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发时李二陛下就看到李元婴那股想要冲到最前面撒野的劲头, 都想找个由头把这小子扔回去禁足了。
李元婴紧跟着李二陛下, 还特意问李二陛下:“怎么青雀不和我们一起骑马啊?是不是又胖了, 骑不动马?唉,要我说,青雀这一点可一点都不像皇兄你啊, 皇兄你多英俊潇洒!上马弯弓比老程他们都不差!”
李二陛下道:“胖是有福气。”
李元婴骑着他的小马得儿得儿地紧追李二陛下, 嘴里也不肯停:“太胖还是不行的,皇兄我跟你说, 孙师告诉我人太胖会生病, 睡觉都容易喘不过气来。而且心脏您知道, 您这么爱打猎, 肯定看过剖开猎物时它们心脏周围裹着一层油脂, 人一胖起来,这些油脂就会越长越多,心脏每时每刻都要跳来跳去的,裹在周围的油脂太多的话,它跳起来可累了!”
李二陛下训斥:“闭嘴!”
这混账小子说得太形象具体,他都担心起他家老四来了。他家老四是不是真的胖了点?
一行人到了伊阙,周围都已经清过场,偌大的猎场周围静悄悄,除了提前抵达的禁卫之外没有半个外人。李元婴一到猎场就去接他的小伙伴们下车,带着一群小萝莉到处撒欢去了。
李二陛下看了眼在自己身边想去又不敢去的李治,开口道:“带着人跟上你妹妹们,别让她们出意外。”
李治欢快地应了一声,带着李二陛下分出来的禁卫去和李元婴他们会合。
李泰带着阎氏下车,手里牵着圆滚滚的李小圆球。李小圆球左看右看,很快看到了带着他小姑姑们玩耍的李元婴,央求地摇着李泰的手说:“找幺幺,我要幺幺。”
李泰脸上的肉抖了抖,哄他:“先去和你翁翁请安,我再带你过去。”
李小圆球认真考虑了一会儿,点点头同意这个交易。
李泰觉得自己儿子但凡把对李元婴的喜欢分一点给李二陛下,李二陛下都会比现在更宠爱他!李泰牵着李小圆球去见李二陛下,李小圆球乖乖和李二陛下问好:“翁翁好!”
李二陛下偏爱李泰,自也喜欢李小圆球这个孙子,他把李小圆球抱起来掂了掂,觉得沉了。他说道:“不错,欣儿长肉了。”
李小圆球怕摔,小心地揪着李二陛下的衣服,奶声奶气地问:“翁翁,我想找幺幺玩。”
李二陛下一听,这又是个被李元婴哄了去的小萝卜头!
李二陛下收紧手臂把李小圆球困在怀里,笑着逗他:“要是翁翁不让你去呢?”
李小圆球看看李元婴带着小姑姑们越走越远的背影,又看看横在自己面前的手臂,扁扁嘴,想哭又不敢哭,委屈地吸鼻子。
李二陛下见他眼里蓄了泪,哈哈一笑,放他下地,让阎氏带他去找李元婴玩,留李泰在身边说话。
李泰有点恨儿子不懂得该亲近哪边,不过李二陛下特意留下他,他心里也挺高兴的,凑到李二陛下跟前喊人。
李二陛下一向喜欢李泰这个儿子,过去看他圆滚滚的心里就高兴,觉得儿子有福气才能长肉。可这会儿李泰挨到近前来了,李二陛下却想到李元婴刚才说的“心脏跳起来很累”。虽说眼下他们家老四身体还算康健,可要是将来他再长胖些,会不会像李元婴说的那样连睡觉都会喘不过气来?
李二陛下心中忧虑,口里便道:“青雀,你是不是又长胖了?”
李泰记着李二陛下喜欢他胖,听了这话立即骄傲地说:“儿子这是心宽体胖,陪伴在父皇身边每日都没什么烦忧,自然就长肉了。”
李二陛下很爱听这话,但考虑到儿子的健康问题,他还是开口告诫李泰:“还是注意一些好,不要再长了。你幺叔刚和我说,人太胖对心脏不好。”
李泰:“…”
好你个李元婴,居然偷偷在背后上眼药!
