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不能?又没断手断脚。”绮罗故意满不在乎的说道。
“我回不到从前了。别再逼我了,我永远成不了大哥,或者三弟。”他别过脸去。
“得了吧,你大哥我就懒得多说了。你家老三,他还不错。性子还得磨磨,不过有你们这两哥哥,他命也够苦的。明明是老三,却要他十几岁,守在边关,倒是可怜见的。”绮罗想想也为老三掬一把伤心泪了,上一世,老三是没法子。可是这一世,老三明明两哥都活着,还归他扛,他还真的没地方说理了。
“大哥睿智,老三坚忍,其实都比我强吧。大哥若不是为了救我,也不会那样;而老三,若不是因为我,也不会年纪小小的,在边关受苦;其实我才在程家最没用的那个。但凡我争气一点,说不定,小妹也不用进宫了。所以,其实上次若大哥不救我就好了,死了,就一了百了了。”程安流泪了。
绮罗怔了一下,却也无话可说。但突然灵光一闪,上一世,程安一人独活,不能回家的原由在这儿吗?他不能面对父兄皆亡,而他一人独活的境地,他无法面对母亲和大嫂。于是他隐姓埋名,从此当自己死了,其实他也是一种自我的放逐吧。他上一世的人生,也许一直在这种自怨自哀之中,他心里其实想的是,为什么死的不是自己。
而这一世,父兄活着,但父亲因为败仗而从此离开军队,兄长为了救他,落得惨淡收场,从此以谋士示人;他虽不得不扛起家运,送公主出嫁,其实他内心的纠结并不比上一世来得小。他想的是,如果死了就好了。兄长说不定能冲上去杀死受伤的主帅,程家的战局由此就得到了改变。于是他在送公主时,留下断后时,其实是抱着必死的决心的,他根本没想活。若不是银镜多事,他只怕得偿所愿了。
“所以,那胸口的那箭,是你自找的,你根本不想活。”绮罗盯着程安,“为什么?”
“不为什么。”程安虽然没承认,但是表情却也承认了。
“觉得程家最没用的人就是你,你死了,于是说不定大家都好了。对不对?”
“不是吗?”
“懦夫!”绮罗扬手就给了他一巴掌。狠狠的扇在了程安的脸上。
青儿和卫槐其实一直在屋内,他们都是从小服侍程安的,绮罗也没觉得她和程安之间有什么话是需要隐瞒他们的,自然不会赶他们出去,现在绮罗竟然扬手就给了程安一耳光,这让卫槐和青儿立马忘记自己的卖身契在绮罗手上的事实。一块扑了过来,“奶奶!”
程安动也不动,当然也动不了,但他也是有血性的,之前就算在鞍然,其实银镜对他非常之好,凡事都舍不得他受一丁点委曲的,他就算被下了毒,但血性却没被磨去,狠狠的盯着绮罗。
“瞪我?恨我?银镜说我没有资格骂你,因为我一直在逼迫你。你这么跟她说的吗?我逼你什么啦?”
“这还不是逼我吗?不停的骂我,漠视我,我就算捧一颗滚烫的心到你的面前,你也扔地上踩两脚,可是你为什么要救我,在我打秦修时,你就不该救我。还有为什么逼我面对,我实际一无是处?我哪怕连个药单都列不好?你救了大哥,你让我不用那么内疚,可是你让我怎么办?我还是让大哥残了,那么优秀的大哥,因为我残了,从此不再能上战场!让我娘对我说,以后程家军要我来支持?你和爹一块帮我找帮手,帮我做毒弹,你让我觉得我连一个女子都不如…”
绮罗再给了他一巴掌,程安这一年多其实一直养尊处优的,小脸白嫩,被绮罗两巴掌下去,立马肿起,两边五个指印清晰可见。
程安气红了眼,他虽说是话痨,可是被一个女子,还是一个自己深爱的女子,连打两巴掌,而且是下了狠手打的,疼的不是脸,而是心。或者不是疼,而是羞了。
