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元婴便把自己要李二陛下答应自己的事告诉她们。

武媚听了一阵沉默,没想到李元婴会直接提“怀疑我你就告诉我”这种要求。

帝王的保证能作数吗?她觉得不能作数。不过看李元婴这么高兴,武媚也没当场泼冷水,或许爱打直球有爱打直球的好处,至少他的心思明明白白,没多少别人做文章的余地。真要换个心思深、手段高的,怕是早被猜疑上了!

不管外面如何,在李元婴心里这桩事已经圆满解决,只要他皇兄不信外头那些风言风语,别人怎么看、怎么说又和他有什么关系?别人的看法,他又不在意,他们爱怎么看就怎么看去!

国子监里暂时恢复平静,长安城却出了不少变故,先是有些纨绔子弟被收拾了,包括房俊也突然被从国子监扔进禁军里历练。据说老房上朝时脖子上挂的彩好几天都没消下去,整个人都不太有精神,一下子老了好几岁。

最大的事儿,应该是魏王这回真的要就藩了。

很多事都是一桩连着一桩,拔出萝卜带出泥。照着李泰一贯的作风,明着来的少,暗里的阴刀子多,很少会明目张胆地干点什么,所以哪怕一直都在和太子互别苗头,心思却也还挺隐蔽。

这次李泰却是被李元婴气昏了头。明明他借着阎氏有孕安心留在长安,先别做出什么傻事来,留京的事就稳了。偏偏因为李元婴明白告诉李泰就藩之事是他提议的,李元婴在李泰的仇恨榜上就越过了太子,荣登榜首。

这些年来,李泰根本没把李承乾这个长兄看在眼里。在他看来,李承乾不过比他早出生一年,占着个长子的名头而已,论才学,李承乾比不过他;论声望,李承乾比不过他;论讨父皇欢欣,李承乾更是远不如他。李承乾能当太子,他为什么不能当?

所以当知道是李元婴说动李二陛下让他就藩时,李泰就气炸了。李元婴凭什么?李元婴凭什么可以左右他父皇的决定?李元婴凭什么毁掉他这么多年来的苦心经营?

这也是李泰在留京后立即使出明捧暗害这一招的原因。他心里憋着一股气,必须马上往外发!

散布歌谣和传言的事,因为准备得急、推行得仓促,所以破绽很多。李二陛下派人一查,便把事情查得明明白白。

结果就是李二陛下最不愿接受的结果,他最疼爱的老四心被养大了,他觉得他是可以当太子的。

除却眼前这桩事,过去他所做的每一件事也都是在为谋夺太子之位做准备。因为李元婴提议让他就藩,他便对李元婴恨意滔天,因此而失了往日的耐心,莽撞行事露了马脚!

李二陛下以前有多偏爱他的青雀儿,此时就有多失望。他的青雀儿长大了,再不可能和儿时那样天真可爱,他却希望他们父子之间一直像当年一样亲厚,希望他们兄弟可以相互帮扶、相互依靠,而不是重蹈玄武门的覆辙。

结果——

天家无父子,天家无兄弟!

李二陛下下令让李泰在四月中旬就藩,阎氏怀有身孕不便奔波,便带着小世子暂留长安,等腹中皇孙出生之后再去相州。

四月中旬转眼就到,李泰接了诏令后恍惚了许多天,到临行前才猛地惊醒,借辞行之名入宫抱着李二陛下的腿伤心大哭,说自己知道错了。

这次李二陛下虽还是耐心听他哭着认错,却没和往常一样好言与他说话,等他哭够了才说:“你既已长大了,便要担起你应负的责任来。”

李泰知道事情已没有转圜余地,哽咽着应下。

到临去时,李泰才知道原本李二陛下定给他的长史换了,换成了权万纪。这权万纪早年是当御史的,最会找茬,前几年奉命去当吴王李恪的长史,李恪出去骑个马、不小心践踏了庄稼,他也正儿八经地上报,弄得李恪什么都不敢干,还得井着他这位长史!

