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不上什么原谅不原谅,在韩素看来,真正拥有“不原谅”资格的是母亲,而不是她自己。
她早就过了哭着责问父母“你们为什么不好好待我”的年纪,没有谁是离不了谁的,因为母亲的缘故,韩素尤其厌恶那些将自己生命的意义寄托在他人身上,求而不得时便只能怨天尤人的行为。
至于祖父在这场韩劲松的离家事件中又扮演了一个什么样的角色,韩素更不愿去多思。想必对于祖父而言,临到老来却要面对长子离家出走的闹剧,他心中的痛只会比韩素更深,而不会更少些许。
酒酣舞热,场上起舞的女仙又换过一批,她们穿着七彩的霓裳,抬手时露出凝脂细润的玉臂,眼波横斜,笑颜如花。忽有一女仙长袖一甩,旋转了身形便斜倚到旁边一个年轻俊朗的男修士身上,拉扯住他的手臂,将他缓缓从坐席上拉起。男子大笑:“咦?竟有仙子邀舞?”反手握住女仙的手,随她一同入到场中,脚下踏步,大袖飘飘,竟也是个舞中好手。
这两人的动作仿佛打开了一个讯号,场中舞蹈的女仙们纷纷行动起来,接二连三有人下场邀舞,有邀男修士的,也有邀女修士的,还有人自行从席间踏歌而起,修士们载歌载舞,一时间席上热闹非凡。
韩素看得惊怔了片刻,苏舜凑过来道:“怎么?小师妹此前从未见过这样的酒宴么?”
当然,韩素初入修仙界不久,此前自然不会有机会参加修仙界的宴席。但凡间的宴席她经历的却十分之多,唐人最好宴游,尤爱夜宴,彼时因为宵禁的缘故,能够举办和参加夜宴那是身份地位权势的象征,而唐人的宴席,尤其是夜宴,那是出了名的放浪形骸。时下民风开放,大胆的贵族女子甚至不会避讳与男子同游同饮,长安的顶级贵族女性甚至豢养男宠成风,这些都是则天皇帝在时渐渐染上的习性,到了明皇时代非但没有被压制下去,贵族圈中的奢侈糜烂反而变本加厉。更因胡人文化的大量传入,胡姬酒肆遍地开花,名士走马红袖相招,唐人的风流可想而知。
韩素生长在这样的一个时代,当然不会觉得男女共舞有什么不对,她本身就是个视世俗礼教束缚于无物的人,年少时也很是轻狂过一阵的。她惊奇并不是因为见不惯宴上修士们的潇洒放纵,而是因为这些修士们的行为完全超出了她从前对“名门正派”的认知。
从成功以武入道,到进入修仙界以来,韩素许多的固有观念都在发生转变,真正的修仙界颠覆了她从前太多的“想当然”。然而从凡间到修仙界,这毕竟是一整个世界的差距,韩素固然已经是在努力接受新的一切,可要想真正的完全变成一个“修真人”,这样的时间显然是不够的。
而更大的可能是,也许终其一生她都不能真正完全地转变过来。
她是凡间出身,以武入道才踏上的修仙路,以武入道的烙印深刻在她身上,哪怕将来某一日她在修仙路上走得再远,这个印记也不可能消退。
场中宴舞愈发热烈,首座上的殷灵山忽然抬手虚虚一按,但见那云天之上一道七色虹桥忽自云烟深处蜿蜒生起,恍如神笔涂抹,天工生成,彩虹跨空天际两端,虹桥顶端一颗明珠沾着烟水袅袅浮空,柔和的光芒倾泻下来,与天边烈阳交相呼应,那光芒虽然并不浓烈,却竟不能被阳光遮掩分毫。
“水龙珠!”有眼力上佳之人豁然惊呼起来,“是天品龙珠!”
满场舞乐顿时停住,不少人都将视线投向殷灵山,正要等他解释此举用意,东方天际烈阳起处却忽地传来一阵爽朗大笑:“师弟这是要以水龙珠助兴么?既然师弟有这样的大手笔,那为兄自然也不能小气,便添上这一架空月鸣音琴如何?”人尚未至,已有一物从天际疾飞而来。那东西划破长空,似惊电怒射,如长风破浪,排开重重烟云,留下拖曳了大半个长空的如浪云气,不过瞬息间就从天际飞射到了虹桥上空。
虹桥上烟水弥漫,淡淡的水汽下此物虚虚悬浮,与旁边的水龙珠一左一右一同漂浮在虹桥上空,幽碧的光芒闪烁其间,竟是一架龙头凤尾的独弦琴!
“空月鸣音!那是天品法宝空月鸣音!”
独弦琴,天品法宝,谁人能奏?