胖怎么了?招你惹你吃你家大米了?!
李泰脸皮抖了抖,感动应道:“儿子知道了。”
李元婴对打猎是没什么兴趣的,带着一群小萝卜头到处玩耍。到李二陛下他们带着猎物归来,着人拿去烹煮烤炙,他才领着背后那群小脸红扑扑的小萝卜头归队,围坐李二陛下身边等吃。要吃最好最新鲜的猎物,当然得和他皇兄坐一起!
李元婴带着年纪最小的李小圆球坐定,感觉李泰正往自己这边看,眼神带着几分愤怒。
李元婴一琢磨,是不是自己抢了人家儿子,人家生气了?李元婴哄李小圆球:“你耶耶和你阿娘想你了,你得回他们那边去哄哄他们,要不然他们会伤心!”
李小圆球一听,一股子责任感油然而生,很是认真地点点头,迈开小短腿跑回李泰身边奶声奶气哄人:“不伤心!”
猎物陆陆续续变成菜肴上桌,李元婴蹭了一顿吃,还凑到李二陛下身边想蹭点别的:“皇兄,您有没有打到什么好的皮毛?反正您宫里多得是,多余的就给我!我带回去给我娘,她一准高兴!”
李二陛下横他一眼,说道:“你自己怎么不去猎?”
李元婴理直气壮得很,振振有词地说:“我还小,我拉不开弓。再说了,我自己猎的肯定不如皇兄你猎来的好,我做什么要自己猎!”
李二陛下算了算,李元婴也十一岁了,转年就十二,还好意思说自己拉不开弓!
李二陛下道:“雉奴他们学的时候你去哪了?”
李元婴理所当然地说:“雉奴他们学弓箭那会儿我更小呢,当然是玩啊。”
李二陛下打击他:“朕像你这么大的时候,早能上马弯弓了,哪会像你这么懈怠。”李二陛下又给他讲起太上皇当年的故事,当初他们母后乃是窦家的掌上明珠,女婿自然得千挑万选。当时窦家就在门屏上画了两只孔雀,许女婿候选人们两支箭射孔雀的眼睛,前面数十人都没能射中,只有太上皇两箭先后射中孔雀的两只眼睛,成功迎娶了他们母后。李二陛下道,“你这样的,往后根本娶不上王妃。”
李元婴挑事的角度和别人不太一样:“这孔雀屏真可怜,被好几十人射了这么多箭,肯定被糟蹋得不像样了。”
李二陛下瞪他。
李元婴哼哼两声,决定不理他哥了。要个皮毛都不肯给,还拐着弯子损他、说他娶不着王妃,坏得不得了!
下午一行人渡江,在对岸的佛寺中歇脚。李元婴想起自己还见过这寺里的高僧,悄悄拉住魏姝让她帮忙往自己额头上点上一点朱砂,可不能在这里露馅啊!
魏姝纳闷:“为什么要往额头上点朱砂?”
李元婴道:“寺庙里很多佛像不都有一点吗?好多老和尚都夸我与佛有缘呢!”
魏姝:“…”
李二陛下走出一段路才发现李元婴不见了,回头一看,发现李元婴拉着魏征孙女在那嘀嘀咕咕不知说些什么,派人过来唤他。
李元婴顶着个崭新的眉心痣喜滋滋地跑回李二陛下身边。
李二陛下一瞅,乐了,还能突然长个朱砂痣!
李元婴一点都不觉得突兀,乖乖巧巧地混在小萝卜头队伍里跟着李二陛下和出来相迎的主持打照面。双方见礼之后,他还要上前去和主持叙旧呢,说得了戴亭的消息,随行的僧人们都已经离开吐谷浑一路往西,路上虽然有点艰苦,但并没有人掉队,所有人都平平安安。
李元婴由衷夸道:“您的徒儿们都棒极了,远行之苦可不是人人能耐得住的!”
