的自觉,推门走进去做人家对面看着人家写。

骆宾王本来正写得入神,听到动静抬头一看,只见一个年纪和自己相仿的少年好奇地看着他写了半截的文章。这少年长得唇红齿白,一双眼睛乌亮乌亮的,叫人生不出半分恶感。

骆宾王愣了愣,执笔的手停了下来。

李元婴一点都不觉得自己在妨碍人家写文章,还理所当然地催促骆宾王:“你怎么不写了?接着写,写得不错,我还想往下看呢。”

骆宾王这才注意到李元婴的衣着。

虽然大唐有不少藩王,但在滕州境内能穿成李元婴这样的却只有滕王一个。

骆宾王忙要起身行礼,却被李元婴拉住了:“滕州不讲究这些的,又不是在长安。”他兴致勃勃地让骆宾王继续创作,“你这个想法不错,接着写,写得好了,我们拿出来一起讨论可不可行。”

骆宾王手上还拿着笔,却不知该怎么往下写了。他不是爱卖弄的人,若是武媚要他写篇文章自吹自擂推荐自己,他肯定一个字都写不出来。但是武媚让他写关于书院发展的想法,他倒是可以写出点自己的见解来。

现在好了,李元婴就这么凑在他跟前看着他写,他哪里下得了笔!

李元婴见骆宾王不动,还对他谆谆教诲:“你这样不行啊,有人看着就写不出来,太不应该了!要是有人给你来个七步成诗,写不出来就摘你脑袋,你岂不是要丢了小命?而且我跟你说,科举的时候也会有考官走来走去,要是你不能做到不受外界干扰,到时临场发挥不好,岂不是白瞎了那么多年的寒窗苦读?”

骆宾王还是头一次遇上李元婴这么自来熟的。

李元婴明明是天潢贵胄,生来比许多人幸运,兄长是皇帝,侄子是太子,从小到大见到的都是朝中颇有名望的大臣,身上却没有半点盛气凌人的锐利,听他吧啦吧啦地说个不停,不知不觉就有种奇妙的亲近感油然而生。

骆宾王道:“多谢殿下指点。”他还真不再受李元婴影响,接着完善他写到一半的文章。

李元婴见骆宾王这么配合地捧场,非常满足,果真凑在一边看骆宾王往下写。

到骆宾王文章写完,李元婴第一时间拿走,连着读了一遍,觉得骆宾王是个挺有想法的人,文采也很不错。他夸道:“写得挺好。”

这时其他人也进来了,在李元婴的招呼下分坐两旁,轮流看骆宾王写的文章。一般来说她们只需要一个人负责遴选人才即可,不需要搞联合面试,但今天是骆宾王遭人起哄才有这场临时加试。

骆宾王这篇文章写得确实可以。

李元婴亲自来了,所有人都默契地等李元婴来做决定。

李元婴道:“接下来我有许多大事要干,身边缺个帮我写文章的人,你文章写得好,不如由你来负责吧。”

骆宾王虽然年纪小,但李元婴自己年纪也不大,不觉得把这件事交给骆宾王有什么不妥。真要换成老气横秋的老学究,写出来的文章肯定不符合他的要求!

李元婴一向很替身边的人着想,还补充道:“平时若是没什么要紧事,你可以跟王学士他们学点别的。”

骆宾王自然欢喜地应下。

他原本以为自己只能随便混个差使,没想到李元婴居然给他这么重要的位置!有什么比苦熬多年突然熬出头更让人欣喜的?

自从他父亲去世后,他的日子就越过越糟糕,连许多昔日同窗都能对他大肆嘲笑。他最穷的时候,甚至曾混迹于坊间赌徒之中,虽不至于自己下场赌红眼,却也会给他们拿拿主意蹭点好处养活自己。那些事,连他自己回想起来都觉得有些不齿!