即便如此,天品法宝的名号依然令人神目眩之。
也有人惊叹:“原来空月鸣音琴在这位手上!”空月鸣音乃是当世名琴,曾随它的前任主人地仙琴狂一同威震天外天,直到后来琴狂陨落,空月鸣音也大受损伤降了品级,此琴才销声匿迹,名声多年不显。饶是如此,已只剩独弦的空月鸣音仍旧是天级一品法宝,其威能虽已多年不曾现世,然而想来也依旧是不俗的。
殷灵山从席间起身,朗声一笑:“师兄归来,可喜可贺。”
一道明丽犹如繁花盛开般的剑光划空而至,剑光之下大袖白袍的剑修凭虚走下,现于人前。
这一刻,许多修为较低或是心境不稳的修士甚至是下意识屏住了呼吸。
来人一步一生花,宽袍大袖随风翻卷在他身侧,犹如怒放的两卷波涛盛开在他身侧。他身量高挑,宽肩窄腰,身形颀长优雅,即便已经落入了场中,也仿佛是行走在云端之上,无数的鲜花在他脚下开了又败,败了又开,仿佛是一场场红尘盛事在他走过的时光里凋谢轮回,复又盛放。
使人心神不由为之沉醉,悲喜。
至于他的容貌反而要被人忽视了,而相比起殷灵山颔下长须三缕的中年道人模样,来人从相貌上看来显然是要年轻太多。他这样的气质,又兼且生着一张俊美优雅,宛如月华盛放一般的脸,竟被殷灵山叫做师兄,凡是不知他身份的人都不觉错愕。
苏舜对韩素道:“这是我们大师伯,文正师伯。”
这位竟然就是乌剑山除殷灵山之外的另三大返虚剑仙中的一个,文正!
从前听过苏舜对他的描述,也听过文正弟子秋白衣对殷灵山痴迷符篆之术的不满言辞,韩素还以为文正会是一副严肃古板的长者模样,却不料他不但面相如此年轻,就连姿态都是风流俊俏,宛如浊世翩翩佳公子。
但听文正道:“师弟喜得佳徒,我又岂能不回?”
他也说喜得佳徒,之前辛世也说过喜得佳徒,同样的四个字不同的两个人说来给人的感觉当真是完全不同。辛世说得阴阳怪气,文正说起来却如轻风拂过,使人但觉舒畅。
早有含章殿的执事弟子过来行礼,又在殷灵山下首给文正添了一个席位。
文正拂袖入席,随意盘膝坐下。
片刻,殷灵山的声音响彻满场:“既有师兄归来,又拿出空月鸣音,今日的彩头倒又胜上一筹了。”他大笑一声,“水龙珠,空月鸣音便在虹桥之上。殷某今日得诸位前来观礼见证小徒拜师之事,心实感激,无以为报,此刻见诸位宴舞欢畅,不如便舞上九天,哪位先上虹桥,取到宝物,这宝物便归谁如何?”
修士们轰然叫好,纷纷赞同。
这提议其实并不新鲜,天外天的修士们平常大多生活在天庭严苛的规则下,须得严守各种法规,彼此争端虽有,但只要不是在外出历练之时,或是在天庭法规管制不到之处,平常时候却是能维持表面和平的。修士的寿命又大多漫长,长久岁月而下,倒是使得这一整界都如同凡间一般格外盛行宴游之事。
宴席上各种各样的游戏都有,殷灵山的游戏并不新鲜,难得的是这两个彩头实在令人垂涎。
“既然如此,小师妹今日拜师,我这个做大师兄的也需添些彩头才是。”在文正席位的更下手几个席位过去,一个面向温和平淡的青年站起了身,抬指轻轻一弹,便有几道黑影从他袖间飞出,直上那高天之上的虹桥飞去,他微微笑道,“比不得师伯与师尊的大手笔,雪泽只有几件小玩意儿,品质上不去,便拿数量相抵罢。”果然如他所说,他放出去的五件宝物有法宝也有灵材,品级都在地级一品到二品之间,相比起水龙珠和空月鸣音琴来说,的确都只是小玩意儿。然而若当真拿到外头去,那却也同样是价值不菲的。苏舜顿时就苦了脸:“小师妹,你说大师兄这是不是要害我?他拿地级一二品的东西都说是小玩意儿,须知我全部身家加起来也就同他那五件小玩意儿相当,这可叫我如何是好?难道是要我倾家荡产添彩头么?”
第204章 绝壁饮风雪(三十五)
当时虹桥跨空,天如洗碧,云似烟絮。
乌剑山门下弟子纷纷解囊,放出各种宝物飞射至虹桥之上,一时宝光四溢,几乎染透了半边天空。
不论是意剑派弟子,心剑派弟子,还是有情剑派弟子在此时都表现出了十二分的同门友爱。即便是此前对殷灵山颇有微词,对苏舜与韩素曾经冷嘲热讽过的秋白衣,也并不在这样的时候与众人唱反调。他也放出了几件宝物,更对韩素颇为温和诚恳地说了一句“恭喜”。
这简短两个字直惹得苏舜暗暗撇嘴,又悄悄对韩素传音:“他们心剑派的人两面三刀,惯会做表面功夫,还说我们对剑不忠,你看他们这一派一个个花团锦簇的,谁知道他们修的是剑还是门面?”
