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元婴拿着信起来转悠一圈,没憋住,跑出去和武媚炫耀自己和小伙伴不谋而合的默契。

李元婴道:“姝妹妹在信上说,老魏明天可能要骂人了!”他与武媚商量,“要不这样,明日一早你就拿着我的信物出宫去,去图书馆那边也好,去葵园那边也行,你先在外头安顿下来,看看这两边的事你能不能上手。宫外之事我先前都交给董小乙负责,他虽然机灵,却不如戴亭周全,你来接手应当好一些。”

武媚没有反对的理由,点头应下李元婴的话。

她已答应道李元婴这边来,再回去日子不会好过,所以明日一早暂且出宫躲过朝中的风波是最好的。

武媚望着李元婴:“殿下不会让他们把我赶回去的,对?”

李元婴道:“那是自然,只要你想留在我这边,我就不会让皇兄出尔反尔。”他先前可是认认真真、扎扎实实地和魏征学过大半年《礼记》,虽可能比不得魏征的老奸巨猾,留下武媚还是有把握的!

武媚得了李元婴这句允诺便不再多言,回房琢磨起图书馆与葵园有什么可以改善的地方。

李元婴信得过她,她自然要对得起这份信任。

李元婴安排完武媚的去处,又回去小书房把魏姝的信重读一遍,越读越觉得这小伙伴和他合拍极了,也没马上琢磨如何应对魏征的上书,而是兴致勃勃地给魏姝写起了回信,准备明日一早叫人送去给魏姝看。

反正魏征要喷也是先喷他皇兄,他不用着急!

第二日一早,武媚与回宫送信的人揣着信赶早出了宫。

与此同时,魏征也一大早就拦下李二陛下开始进谏。

这天不用上朝,李二陛下本想着会过得轻松一些,不想迎面就迎来魏征的一顿喷,说他这事做得太不妥了,造成的影响难以估量!

魏征边喷这事还边翻旧账,说知道您以前不讲究,剌王妃都收进宫里,甚至还想过立她为后,可现在不同,贞观之治才稍显成效,您如何能做出这种事坏了皇室名声?您以为您这是在宠爱滕王吗?您这是害了他!

李二陛下被魏征一路喷到议事堂,请魏征坐下后还得接着被喷,偏又不能对这小老头儿发火,只能忍着!

那日李二陛下问武媚那么一句,不过有些疑心她接近李元婴是否别有用心。后来听李元婴说到她为他分析了其中利害,李二陛下便觉得这女子虽心思不简单,却也不算包藏祸心,李元婴想要便给他好了,左右宫里也不缺这么一个才人。

就像魏征说的那样,李二陛下是不太讲究这些的,隋末战乱频起,早些年又兄弟阋墙,有了那玄武门之变,生里来死里去的日子他过了不少,哪会计较这些事儿?

李二陛下被魏征骂烦了,便恼火地反驳道:“这也不是百姓想效仿就能效仿的,就拿魏卿你家来说,你可有才人可以送给你兄弟?”

魏征被李二陛下噎了一下。

他俸禄不算多,若不是李二陛下赐了置宅钱,他怕是根本买不起长安的房子。儿子要成亲,女儿要出嫁,家中日子过得紧巴巴,他哪里来的闲钱纳妾?再说了,他也不是那样的人,他妻子早早跟了他,他哪能做那等狼心狗肺的事?

李二陛下见魏征被自己噎住了,乘胜追击地把祸水往李元婴身上引去:“你不知道,元婴那小子赖皮得很,他说我若不答应他,他要偷偷造几艘大船扬帆出海去,再不回来了!我跟他说把他封地换到西边去,他就说,‘那我养许多骆驼,一直往西边走,再不回来了’!”李二陛下一脸叹息,语气带着恰到好处的无奈与伤怀,“魏卿啊,先皇将这幺弟托付给我,临去前叮嘱我要好好照顾他,他这样说了,我难道要为了一个才人让我们兄弟离心?”