主持宝相庄严,矜持回道:“阿弥陀佛,出家之人苦修本就是应当的。”
李泰见李元婴和主持聊得热火朝天,寻机插嘴:“幺叔你额上怎么多了个朱砂痣?”
李元婴:“…”
被自己四侄子当场拆穿,李元婴也不脸红,理直气壮地回答:“这样好看!”
主持与李元婴相谈甚欢也不是因他眉间那一点朱砂,见李元婴坦然反驳当着其他人的面拆穿他的李泰,不疾不徐地回夸李元婴一句:“殿下不点朱砂也很有福相。”
李元婴小尾巴立刻翘了起来,说道:“我觉得我这四侄子最有福相,您看,我们这里哪个人能有他富态!”
涉及皇子的体态,主持笑笑没有接话。
李泰气得不行,却又不能当场发作,只能忍着。
午歇过后李二陛下便带着朝臣和李元婴等人去看伊阙石窟,这次行猎伊阙其实主要是为此而来。
伊阙沿岸有名山相峙,自魏文帝以来便陆陆续续选了不少石窟凿佛像供奉其中,近几年李泰以为长孙皇后积攒功德为由,掏了笔钱请人到伊阙这边开凿佛像,前前后后忙活了许久。
到今年把这件事办好了,李泰便涕泪横流地与李二陛下说起这事,言语之间满是对长孙皇后的眷恋之情,引得李二陛下心中也很是记挂,特地带着群臣过来看看李泰的至诚至孝之作。
第86章 第 86 章
李元婴这段时间沉迷学习和练字, 没来得及到伊阙这边看石窟,是以, 他也不晓得李泰遣人往这边雕佛像来了。虽说李元婴一直认为人应当在活着的时候多尽孝,听李泰说要给长孙皇后攒功德后倒也觉得这胖侄子还有点可取之处,乖乖跟在大队伍里没捣乱。
李元婴生来就长在天家富贵窝里,幼年除了吃喝玩乐就是吃喝玩乐, 没做过什么正经事,没听过什么正经话。他生母柳宝林又出身寒微,没什么可教他的,他便自由自在地长成如今这样子。所以,便是佛祖神仙,在他看来也是虚无缥缈、遥不可及的, 根本管不着他!
李元婴甚至还想,要是自己是神仙, 哪有闲工夫听底下的人祷念这个祷念那个?人在神仙眼里, 和花草树木、飞禽走兽有什么不同?既然没有不同, 那神仙凭什么格外优待他们?
因此李元婴从不求神拜佛, 与僧人们往来也只是上回为了卖茶才积极些。
李元婴安分地走了一段路, 觉着有些累了,便拐带几个年纪小的小孩越走越慢。他带着一串小萝卜头在临江的树荫下席地而坐, 给她们讲起长孙皇后的故事。在李治兄妹几人之中,兕子和衡山年纪最小, 对长孙皇后的记忆最模糊, 至于这段时间才偶尔加入小萝卜头队伍里的李小圆球, 那更是根本没出生。
李元婴当时也还小,不过一年的相处已经足以让记忆力过人的他对长孙皇后印象深刻。那是个与世间许多女子都不一样的存在,只需挑拣些她生前的事和这群小的讲一讲,便听得她们沉浸其中,恨自己没有早生几年。
李治和城阳和李元婴差不多大,记忆却没李元婴好,此时听李元婴娓娓说来,往事便变得历历在目。听到情动处,城阳最先哭了出来,接着李治也默默地开始掉泪。几个小的被他们一带动,都扑到李元婴怀里哭成一团,连李小圆球都哭得小肩膀一耸一耸,抱着李元婴说:“想见,我也想见。”
与长孙皇后非亲非故的魏姝都听得红了眼眶,心中暗暗敬慕聪慧又宽容的先皇后。
谁都没察觉,李二陛下早已领着群臣折返了,静立在不远处听着李元婴细数长孙皇后生前诸事。