虽然苏舜口舌颇毒辣,但他的形容倒是当真准确。
心剑派弟子的确是个个花团锦簇,这其中又以心剑派领头人物,乌剑山三大地仙之一的文正最为突出。有这样一位师尊,韩素倒是十分能够理解心剑派弟子为何个个都在衣饰装扮上极尽华丽之能事了。即便都是一样颜色的白衣,心剑派的人也能将白衣穿得格外奢华繁复,从衣襟到袖口,从衣袍上的暗纹绣花到内中层层叠叠的中衣叠袖,再到腰带玉佩锦囊等各种配饰之物,当真是无一处不精致。
修仙界本来极少有容颜不佳的修士,而心剑派弟子即便是在从不缺乏上等好颜色的天外天,也不论男女,个个都是在相貌上极为出众的。
文正选弟子显然是不但要看资质看剑意,还要看容貌风度气质。“以貌取人”到他这个程度,在修仙界也是少见的。
他说殷灵山喜得佳徒,可不仅仅是客套,也不仅仅是看在同门情谊上才说出这句话。
苏舜道:“咱们这位文师伯,才真真是三心二意到了极致。他虽然不像咱们师尊那样痴迷符篆之术,只修他那一柄无双剑,但他爱尽了世间一切好颜色,红颜知己遍布天下,说不准那数目多到他自己都数不过来呢!还有件事儿小师妹你是不知道,据说咱们大师兄和五师兄当年拜师的时候文师伯是根本就没出现的,你道他为何不出现?后来他可是跟我们师父直言了。”他顿了一顿,模仿文正温文优雅的语调,徐徐道:“师弟这两位弟子容颜之粗陋使人不忍直视,师弟要收徒为兄不能反对,但能不见还是不见罢。”
他模仿得惟妙惟肖,虽然是传音,可这语调还是让韩素忍不住微微笑了。
苏舜再接再厉:“所以说这次文师伯能够亲自来此,说什么喜得佳徒,那全是因为小师妹你生得好相貌,否则文师伯是看都不会多看你一眼。”说着又很有几分幸灾乐祸地得意笑,“大师兄多完美的一个人,这辈子也就被文师伯指着鼻子说过相貌粗陋,哈哈!”
他少年意气,喜怒都不掩饰,也不觉得自己在背后偷偷跟小师妹传音评论师门长辈有什么不妥,幸灾乐祸地说过大师兄被人鄙视相貌的事情,又颇为解气地道:“他这辈子有这一个污点,我就是被他坑得再穷两回也值了!”
说是这样说,添彩头的时候他也没小气。放出一件地级二品,一件地级一品,三件玄级三品的宝物之后,一边肉痛又一边向韩素邀功:“小师妹,你师兄我可给你长面子吧?”脸上笑容灿烂,神采飞扬。
韩素微微一笑,和声道:“多谢师兄。”
她只说了简单四个字,但心中的确不是不感动。她初入乌剑山,与众位同门之间不要说熟悉,就是正式认识过的也只有苏舜、申屠彦、秋白衣与钟离莲之。乌剑山是苦修士一脉,内里虽然因为各人性情不一而未必没有矛盾,但相对其他各派修士而言,却又不知要纯粹多少倍了。
乌剑山有三大地仙,慧宜因为闭关的缘故此次未能到场,便着钟离莲之送来贺礼。她倒没有像殷灵山和文正那样大手笔地添彩头,反而是直接送给韩素一对飞仙梭。这对飞仙梭一阴一阳,阴梭可以穿行虚空幽冥毫无阻碍,阳梭可以日行八千万里,两梭相合上可入青冥,下可游黄泉,在仙器以下的法宝中可算是顶尖的代步之物。
相比较起来,殷灵山这个做师父的所给的见面礼反而看着不如慧宜送的这对飞仙梭贵重了。
当钟离莲之当众拿出这对飞仙梭时,当场就响起了连串的惊叹之声。别看在场的都是修仙者,修仙者们看似不食人间烟火其实却不是真的个个清高。他们在凡人面前高高在上,仿佛一切尘俗之物都不放在眼中,其实只不过是因为尘俗之物对修者的修行并不会有多大帮助,修士们所在的世界和凡尘原本就不是一个高度,面对凡间,他们当然可以目下无尘。
但实际上,因为太过悠长的寿命和超出凡人太多的强大力量,以及因为力量差异而带来的森严等级,修仙者的世界远比凡人的世界要复杂太多。贪嗔痴怨,爱恨情仇,他们哪一样都不少。真正能够太上忘情的也只有那些以斩却七情六欲为修炼基石的,最顶尖的无情道修者。
无爱无恨,无嗔无怨无所求。