第60章 第 60 章

搁平时, 魏征是不会特意去骂李元婴的,毕竟李元婴就是个浑人。可此事不一般,你个当弟弟的去讨哥哥宫里人是什么意思?你不说敬之、远之就算了,还和自己哥哥讨人?

魏征怒气冲冲地堵李元婴去了。

李二陛下看着小老头儿怒气冲冲的背影,龙心大悦, 叫人给自己煮壶茶来。哥哥有难,弟弟帮忙挡一挡乃是应份之事!

这茶, 真香啊!

以前怎么不觉着茶好喝呢?

李元婴最近东搞搞西搞搞,忙得不得了,这天赶早让武媚出了宫,良心发现准备用过早膳就去意思意思地上上课, 和讲学的先生们抬抬杠。不想他才刚在柳宝林的目送下溜达出门,就被魏征给堵路上!

魏征骂起人来一套一套的,把李元婴都给说懵了,又听魏征指责的话句句都是他说过的, 心里顿时有些发虚。

这老魏,怎么不去骂皇兄,反而跑来骂他?李元婴百思不得其解, 可魏姝已偷偷给过报过信,他心里对此有所准备。

人他都要来了, 还回去是不可能的,李元婴待魏征骂够了, 才拉魏征去就近的亭子里坐下说话。

魏征横着他。

哪怕悉心教过李元婴一整本的《礼记》, 魏征对这个整日来拐带他孙女去玩的家伙仍是横看竖看都看不顺眼, 经此一事更觉这小子行事毫无法度、缺少约束。

李元婴昨夜已思量过应对之法,与魏征掰扯起这件事的合法性来:“我听说百姓之家亦有离休之事,譬如乐府之中有《孔雀东南飞》一诗,讲的便是那姓刘的为着母命与妻子和离另娶之事。”

魏征道:“那是父母之命。”

李元婴道:“我年纪虽小,却也知道婚姻之事尤为重要,处得好了,一家和美;处得不好,家宅不宁。《孔雀东南飞》是他们处得好却非要他们离了,硬生生害了三四家人!反过来,夫妻间处得不好的您让他们一直处下去,也会害了两家人!”

魏征见他小小年纪竟敢对婚姻大事发表意见,冷笑着说:“天子后宫,能和寻常百姓家一样吗?”

李元婴道:“正是天家后宫,才要当领头的。您家也有女儿孙女,若是您女儿孙女受了欺负,您难道只教她忍气吞声,说什么‘日子是过出来的,你且忍一忍,他总会改的’?照我说,世间夫妻理当合则处不合则离,谁都不受谁的气才行!”

魏征道:“和离本就可以,有心和离的照着府衙的章程走便是。”

“那不就得了?”李元婴道,“那您的意思就是只许百姓和离放妻,不许天子放个才人了?”

魏征道:“要放才人走,也得有个因由。”

李元婴道:“他们处不来不就是因由了?自九成宫偶遇媚娘后,我知晓她熟读群书,伺候若想找什么书便想着让她帮我找。结果那日有人拦下皇兄说我常与媚娘见面,皇兄便生出疑心试探于媚娘,直接对媚娘说要将她赐予我,问她愿不愿意。”

这一段魏征是不知道的,毕竟李二陛下只说是李元婴闹着跟他要人。

他肃容听李元婴接着往下说。

李元婴坐直了身体,坦荡无畏地与魏征对视:“他们便是算不得正经夫妻,这样问也是诛心之言,您说,她该答愿意还是不愿意?都这样了,她再留在宫中当如何自处?所以,我才去把人要了过来!媚娘是一个聪慧过人、才能出众的女孩子,因我无心之举而失了圣心,我难道不该还她一个前程?”

李元婴笨吗?

