孔颖达听了,忍不住在心里犯嘀咕:李元婴那小子也会有向学之心?

孔颖达乃孔子第三十二代孙,根正苗红的孔家传人,少年时敏而好学,早早闻达乡里,甚至还有人因为他太过聪明心生忌惮,派人刺杀他!

早年孔颖达就是秦王/府中的十八学士之一,李二陛下登基后更是任命他为国子监祭酒,妥妥的国家教育厅厅长;他还有另一个任务,当全国科举教材的主编,带着底下的人编写《五经正义》!

这次随驾至九成宫,孔颖达也被李二陛下请来给李治他们讲几堂课,期望李治他们将来也能成为于国于民都有益处的大唐好藩王。

孔颖达还没走到讲堂所在的庭院外,便听里头有人在叫嚷:“幺叔,你快点下来吧,九哥说孔祭酒要过来啦!”

这脆脆嫩嫩的嗓儿,不是李二陛下最宠爱的晋阳公主又是谁!

孔颖达听到“幺叔”两个字,眉头止不住地跳。他绷着脸迈步入内,只见兕子她们围在一棵老树下昂着小脑袋往上看。

那棵老树树身高大,枝叶浓绿,瞧着相当高龄。

此时李元婴快爬到树顶了。

李元婴很不怕死地站在微微弯曲、颇具弹性的横干上伸出手取卡在枝叶间的纸鸢。

早上李元婴和李治要上课,兕子她们与宫人们跑到外头放纸鸢,不想方才一阵邪风猛吹,愣是把纸鸢吹到这边的树上卡着下不来!

李元婴正闲得无聊,见兕子她们巴巴地望着树上的纸鸢、一脸马上要哭出来的哭丧样,立刻捋起袖子表示他上树取下来。

左右当然想拦着,可李元婴是谁啊,你越不让他干他越要干,当场麻利地爬到了树上。

孔颖达见李元婴的靴子胡乱地甩在树下,其他皇子也都趴在窗沿看热闹,长长的胡子不受控制地抖了抖,朝树上怒喝:“李元婴,你立刻给我下来!”

李元婴被孔颖达一吓,差点脚底打滑摔了下去。他抱紧自己扶着的枝干,稳稳当当取下卡在枝叶间的纸鸢才不慌不忙地往下爬,灵活得跟个猴儿似的。

孔颖达气得不轻,怒瞪着把纸鸢递给兕子的李元婴。

李元婴一点都不害怕,还振振有词地批判起孔颖达来:“孔祭酒你这就不对啦,别人在高处,你怎么可以大声吼人?要是你家小孩爬到树上被你这么一吼,一准摔下地!到时真要摔伤了,你说算谁的?”

孔颖达冷哼:“孔家的儿孙可不会爬到树上去!”

孔颖达板着脸让兕子她们去别的地方玩、勒令李元婴站在门外反省,才走进讲堂给李治他们讲课。

他傻了才会相信魏征的话!

这小子哪里有半点有心向学的样子?!

对着鹌鹑一样乖巧的李治等人讲完一段典籍,孔颖达想到李元婴到底还小,便朝门外喊了一声:“你进来吧!”

门外没动静。

孔颖达脸色不大好。

靠窗的老七探出脑袋往外一看,对孔颖达道:“孔祭酒,他不在外头了!”

孔颖达骂道:“孺子不可教也!”他没让人去逮李元婴,直接接着刚才的内容往下讲。

反正,那小子就算待在这里也不会听讲,随他去!

李元婴当然不是乖乖罚站的人,他只站了一会儿,就看到三颗小脑袋从院门外探出来,脸上都有着深深的愧疚。

李元婴一看,可不能让三个小萝莉难过啊!他马上溜了出去,开开心心地陪兕子她们放纸鸢。

讲堂东边就是一片宽阔的草场,长满如茵青草,特别适合小孩子玩耍。

李元婴玩了个尽兴,又美滋滋地和兕子她们用过点心,才和兕子她们说自己要回去学习了!

回讲堂是不可能回的,李元婴溜回住处取了那卷自己读完的《礼记》,径直去魏征当值的地方找人。

魏征刚和李二陛下他们议完事,正在收拾自己抄录下来的文稿。

瞥见李元婴在外头探头探脑,魏征眉头一皱。

这小子不是该在听孔颖达讲学吗?

魏征脸庞瘦削,唇有点倒垂,天生带点凶,瞧着很是严肃。他板起脸喝道:“鬼鬼祟祟地做什么?有事就进来!”

李元婴溜达进去,一点都不怕魏征的黑脸,还和魏征告起孔颖达的状来,说孔颖达不仅差点把他吓得摔下树,还罚他站在外头不许他进讲堂!