韩素在《仙灵纪事》上看到过一些无情道修者的传说,对她而言,这是一条她永远也无法理解的道。她并不是以情入道的修者,但也做不到真正的无情无欲。
满堂喧嚣,虹桥之上的宝光几乎映透了整个天空,七彩迷离,色色动人。
场中的修士们个个宽袍大袖,女仙们更是霓裳飞舞,无数蜿蜒的丝带飘飞半空,又半隐在云烟之中,一切场景宛如曾经梦中所见,神仙们的盛宴。
从凡尘到如今,一路曲折,历历在目,韩素胸中诸般情绪脉脉流淌,沉淀心底,最终将此一刻定格成画面,镌刻入心底。
红霞般的神通印记在她额间一闪即逝,随即渐渐深入进去,渗入她法躯,烙进她元神。但见殷灵山左边下手一个席位上,冲天峰首座辛世起身一笑道:“乌剑山诸位今日大手笔,放出这诸多宝物,但不知今日宴舞斗赛,诸位是参加还是不参加?”他声音不大,在喧闹的宴客现场却清晰传出,一字不漏,清楚传入众人耳间。
第205章 绝壁饮风雪(三十六)
天外天的修士们爱好宴游饮乐,各种名目的宴席聚会简直多不胜数。
拜师有拜师大典,修士晋升元神有化神大典,晋级炼神期又有炼神大典,而一旦晋升返虚,成为地仙,那即便是晋升者本人并不在意,其师门也必定会为其举办一个隆重的地仙大典。地仙乃陆地神仙,天界天仙以下的绝顶高手,不要说是在天外天这样的小世界,就是放到三千大世界中去,也算是一流人物。地仙稀少,其重要性对一个门派而言毋庸置疑,地仙大典的奢华隆重那又是另一番气象了。
此外修士们若是结成双修道侣,自然还有双修大典。有些修士性情风流,妾侍一房又一房地纳,虽然在天外天并不会有什么纳妾大典的说法,但俗气一点的或许举办个赏美大会,高雅一点的也许来个品芳宴,各种名号,端看各人怎么取了。又有各种各样的观赏类宴席,赏花、赏灵草、赏宝器、赏灵兽,甚至赏风赏景,赏秘境,还有各种名目的交流会,有纯粹是为小圈子内进行交易的,有以论道为主的,有以论法为主的等等等等。
总而言之,多不胜数。
宴席上各种各样的游戏也同样多不胜数,有些主人家会共同参与,有些主人家却并不参与。
像殷灵山提出的这种游戏一般来说主人家就是不参与的,因为殷灵山地位崇高,多数来客送的贺礼也都是价值不菲。殷灵山在虹桥之上放出水龙珠,乌剑山众人又齐齐解囊添彩头,请各家来客各施本事上场夺宝,其实就有还礼给众人的意思。只是因为游戏的形式而使得这种争夺更添风雅罢了。
而既然是要还礼,倘若乌剑山弟子也加入这种争夺中,岂不就是本末倒置,失去还礼的本意了?
辛世问得颇为唐突,殷灵山淡淡道:“辛师弟如此言语是何用意?”
“师兄喜得佳徒,这游戏旁人不参加倒也罢了,师侄女却总该上场罢?”辛世微微眯着眼睛笑道,“在场诸位以为如何?”
便听一青年朗声道:“自当如此,今日乌剑山主场,主人家若不下场,我等便是宴游都失了三分意趣。”
这人却是青城派一个弟子,也有化神后期修为,他一说话其余青城弟子便纷纷应和,又有其余各派表示赞同,如此一来殷灵山自然不好推拒。他心知肚明众人用意,无非是对自己新收的这个小徒弟怀有好奇探究之意,想要一探韩素根底。
韩素的来历不同于旁人,她凡间出身,以武入道,若不是后来加入了乌剑山,甚至可以说她在天外天就是一个没有根底的人。宛如凭空出现一般,既非出身某修仙世家,也不是来自于各大仙门中附属的凡人家族,她不说,殷灵山不说,知晓她来历的那些人都不说,又有几人可以猜到她竟是出身凡间,以武入道方才踏上的仙途?
三清宫真传弟子并非寻常人可做,除了要考量其资质悟性等自身条件,也是讲究出身的。出身若不清白,来历若不清楚,在三清宫中做个寻常内门弟子也就罢了,要做真传弟子那几乎是不可能。
像韩素这样来历既不清楚,修为年龄也不恰当——修为已至化神,本身更是早已成年,显然缺乏了可塑性。可即便是这样,殷灵山竟还要收她为徒,众人又如何能不好奇?