当年权万纪当御史时战绩也很不错。

比如有次有个叫李好德的人妖言惑众被大理寺拿下,大理寺丞张蕴古说这人脑子有点毛病,当时是发病了,不应该治罪。权万纪当场跳出来说,这张蕴古和李好德的哥哥李厚德是好朋友,张蕴古明显是在袒护李好德!

李二陛下听了怒火中烧,当场叫人把张蕴古拉出去砍了。就是这一次,李二陛下砍完人后悔了,下令说以后除了十恶不赦之罪外,所有死罪都要经过三次回奏才能执行。

至于权万纪,他是秉公喷人,并且喷得有理有据、尽职尽责,自然啥事没有。

从这些事迹可以看出,权万纪并不是一个好相处的长史。

李泰心里发苦,却不敢说什么。眼下李二陛下显然正在气头上,不想再看到他,他不想要这位权长史也没办法换一个。

权万纪心情也不太好,他已经当过吴王长史了,再去当魏王长史就是原地踏步。而且李泰干的事该知道的人都知道了,这位曾经最受宠的魏王殿下,现在可以说是遭李二陛下厌弃了!

心情不好归心情不好,该干的事还是得干。权万纪已经决定好了,到了相州一定要打起精神盯紧李泰,绝不能让李泰行差踏错,更不能让李泰再存着与太子相争的心思。李二陛下已经起了那么一个头,难道他们这些当儿子的还要再学一遍?

要是李泰当真做了不该做的事,他这个长史首先要被治罪!

为了自己不被拖累,权万纪是无论如何都不会放松警惕的。

李承乾身为太子,嫡亲的弟弟要就藩他自然该出城相送。他们兄弟俩已经许久没有好好说过话,到了城外,李泰站在马车旁回身望向目送他上车的李承乾。李承乾静默片刻,开口说:“一路顺风。”

李泰牵了牵嘴角,说道:“真羡慕你早出生一年。”

早出生一年,做什么都名正言顺,不像他,费尽心机还是一场空。

李承乾说:“我也羡慕你晚出生一年。”

晚出生一年,可以随意哭、随意闹、随意撒娇,不管太上皇还是母后父皇,全都对他宠爱有加,父皇与李泰一天里头说的话,便能抵过父皇一个月对他说的话的总和。若是可以,他又何尝想当太子,他更愿意活成李元婴那样,想做什么便做什么,想要什么便要什么。不必背负过多的期望,日子肯定会过得轻松又肆意。

李泰听了李承乾这话,没再开口,转身上了马车。

离开长安的第一个夜晚,李泰在驿站的榻上做了个梦,梦见当初他们还小,住在弘义宫中。那天府中的气氛忽然紧绷起来,所有人的脸庞都蒙上一重紧张和肃穆。他们兄弟俩都嗅出不对,母后却安慰他们说没事,他们可以再睡一觉,睡醒了,就没事了。他们果真再睡了一觉,醒来后,一切果然都变了。

平日里和他们玩得很好的堂兄弟全都消失了。

他们是从说漏嘴的宫人嘴里知晓堂兄弟们消失的原因。

堂兄弟们全都死了。

他们耶耶当了太子。

所以,当太子是要死人的。

他与兄长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对方眼里的震惊和伤心。

李泰猛地睁开眼。

天边已泛起了鱼肚白。

天亮了。

也正是在这一天,李二陛下命人拟了一道诏令,追复息隐王为皇太子,追封海陵剌王元吉为巢王。

第 109 章

李元婴很快也得了外面的消息。得知李泰已经就藩,李元婴安静地坐了好一会儿。

他不知道自己插手这些事到底对不对, 但是看到了他就忍不住要说一说。想到还在宫中的柳宝林, 想到自己结交的朋友们, 想到追随自己的戴亭等人,李元婴叹了口气。他也是在赌,在赌皇兄比起疼爱老四更在意江山社稷的稳固,在赌皇兄对他这个弟弟同样有几分偏爱,所幸, 他赌赢了。

只是这事赢的人并不怎么值得高兴,整件事里就没一个高兴的人。不过不管怎么样, 老四已经就藩了, 接下来应当不会再有这样的风雨才是。

李元婴心情转好,跟着小伙伴们一起等着看月考成绩。

今年国子监考得不错, 博士们对他们的学业也抓得更严, 怕来年考得不如今年好, 堕了国子监的声名!