“奶奶,若是累了,去歇会吧!”青儿可不敢拦,只能爬过来挡在绮罗的跟前,陪着笑脸,想把她劝出去。而卫槐也不知道该怎么办,忙跑了出去,找人求援了。
绮罗真的气极了,手指都直发麻,她真的刚刚是下了力气的,打完了,心里却也不觉得畅快,从怀里拿出药丸捂着胸口,含着不能说话。
青儿也不拦了,又爬到边上去给她倒水,药丸要嚼了和着唾液化了,分三口吞下。而此时绮罗不嚼只含,显是口干无唾了。她心口疼的病症是可大可小的,大爷一再对边上的人嘱咐着,大奶奶若是心口疼时,一定要小心,并要马上叫人的。
绮罗不敢多喝,只是呷了一口,慢慢润了一个口腔,让唾液分泌得快点,慢慢的化了药丸,分三口吞下,青儿扶着她靠好,轻轻的揉着她的胸口。
“身子不好,您就别呕气了。让大爷看见,又得生气了。”青儿真是觉得又急又恼。深深的觉得,二爷和这位大奶奶真是八字不合了,见面就没好事。当然,也看出来了,不见面,其实也没什么好事。
“又心口疼了?”顾仁正和秦修谈事,结果卫槐说大奶奶和程二爷吵了起来,让他快去劝劝。顾仁无奈,只能跑了过来。
秦修倒是想跟,想想站住了,程安、绮罗、顾仁在秦修看来就是一道无解之迷,根本理解不了。八卦虽说好看,可是戳了人家的伤心事,以后还见不见了。这点秦修是很有节操的,于是摸摸鼻子,去军营了,主要是怕自己一时按奈不住,真的冲过去了。
顾仁本来是怕他们吵,结果一进来,就看到绮罗脸色很差的靠着,忙过来,“怎么样,吃了药没?”
“没事,帮我再打他两巴掌。”绮罗指着程安,有气无力。
顾仁真的无语了,这位一再的说,自己对程安没什么了,可是能让她一再发病的,也只有程安了。
“这回为什么?”顾仁倒也习惯了,轻笑了一下。
“他竟然说我不该一直救他,让他去死就好了。”绮罗真想跳脚了。
“好了好了,你是大夫,被病人气死了,回头说出去,没脸的是你。”顾仁真的无语了,不过却也只能笑了,轻轻的抱起了绮罗,送她回房间去休息,也没看程安。他没听绮罗的话去打程安,不是觉得不该这么做,而是因为,没意义。不是指打程安没意义,而是觉得跟程安计较没意义。
第十四章 男人之间的感情
青儿只能去拧了一个冷帕子,轻轻的敷在程安的脸上。
“我的二爷,您就省点心吧!大奶奶性子急,身子又不好,一气就吐血,您惹她干嘛?”卫槐也急,爬过来絮叨起来了。
“少说两句。”青儿瞪了丈夫一眼,低头专心做事。
“她怎么了,之前没听说她有这毛病吧?”程安可是追求过绮罗的,绮罗虽然单薄,却也不至于被自己一气,就胸口疼,还吐过血,这是什么时候的事儿?
“不太清楚,您出征之后,大奶奶就流了产。后来听说,是因为给大爷解毒时,也中了毒,不得已,才流了。后来大奶奶的身子就一直不太好,后来…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就这样了。”卫槐再话痨,却也不敢说,是程安“死讯”传来不久,就听说绮罗病重的消息。
“二爷,听说是小产后的虚症。您别多想了。大奶奶这两年一直在养着,最近已经很少犯了。”青儿笑了笑,给他换了一个帕子。
“所以救我做什么?我本就是个无用的人。我连累家人不说,还连累了绮娘,连累了你们一家子。”程安更加心如死灰来,此时真的觉得自己真的不死也没用了。
而绮罗本就是老毛病了,说起来问题也不很大的。吃了药,回屋躺了一会,自然也就没什么了。拉着顾仁的手,又抱歉了,自己又为程家人气到,顾仁最忌讳这个了。
“我不是故意的,我就是觉得好像第一次认识他。以前怎么一直不知道他是个懦夫呢?”