见魏征对他的说法不置一词,李元婴也不在意,按部就班地继续自己的计划:“我想着不能白白浪费了一天,就去寻了昨天没抄完的《礼记》接着看完。”

李二陛下罚李元婴和李治的时候魏征也在场,自然知晓李元婴昨天确实抄了《礼记》。

魏征目光中带着审视:“你看完了?”

李元婴道:“看完啦,就是有些地方不太懂。”他凑到魏征身边,摊开了自己带来的《礼记》,开始认认真真地请教起魏征来。

魏征位居朝堂多年,结识了不少人、经历过不少事,眼力自然不会差。至少李元婴是认真还是装模作样,魏征是能分辨出来的。

李元婴有心求教,魏征便把文稿推到一边,悉心解答起李元婴的问题来。

李元婴算是误打误撞地找对人了,真要论起对《礼记》的理解和运用,朝中恐怕没多少人能比得过魏征。他喷李二陛下的时候,经常就拿“于礼不合”当由头,可谓是将《礼记》运用得炉火纯青!

魏征旁征博引地解决着李元婴的疑问,听得李元婴震惊不已。

原本他觉得自己已经把《礼记》看懂了,听魏征深入一讲,他又觉得自己一点都没懂!

最要紧的是,魏征还会给他举例,百姓中的事、朝堂上的事、史书上的记载,魏征都信手拈来、随意化用,把他不理解的点讲得通透无比!

这一招要是学来了,往后他谁都能辩赢啦!

李元婴登时来了精神,听得更加起劲。

一老一小一个教、一个学,不知不觉竟到了下衙的点,该回去吃饭了!

李元婴有些意犹未尽,收起《礼记》表示要跟魏征回家。

由于李二陛下一般要在九成宫待上小半年,所以百官是允许带上妻儿的,魏征也带着妻儿一起过来,一家老小都住在按照品阶分下来的住处里。

听李元婴要跟自己回家,魏征道:“我家可没什么好吃的。”

李元婴说:“那我叫人送些好吃的过去!”不等魏征反对,李元婴已经吩咐左右去膳房弄些好菜送去魏征家里。

意犹未尽的可不止李元婴,魏征刚才也教出了兴头来。他听李元婴都吩咐下去了,便也不再拒绝,由着李元婴亦步亦趋地跟在自己身边。

正是下衙的时候,百官都在往外走。

有不少人注意到了这一老一小一起往外走的身影,心里免不了暗暗吃惊:那小子怎么和魏征凑一块了?!

换了平时,那小子别说自己去找魏征了,躲魏征还来不及!

这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吧?

作者有话要说:

小王爷:我一开始想干什么来着?忘记了!先跟大佬学知识!以后坑人有用!

老魏:?????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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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8 章

《闲唐》/春溪笛晓

第八章

李元婴翘课和找魏征的消息也传到了李二陛下耳中。

李二陛下本就有心观察一下李元婴,听到李元婴跟魏征走了后也觉稀奇,不过李二陛下处理了一天的公务,颇觉疲惫,分不出太多精神在李元婴身上,只准备明日问问魏征是怎么回事。

别人怎么看,李元婴才不管。李元婴麻溜地跟在魏征身后,随着魏征回了他的住处。

虽然这次集体出差上头包住,吃喝却是不包的,魏征家得自己开火。李元婴跟在魏征后头踏进屋一看,发现魏征住哪儿都能住出一股子清贫味道,瞧着很是寒酸。

魏征的妻子裴氏亲自在厨下忙碌,听魏征带了个宗室子弟回来,愣了一下,抹了把手撩开门帘走出来。

李元婴正好奇地打量着魏征住处里的陈设,瞧见裴氏出来了,立刻很有礼貌地向这位衣着素简的妇人问好,没有半点传言中的荒唐跋扈。

简直乖得连魏征都忍不住多看了他几眼。

米刚下锅,裴氏知晓李元婴要留下用膳,当即揭开锅多放了些米下去。他们家的米不是上好的米,还混着些杂粮,一锅蒸熟,口感不大好,却管饱。

见李元婴又在那探头探脑,魏征板起脸道:“离晚膳还早,你还有什么要问的可以先问问。”

李元婴立刻收回目光,再次摊开《礼记》向魏征请教起来。

李元婴年纪小,悟性却不差,难得的是能举一反三、活学活用。魏征越教越觉得若不是这小子过于疲懒和顽劣,指不定也能把经义学得很好!