李元婴不笨,很多事他不懂,只是没去深想而已。

他听武媚分析完其中利害后仍是去和李二陛下要人,就是因为此事因他而起。

他从小在大安宫中长大,虽不至于看遍世间冷暖,却也知道深宫之中的日子并不好过,得势还好,不得势连个阉竖都能骑到你头上去。

当初他还没被皇兄皇嫂接到太极宫,底下就曾有人寻机欺辱他娘,毕竟太上皇一去,一个宝林算什么呢?李元婴那时虽才五岁,却是被娇惯着长大的,乍然撞见母亲被迫朝人低头赔笑,只觉浑身气血齐齐上涌,想也不想便叫人把那阉竖埋到雪里去!若不是嫂嫂赶巧来了,他手上就要沾一条人命了。

哪怕是现在,底下依然流传着他以雪埋人的狠事,都说他是个混世小魔王。李元婴不怕担这个浑名,他也希望所有人都好好的、希望每个人都快快活活地过上好日子,可要是有人欺辱到他在意的人头上,他定是不会把对方当人看的,他们哪怕死一百次,也抵不过他们让他娘掉的一滴泪。

李元婴心中是非黑白分得清清楚楚。当初皇嫂耐心教他、真心疼他,他便高高兴兴当个好弟弟,天天带着几个侄子侄女玩耍,乖乖听她说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比如‘男子汉大丈夫,遇事要有担当’!

既然是他招来的事,断不能叫别人受过。

李元婴仰头,澄明的双眼直直地望向魏征:“您觉得我说得可对?”

魏征无言以对。

李元婴若是为着美色而和李二陛下讨人,他肯定要骂得李元婴狗血淋头。可李元婴这样与他一说,魏征便觉得这事是李二陛下做得不地道。

李元婴只是个小孩子而已,若他当真到了通晓男女之事的年龄,早该让他出宫自己开府或者就藩去了。李二陛下明知道他们不可能当真有私情,还去问自己的才人愿不愿意跟自己弟弟,这不是诛心之言是什么?若当真是寻常夫妻,这么一问肯定是过不下去的了。

这么说来,李元婴去讨人反倒是重情重义、极有担当之举。

魏征道:“你倒是巧舌如簧。”

李元婴见魏征神色松动下来,当即旁敲侧推起魏征为什么不去骂李二陛下,反而来堵自己。一问之下,李元婴才知道魏征已经骂过李二陛下了,是被李二陛下忽悠过来的!

李元婴简直被他皇兄的无耻惊呆了。

真是岂有此理!

堂堂一国之君,居然扯谎骗人!话是他说的没错,可这事明明不是他起的头!被他皇兄这么一说,倒像是他见色起意非撒泼耍赖去讨要宫里的才人似的!

李元婴气得不轻,见魏征显然也觉得李二陛下这事做得太糟心,他眼珠子一转,计上心来,凑过去拉住魏征的手说:“我觉得这事皇兄做得很不错,他晓得自己说错了话便放媚娘自由。您应该好好夸一夸皇兄,鼓励天下人学习皇兄这等知错就改的好品质,让所有人都引以为戒,尊重、爱护自己的妻子,不偏听偏信,随意对自己的妻子口出恶言。”

宫中设有皇后、四夫人、九嫔、二十七世妇和八十一御女,才人就是二十七世妇里的最末等,与婕妤、美人一起协管宫中祭祀与宴客之事。虽比不得百姓之家所说的正妻,却也是正正经经的有品阶的妃嫔。

事情经李元婴这样一转换,这事不仅不算败坏风气,倒还像是李二陛下因一时失言不得不放走心爱的女人一样,不仅不该骂,还要大肆褒奖一番!

这种折子,魏征是绝不可能写的,听着就像那种谄媚之辈写出来媚上的东西!魏征没应下这事,只是不再骂李元婴,回去酝酿如何重新写一封喷人折子,把李二陛下推卸责任之事也写进去再骂一遍。

至于李元婴,魏征不准备骂了,他觉着这孩子还有救,李二陛下把事情赖到他身上,他还愿意帮李二陛下说话!怎么看,这都是个好孩子啊!

小老头儿干劲十足,起身虎虎生威地走了,回去重新写折子!