顾仁除了气她没有好好保护自己的身体之外,还真没什么其它的感觉。想想摇摇头,不太明白绮罗在说什么,他就是这么无趣的性子,不知道前因后果,他就不会轻易表态,绝不会因为想讨好绮罗而特意的顺着绮罗说话。
绮罗这回被顾仁气得胸口疼了。直打顾仁,当然这打跟刚刚打程安大嘴巴是不可同日而语的。不过被顾仁抓住了手,让她乖乖的休息。他不关心程安如何,他在意的不过是面前的妻罢了。
绮罗把前因后果一说,说的时候还觉得挺气愤的。想想都觉得自己上一世瞎了眼,怎么就被他给骗了。竟然这一世,还一次又一次的努力的救他,最终得了这么一结果,早知道,开始就不救他。让他真的死了算了。
“为什么会生气呢?”顾仁终于听完了。有点讶然失笑起来。觉得程安不过是没长大,而过了两世的绮罗竟然也有这么孩子气的一面。
他不知道的是,绮罗此时表现出来的孩子气,只不过是只针对他一人而已。她即便是对着亲生的父母,她的撒娇,她的体贴,其实也都是带着一定的面具在,只在在他的面前,她才是最真实的她,她没有在他的面前有丝毫的掩饰。
“不可气吗?”
“不可气,这才是他吧!上有优秀的哥哥,公认的家族继承人;下有勇武、可爱的弟弟;妹妹是家里惟一的女儿。父母自然要偏爱的,只有他的地位尴尬。你看看青儿他们在程安走后的遭遇,就能想到,程安其实在府中的地位就不高。若是高,府里自然那些有体面的下人们会削尖了脑袋。把儿女送到程安的身边。而青儿是外头买的丫头;卫槐是府里二等奴才的家生子。一看就是随手给拨过去的。等着程安一死,于是府里自然没人帮着他们了,若是有根基的奴才子女,当然回头就被换个地方,转个头,讨个好,引着其它主子对二爷的怜悯,说不得就能求个恩典出来。而卫槐俩口子混得这么差,说白了,就是没根基。”顾仁一挑眉,这些话,若是绮罗不说,他也许一辈子也不会说的。
绮罗一怔,她竟然从没想过从青儿他们身上去想程安的地位问题,她是障了,被程家还是给障住了。就算十指也是有长短的,更何况一对忙碌的父母,对一屋子的孩子,总会有所偏爱的。想想,程安固然是太君之亲子,但毕竟他是老二,总会有所忽略的。于是程安性格中有点软弱,其实也是情有可源的。
“所以我还是不了解他。”
“你哪有什么机会了解他,婚前,你被他的光芒晃了眼。婚后,还来不及去了解,他没了。所以他给你的,其实是最好,却也是最坏的一面。两相对比太强烈,你对他恨得深,却爱不能除。现在慢慢的感情变淡了,于是才能真的回过头来,审视真实的他吧。”顾仁无所谓的说道。
“所以你也瞧不起他了,觉得他跟你二叔一样,心比天高?”
“不是,他和我二叔其实也不一样。程安其实比二叔,顾义有本事,两次大战,他第一次,临危不惧卸了敌方主帅一条膀子,单这份定力,其实程平是没有的。你记得吗,你给他的保心丸,他回去交给了太君,然后太君分成三份,三个儿子一人一份。公爹受伤,大哥和弟弟都受的是外伤,可是他给哥哥弟弟一人一颗,然后其它的,都用来救老公爷了。这说明什么?脑子不错,心眼也不错。你说得对,程安懦弱了一点,但是,至少他真的很善良。他应该没想过要争夺什么,只是他当老二习惯了,猛不丁的突然让他负起家族的责任,又想到父兄受伤,也许是因为他,一时内疚,引得不堪重负也是有可能的。”
顾仁边想边说,他对程家人没有好感,但其实多少,他现在想想,惟一还就对程安强一点。也许正是因为他知道,程安真心爱着绮罗,和自己一样掏心掏肺爱着同一个女人的男人,其实他还真心的讨厌不起来。虽说这话有点怪,但事实就是如此,因为他们一样爱着绮罗,于是他们对对方,虽然有敌意,会防备,但是却也会有一种另类的认同。或者说,他们认同的其实是自己。
“真怪!”绮罗笑了,看着丈夫的脸。
“什么怪?”
“我忘记告诉你,银镜想杀你,可是程安拼命按下她的手臂,不能算是救你一命,若没我,你还是会死。但是,他努力想救你。所以男人之间的感情是不是很怪,你现在也在为他说话,不怪吗?”