两人再次进入你教我学的忘我状态,忽听有人从外面推门而入。李元婴还没到学痴的境界,一听到动静便抬头往门外看去。只见一个男孩儿从门外走进来,年纪约莫六七岁,长得眉清目秀,很是好看,一不留神肯定会错眼认成女孩儿。

李元婴平日里玩伴不少,却没见过这男孩儿,有些好奇地打量着他。那男孩儿跑到魏征身边,也好奇地看着李元婴发问:“祖父,他是谁啊?”

魏征看到男孩儿跑到自己跟前,先是不太赞同地拧眉看了男孩儿一眼,接着才把李元婴的身份说了出来。

男孩儿显然对李元婴那些混账事早有耳闻,听到李元婴的名字便颇觉稀奇地多看了他几眼。

男孩儿偎到魏征身边,落落大方地和李元婴坦白:“我叫魏姝,是女孩儿,穿男孩儿的衣裳只为了方便,你不要跟别人说!”

李元婴没想到自己的第一感觉还真蒙对了。他浑不在意地说道:“不稀奇,高阳也爱穿男孩儿的衣裳,她马球打得比很多男孩儿都要好!”

若说李元婴是宗室之中的混世小魔王,高阳则是公主里的搞事精,比皇子还活泼爱闹!李元婴与高阳小时候不太对付,碰一次面互殴一次,后来打得多了,一起被罚的次数也多了,关系竟莫名其妙地好了不少。

魏姝见李元婴拿着本书,便也不打扰,安静地坐在一边看他们重新进入问答教学环节。到裴氏招呼她将饭菜端出去,魏姝才起身去厨下帮忙。

此时李元婴身边伺候的人也端着丰盛的菜肴过来了,他们征得魏征的同意后鱼贯而入,将热腾腾的美味分到每个人面前。

李元婴刚才专心听讲,耗神不少,闻到饭香之后觉得饿极了,便跟着魏征入座,自带好菜在魏征家蹭了顿饭。饭后天还没黑,李元婴又逮着魏征问了好些个问题,才揣着自己带来的《礼记》走了。

李元婴前脚刚走,魏征就训起自己孙女来。他儿子在外赴任,夫妻俩都是小年轻,带着魏姝不方便,便将魏姝留在家中。偏他这孙女不爱女红,独爱书画一道,她爱看书、爱习字也就罢了,还爱打扮成男孩儿到外面去。谁家的女儿会像她这么野?

魏姝乖乖挨训,一句都不反驳,到魏征骂够了才绕到他身后替他捏肩。她还小,力道也小,给人捏肩本没什么用处,却让魏征一下子没了话。

魏姝边给自家祖父献殷勤边奇道:“这位殿下和传言不太一样。”她听说宫里有个混世小魔王,天不怕地不怕,什么事都敢干。谁要是惹着了他,一准没好日子过!听说他才四五岁时,做事就极其残忍,曾经命人把一内侍埋在雪里不许出来,差点让那内侍丢了命!

魏征道:“没什么不一样的。”虽然李元婴有要改的迹象,可也掩盖不了他以前是个混账的事实。

魏征很喜欢李元婴的转变,却也不会因此而放松警惕。他总感觉这事有点蹊跷,那么混账的一个人怎么会说变就变?

李元婴在回去的路上与外出打探消息的戴亭会合了,两人一前一后地往回走,都没说话。行至半途,李元婴才一拍额头,懊恼地发现自己居然忘记了假“请教”之名偷看《十渐不克终疏》的事儿。

真是太不应该了,怎么把这么重要的事给忘了!

好在魏征每天都会在那里,绝对不会跑掉,他的机会多得很。李元婴打定了主意,抱着《礼记》溜达回自己的住处。

阿史那结社夜袭行宫之后,九成宫的守卫森严了许多,李元婴房门外也有人把守着。他打了个哈欠,在底下人的伺候下沐浴更衣,舒舒服服地睡下了。

第二日,李二陛下与魏征等人议事完毕,特地留魏征问了李元婴的事。听魏征说李元婴对《礼记》颇感兴趣,李二陛下令人把李元婴自己照着典故编的那些小故事拿来给魏征看看。

魏征是头一个在他面前说李元婴好话的人,所以李二陛下想问问魏征对这些小故事的看法。

大唐的天下姓李,若是藩王才华卓绝,能稳定一方,于李家皇室自是有利的!