魏征走了,李元婴见时间不早,讲学应当已经开始了,马上决定继续翘课一天。想到李二陛下的无耻行径,李元婴恶向胆边生,让左右伺候的人都靠过来,如此这般如此这般地吩咐下去。

做完安排,李元婴便溜达去寻兕子和皇孙他们玩耍,继续争当这宫里最野的孩子!

很快地,宫里宫外渐渐兴起一个新故事:《莽国王一言失美》。

这故事就是刚发生的事被稍微架空一下,改进一下,变成一个有头有尾的精彩传奇:女主角坚定聪慧有主见,很有敢爱敢恨的风骨,秉承着“君既无情我便休”想法在国王后悔时也不愿回头,依然奔向宫外自由自在的生活!

这里面既没有提什么李二陛下,也没有提什么武才人,只讲了一个令人向往的美好故事。可是,只要是听说过最近李二陛下把武媚赐给滕王的人,一听到这个故事便会想到李二陛下身上!

到望日朝会时,不少朝臣上朝时都忍不住悄悄打量李二陛下,看看李二陛下是不是和故事中所说的那样“黯然神伤,容色憔悴”。

起初李二陛下没发觉什么,挨了魏征一通骂后见没人逼着自己去把武媚要回来也就把此事揭过了。结果故事越传越广,李二陛下左右伺候之人都听了一耳朵,早上替李二陛下穿衣时犹犹豫豫地提了一嘴。

李二陛下这才知道他成了故事里因一句失言惨遭美人抛弃的可怜国王!

李二陛下用脚趾头想都知道这玩意是谁的手笔。

他怒不可遏地叫人去把李元婴拎过来。

李元婴见东窗事发,不仅不害怕,竟还挺得意,哼哼着说:“怎么?就许你把事情推到我头上,不许我编个故事吗?”

论起编故事传故事的人才,他身边多着呢!

第61章 第 61 章

李二陛下一大早抄起家伙追着李元婴揍的消息不胫而走。

这对兄弟一个四十多, 一个才十岁,爹又在好几年前没了,怎么看都是亦兄亦父的组合,哥哥要揍弟弟是天经地义的事。偏李元婴是不肯乖乖挨揍的,见势不对撒腿就跑, 气得李二陛下非要揍到他不可!

李元婴这厮还是很有良心的,后来看李二陛下跑不动了, 还倒回去把李二陛下拉进屋有模有样地给他揉捏腿脚,口里语重心长地劝说:“您看看您,身体不顶好,还学人跑起来了!”

李二陛下国事缠身, 也不能年年都外出避暑,今年他就没去九成宫,只叫人去把洛阳宫修一修,看看明年好不好去巡幸洛阳宫。

瞧见李元婴坐在自己身边装乖卖巧, 李二陛下揍人的心思也歇了。自己惯出来的弟弟能怎么办,且受着!他抬手往李元婴脑壳敲了一记,骂道:“下回再干这种事, 我非扒了你的皮不可!”

李元婴嘟囔:“还不是你先诬赖我的。”

李二陛下懒得理他。

虽说这个收场有损李二陛下的颜面,导致大家都用“听说你被甩了”的眼神看着他, 但武媚之事也算是有了个良好的收场。别人提起来不会觉得李二陛下此举荒唐,反倒觉得这帝王听着有血有肉了许多, 还挺重信诺的, 一言既出, 驷马难追,便是帝王自己也不能后悔!

李元婴让董小乙回宫一趟,交待董小乙把学堂与图书馆都交予武媚管理,他先专心完成玉米花生的交接。

得知武媚是玉米花生换来的,董小乙一阵肉疼。不过等武媚迅速拟定出学堂发展规划并推行开去之后,董小乙就知道自己不需要心疼玉米花生了。有这么个人才在,学堂这头批生员都会被调/教成他们底下最得用的人手,将来到了封地上能直接把书院铺展开!