第十五章 大事小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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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他按下了银镜?”顾仁怔了下,他们当初为不伤要害这点,都是很疑惑的,但是现在却告诉他,是程安拼命的按下了银镜,就算不是真的救了他,却给他抢救赢了时间,还是算是救了他的。
“银镜告诉我的,我想,她用不着为这个撒谎吧?”绮罗想想,这不是她们感情变化之后说的,而是之前。那时,他们是敌对的,银镜没有必要为这个来赢取她的好感。把前因后果一说,让顾仁自己想。
“他不是对我有感情,而是知道自己完了,你除了我,没人可依靠了,所以他不能让我有事。”顾仁马上体会到了程安的心意,轻叹了一声。
绮罗也跟着叹息了一下,程安也许有千般的不是,但是善良。不过,慈不掌兵这个道理千古亦然,他过犹不及了。
“我让他明天开始练拳,他现在心如死灰,我们就算能治好他,但心瘾难除,总不能让程家人真的把关起来,永远不让他有任何的机会再接触*草吧?”
“银镜那边的有点难办!”顾仁沉吟了一下,轻轻的说道。
“什么?”绮罗现在更关心银镜。
“送走你,是因为西部进犯是小事,而是此时,他们内乱了。我们的假公主真的不是省油的灯,毕竟小皇上不是太后所出,与银镜从小就不亲,他当傀儡也当烦了。假公主从来就知道自己要什么,挑着小皇上跟着一些部落联系。郎里被断臂之后,虽然未除兵权,但威望锐减,而之前银镜为了程安,与郎里也闹得不很愉快。此时,小皇帝想上位,而郎里坐壁上观,形势不很乐观。”
“所以此时谢言一直没回来,我已经脱险。他自然要保住假公主的。对朝庭来说,假公主上位,对永安是更有利的。现在,若是秦修出兵,就算救了鞍然,但也是扶着小皇帝上位,银镜自然得被抛弃掉。”绮罗也不傻,好歹也是做过军官的,她和太君讨论局势时,这些也是小儿科了。
是啊。这一切。其实都是早已经布好局的。他们开始的目标就是让鞍然太后母女落马。让小皇帝上位。这至少能为永安争取好几年的安稳。只是现在,她真的不忍了。
“秦修知道你不忍,只是这是朝中的大事。你不能为了银镜一人,让永安百姓和兵士受苦。”顾仁想想还是说了。“不过,若是他们把银镜送来,秦修已经答应,会视而不见。但从此,鞍然的银镜公主就消失了。”
绮罗明白,这已经是秦修给她面子了。算是银镜保住她,而做出的让步。只是,银镜那么骄傲的一个人,让她隐姓埋名。苟且偷生,她能吗?
绮罗不再说话了,她不能说什么。她是永安人,她必须站在永安的立场上做出抉择。她不能为了一已之私,而上千百人为之送命。所以她只能沉默。她现在只能期望着,银镜能为了孩子软弱一次,让人送她回来。至少能活着!
程安的精神全垮了,从那天起,不但不吃药了,连水都不肯喝了。当然他也没反抗,不吃不喝,安静的躺在那儿,一动也不动。段大夫都要气疯了,明明胜利在望,此时却闹这出。也忍不住大骂程安,而程安却好像跟听不见,看不见一般,就那么木然的睁着眼,看着屋顶,谁也不知道他在想什么。
绮罗也没去劝他,她连诊室都不进了。银镜的事,已经让她心乱如麻,她实在无力去挽救程安。或者说,在她看来,银镜如果死了,程安活着,就实在太过份了。