丰泰楼如今可是拿国子监当招牌的, 李元婴对国子监监生们的学业上心得很, 不仅积极监督他们好好休息好好锻炼,还忽悠监生会领头组织起学习小组来,每天除了上课和吃饭都拉了一堆人一起搞专题讨论。

国子监里都是没到二十岁的年轻人,青春正茂的年纪,自然都畅所欲言、各抒己见。还真别说, 这两个月讨论下来,还真理出了不少推陈出新的观点与意见。

李元婴最厉害的是哪边的学生他都认得, 学经义的、学字学的、写算学的、学律学的,他统统能拉到一块,一个棘手的难题集一众所长很快便能迎刃而解。不同的想法、不同的思维相互交融,为参与的每个人都碰撞出了全新的思考方式。

魏姝几人每天也都参与李元婴这种讨论,不过发言的时间少,记录的时间多,分门别类地替李元婴把各种新想法记录下来。

李元婴这群人逐渐形成了一个不小的圈子,这个圈子里有唐观这样的官员子弟,也有许多出身贫寒的寒门子弟,更包揽了国子监内仅有的四个女孩子,走到哪都非常显眼。

这天月考成绩一公布,榜单前列几乎全被李元婴这伙人占了。主要是李二陛下喜欢的是上手就能用的实用型人才,但凡是只会死读书的,只会发表些老一套观点的,全部都得往后排,给有想法的人让路。而李元婴这群人恰好就像一泓活水,心思活泛得不得了!

当然,也有掉队的,比如李元婴这回就掉到了后面,因为他的想法太离经叛道。他洋洋洒洒地写了一通,说什么男女都一样,建议女孩子也允许参加科举,尤其是已经读过书的世家女子,理应给她们一个机会表现表现,充分利用好世家大族培养出来的优秀人才。

李元婴得了个末等还很不服气呢,跑去找马博士理论:“我这文章哪里不好了?像媚娘她们那么聪明的,难道不该给她们同等的机会?世上有多少男的能比她们书读得好、主意拿得准?”

马博士和他分辨:“她们这样的终归是少数。”

李元婴道:“我还觉得聪明的男孩子也是少数呢。一年出个一两个媚娘和姝妹妹这么聪明的,不就够了!”

马博士反问他:“一年能出一两个吗?”

李元婴一想,他活了十二年了,也只遇到这么几个,确实不多。李元婴还是不甘心:“反正这是野有遗才,不好不好!”

马博士捋须道:“便是允女子参加也没用,寒门女子就不说了,她们连识字的机会都没有;你说的那些世家大族养出来的女儿,怎么可能出来考科举?她们的聘礼最少都是几十万钱,每日过着悠闲自在的生活,凭什么出来吃这份苦头?考上科举,那也是从末等小官做起,有没有晋升之路还不晓得,值得让她们放弃优渥的生活出来抛头露面吗?”

李元婴和马博士嘀咕:“姝妹妹她们就愿意的。一辈子待在小小的后宅之中有什么乐趣可言?外面的世界那么大,难道只有男孩子能看得,女孩子看不得?”

马博士摇着头说:“自古以来便是如此,岂能轻改?”

李元婴想来想去,终归没琢磨出说服马博士的好说法,只能带着自己评了末等的文章回去了。

就在李泰刚刚远离长安的时候,戴亭一行人终于从吐蕃远道而归。他们带回了不少牛马、香料、药草,队伍浩浩荡荡,十分引人注目。

人还没到,消息已经传回洛阳长安,说是茶叶卖得极好,换回了不少牛马。那牛可壮实、那马可高大了!最稀奇的是,这队人还赶了好几头牦牛回来,那牦牛毛特别厚,角特别威风,看着就很稀罕!