三十年前殷灵山也曾慎重地收过苏舜为徒,可那时的苏舜年纪不过五岁,他本身也是殷灵山故友的后人,来历清白,家世渊源,资质更是上佳,而即便如此,殷灵山收苏舜的时候也被人颇多诟病。盖因乌剑山有规矩,非修出剑意者不可为真传弟子,彼时的苏舜才只是个五岁的小娃娃,他就是再如何天资纵横,也不能在那样的年纪修出剑意,殷灵山却大张旗鼓要收他为徒,并当场放出“十年之内可保小徒弟领悟剑意”的言辞。这不说是惊世骇俗,可至少也是极为大胆的。
殷灵山作为乌剑山首座,处在这样的位置,却做过太多出格之事,但他的身份实力也使得他即便被人诟病,可真正能够当面压制他的却几乎没有。他便是出格了,但旁人管不到他,能管得到他的三清宫掌教至尊是真正高高在上的人物,却不会去管这些于整个大势而言不过鸡毛蒜皮的小事。
实际上乌剑山一脉虽然是苦修士,但乌剑山剑修们的动静却向来极得天下人关注。
这也不仅仅是因为他们的强大,更是因为剑修的传奇性。
殷灵山对众人的用意心知肚明,他收的徒弟当然不怕拿出手来给人看,因此一笑道:“此番本为酬谢诸位来宾,既然诸位并不在意,力邀小徒入场,最后这斗舞场上若是被小徒一枝独秀取走太多宝物,诸位可不要怨怪殷某小气!”
这话半点也不客气,当真是怎一个狂字了得!
旁人还未如何,文正便先大笑起来:“师兄说的正是,师侄女可听到了?这便下场去罢,多取些宝物回来,可不许给我们乌剑山丢脸!”
他长眉星目,模样俊俏仪态风雅,即便是大笑着说这样话也并不会有丝毫的庸俗态,旁人见了反而觉得心折。此前殷灵山说话太狂难免会有人听了暗觉不快,可经由文正这一说,同样的意思却显出了格外的磊落豪气来。
左边席位上一个一直默默盘坐在原位饮酒的老者对着壶嘴又是一大口灵酒饮下,就咂巴了下嘴唇,指着文正道:“还说不小气,最小气的就数你们乌剑山!”
话刚说完,他自己反倒先笑了起来。旁边不少人应和他,众人纷纷指责殷灵山和文正,直说他们不厚道。说是这样说,众人却是边说边笑,气氛显得极好,显然同殷灵山文正都是熟识,因此众人并不在意言语上的互损。
这来宾排席也是很有讲究的,今次殷灵山收徒,虽然很多大修士都只是派了门下弟子前来祝贺,并未亲至,可亲至的也很有几个。亲身到此的要么是与殷灵山交情特别好,要么就是别有用意。可不论如何,即便是修为已至地仙的大修士,在今日这样的场合除了辛世,再像他那样明目张胆处处出头,直摆出一副不膈应死殷灵山不罢休架势的还是没有。斗舞是元神修士们的事情,修为更高的自持身份不屑下场,修为更低的下场只有被欺负的份。众人说说笑笑间虹桥上又添了几件宝物,含章殿弟子奏响了舞乐,一个身量高挑,华服大裳的女仙翩翩行至韩素身前,向她伸出如玉一般的柔荑,含笑道:“师妹随我下场罢。”
第206章 绝壁饮风雪(三十七)
丝竹宴乐,管弦声动。
眼前女仙笑颜如花,风姿飘逸,韩素抬手覆上了她的柔荑。
女仙便轻轻一拉,韩素一个旋身,随她滑入场中,踏歌而起。
唐人好歌舞,擅诗词,京中的贵族女子们哪怕是平日里行为出格些都未必被人指摘,但若是在宴游上不能随歌起舞,在对唱时不能与人诗词相和,说不出几种美酒,识不得几个当世大家,却必然是要被人轻视耻笑的。而若是能骑射,会打马球,会跳胡旋舞,那不论到了哪个社交场合,都必然受人欢迎拥簇。
韩素年少时曾经很是轻狂过一阵,跳舞骑射诗词美酒俱都不在话下,凡人的舞蹈与仙人的舞蹈虽然不能相提并论,可舞蹈是一种表达身体韵律与人物内心情感的美学,万变也不能离其宗,只要踏上音乐的节拍,不论怎么舞都不能算错。
“师妹能舞否?”邀韩素入场的女仙笑语如珠,笑声清脆犹似串串冰晶击落玉盘。
四周俱是大袖翩舞的身影,韩素置身其中简直像是回归到了某场繁华的旧梦里,她微微笑了:“岂敢不能?”