方才李二陛下走着走着才察觉一串小的不见了,知道可能是李元婴又带着她们野去了,便派人倒回来沿路找找看。
回来寻人的内侍和禁卫走近听了一段,都不忍打扰,悄然回去回禀李二陛下,说李元婴在给晋王他们说关于长孙皇后的事,连最小的皇孙都听得入神。
李二陛下本来正带着群臣赏看李泰为母亲所雕凿的佛像,感觉这儿子又有才华又有孝心,准备叫岑文本写篇文章纪念一下,再让褚遂良书写出来刻在碑上。听人这么一说,李二陛下便把将要出口的话暂且收了回去,挥挥手,示意群臣跟在自己后面一起去听听李元婴这个“故事大王”是怎么和几个小辈讲长孙皇后之事的。
一听之下,李二陛下也觉得长孙皇后的音容笑貌宛在眼前,心中不免有些哀恸。只是君王须得喜怒不形于色,他脸上便没显出几分伤怀。直至看到几个年纪小的都扑进李元婴怀里哭,李二陛下才不得不承认李元婴这小子的一个优点:这小子重情义。
有些事,连李二陛下自己都有些模糊了,李元婴却把那一桩桩一件件大事小事都记在心里。若不是一直牢记在心,李元婴不会把关于长孙皇后的一切说得这般翔实生动,让从未见过长孙皇后的皇孙都想要一见。
李二陛下终究没忍住心中的慨然,转头和长孙无忌说:“无忌,我不如元婴,我记得没元婴清楚。”
长孙无忌正以袖拭泪,忽听李二陛下转过来说了这么一句,他把泪全都擦去才告罪说:“臣失仪了。臣也觉得,臣不如滕王殿下。”
长孙无忌方才听得入神,仿佛也看到那个从小与自己相依为命,从会和自己撒娇、会和自己嬉闹的妹妹到端庄贤淑、母仪天下的一国之母,若说中间什么都没改变过那是肯定不可能的。
可他们兄妹二人自幼失怙,除却舅舅高士廉之外最亲的人就是彼此。现在无论是那个小小的妹妹,还是那个能端坐着与自己分析利弊、衡量得失的皇后,都不在了啊!
李二陛下见长孙无忌如此,便知道李元婴同样勾起了长孙无忌的回忆。他看着哭得格外伤心的儿女和皇孙们,静默片刻,叫岑文本上前把这事也记上一笔。
岑文本早前其实已经得了李二陛下的口谕,知道自己要为李泰开凿佛窟之事写文章,如今亲耳听李元婴讲了那么多关于长孙皇后之事,自然有心在原来构思好的文章上做些增减。
听李二陛下如此下令,岑文本喏然领命,并无抗拒。
其余随行的大臣虽觉得李元婴平日里太爱闹腾,这一刻却也不得不承认这孩子某些时候还是很不错的,至少他这一片赤子诚心值得许多人学习。
没有人觉得李元婴是在作态,毕竟李元婴本来掉了队,若不是李二陛下临时起意带着他们折返,除了几个小孩根本没有人会听到李元婴讲的这些话。
众人扪心自问,要是自己只在五六岁之前被人照料过,绝对不可能记得这般清楚,还数年如一日地按照长孙皇后的托付把自己摆在长辈的位置天天带着这几个侄子侄女玩。
看来,这小子还是有点担当的!
在场的人之中唯一没被李元婴这番举动触动、甚至还满腔怒火和不甘的只有李泰。
他辛辛苦苦出钱出人,才为他们母后造了个佛窟。难得父皇亲自来了,还打算叫朝中重臣给他题个碑文纪念一番、广为传扬他的孝名,结果李元婴只是动动嘴皮子和兕子她们讲几个事儿,就让父皇把他们也都记进碑文里!
凭什么?这小子凭什么?!