商队去的时候带了百来个和尚,回来时少了一半,不是出了意外,而是暂留在吐蕃那边讲经,准备下一趟再跟着东归。

戴亭这次回来,带回的除了茶叶换来的牛马和各种吐蕃特产之外,还有关于文成的消息,他把所得交给董小乙处理,给国子监里的李元婴递了消息。

李元婴得知戴亭回来了,和孔颖达告了各假,出国子监与戴亭见面。吐蕃路途遥远,光是往返就得半年功夫,戴亭在那边搞买卖、探听消息又费了不少时间,所以这一别就是将近一年。

李元婴让戴亭坐下细说吐蕃之行的见闻。

戴亭先挑拣着好的说:出发时正逢吐谷浑叛乱,弘化公主受了惊,收到长安来的慰问之后好了许多;转往吐蕃的路上也没出大问题,遇到过几拨吐蕃寇匪,但他们武器精良、训练有素,随行的僧侣也有不少是武僧出身,能打能扛,是以没因为遇袭伤亡。

接着就该讲遇到的问题了,照理说他们一行人都身体健康,路途虽远应当也不会受不了,但是越往逻些城那边走,越多人开始水土不服,面色潮红,浑身乏力,呼吸急促,甚至昏厥,哪怕随行的人里有好几个从孙思邈那边借来的大夫,仍是有两个人差点猝死在吐蕃。

当初魏姝猜测吐蕃当地可能有缓解之法,戴亭也仔细打探了,确实找到了当地人经常服用的药草,随行的医者认为这些都是补气活血之物,带回长安栽种即便不是用于征伐吐蕃也大有用处。戴亭便搜集了一批种子、一些根茎连着土运回来。

李元婴耐心听完,追问道:“那文成呢?”

戴亭是有意把文成公主有关的事摆到最后讲的。听李元婴问起,戴亭顿了顿,说出自己的判断:“松赞干布与禄东赞都是野心勃勃之人。”这两个人,一个年少继位,一个靠自己白手起家博得相位,若无野心,怎么可能稳得住吐蕃诸部?

有野心的人,行事总会显露端倪。

戴亭带人到了逻些城,等候了几日才见到文成公主。这时文成公主已经到逻些城快大半年,她清瘦了一些,不过精神还不错。

听文成公主说,松赞干布并不沉迷女色,一开始并不时常见她,后来她带来的工匠、医者、绣娘等等显了用处,松赞干布才不时地来寻她说话。

两个人语言其实并不相通,她一路上虽学了不少吐蕃语,交流起来还是有些吃力。不过去年文成公主到了之后,找地方把李元婴送她的向日葵种子种下了,平日里借着照看向日葵的借口时常与伺候的人说话,说错了也不气馁,时间一久,便也融入到逻些城的生活里了。

李元婴道:“这样挺好的。”

戴亭继续往下说。

收到从长安带来的长长的礼单,文成公主泪落如雨,十分思念长安的亲人,写了首诗寄托思念。

诗戴亭已经带回来,一同带回来的还有逻些城内打探到的消息:松赞干布求娶大唐公主之前,已经在继位之初迎娶过泥婆罗国的公主,两人少年成婚,感情还不错,不过还没有子女;除此之外,松赞干布还迎娶了吐蕃各部的女人。

光从娶亲这点来看,就可以知道松赞干布是个怎么样的人:他娶妻都是娶有用的,不管是求娶大唐公主、泥婆罗公主,或者收纳各部族献上的女人,都是为了树立他在吐蕃的绝对权威!

李元婴是在宫中长大的,太上皇和李二陛下都有一堆后宫佳丽,所以他对于松赞干布女人多这点倒是没什么感触,他只关心文成过得如何。听说松赞干布早早娶过妻,李元婴拧起眉:“可有人为难文成?”