除了调/教人才之外,武媚还挑了批年长些的学生以及常驻图书馆的志愿者轮流渗入图书馆的管理之中,创立了一个名叫“馆报”的东西。

这馆报仿照官府邸报形式,向往来的读书人收集各方时文趣事,每日放在馆中供人阅览,写得普通的文章、没价值的消息只把原稿摆在原处随别人挑着看,写得好的文章、有价值的消息都选入第二日的馆报之中,由人挑选出来张贴到图书馆外的布告栏中供所有人阅览。

武媚是觉得图书馆光出不进有些浪费,想尽量把这些读书人的能量给利用起来。办都办了,不能闷不吭声地投入,最好能让所有人都以文章选入馆报为荣,争相把自己知道的消息、自己创作的文章送到图书馆这边来,彻底把图书馆打造成天下读书人心中的圣地!如此一来,只要图书馆开一天,天下读书人就会记得滕王为他们做过的事!

武媚当然没把这种想法和李元婴明说,她知道李元婴对被天下读书人感激这种事没什么兴趣,所以说动李元婴时用的是“这样一来你每天都可以看到很多奇闻异事”。

李元婴一听,高兴得不得了,觉得玉米花生换回个这么厉害的人实在太值啦!

八月初,李元婴便拿到了第一份馆报。

李元婴屁颠屁颠地把武媚誊写的馆报拿去和李二陛下炫耀,说道:“看,媚娘多厉害,我就说你亏大了!”

这东西真是太合李元婴心意了,上面全是他在宫里没听过的新奇事,还有一些读书人写的好文章!

李元婴凑到李二陛下近前坐下,给李二陛下看抄在最前面的文章,这是他让他大侄子他们一人凑的一句“创刊寄语”,最前头的是李承乾对馆报的话,紧接着就是他了。有太子背书,读书人的投稿热情可高了!李元婴得意洋洋地说:“怎么样?后悔了?媚娘多聪明啊!”

李二陛下睨了他一眼,说道:“你身边那么多会编故事的人,还不够你听?”

李元婴道:“这哪能一样,每个人知道的故事都是不同的,我在宫中只能听到宫中人的故事,图书馆可是在宫外的,所有人都能进出,我能听到全天下的故事!”

李二陛下挑眉道:“口气挺大。”

李元婴跑李二陛下面前臭屁地献完宝,乐滋滋地走了。

就在这个月里头,李元婴接连迎来两个好消息:首先是工坊那边来报喜,说一年下来他们顺利掌握了三种不同的纸张造法,竹纸、苇纸、秸秆纸。他们还用了一些别的材料尝试,可惜不是造价太高就是质量不好,算下来还不如原来的麻纸和藤纸。

这三种材料的优点是,材料好找,季节不同总能找到不一样的材料。竹纸、苇纸自不必说,就是用竹子和芦苇来造,倒是秸秆纸比较特别。

今年入秋之后各地陆陆续续开始秋收,工坊周围也一样。工匠之中有个叫邓庆的,今年才十九岁,刚娶了妻,妻子娘家喊他过去帮忙,邓庆去了。

忙碌了一天正要和妻子归家,邓庆忽然注意到地里摆着一堆脱了谷粒的秸秆。按着从前的习惯,这些秸秆是要烧掉肥田的,邓庆看着它们,不知道怎地想到了李元婴拿出来说要奖励给他们的金元宝。

试试!

要是成功了,能得一个金元宝!

邓庆生出这个念头后,便与相熟的人一起尝试着用秸秆造纸。

结果是,造是造出来了,纸张却不太适合书写,有的太软,有的太硬,而且颜色不好,杂纹太多。邓庆抱着万分之一的希望把成果递到董小乙那边,董小乙也拿不准这东西算不算纸,带着回宫去请示李元婴。

李元婴看了,对此非常满意,表示软些的可以用来当草纸,硬些的用来当包装纸,不用来写字也还不错,叫董小乙去取金元宝去分给邓庆他们。

秸秆这东西秋天到处都是,花不了多少钱,一个秋天够造许多秸秆纸了,杨六今年还在长安养大象,大不了用象粪和百姓换秸秆,象粪堆肥可比烧秸秆好用多了!