当然,她也没闲着。逃难的边民正如秦修所说,大批的涌入各关隘。雁门关是附近最大的关隘,而边上的小村落极多,一听打仗了,也不管离自己还有多远,马上全涌进城来,不仅是汉人,还有一些住得近的部落牧民,他们无从属之国,逐牧草而生。此时,他们自然也要安全第一的。
但是城门口严令,不许带上他们的牲畜,连牧羊犬都不许进城时,自然会引发大量的不满,城门只有那么大,一家堵住,其它人也进不来,于是每天城门口都跟菜市一般吵吵闹闹。
而进了城门的人,也不笑多久,进来了,不能投亲靠友,只能先进边民处。东西要消毒,身上带的除细软之外,其它的都要拿到外面去,人也要去指定的地方清洗,由军医号脉,住满十日无任何病症的,方可从边民处离开。引来大量的不满情绪。边民处也天天闹得不可开交。
这些也不是最重要的,秦修最痛苦的是,设立边民处,各关口都飞马来报,粮食紧缺。
之前让人进来,跟关隘守军无关。他们怎么生活是他们的事,投亲,靠友,或者自己租房,买粮。但是一但强制的把他们关起来,十日之内管吃管喝,还管清洁的药品,这些都是巨大的开支,关隘的守将也是吃不消的。
秦修也知道,这些急报里面,多少有夸大的嫌疑,毕竟,守军不易,不趁机发点小财,也说不过去。但缺粮却是客观存在的事实,雁门关也缺,这么多人,这么多张嘴,让人听话,总得让人吃饭吧。急得他真的一筹莫展,真的一点办法也没有。
绮罗别的忙帮不上,但医帐的事,她还是能帮得上忙的,好在之前在瘟疫村里现秦修的医官们相处得不错,她再出现时,这回秦修都没吩咐什么,人家直接把主动权交给她了,她投入到了边民的防治中去。
顾仁没有马上带着绮罗回京,其实也是没法子,他这回领着兵部的签子,跟着秦修出征的,总不能真的绮罗回来了,他就马上走人。看到秦修这样,想着秦修人还不错,也总不好不帮忙,于是,发挥他商人的特质,帮忙想办法。
没粮,问朝庭要,时间上其实是不够的,还有就是,朝庭给不给的问题了。真的闹出动静太大,弄不好,秦家也不好交待。那自己筹粮,哪来的银子?从军费里出,人家谁那么好心?能挤出来,人家揣自己荷包了,怎么会给边民?这的确很棘手。
看了账本,他其实也急,这么闹下去,弄不好真的是两头不落好了。他又不想去烦绮罗,她真的忙得很,毒是她下的,她有治羊的方子,可是万一真的从羊转到人身上,治起来就麻烦多了…
顾仁目光一闪,是啊,他们是有治羊的方子的。他们不让牲畜进城,就是不能让人知道,这羊瘟与他们有一丝一毫的关系。但是他们心里很清楚,这个他们是有法子治的。
他觉得自己找到了法子了。
秦修很快派出一小队人马,在关外立起了茅屋,开始大量的宰杀那些不许进城的羊群。美其名曰,这是为了防止羊瘟传播。羊皮硝制之后,还给羊主。但肉骨等东西,全都交由顾仁带人来处理。
顾仁带人把羊肉取下用药材熬煮之后,做成肉干,交给秦修做军粮,这样,多少能补充一点他们的补给。而羊骨架,内脏之内的,也是加上药材,熬成汤,给部队和边民们吃。这也能减少军粮的开支。还能改善大家的伙食。
这法子,让大家都满意了。秦修忙让他把药方写下来,关到各关口处,依法照办。要知道,此时羊瘟,羊肉的价格飙升,真的拿着制过羊肉到关内去卖,就能换到大量的粮食。更何况,这是用药制过的,绝对安全的羊肉,守关的将领们,拿不拿这些肉做军粮秦修不管,只要别问他要粮就成了。
这法子一经推广,很快,顾仁就听说,很多关口的守将开始大量的去关外抢活羊了。不过,这个顾仁真的管不了了,不过他真的开始明白,绮罗为何在听到银镜的处境之后沉默不语了。因为就算是对的事,当不同的人操作时,得到的结果也是不一样的,他只能拼命的对自己说,自己至少在救人。而别人要用救人的法子作孽,他能怎么办?