经历过玄武门之变,太上皇和长孙皇后又先后逝去,李二陛下对待自己那些个弟弟宽容了许多,早早就给他们封了王。

唯独对李元婴,李二陛下颇为犹豫。这小子说他笨吧,干起坏事来又比谁都精明;说他聪明吧,他又太过胆大妄为。最要紧的是,这小子是在他眼皮底下长大的,还曾经被长孙皇后抚育过大半年,不管从哪个方面来看,这个弟弟于他而言都是最特殊的。

李二陛下原想着给他封个好地方、让他舒舒坦坦过一辈子,可察觉到李元婴可能有着过人的天资之后,李二陛下觉得这样太浪费了。

他希望天下之才都能为他所用,包括他的弟弟们!

魏征将李元婴给兕子她们讲的典故故事看完,心中也和李二陛下一样惊讶。若这些典故故事当真是李元婴自己择选出来改编的,那李元婴绝对是一块难得的璞玉!

李二陛下瞧见魏征的神色,知晓他的看法也和自己相同,便吩咐道:“他若是再来向你请教,你只管好好教他!”

魏征领命退下。

魏征不晓得的是,李元婴今天又逃课了,而且不是逃课来找他,而是去“偶遇”他孙女魏姝。

李元婴能通过万界图书馆感应到魏征那份《十渐不克终疏》所在之处,昨天魏征是把它揣在身上的,今天魏征却没揣着,按照方位来判断,魏征显然是把它搁在家里了。

李元婴是个闲不住的,心里又惦记着任务奖励,眼珠子转了转,很快生出另一计:魏征不在家,他去与魏征的孙女魏姝套套近乎,找个由头跟魏姝一起去魏征书房玩耍,自然有机会看到《十渐不克终疏》!

李元婴说干就干,叫李治给自己请了个病假,溜去魏征住处外围寻找魏姝的身影。

不一会,李元婴便在一棵树下瞧见了魏姝。这女孩儿年纪那么小,不知怎地十分嗜书,正捧着一卷书坐在树下看,不时还拿树枝在地上写写画画。

李元婴的认知里从来没有“犹豫”和“害臊”这两种玩意,他大咧咧地跑了过去,一屁股坐到另一根裸/露在地表的树根上,好奇地看向魏姝在地上涂画的字迹。

一看之下,李元婴吃了一惊,魏姝的字写得可真好啊,至少比他的字好看多了,虽还稚气未脱,却已有了几分空灵飞动的神/韵。

李元婴一点都不觉得自己的到来有多突兀,张口品评道:“你这字,有点像褚遂良的。”

褚遂良是当朝名臣,字写得特别好,曾被李二陛下钦点去写起居注。后来又接棒魏征当了谏议大夫,也是个敢于直谏的厉害人士。李元婴虽不学无术,却也自幼受各方名师熏陶,别的可能比不上旁人,眼光绝对不会差。

魏姝见李元婴一眼便能认出她习的是谁的字,更觉李元婴和传言中那个混世小魔王大不相同。她抹平刚才写的字,又在上头另起一行,写的是另一种字体。

这次她写的字秉笔方圆,筋骨外露,与方才大不相同!

李元婴看得吃了一惊:“这是欧阳询的字了!”李元婴还是头一次看到年纪这么小就能在两种字之间切换自如的人,不由钦佩地问,“你几岁啦?怎么这么厉害?”

魏姝道:“我马上要满七岁。”

李元婴一听,说道:“马上要满七岁,那你的生辰岂不是近了?”

这次魏姝没回答,虽说她许多想法都很离经叛道,却也知晓不能随便和男孩儿说出自己的生辰。生辰八字,那都是要成婚时才能和夫家交换的!

魏姝不答,李元婴也不在意,他把自个儿的生辰给说了:“我的生辰也近了,还差两个月我就满九岁啦!”李元婴自顾自地说完,又问魏姝怎地不在书房里练字。他很理所当然地发表自己的意见,“大热天的跑到外面来,多热啊!在书房写就很好,往书案两边放上两盆冰,特别凉快,可舒服了!”

魏姝听完他的话也不恼,只坦然承认家贫:“纸很贵,冰更贵,我们家用不起。而且我的字写得还不够好,也没写出过什么好文章,没必要非要往纸上写。”

李元婴听懂了,原来自己也当了回对人说“何不吃肉糜”的傻子。虽然才见过两面,李元婴却能判断出魏姝不是那种愿意白白收受别人东西的人。他想了想,两眼亮亮地对魏姝说:“若你不嫌弃纸是被人用过的,我倒是有个法子帮你弄许多纸来!”

魏姝说是不想往纸上写,可真要有机会她还是很想在纸上练字。听李元婴这么说她有些心动,忍不住问:“什么法子?”

李元婴一听,知道魏姝心动了,立刻神神秘秘地对魏姝说:“你跟我来,我这就去给你弄纸。”

作者有话要说:

小王爷:这个妹子不一般!