李泰这次是真的觉得委屈了,他感觉李元婴是老天派来对付他的,要不怎么事事都和他过不去?这小子先是动个嘴巴让父皇不再和以前那么喜欢他的富态体形,现在又动个嘴巴要分走他的功劳!
李泰心里有千般万般的恼恨,面上却不能表露分毫,只能跟着长孙无忌一起抹眼泪。
他这眼泪完全是真眼泪!
委屈得直掉泪!
不管李泰多伤心多委屈,李二陛下的话都放出去了,岑文本当场便开始撰文,他念一句,褚遂良挥毫写一句,字体端方秀美,开张自如,两人合力之下,很快写出了一篇文美字也美的《伊阙佛龛之碑》。
这篇文章先是记述了李泰造此佛窟的因由,赞美李泰的一片孝心,接着又记录李元婴给诸位皇子皇女及皇孙讲述长孙皇后生前诸事、让所有人齐齐泪落的过程。李二陛下看完后格外满意,让李泰和刚哄好几个侄子侄女侄孙的李元婴一起过来看看。
李泰恨得暗暗咬牙。
从篇幅上来算,讲李元婴他们那一段比讲他费心开凿佛窟那一段都要多!
真是岂有此理!
李元婴则是拉着城阳她们挤到前面看了又看,越看越觉得这字很不错,蠢蠢欲动地问李二陛下:“皇兄,等弄完碑文,能不能把这字稿给我们?我们最近在练字!”
一听到这个,刚刚停笔的褚遂良额头青筋就抽了抽。
这群小蝗虫前两个月每隔一段时间都要跑来他这边扫荡一番,尤其是李元婴,每回见到他都要问:“老褚啊,最近你有没有写什么好看的字?有的话,不如借我们用用吧,反正你自己留着也没什么用,想要看的话随时都可以再写一份啊!”
褚遂良就没见过这么厚颜无耻的家伙!!!
什么叫想要看随时都可以再写一份?写过的东西,谁想要再重写?
现在,这家伙还凑到李二陛下身边要这份《伊阙佛龛之碑》,他可真好意思!
好在这份字稿本来就是用来刻碑用的,属于公家的东西,褚遂良虽然觉得李元婴简直厚颜无耻,但也不至于气到呕血。
气到呕血的只有一个。
李元婴他四侄子李泰。
李泰一直以来在众人面前维持着的好脸色都黑掉了。
李二陛下倒不觉得李元婴这个要求有什么,他是知道李元婴最近两三个月都安安分分地带着城阳她们读书练字。听孔颖达他们说,连李治的课业都突飞猛进,考进国子监完全没有问题!有这份教导侄子侄女的功劳在,李二陛下觉得把这份字稿赏给李元婴也无不可。
李二陛下和李泰说道:“回头用完了,你叫人把这字稿送到你幺叔那边去。”
李泰能说什么,只能一口应下李二陛下的话。
李元婴是直性子的人,刚才说起长孙皇后时的伤怀来得快去得也快,这时候又恢复了一贯的生龙活虎。听李二陛下答应把褚遂良的原稿给自己,李元婴自是欢喜不已,觉得这趟来得很值,接下来他们又有新的字可以练啦!
他看着觉得这幅字比他们以前讨来的那些要更好看,好看就是写得好,没毛病!
李元婴才不管他四侄子有没有暗暗生闷气呢,重新带着兕子她们一个个石窟看过去,瞧瞧哪个石窟的佛像最高最大最有宝象。一直玩到傍晚,天色要暗下去了,李元婴终于乖乖带着一串小萝卜头归队,和李二陛下他们一起在佛寺歇了一晚。
第 87 章
李元婴一夜好眠, 第二天起来,外面已晴光一片。他爬起床, 在别人帮忙下穿好衣裳,跑出门一看,庭中长着棵高大的菩提树,叶子已经掉光光, 只剩光秃秃的树干挺立在庭中。
李元婴立在树下看了看,发现上头藏着个鸟窝, 瞧着已经破破烂烂,显然已经没有鸟儿。
在宫中, 他们读书和歇息的地方都没有鸟儿,有专门的人为负责驱赶试图筑巢的鸟,所以没鸟窝可掏。
李元婴还没看过鸟窝,看到那圆溜溜的巢穴觉得可能就是了,一时兴起便捋起袖子手脚并用地爬到树上, 要取那鸟窝看看!