乐声顿急,一缕欢快的笛音滑入了丝弦声中,含章殿的乐者们踏空飞来,盘旋在云雾之中,更有一个女仙高挽了发髻,穿着类似胡服的窄袖短衫,扎着大灯笼裤腿,赤了玉足脚踩银铃,手持一双鼓槌踏着好像蝴蝶一样轻盈、风雷一样急促而又别具韵律的步子从云阶深处旋身而来。
她赤脚踩在青玉石面上,像一阵旋风一样旋转着前进,她脸上饱含着热烈的笑容,双脚轻盈地踏在地上,明明是落地无声,却偏偏脚步劲疾,让人只觉得这每一步都像是擂鼓一般,就连心跳都要跟着一起律动。
当真是强大的感染力,她一起舞,场中诸仙都让开了身去,片刻间这偌大的云间广场竟仿佛成了她一个人的舞台。
“这位是瑶仙子,她主修九天玄舞,相传拥有玄女血脉。”将韩素从席位间拉出来的女仙凑在她耳边,轻声向她介绍场中之人,“便是在整个天外天,瑶仙子都是卓有盛名的,多少人都以宴上能得她一舞为荣。今次我们含章殿受邀来为师妹司理大典,原本并没想过要邀请瑶仙子,是她听闻此次大典是乌剑山主办,自己主动要求要来。”
场上乐舞声动,身旁女子吐气如兰,四周烟气缭绕,一切都旖旎繁华得使人简直不饮也要醉了。
韩素移目向瑶仙子看去,见她飞跃腾挪,柳腰劲疾,玉臂清辉,眉目含情,世间绝色不过如此,即便韩素同为女子也忍不住要心生赞赏之意。
“甚美。”她微微一笑。
身旁女仙掩唇笑道:“瑶仙子是为荀师兄而来呢。”
乌剑山姓荀的师兄只有一个,就是殷灵山门下大弟子荀雪泽,也是韩素的大师兄。
在天外天,除去佛家一脉,即便是再纯正的道家弟子也是不忌婚嫁的。在男女之事上风气更是开放,但与这开放风气恰好相反的却是,能够真正结成道侣,互相爱重,并携手仙途相伴一生的真正佳偶却是极少。更多的道侣在最后总会变成怨偶,或反目成仇,或渐行渐远。以至于到最后愿意真正与人结成道侣的人越来越少,男修士更乐意豢养侍宠,女修中也不乏拥有大量侍君却并没有真正配偶的人。
比如诸梦妍,她说蒋沅是她的影子侍君。最开始韩素并不懂得影子侍君的意思,但如今她来到天外天也小有一段时间了,却是清楚明白知道,影子侍君其实是比侍君还要不堪的人。女修的侍君相当于男修的妾侍,侍君和妾侍虽然卑微,可至少还有名分存在,影子侍君却是相当于炉鼎的人,别说是以伴侣身份出现在女主人身边,就是一个侍宠的名分他都不能拥有,对男子而言,这几乎可称是世上最大的不堪。
韩素当时得知影子侍君含义时着实惊诧过一阵,她并不意外天外天会有这类人物存在,男修士豢养女炉鼎既然是常见之事,那女修士为何不能豢养男炉鼎?修仙界是以实力说话的世界,并不存在男尊女卑的说法,只要你足够强大,哪怕你建一个后|宫那也是你的本事。
当然,建立后|宫的人在私德上难免就要受到几分谴责。
令韩素得知真相后难免惊诧的是蒋沅的态度,就如今日所见,蒋沅跟随在诸梦妍身后,神态腼腆,举止温文,俨然一个极守本分的羞涩少年。他极没有存在感,然而若是有人真正注意到他的存在,他又绝不会卑微。最重要的是,韩素分明清楚地能够感觉到,蒋沅对诸梦妍是持保护态度的。诸梦妍不说不谙世事,但她本身性情骄纵,又处在一个不得不谨小慎微的尴尬境地中,为人处事总会多有不圆满之处,是蒋沅细心陪伴,贴身守护,其中情谊哪怕蒋沅从不明显表达,韩素只是旁观几眼却也能看得清楚明白。
韩素目光望过去时,诸梦妍正大大方方地在打量她。双方相隔甚远,但修仙者的目力都是极好,并不存在看不清楚这样的问题。见到韩素目光望过来,诸梦妍连忙绽放出一个大大的笑容,笑容灿烂,又带了几分小心翼翼的心虚与讨好,实在是叫人可怜又心酸。
诸梦妍还在计较自己之前送大礼的举动,并为此耿耿于怀坐立难安,韩素不免莞尔。
此时场中激舞已越发热烈了,赤足起舞的瑶仙子忽然纵身而起,她一双长腿凌空分开,绷得笔直,整个人在半空中停滞,弯曲成一个宛似惊弦一般的弧度。丈长的红绫在她腰间束出一个精致的花结,两条长长的尾带从她腰侧飘出,那飘带末端向上弯起,忽而往虚空中狠狠一勾!
红绫舞动犹似电光,惊怒一划撕破虚空!
这一瞬间表现出来的力量几乎让在场半数以上的人心跳都停止了一瞬。
咚——!