戴亭道:“没有,就是想念长安。”

哪怕带了一批陪嫁的人,原本无忧无虑的宗室之女要学着融入完全陌生的环境、接受完全陌生的丈夫还是太残酷了。

李元婴接过戴亭带回来的诗,定定地看着上面娟秀漂亮的字迹,诗不是多好的诗,只是读来便能感觉出其中浓浓的思念之情。

再看文成让戴亭捎回来的信,里面没有再提有多想家,只说自己一切都好,没有人怠慢她,与丈夫相敬如宾,让幺叔和家人不要担心。回礼之中,有些是给高阳她们准备的,拜托他帮忙转送一下。

李元婴叹了口气。

人长大了真不好,总有那么多让人不高兴的事,不管是争端还是别离都会越来越多。

李元婴收起戴亭带回来的信和诗,又问戴亭:“这次回来还出去吗?”

戴亭点头。

李元婴想了想,说道:“路上有没有发现能独当一面的人?”

戴亭给李元婴报了几个人名。

李元婴道:“下次可以多分一路,有其他商队愿意一起去,你挑人带着他们走,告诉他们吐蕃那边缺什么、带什么货好卖,茶叶买卖也匀他们一些。你自己领人走另一路,多走几趟,我们就能把吐蕃走熟了。到时大唐的商队走吐蕃,就跟走自己的地方一样,逻些城有个什么消息都能第一时间传回来。”他说完下一步打算,又叮嘱戴亭,“不过不要逞强,遇到危险该给钱给钱,该认怂认怂,不要吝惜身外之物,人最重要。”

戴亭点头应下。

吐蕃带回来的药材交由董小乙去负责种,董小乙人机灵,种东西也很有一手,戴亭还带回来几个吐蕃人,专门负责研究怎么让这些药材好好地长在长安一带。

李元婴想着既然告假了一天,便也不急着回国子监了,带着戴亭带回来的礼物按着礼单送了出去。大抵是李元婴送去的礼物十分丰厚,吐蕃那边准备的回礼分量也不轻,都是上好的玉石和香料,还有野性十足的好马。

李二陛下也得了一份礼,李元婴亲自送过去,还问李二陛下要不要去李靖府上看牦牛。

李二陛下见李元婴又和往常一样兴高采烈地跑过来,不由睨着他问:“我怎么不知道国子监今天休沐?”

李元婴道:“我是告假出来的,上朝都能告假,国子监怎么就不能告假了?”他怂恿李二陛下,“您忙了大半天,肯定也累了,趁着老魏他们没找事情来烦您,我们赶紧看牦牛去!”

李二陛下老神在在地听他说。

李元婴再接再厉:“我听戴亭说,牦牛长得可壮可凶了,毛又特别长,我没见过长长毛的牛。戴亭带了两头回长安这边,因着觉得它有点危险,就送去老李府上了,老李什么都会养,养个牦牛应该也不再话下。”

李二陛下被他念烦了,答应和他一起走一趟。

李二陛下一应下,李元婴马上动员起来,把兕子衡山高阳全接来,又让人把李承乾和李象也叫上。出了宫路过魏王府,李元婴又提议:“我们去把小圆球也接上!”

李二陛下远远看到魏王府就想到自家老四,心情蒙上了几分沉郁。听李元婴又喊人家“小圆球”,李二陛下什么伤感都没了,转头横了李元婴一眼。有他这么埋汰自己侄孙的吗?

李元婴才不管李二陛下瞪不瞪自己,见李二陛下没说不接他就当李二陛下答应接了,麻溜地跑进魏王府寻阎氏讨她儿子去。

第 110 章

魏王府还是魏王府,但李泰已经离开长安, 府中便只有魏王妃阎氏主持各项事务。阎氏现在怀着身孕, 许多事也不想打理, 一部分人跟着去封地了,阎氏也没再添置,偌大的魏王府显得有些寂静。

李元婴跑进来找人时,阎氏正在教李小圆球念诗,念的是乐府诗里的《江南》。阎氏声音温柔婉转, 仔细地让李小圆球跟读:“江南可采莲,莲叶何田田。”

李小圆球乖乖跟着读了一遍, 回头问阎氏:“田田是什么意思?”