在一圈小萝卜头之中,李元婴算是起得最晚的,其他人左等右等等不着李元婴,便叫上小伙伴一起过来找人。才到庭中, 兕子立刻朝其他人比了个噤声的手势, 拉着小伙伴们的手走到树下往上看,只见李元婴已经碰到那圆溜溜的鸟窝, 轻松拿到手里。
李元婴往下一看,树下围着一圈人呢!他兴冲冲地把鸟窝带到树下, 和兕子几人分享这个新鲜事物:“都入冬了,这鸟窝瞧着还蛮结实的,就是天气冷了,鸟儿都飞走了。”
一群人围着鸟窝研究起来,你戳戳我戳戳,翻来覆去地看,都觉得挺稀奇。他们还没看尽兴,却听禅院门外传来带着哭嗓的一声叫唤:“幺幺!”
李元婴转头一看,却见李小圆球泪汪汪地往他跑来,一把扑进他怀里抽噎个不停。
李元婴忙哄道:“怎么啦?谁欺负你了?”
李小圆球哽咽着说:“耶耶坏,耶耶骂我。”
李元婴耐心地哄着李小圆球,从李小圆球口里得知了事情始末:李小圆球一早去找李泰玩儿,李泰心情不好骂了他几句,让他自己玩去,李小圆球觉得委屈极了,就挣脱其他人跑过来找他。
李元婴看了眼远远缀在后面不敢过来的内侍和宫女们,没对李泰的所作所为说什么,只哄道:“你一个人往外跑,你阿娘会伤心的,你和你阿娘说了吗?”
李小圆球收住眼泪,摇头。
李元婴道:“你是男子汉,不能让女孩子掉眼泪,下次要先和阿娘说知道吗?”
李小圆球想了想,认真点头。
李元婴让人回去和阎氏说一声,带着李小圆球一起看鸟窝,给他和兕子几人讲解鸟儿冬天飞往南方的习性。
连鸟儿都懂得飞往温暖的地方寻求庇护、熬过寒冬,人自然也是这样。李小圆球在李元婴怀里窝了一会儿,觉得不难过了,高高兴兴地记李元婴讲的候鸟故事,准备回去讲给阎氏听,哄阎氏高兴。
李二陛下叫人摆斋膳了,半天没见人过来,派人来寻,李元婴便把鸟窝放到树下,带着小伙伴们吃早饭去。
兕子在李二陛下面前最憋不住话,马上刚才看到鸟窝的事和李二陛下讲了。
李小圆球跟着点头,还给李二陛下比划了一下:“那么大的!”
李二陛下一下子抓住重点:“哪来的鸟窝?”
兕子一听,发现露陷了,赶紧捂住嘴,摇摇头不吱声了。
李小圆球虽然不会说谎,但他也不晓得鸟窝是李元婴爬树拿下来的,所以也跟着他兕子姑姑摇头。
两个小的不说,李二陛下也能猜出来。
这一群小萝卜头里只有李元婴一个人爱干这种事,再高的树都是说爬就爬,爬了还要振振有词地说人家在树下吓唬他!
李二陛下横向李元婴。
李元婴见情况不太妙,麻溜地说:“皇兄我吃饱了!”说完不等李二陛下反应他已经一溜烟跑走,回去的路上都没敢再往李二陛下跟前凑。
一行人回到行宫,又休整了小半个月,终于要返回长安。李元婴来时还两手空空,回去时却多了几车东西,有的是他从褚遂良他们那儿坑来的好字好画,有的是他为没能来洛阳玩的亲朋好友搜罗的礼物,主要是给他娘和他侄孙的,嗯,大侄子也有一份,比较少就是了,大侄子是个成年人了,意思意思给点就好!