秸秆纸虽然不适合写字,但却是做草纸的好材料!眼下没有人会用纸来擦屁股,那会被天下读书人骂死,富贵些的用绢帛,穷人用竹片,李元婴觉得若是能多产些草纸应该能造福许多人的屁股。

至于要给读书人们的纸,李元婴让他们专注改进竹纸和苇纸,竹纸漫山遍野都能长,芦苇也是比比皆是,这些原料都便宜!如果可以的话,他希望尽快投入生产,这样他就可以尽情地帮孙思邈印《千金方》了!

邓庆等人得了奖励,自是干劲十足地开工,力求尽快把这些纸张的造法摸索透。

李元婴安排完造纸事宜,便听人说王师即将凯旋,全城可以预备迎接了!王师自然是侯君集与薛万均带领的军队,他们兵不刃血拿下高昌,又走了几个月,才带着高昌新国主麴智盛跋涉千里回到长安。

李元婴一听,激动不已,不仅侯君集他们要回来,戴亭也要回来了啊!他的葡萄、美酒都要回来了!

李元婴跑去和李二陛下打听好侯君集等人抵京的日子,算着时间骑着小马出城去接自己远行的小伙伴。

李元婴出城后先看到的是长长的军队,侯君集、薛万均在前面领头。

迎面看见李元婴,侯君集和薛万均都望向他。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李元婴总觉得他们看他的目光怪怪的,好像在说“怎么会有你这么无耻的人”。

李元婴有点纳闷,但还是得儿得儿地骑着马过去和侯君集等人打招呼,问了句戴亭他们可随军回来了。

听到戴亭二字,侯君集他们的脸色就更臭了。

薛万均没好气地说:“在后头,你看看就知道了。”

李元婴兴冲冲地骑着马越过长长长长的队伍,终于看见了缀在军队后面的戴亭一行人。

出发的时候,戴亭不过带了百来人,可这会儿李元婴定睛一看,随行归来的人竟有近千人,每个人还都带着大包小包,甚至还有大车小车跟随!李元婴还看到了浩浩荡荡几百头驮着重物的骆驼。

李元婴睁圆了眼。

带回了这么多人、这么多东西啊!

戴亭原也骑着马,远远见李元婴过来了,立即示意队伍停下,自己下马恭迎李元婴。比之出发之前,戴亭又老成了许多,脸上的面具上多了几道清晰的划痕,显示着他们此行也并非一帆风顺。

李元婴兴致勃勃地问戴亭:“你怎么会带回这么多人?”

戴亭简略地给李元婴解释了一番,简单来说,情况和李元婴预料的差不多,侯君集是个喜奢豪的,不费一兵一卒拿下高昌之后他兴奋不已,认为自己立下了大功,入城后便大肆掳掠美人和财物。

戴亭是很挑的,他伺机与一些高昌豪强富户亮明身份,这些人不想被侯君集搜刮干净便答应带着家财与工匠伎人之类的投奔他们,由于戴亭眼光精准,一下子宝贝有了,葡萄有了,美酒有了,李元婴要的书籍与人才也有了。

他们这百来人拿下的东西,比如侯君集手下士卒的无差别抢掠收获要丰厚多了!

简单来说就是,全靠同行衬托。

有侯君集带头抢掠了一番,不想被祸害的高昌人都投奔了他们!戴亭带去的准王府侍卫们也都寻机博得美人芳心,成功抱得美人归!

李元婴听完便明白侯君集他们为什么会用那样的眼神看他了。

不过他全然不在意这些。

他看向戴亭带回的那群国破家亡、离乡背井的高昌人。

他皇兄认为四海一家,不管是哪里的人,只要愿意到大唐来、愿意为大唐效力那都算是大唐人!