李元婴不觉得不齿,他兴致勃勃地问起骆宾王过去的事。

听骆宾王说自己挺有赌运,他顿时来了兴致,拉着骆宾王要他一起玩时兴的博戏,一样样地比过去,要和骆宾王拼拼看谁运气更好。

李元婴自己想玩不打紧,还要叫武媚她们也加入进来,博戏用到的各种赌具还没送来,原本静谧又雅致的静室已经变得热闹非凡,都在讨论不同博戏的有趣玩法。

王义方听人说李元婴去了书院,没怎么放在心上,他虽然是长史,却也不会寸步不离地盯着李元婴。

比起李元婴过去的混世魔王恶名来,李元婴到滕州后的表现算是极好的了,除了整天想搞出点大动静来之外没有别的毛病。

结果李元婴这次居然一去不返,还有人回来通风报信,说李元婴叫人去搜集坊间赌具!

王义方觉得不对头,去书院那边一问,知晓了李元婴去了用来搞面试的静室那边。他径直找了过去,还没走近,已经听到里头传来阵阵喧哗,跟坊间赌坊无异。再一细听,李元婴得意洋洋的声音清晰可辨:“都说了买大!跟着我买大就对了啊,你们怎么不信我!我运气可比小骆好多了!”

王义方怒火腾地烧了起来,走近一看,只见静室的里头哪还有平时的整洁,地上、案上都横七竖八地摆着各种赌具,李元婴带着他的小伙伴在摇骰子,玩得非常投入。

书院乃是读书之地,李元婴却带头在这里赌博!

王义方一脸怒容地推门而入。

屋里一下子静了下来。

李元婴见王义方怒气汹汹,当机立断地把手里的骰盅一扔,一副乖巧得不得了的模样。他起身迎王义方坐下,问道:“王长史您怎么来了?”

王义方的目光从卢照邻身上扫过,眼里有着难掩的失望。

卢照邻羞愧地低下头。

博戏虽也有雅处,但是书院这种地方确实不合适像市井闲汉一样叫喝赌博,刚才他们都被李元婴带出了兴头,根本没想过劝阻。

王义方耐着性子对李元婴讲了一通道理,大意是这些赌具不适合在书院出现,都说上行下效,连掌握着书院话语权的人都在书院里赌博,怎么能让底下的学生学好!

李元婴听了觉得有理,不过他不想王义方对初来乍到的骆宾王留下坏印象,当场开始胡扯:“都说玩物丧志、好赌误人,所以我叫人把坊间能招来的赌具都找回来试着玩了玩,看看是不是真那么吸引人。没想到一玩起来还真那么让人欲罢不能!”起了话头,李元婴开始侃侃而谈,“这些博戏有的容易让人沉迷,应该禁绝;但是也有些能活跃头脑,用处不小,我觉得可以在学生之间推广一下,让他们闲暇之余也能放松放松。”

他还拿起其中一些赌具给王义方掰扯说这东西考验计算能力,多玩玩能够提高学生的算术水平。

武媚几人都觉得李元婴真是太能瞎掰了。

王义方听着李元婴滔滔不绝地给博戏归类,心里的怒气都散了,剩下的只有深深的无奈。他说道:“殿下心里有数就好。”

李元婴小鸡啄米般直点头:“有数的有数的。”他见王义方不生气了,又给王义方介绍骆宾王,跟王义方夸口说骆宾王七岁就能写诗!李元婴和王义方说起卢照邻的主意,“《咏鹅》简单好记,描写的画面又活泼灵动,我们都觉得很适合用来给孩童启蒙。”

王义方也觉得这诗写得清新怡人,若当真是七岁时写的,夸一句天才确实不为过!他颔首赞同道:“可以。”

骆宾王已经知道李元婴所说的启蒙是针对滕州所有幼童的,听李元婴要把《咏鹅》编进教材,他又是激动又是惭愧。激动自然是因为自己的诗得到了认可,惭愧却是因为好几年过去了,他拿得出手的依然只有七岁时写的《咏鹅》!

骆宾王握紧拳。

他一定要写出更好的诗文,不辜负新朋友们对他的期许。

这边骆宾王成功加入到李元婴的小伙伴团队里,长安城却迎回了一位远归的僧人。这位僧人游经西域诸国,了解了各国的风土人情,带回许多关于西域的消息。当然,这不是他出游的主要目的,他的主要目的是取得西域经书翻译成大唐文字,以求更好地理解佛理、弘扬佛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