反正,从打听到归期开始,李元婴就沉迷于打包大包小包的东西,这个觉得好吃那个觉得好玩,哪个都舍不得丢下,就全都带上了。他听说洛阳的牡丹好,还挖了几个擅长种牡丹的人让他们带上花种回长安呢!李元婴指挥着人打包完东西,还跑去问李二陛下:“皇兄,我可以带点东西回长安吗?”
李二陛下道:“你爱带便带,问我作甚?”
李元婴欢喜地跑了。
等踏上回程那天,李二陛下就后悔了。
因为李元婴打包的东西有好几车呢,连带着李治和兕子她们也都凑了一车,跟在御驾后头浩浩荡荡的一大串,瞧着就像李二陛下这个皇帝不是来玩的,而是来搜刮民脂民膏的!
不过话都放出去了,李二陛下虽然想把李元婴揪过去揍一顿,却也没让人把李元婴那几车东西扔掉。
御驾要归长安,沿途远远围观的人自然不少,有人看到李元婴那几车礼物果然议论纷纷。听到有人质疑李二陛下是不是搜罗了什么奇珍异宝带走,旁边卖货的货郎就不乐意了,插嘴道:“才不是,那都是滕王殿下买的,你是没看到,前几天滕王殿下带着几位小公主在街上花钱可大方了,还买了好几个我的风车!你看看那辆车外面是不是插着个风车,呼啦啦转得可欢了!”
其他挑着担或者背着筐的货郎也纷纷应和,甚至趁机自夸自己的东西有多好,连滕王和小公主那样的贵人也赞不绝口!
这些脑筋灵活的货郎们倒是大大受益,许多人虽然半信半疑,却也纷纷好奇地买了些不贵的小玩意看看是不是真的好到连贵人都喜欢!
接着有人指着跟在队伍后方缀着的几个花农开始新一轮的讨论——
“那个不是我们村的吗?他种花的手艺是我们村一绝!”
“我听说滕王挖了好几个擅长种花的人回长安,还让他们把妻儿都带上呢!”
“傍上了贵人,他们往后是大富大贵了啊!”
“听说这位滕王殿下做什么都大方,不仅会种花的人他要,会养鸡养狗的他也要!”
“可惜这位殿下回长安了,要不我也要去投奔他!瞧瞧那个张大牛腰杆挺得多直,生怕没人认得出他似的!”
“不晚啊,你没看城里贴的布告吗?但凡有一技之长的人,都可以去襄城宫那边碰碰运气!”
李元婴虽然踏上返回长安的归程,这类议论却不仅没捎下去,反而还因为年节临近、亲朋好友走动得比平时多而越来越火热。
一直以来,王爷公主这样的天潢贵胄都离百姓挺远,许多人不是对他们一无所知就是敬而远之,难得接触到这么一个平易近人的小王爷,大伙的讨论热情一时半会是不会消退的,尤其是那些直接接触过李元婴的——那么有面子的事,挂在嘴边吹嘘个一年半载绝对不成问题!
李元婴早把这些事抛诸脑后了,他们现在面临着一个很严肃的问题:根据魏姝这个探子得来的情报,魏膺最近头悬梁锥刺股,学习刻苦得很!所以,他们让魏膺考倒数第一的计划很可能面临危机!
李元婴别的没有,就是有股不服输的劲头,都卯足劲要带小伙伴们考赢魏膺了,他哪能考不过!考虑到回京后孔颖达就要给他们安排考试,李元婴决定窝在温暖的马车里和小伙伴们一起补课!
一路上虽然寒风呼呼吹,一群小萝卜头所在的马车里却时不时传出朗朗读书声,偶尔李小圆球跑过来找他们,读书声里还会添一道“天地玄黄,宇宙洪荒”之类的,皇室下一代、下下一代瞧着都有相当高昂的学习热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