沉重的巨鼓声在这一刻猛然响起,瑶仙子红绫一勾竟勾出一面巨鼓!
虚空中,那面足有十丈方圆的巨鼓被两条看似柔弱以及的飘带一勾而出,瑶仙子猛然翻身,玉足轻点,一个倒跃便从阴影巨大的巨鼓下方翻身而上。她迎风赤足立于巨鼓之上,以天地清风为鼓架,以一双玉足为鼓槌——咚!咚!咚!她猛烈击鼓,鼓声骤起,如急雨敲窗,到春雷震天,到大地疾奔!
连绵的虚影随着她的舞动在巨鼓之上凝结而出,那一瞬间几乎形成一幅永久的画面。
“夺仙令!”韩素耳旁响起清脆的笑声,她身旁的女仙拉住她的手,笑盈盈道,“师妹,瑶仙子出夺仙令出啦,我们快些行动罢!”说话间身形一动,飞身而起。众仙纷纷起身,一时衣袂飞动,清气飘起。韩素身在其中,脚下轻点,亦踏空而上。
第207章 绝壁饮风雪(三十八)
《夺仙令》是曲牌名,宴席上斗舞是风雅之事,何时起何时落,何时该激昂何时该谦让都是有秩序的,而这秩序若是还需有人时刻在旁出声监督维护,那未免就失了意趣。闻乐起舞是宴游场上必备的能力,什么样的曲牌什么样的腔调,哪一种音乐表达哪一种意思,若是有人不知道那最好便不要下场去斗舞。否则若是不能跟上节奏,在应当的时候做了不当的事情,那必然是要贻笑大方的。
这些规矩韩素其实通通不懂,辛世非要她下场,未尝没有查到了她此番乃是初入天外天,野修出身此前必然极少有机会参加这样的宴会,出于种种考虑有意要看她出丑的缘故。
韩素身旁这位不知名的女仙却恰在此时出现,言笑晏晏,不经意间给她引导,韩素也不是什么蠢笨人,有这几分引导,再加上她自己的细心观察,就算并不是很明白斗舞场上的各种规矩,但要跟上节拍不在人前做出什么失礼的事情还是能轻易做到的。
然而这样并不够,不,应该说是远不够。
到了这个场上,哪怕这只是一场游戏而已,这场游戏的输赢也由不得韩素去不在意。因为她不在意却有旁人会在意,她不去争自然有人同她争,真到了争胜之时又岂有不思取胜先虑自保之理?
夺仙令一出,瑶仙子已经完全掌控了场上乐舞的节奏。劲疾的鼓点声一声比一声激昂,她足踏巨鼓,脚下节奏每块一分那巨鼓便自行往上飞过一程,巨鼓之下仿佛架着一架云梯,瑶仙子便一步步登向那九天之上!
韩素身旁的女仙脆声娇笑:“瑶仙子一鼓当先,令人好不欣羡,这便捎上小妹一程如何?”
说话之间她已飞身而上,霓裳飞舞,她整个人便如一只鸾鸟,轻盈地展开了绚丽的羽翼,不必盘旋便已滑翔而至天之正中央。
瑶仙子巨鼓周围劲气四溢,强烈的气劲割得四周空间都一阵颤抖。那巨鼓每发出“咚”的一下声响都能震得半场元气不稳,倘若此时在场上的并不都是已经修成元神的人仙,而是炼气期修士,那别说是斗舞了,只怕就连飞行都会十分艰难。
可见这斗舞斗的虽说是“舞”,这“舞”却只是规则,是名目,修士们真正斗的还是修为。
斗修为的深浅,斗法术的强弱,斗各自对各自手段的控制,斗场上的随机应变,还斗谁更奇思妙想,斗谁更赏心悦目。等等等等,又何止是花样千变?
最后再给这一切都披上一层风雅的表象,倒也勿怪修士们总是对这样的游戏乐此不疲了。
瑶仙子站在巨鼓的正中央,足下不停,眼波流转,她横目过来,烟视媚行,便是一笑:“霓珈,我若是不捎你一程你待如何?”
原来主动伸手带韩素入场的女仙名叫霓珈。她在韩素身旁同韩素指点场上众家风月,却偏偏不曾介绍自己。
霓珈笑道:“瑶师姐好生小气,无奈小妹最是厚脸皮,师姐便是不捎,小妹也赖上你啦!”她嗔笑自如,整个人便如一缕彩色的轻风,任那鼓声如何激昂,她曼妙的身形在半空中轻盈滑动,瞬息之间就穿过了巨鼓周围遍布的气劲罗网,以一个不可思议的角度落至了巨鼓之上。
“咚——!”