“田田是重重叠叠的意思。”阎氏给他解答, “你看过荷叶的,荷叶有高有低, 相互遮掩, 就是‘田田’。”

李小圆球恍然点头。

李元婴跑得快, 等他远远听完母子俩的对话, 伺候的人才气喘吁吁地跟上来, 堪堪争在前头和阎氏通报说李元婴找过来了。

阎氏转头一看,李元婴就站在旁边。

李元婴不知道阎氏现在还喜不喜欢他来,不过还是跟阎氏说李二陛下在外头候着,他想带李小圆球去李靖将军府上玩一玩。李元婴跟阎氏保证:“我好好儿把他带去,一定好好儿把他带回来, 绝不让他少一根头发!”

阎氏便问李小圆球要不要去。李小圆球好久没见过他幺幺啦,要不是被母亲环抱着, 早飞到李元婴身边去了,听阎氏这么一问,自然是高兴地答要去。

李元婴开开心心地扛起李小圆球走了。

阎氏叫平日里伺候李小圆球的人跟上,自己坐在原处轻轻抚着还未显怀的肚子。李泰一就藩,魏王府很快变得冷冷清清,往日里热络登门的命妇们都消失不见。但是清净有清净的好处,她现在不指望别的,只希望她的两个孩子能平平安安长大。

另一边,李元婴扛着李小圆球出去,马上被李二陛下骂了一顿,说哪有他这样接人的。

李元婴便把李小圆球塞进李二陛下怀里,把李二陛下的嘴堵住了,李小圆球已经两三岁,又长得圆滚滚,抱起来死沉死沉。李二陛下是好面子的人,自是稳稳当当地把人接住,亲自把人抱到马车上让他和李象一块乘马车。

李靖要养他的奇珍异兽,平日里住的府邸就离闹市有些远,门庭也十分清静。早有人提前过来说李二陛下要过来看牦牛,李靖便让人把该拴起来的飞禽走兽都拴好,仆从侍女统统严阵以待,好迎接李二陛下一行人的到来。

一到李府大门前,李元婴便把小萝卜头一个个从马车里接下来,领着人抢在李二陛下前头往里跑。都出来玩了,李二陛下也不在意李元婴这没大没小的举动,只转头问李承乾:“看过牦牛吗?”

李承乾没怎么和李二陛下闲聊过,猛地听李二陛下这么一问,还有些反应不过来。不过他很快回归正常,摇头说:“没见过。”他虽然爱玩得很,但也没看过这种生长在寒冷高原上的大家伙。

李二陛下道:“我以前也没见过,不过听江夏王说他去为文成送嫁时见过,个头很大,肉挺好吃,还凶猛得很,他们一到那边松赞干布就组织了一场用过牦牛相搏的比赛。”

说话间,李靖和红拂已经迎了出来。李靖腿脚不好,走得有点慢,见了李二陛下便开始告罪。

李二陛下让李靖不必多礼,本就是他们临时起意要过来,哪能要求他们处处周全。几个大的才往里走,李元婴已经带着一群小萝卜头去围观牦牛了。活回长安的牦牛只有这么两头,一头黑的,一头白的,那黑毛白毛都又长又密,那角也果真像戴亭说的那样又长又威风。

一群小孩趴在围栏边上哇哇叫着,都觉得这两头高原来客漂亮得很。李元婴等李靖引着李二陛下他们过来了,还特别期待地问李靖:“这牦牛能骑吗?它们的毛看起来好长啊,坐在它们背上一定很舒服!”