不过话这么说,他和绮罗一样,心情一下子就沉重了起来。绮罗除了担心银镜,心情差还在这些边民身上。他们进来躲避战火,但却进了边民处,每天被盯着洗澡,被盯着喝药,真的什么尊严都没有了。
更糟的是,他们损失惨重。羊群是他们安生立命的根本,除了得回了羊皮,他们几乎就一无所有了。边民处里,每天都能听到绝望的哭号声。
绮罗每天也是备受煎熬,可是她又不能退缩,她深知,此时的她,只能坚强。
而正是这样,于是很多还排在城门口的边民和牧民们,很多都退却了。他们赶着羊群回了自己的地方,很有些等死的意味。他们宁可等死。顾仁没有劝他们回来,因为他也不知道,哪一条路更好。虽然雁门关有秦修守着,一切很规矩,但其它的关隘,他其实不敢想的。他只能希望,战火不要过来,至少让这些牧民们能有一线生机。
所以每天从边民处里回来,他们夫妇都累得连话都不想说了。谁还能分出心神,给程安那要死要活的小事上。
第十六章 永不言悔
太君终于来了,程平自然是陪着太君的。而那时,程安已经瘦得皮包骨了,每天被卫槐和青儿协力喂些羊汤和药汤进去,哪怕是喂十次,吐了九次,总能喂进去一点。所以暂时他还死不了。不过,这样子,让太君还是心疼不已。而程平气得想杀人了。
“绮娘呢?”程平质问着青儿。
“大爷和大奶奶在外头忙。”青儿对程安细心,不代表她能对程家其它人客气,不卑不亢的答道。
太君皱了一下眉,青儿和卫槐她是有印象的,不过她还真不知道他们为什么叫绮罗夫妇为大爷、大奶奶。
“你把他们调来了?”太君问着程平。
程平低头,他并没有告诉母亲,青儿和程大一家子被绮罗买去的事。太君当初已经不管这些下人的小事了,于是还真不知道,这中间还有这些事。
“回程老夫人的话,小的们已经是顾府的人了。”青儿看了程平一眼,对太君弓身客客气气的答道。
太君一怔,猛的看了长子一眼,再看看青儿和卫槐根本不看程平的脸,心里咯噔了一下,但是她也是老人精了,却也不会当着下人的面质问儿子。
“麻烦去请段神医,段大夫,老身在此相候。”太君对青儿笑了一下,柔声说道。
“亲家老爷去边民所帮忙了,大奶奶也在边民所,听说有了病人,怕出事,已经在隔离了。老夫人要见亲家太太吗?”青儿对太君的反应很满意,也就恭敬的答了。
“他们把二弟一个人扔在这儿,去管边民?”程平怒了。
“话可不能这么说,万一一个不留神,形成瘟疫,危害的是成千上万的永安百姓。程大爷慎言!”顾仁从外面疾步进来,先斥了程平一下。才对太君施礼,“程老夫人,草民迎接来迟,望见谅。”
“哪里的话,知道你们忙,是老身来得不是时候。”太君微微点点头,笑了笑。回看了半天一点反应也没有程安,轻轻的叹息了一声,“安儿怎么样了?”
“程二爷不肯吃喝,一心求死。草民的岳父也无可奈何。现在只能每日强灌些汤水。以系命而已。”顾仁板着脸说道。“正如家岳所言,医得了病,医不了命。太君来得正好,请太君为二爷另请高明吧!”
“之前不是好好的吗?现在为什么这样?”程平沉声问道。
“这个只能问二爷自己了。不如太君和大爷开解一下二爷,能解开心结,大家都好。”顾仁假笑了一下,其实他的性子,就算程家失势,他也不会这样。更何况,此时程家还有一个太子妃。但是此时,他真的无力再掩饰了。
他有时,远远的看着绮罗在边民处忙碌的身影。他都能感受到,自己上一世是如何爱上她的。是,他现在更爱绮罗了。她是怎么撑过那十八年的。此时的边民至少不是尸横遍野,没缺胳膊少腿,没有血流满地。他每天只是对着城门那些抱着羊群不忍撒手的牧民们。都觉得心疼难忍。绮罗对着那些鲜活的生命,也许下一秒就会消失的心痛,又是如何度过的?
这一段时间,他真的明白了,为何绮罗会恨程安了。她也许恨的不是他对他们感情的背叛,而是,他怎么可能在杀死了他父兄的敌方,与敌方之女,共度十八年?还那么心安理得的让太君救他的妻子儿女。他的善良又哪去了?死去的那些将士不是他的血肉同袍吗?
就算这会,她不恨了,但他也明白,为何绮罗不来看此时的程安了,因为绮罗知道,她有更重要的事要她做。一个程安那幼稚的要死要活,对她来说,实在微不足道了。
“听说有人染病,是羊瘟吗?”太君想想问道。
“正在排查,不是最好。万一是,边民处此时就得关闭。已经在清理城门边上的房屋,设立新的边民所。让没染病的边民,去新所里。”顾仁刚刚就忙这事在,那边没完,这边却说太君来了,他还不能不接着。只能放下,快点回来迎着。
“顾掌柜,那陪老身去看看吧!”太君起身,向外走去。
“娘!”