李元婴和戴亭嘀咕了两句,跟戴亭现学了句高昌话,迈步上前友善地望向那群面带惶然、略显无助的高昌来客,学着他皇兄平日里端出的姿态对他们说道:“欢迎你们到大唐来,大唐将会是你们未来的家园!”

第62章 第 62 章

李元婴大话说出去了, 面对这么多人却不知该如何安置,只能先着戴亭带他们去葵园和附近几个庄子稍作休整,回头再琢磨把他们安排到哪里去好。

正好那边的玉米花生向日葵都收完了,瞧着空荡荡的,多少人都塞得下。

知晓王师凯旋、跑出来看热闹的人并不少, 本来他们觉得后边缀着的这一队是乖乖跟着回长安的高昌俘虏,结果, 这些人居然在城外和大军分开了,改为转向葵园放下,不由都有些发愣。随后有不少人认出了李元婴来,暗自嘀咕:这位滕王难道也参与伐高昌了?

李元婴瞧完热闹, 屁颠屁颠地回了宫,找李治他们商量如何安置这笔天降的横财以及近千个高昌能工巧匠、舞姬歌者和饱学之士。兕子她们还小,还不懂人才的用处,倒是李治从小被李元婴洗脑教育, 在这方面挺有自己的想法:“过了年我就十三了,要么出去开府,要么去封地, 你多少分我点人。”

李元婴对此没意见,还给李治出主意:“我听说你封地蛮适合种葡萄的, 回头分一批最会种葡萄和酿葡萄酒的人给你。照我说,你还是早点去封地好, 太原又不远, 船车来回都老方便了。等你去了封地, 我们就有借口出去玩啦,就说去找你!”

李治没说话,他舍不得离开长安,他是在长安长大的,认得的人都在长安。

李治说道:“就算我想去,父皇也未必会肯放我去的。”

李元婴嗤之以鼻:“就是你自己不想去,你自己去和他说想去,他肯定让你去。”

李二陛下疼惜所出的孩子,承乾小时候不爱读书他惯着,李泰成年了不想离开长安他惯着,李治要是也学李泰赖着不走李二陛下肯定也不可能下令让李治去外头。都是自家孩子,谁不希望他们长伴身边?

李治被李元婴戳穿了心思,面上有些困窘,他说道:“我舍不得你们。”他本来就不是一个有主意的人,不说他不想离开,就是他想,也不是很能亲口和李二陛下提出这样的请求。

李元婴道:“看来你该娶个有主意的王妃,好叫她事事给你拿主意!”

李治红着脸道:“我才十二岁!”

李元婴说:“那差不多了,你看长乐十三岁就嫁到长孙家。”提到长乐,李元婴又和李治提了一句,“我从戴亭那得了单子,上头有许多补益身体的好东西,你回头给送一些去长乐那边。我上回给长乐把过脉,发现她身子有些虚,得好好调养才行。你劝劝她多休息、多出去散心,别总为一大家子操心这个操心那个,身体才是最重要的。”

李治一听胞姐体弱,自是紧张不已,一口答应这几天就跑一趟长孙府给他姐送好东西。

李元婴又把单子上一些宝贝分拨给兕子几人,说是让她们当嫁妆用。

城阳有些不好意思,高阳却拉着李元婴说:“幺叔,我不想嫁给那房二。”上回高阳和房遗爱在挽翠楼偶遇的事不知道被谁传扬开了,有人还和高阳打趣说他们当真是天生一对,气得高阳想冲上去打人。高阳不高兴地说:“我听人讲,房二喝醉酒时还跟人说我坏话!”

李元婴也知道这些事,说到这个,李元婴就要替房遗爱讲句公道话了:“哪里说你坏话了?我听着都是大实话啊。”什么个性泼辣、胡作非为之类的,不都是实话实说吗?

高阳被李元婴这话噎了一下,别过脸去不理李元婴了。

李元婴语重心长地说:“我们敢干,就不怕人说。”他给高阳保证,“别瞎担心,要是他当真不喜欢你这样的,你也不喜欢他那样的,我肯定帮你把事情搅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