李靖是奉命打过吐谷浑的,闻言应道:“吐蕃和吐谷浑的人都养牦牛,骑牦牛的当然也有,不过你才让人把它们送过来,喂养的人还弄不清楚它们的习性,暂时不能骑,怕它发狂伤人。”

李元婴很失望。

李二陛下道:“你倒是胆子大,什么东西都敢骑。”

李元婴道:“马没驯养好一样凶的,我们还不是照样骑,只要驯服了,自然都能骑!”他又问李靖,“那什么时候能骑呢?到时候我再过来骑!”

李靖道:“我这里也不一定能养活。”他给李元婴讲了讲里头的门道,这牦牛似乎是种不愿离开故土的生物,离了它们故乡高高的高原很快就会消瘦下去,甚至死去。像眼前这两头牦牛,明显也在路上消瘦了不少,送来之后也恹恹地不想吃东西。

要不然的话,这牦牛耐力好,驯养好了是很不错的畜力,而且它们皮毛厚实,剥下来做衣裳能保暖,连牦牛粪都是好东西,晒干了用来烧火可以烧很久,在某些地方甚至还能用来造房子。

李元婴听了,又跟其他小萝卜头一起趴在围栏上看那两头牦牛,不知是不是受李靖那番话的影响,他觉得它们精神恹恹,仿佛在思念着它们远在高原上的故乡。

那里有广阔的草原、延绵的雪山,天特别蓝,世界也显得特别宽广。

李元婴看够了牦牛,转头和李二陛下说:“连这些牦牛都知道故土难离,文成她们远离长安,肯定更难过。”

李二陛下沉默片刻,叫李元婴坐下说说逻些城那边的各种消息。

一群小萝卜头都是没怎么出过长安的,听说李元婴要起吐蕃的故事都很感兴趣地围坐下来旁听。

李元婴把从戴亭那边听来的消息编排了一下,娓娓给他们讲述吐蕃的风土人情以及文成的近况,一个女孩子在言语不通的困境里努力融入进去,想都知道有多难。文成在信里和他说,虽然也有艰难的时候,但是看到自己亲手种下的、向阳而绽的葵花时她就不气馁了,她会好好地尽好身为大唐公主的责任,让他不用担心她。

等李元婴念到文成写的诗时,兕子和衡山都哭了。她们想到要是她们也去了那么远的地方,那该多想念长安啊!兕子扑进李二陛下怀里,哽咽道:“父皇,您让人去把文成姐姐接回来吧,那里太远了,一个认识的人都没有,文成姐姐多孤单啊!”

李二陛下瞪了李元婴一眼。

有兕子她们在,讲讲开心的事不挺好吗?还念起诗来了!

李元婴马上闭了嘴。

李二陛下好言安抚两个多愁善感的小女儿:“松赞干布年轻有为,是个很不错的夫婿,你们文成姐姐嫁过去不会受委屈的。”

兕子和衡山似懂非懂地点头。

既然父皇这么说了,她们就信了。

回去的路上,李元婴又冒出个新主意来,驱使着自己的马儿挨近李二陛下:“皇兄,我有个想法你听听成不成!”

第 111 章

人还在马上,李二陛下才不听他闲叨, 叫他回宫后再说。李元婴答应是答应了, 口里还要嘀咕:“路上又没什么事干, 说说怎么了,您只要出个耳朵便好。”

李承乾在一旁听了一耳朵,觉得自己需要学习学习李元婴的厚脸皮,他们父皇显然就吃这套。

李元婴说不动李二陛下,又揽下把李小圆球完璧归赵的任务, 扛起李小圆球要将他抱回魏王府。进了府,和李象高高兴兴玩了半天的李小圆球抱着李元婴不撒手, 软乎乎地喊:“幺幺!”

李元婴“哎”地应了一声, 问他怎么了。

李小圆球说:“耶耶走了,不带我。”他的声音有些难过, 问李元婴, “耶耶喜不喜欢我?”他最相信幺幺, 幺幺肯定不会骗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