瑶仙子脚下重重一踩,一个旋身指尖弹出一片针影,那针影铺天盖地,针影过处带起一阵阵或轻或重的破空之声,这些破空之声高高低低连成一片,竟是声声清脆,恍惚连成曲调,使人不由自主便要驻足倾听。
这是瑶仙子的成名绝技,九天玄舞四部曲之千丝万缕堤上柳,高深处针影成线,丝缕成调,一曲下来能叫人失魂落魄,心神为之而夺,不知不觉便卸了兵甲,任人宰割。
最可怕的是,此曲一出场上人人皆受影响,瑶仙子最大的本事便在此处。她如今的修为在化神后期,虽然不像许多顶尖天才那样具有越级挑战的能力,在同级人物的单打独斗中也算不得最强,但她的群攻能力无与伦比,莫说是以一战十,便是以一战百都不成问题。也正是因为如此,在这样的斗舞游戏中她极受欢迎,因她一曲既出,当即便能淘汰掉很大一部分修为心性较弱之人,余下能够不被她曲舞所惑的自然都各有过人之处,弱汰强存,高手过招,那才是真的精彩。
而瑶仙子作为受邀助兴的嘉宾,群攻能力虽然极强,在顶尖高手的争胜中却难免有些短弱,她既能快速淘汰大批弱者,又不会在真正的比拼中轻易抢去游戏者的风头。她长袖善舞,虽然看似孤高清傲,可有她在场的时候却总能使得任何宴游到最后都宾主尽欢。霓珈说她卓有盛名,多少人都以宴上能得她一舞为荣,是半点也不虚言的。
此时瑶仙子素手拨弦,虚空弹奏,强劲的巨鼓擂击之声与那近乎无形的丝弦之声高高低低结合在一起,其声或如春雷震响,或似清风低吟,或如月鸣浅山,或似情人私语,一声一声缠绵在人心间。场外之人但见她赤足立于巨鼓之上,将身斜倚虚空,万千丝缕在她身侧若隐若现地延伸而出,她一张芙蓉秀面,肤如玉雪,唇若丹朱,波光潋滟的双眸微微眯起,眼中仿佛含着天之尽头的月光细雨,风姿无限间轻易就使原本飞行在侧的众多修士纷落如麻。
从空中落下的修士们纷纷黯然退场,虽遗憾不得不与众多宝物失之交臂,但在这样的场合基本上是人人都保持着风度,甚少有人会在被淘汰之后仍旧厚着脸皮再度飞起的。
只有一个黑衣少年,眼神迷蒙地落了地,震醒之后又再度起飞,飞到一定高度又被乐声击下,如此反复几次,竟是越挫越勇,每再飞一次都能飞得比此前更高几分,引起了场外诸人的注意。
坐在接近上首位置的一个中年模样修士拈须微笑,靠近辛世道:“辛师兄,这位是你们冲天峰门下弟子罢?能越挫越勇,百折不挠,这心性着实不错。”
辛世大感面上无光,他干笑一声:“不过是个上不得台面的小弟子,剑意薄弱,今日不过带他出来历练几分罢了,纵然是不能长进,带他来看个热闹也不枉他投入我们冲天峰一场。”
这话说得真是不着调,旁边的中年修士闻之微笑,还要颔首赞同:“小孩子前程未定,虽有心性还需看机缘,今后如何此刻的确不好说。不过他能拜入冲天峰就已经是他最大的机缘,辛师兄也莫太苛责了,他不过元神初期,能在瑶仙子的手下坚持这许长时间,实在难能可贵。”
明贬实褒的一番话顿时说得辛世尴尬消去,顿时大笑起来,他得意地瞥了殷灵山一眼:“这小家伙在他的师兄弟中不过是个垫底的罢了,实在算不得什么。哪像某些人郑重其事收的徒弟,也不过如此。”
他之所以能够这样得意,只因韩素一直就不紧不慢远远缀在瑶仙子后头,虽然不曾因为瑶仙子的曲乐而从空中跌落,可在一直紧紧缀着瑶仙子的十数人中,她的位置实在算不得靠前。那黑衣少年在重复几次飞起之后竟已是赶超了韩素所在的位次,他不过元神初期,瑶仙子却是成名已久的元神后期高手,他能有这样的战绩,显见是又一天才将在冲天峰诞生,他日修为涨上,必定大放异彩。
虽说论理韩素也只是元神初期,在这样的修为境界上能够不被修为比自己高了两个小境界的瑶仙子轻易刷下,也算是本事了得,可韩素的身份却不能与那冲天峰的黑衣少年相提并论。那黑衣少年不过是冲天峰众多内门弟子中比较出色的一个,韩素却是乌剑山首座真传弟子。殷灵山是何等骄傲的人,他的真传弟子哪怕只是初成元神,越级力压整个元神阶段的修士也是理所应当的,韩素做得到众人只会说一声理所当然,乌剑山真传弟子若是连这样的本事都没有又怎能入得乌剑山?而她要是做不到,那就真正是丢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