“一块吧,你好好看看,然后马上回去帮老三,此事万不可有丝毫的大意。”太君随意的说道。
程平也知道母亲从来就是以大局出发的,就算此时躺着的亲儿子,但对她来说,比不上程家的关隘。只能默默的跟在母亲的身后。
边民所就在北门边上,边民只能从北门进入,而原本住在北门的居民全都被迁往别处,临近北门时,路上行走的便全是军装将士了。
边民所封闭了,太君他们只能登上城墙,往里看。就算站在城墙之上,太君也能听到哀号之声。城里城外都有。就算这样,太君也是一眼就看到了绮罗。她从一处房里出来,脸上蒙着白布,一路小跑的进入另一间。而此时,与她同样装扮的军医们,也一个个都忙碌着,院里还架着好几口大锅,有敷药的,有熬煮着的白布、床单。院里还晾着很多。
“不是还没确定吗?怎么就按着瘟疫之法做了?”太君皱了一下眉。
“若确定就晚了。”顾仁小声的答道。
太君点点头,“这里有绮娘,其它的关隘,却也没法了。”
“法子已经传往各关,大家依法实行即可。其实没有特效之药,只能最终靠自己。”顾仁实话实说,虽说有绮罗跟没绮罗是有很大的差别,但是只要严格按这法子实行,虽说得病的救不了,不传播总能做得到吧?
“平儿,快回去吧,这边若有病人,相信,我们那儿也有。细细排查。”太君回头看着程平。
程平看绮罗的身影,第一个反应竟然是,她又瘦了。刚刚对她对弟弟不闻不问的怒火,此时竟然也消失于无形。听母亲说了,定了一下神,对顾仁抱了一下拳,自己快步离开了。
顾仁不关心程平如何,他只关心,若真的确定是人染羊瘟,那么,绮罗是不是也得被关起,这些日子都不能再出来了。
“安儿怎么啦?”太君随顾仁下城墙时,随意的问道。
程平走了,扶着太君的人自然就是顾仁了,他还真不能不对上太君。迟疑了一下,主要是从绮罗的嘴中,顾仁其实也多少了解了太君一些,当然也是因为绮罗实在太像太君了,了解绮罗,多少也能了解太君的,他还是把经过一说,并且说了自己和绮罗的猜想。
“所以,我们把他养得太软弱了!”太君点点头,她没说其它,想想,“安儿生下时,我和太公在打仗,生下来没多久,就把他送回了老家。等我们安定下来,才把他接回来,那时,他都四岁了。下面还有弟妹,我们那时其实也忙碌得很,安儿他们几个都是由平儿在照顾。他们的事,我们也放手让平儿管,毕竟都是这样的。不过,喜儿和乐儿小些,他们生时,环境也好些了,感情上,自是不同。所以安儿从小,我们对他最为愧疚,但也是最纵容的。当年,若不是绮罗不搭理他,其实,只要安儿坚持,而绮罗也答应,我们最终还是会同意的。”
“我知道。”顾仁知道,因为上一世,太君他们就答应了,而且是三媒六礼,郑重的把绮罗娶了回去,所以他相信,太君说的是实话,他们也许曾经忽视了程安,但他们真的纵容程安的。他们用他们的方式在疼爱他,只是,谁又能知道,程安会养成这个性子呢?
“我们错了吗?”
“不,程安很善良,绮罗知道,只是善良不代表可以做一切。至少此时,这些百姓的命,比他的重要。”顾仁看看关闭的边民所的大门,沉声说道。
太君点点头,她也不会答应绮罗只顾程安一人,而放弃这么多人的。深深的看了一眼那紧闭的大门,想想,“程安既然不想活了,把他送到里面去吧!”
“太君!”
“不是说药瘾已经不重了吗?让他进去吧,看看人家怎么求生的,他若还想死,也不配成为我程家的儿郎了。”太君一脸绝然。
顾仁好像第一次认识了太君,之前觉得太君自私,太君狠绝。但此时,他却只剩下钦佩了。所以,绮罗会为太君的狠绝吐血,但是最终,她原谅了,因为她很明白,这就是太君,她从来就不会为了儿女私情,放弃她心中的大道。
“在梦里,我为了程安,放弃了绮罗吗?”太君看到了顾仁那瞬间变化的表情,苦笑了一下。
“没有,您知道,您不会。”顾仁迟疑了一下。
“可我伤了她?”
“您为了您的大道,牺牲了绮娘。不过绮娘已经不怪您了,她知道,这就是您。其实现在她很像您,也许有些事,会内疚一辈子。但是这是她必须做的抉择,永不言悔吧!”顾仁苦笑了一下,想想,以后,万一银镜有事,她会内疚一生,但却不后悔。
“永不言悔!痛苦就是悔!”太君重重的叹了一声,默默的向前走去。
第十七章 对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