老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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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9 章

《闲唐》/春溪笛晓

第九章

魏姝半信半疑地收起书,跟着李元婴走。

李元婴叫戴亭去弄了个麻袋回来,屁颠屁颠地带着魏姝去寻长孙无忌。

长孙无忌正在安排各项事务,见李元婴来了,奇怪地问:“殿下不去讲堂,来我这作甚?”

魏姝虽是魏征的孙女,却没什么机会见到长孙无忌。她天性聪慧,远远便从长孙无忌的紫衣金带瞧出了他身份不凡,当即安静地候在门外,不多随意张望也不随意张口。

李元婴可没别人那么多顾虑。

算起来,长孙无忌是兕子她们的亲舅舅,早年与长孙皇后相依为命,如今又颇得李二陛下信重,以外戚身份位居三公之列!

在李元婴看来,他与长孙无忌四舍五入也算是亲戚了。他直接和长孙无忌说明来意:“我看各个衙门都有许多废弃的公文,旨意传达下去之后便没用了,浪费!我想要这些废纸,您能写个手谕让我去和底下的人讨吗?”

长孙无忌一向是与人为善的性格,听了李元婴的话觉得要点废弃的公文没什么,爽快地写了个手谕让李元婴进去折腾去。

李元婴讨来长孙无忌亲笔所书的手谕,美滋滋地跑出去和魏姝会师,示意魏姝和自己一起拉开麻袋的口子,跑去向各个衙门讨废弃公文。

长孙无忌眼下可是朝中一把手,他的手谕谁敢轻怠?李元婴没跑几处便把麻袋塞得满满当当。

一麻袋的纸太沉了,李元婴将扛麻袋的任务交给身后的人,自己拉着魏姝绕开魏征当值的地方往外跑。

等跑得够远了,李元婴慢下来才和魏姝夸起自己的聪明来:“怎么样?这么多纸,够你写老久啦!我这法子是不是很棒!”

魏姝心道,这种事也只有李元婴能去做。长孙无忌高居司空之位,谁敢轻易去讨他的手谕?

不过李元婴帮自己弄来这么多纸,魏姝自然是感激的。她夸道:“殿下真有办法!”

李元婴成功结识新的小伙伴,还帮上了小伙伴的忙,心里非常自得,大摇大摆地跟着魏姝一块往回走。

到了魏征住处见着裴氏,李元婴嘴甜地和裴氏问了好,才问裴氏能不能把那麻袋废弃公文扛进魏征书房。

裴氏听说是李元婴去跟人要来的纸,不太赞同地看了魏姝一眼。

魏姝在自家祖母面前向来比较活泼,悄悄朝裴氏做了个可爱的鬼脸。

裴氏瞪她。

李元婴帮魏姝解释:“这些纸都是用过的,对各个衙门来说没什么用处,正好可以拿来给姝妹妹练字。”他自小在宫里横着走,唯独对女孩子特别好,兕子她们都爱黏着他,遇上魏姝便下意识地多照顾几分。

裴氏见李元婴这样说了,也没再责备魏姝,只觉李元婴与丈夫说的完全不一样。

多贴心的孩子啊!自家儿子、孙子像他这么大的时候,哪会照顾妹妹?不欺负妹妹就不错了!

李元婴获得裴氏的许可,大大方方地叫人扛着那麻袋废弃公文进了魏征书房。

魏征显然很疼爱魏姝,书房里也给她摆了个书案,笔墨纸砚一应俱全。

魏征好歹也是朝中大员,真要穷到一清二白是不可能的,是以该给孙女的都会给。说到底还是魏姝太爱书法、光这些根本不够她练习,才会跑到外头用树枝反复写画。

都到魏征书房来了,李元婴自然想顺道把自己的任务完成。他说道:“听说你祖父与褚遂良他们关系不错,家里肯定收藏了很多他们的文稿吧?”

魏姝在整理那一麻袋废弃公文,闻言便起身把书架上的几卷书稿取下来,摊开其中一卷给李元婴看:“这就是欧阳公的文稿。”

李元婴接到手里,也不急着看,而是对魏姝说:“你先整理那些公文吧,要不然你祖父回来看到乱糟糟的一准要骂你!我自己瞧瞧就行了,”他还征询魏姝,“这里头没什么不能看的吧?”

魏姝平日里就经常自己取这些书卷来看,从来没被魏征阻拦过。她听李元婴这么有礼貌地向自己确认,没怎么考虑便说:“那你先看着,我很快就能整理好了。”

李元婴假模假样地把手中的欧阳询真迹原稿看完,按照万界图书馆的指示轻松挑出了魏征藏在书架上的《十渐不克终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