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差本不信鬼神之说,不过是看这仙缘台构造精巧,材质难得,因此便当做奇物赏给了西施。西施又将仙缘台一分为六,主体部分自己保留,那仙缘台上的五根定星柱却被她拆分了下来,又回赠给夫差。

如此这般,千年之后,谁也未能料到,西施后人百蝶竟洞悉了这座仙缘台的秘密。

她有心向仙,又深知传说非虚,自然是想要将仙缘台组合完整的。

于是有了这一场惊天大局。

从结识俞立,到假作倾心,又有意引导俞立发现仙缘台的存在,再诱使其盗宝、献宝,百蝶着着实实给天下人上演了一出痴心女子负心汉的好戏。她遍邀江湖好手追捕俞立,将仙缘台的消息在有意无意间散布得天下皆知,最后终于引来仙人注意,从而得到了进入这九阴镇魂阵的契机。

她隐藏极深,一面挑拨得苏奚云与聂书寒相争,一面又等待机会出手。终于在关键时刻借用仙缘台的特性对吴王夫差完成了一击必杀,将仙缘台组合完整。也是直到此时,她终于暴露目的,再不多做掩饰。

百蝶几乎用了半城百姓做陪葬,以此成全她的野望。这样的心机手段,这样的心狠手辣,便是乖戾如苏奚云,亦觉惊骇可怖,因此难以置信。只是事情发展至此,当事的几个人就没一个是傻子,至此,各处来龙去脉,不管是韩素,还是聂书寒、苏奚云,都已在心中明了得七七八八了。

可怕的并不是吴王墓、九阴窍,而是人心。

墓穴终于塌了,江南河水一冲而入,倒灌其中,其冲势之大,速度之快,便是聂书寒和苏奚云也未能反应过来。

等到苏奚云惊呼“聂郎”时,那骇人巨浪正一冲而入,便听“轰隆”声响,无数砖石崩塌,又被巨浪卷起,尽数浮沉到了水中。

韩素浑身冷汗淋漓,犹自陷在思维的悖论中。

她又想:“然而天下间谁能生而知之?如是不学别人的剑法,难道我还能自创剑法不成?”

正觉得无论如何也想不通时,一股巨力猛然袭来。

韩素被撞得几乎立时晕厥过去,那一瞬间,五脏六腑都似乎要被挤压得碎裂了一般。巨大的水浪将整个地底世界卷成一团,韩素被水流一抛,心头豁然开朗:“我为何不能自创剑法?别人创得,我便创不得么?纵是现在不行,往后也总有一日可以做到。”

第21章:提酒弹剑高唱(五)

韩素不知道,她适才已经陷入了修行之人所特有的魔障中。

修行是一件十分奇妙的事情,不但要修身,还要修心。以道家的性命双修为例,性是心性、品性、思维、精神,命是生命、体魄、能量、命数,等等。前者看似虚无缥缈,然则人之一举一动,一言一行,却全在人心一决之中。心性决定了行为,行为判定了命运,在修行途中,命运又决定了成败。

因而修行之根本,其实在心。

唯有心定,命才能定。

韩素从来心性坚定,却不知越是如此,那魔障来得才越是猛烈。

所谓偏执,与执着从来就只在一线之隔,退一步未必成道,进一步却有可能成魔。

而修行途中,心魔陷阱无处不在。韩素虽然并无仙根,修的只是凡间武道,可她的精神意志却已经在向着真正的修行方向蜕变。因而才有一个说法,叫做“技近乎道,万法皆道”。

韩素陷在对自我的拷问中,却还需多谢这江南河水的及时一冲。大自然的伟力永远令人震撼,深埋千年的吴王墓被一冲而散,无数砖石旧物一卷而出,浮沉在水中。此时此刻,只能身不由己,随波逐流的又何止是这些死物?

韩素在这样的冲击下豁然清醒,心头却又是一紧。

她方才想起来,这九阴窍中阴气外泄,固然是因为阵法被仙缘台影响,可仙缘台被百蝶完整取走,却不代表事情就此完结。她却不能忘记,今次入河的本意原是要寻到九阴窍,封存九阴阵。这九阴窍若是不能被再度封住,一旦聂书寒所建造的结界不能继续捆缚这些阴气,那整个天下都有可能变成江都港一般的人间地狱!

虽说世间多有高人,可韩素身在阵中,却不能坐等那不知何时才会出现的高人前来解救。

河水急冲,卷起韩素数度浮沉。

她完全无法控制自己的身体,吴王墓被冲开后,那些庞大到犹如实质的阴气与江南河河水一搅,瞬间形成了不知道为数多少的暗流。韩素被这些暗流或抛或转,有时与墓室中被冲散的零星砖石相遇,就要挨上老大一撞。她也不知呛了多少口水,待勉力给身上的伤口点穴止血后,已是头晕眼花,几乎不能保持清醒的神智。

到这个时候,却是无法继续去思考那九阴窍的问题了。

韩素心想:“我若是在今日此时,命丧于此,不知可否称得上壮烈?”

细想来,虽然死法离奇,经历曲折,却是半点也算不得壮烈,非但不壮烈,反而有些荒诞悲凉,便是后人说来,摸约也只得一叹。

因此无论如何还是不甘心。

又如何能甘心?

韩素奋力挣扎起来,一面努力压榨着经脉中每一滴剩余的真气,一面快速回忆生平所学。

从幼年启蒙时祖父曾说过的老庄,到后来零散学过的那些用兵方略,再到后来苍先生所授的《元始太玄经》,还有那三篇《流水剑法》。

庄子曰:“若一志,无听之以耳而听之以心,无听之以心而听之以气!听止于耳,心止于符。气也者,虚而待物者也。唯道集虚。虚者,心斋也。”

心静,方能闻道。

《太玄经》云:“驯乎玄,浑行无穷正象天。阴阳坒参,以一阳乘一统,万物资形。”

天道循环,无有穷尽,阴阳相成,万物化形。

韩素渐渐沉入到了那个玄妙的世界当中。

一点真气,化分阴阳。

范望曰:“参者,三也;坒者,比也,以阴阳相次而三,三相乘转为九矣。”

阴气生,阳气乘,阳气行,阴气随。

一分契机,可以化生万物。

韩素恍惚听到了万物在自己身体里发芽的声音。

真气开始循环,一周天,两周天,三周天…

吴王墓被江南河水冲开,无数的阴气从九阴窍中疯狂涌出,弥散四周。

韩素的身体几乎被浓郁的阴气包裹。

一点阴气挤入她的身体,被她真气一带,立时加入循环,化生阳气,化生万物。

四周天,五周天…

更多的阴气挤入韩素身体,轰隆隆冲刷过她的经脉,留下一地颓败。又有无数阳气随之生起,互为循环,将她满身破败的经脉、血肉接续而起,化出新生。

六周天,七周天…

一道又一道的漩涡在江南河底加速生起,水浪冲卷,越加狂暴。

流水剑法之静水篇,曰——

顺水推舟:需顺势而为,可借万物之力。

逆水行舟:需有大毅力,敢于逆行而上。

悬河泻水:需一往无前,百死不悔。

任是风起水涌,大浪滔天,我自滴水不漏,自然水到渠成,水落石出。

这是流水篇,流水或急或缓,不论是细水长流,还是巨浪狂涌,俱都尽在掌控之中。

八周天…

到此时,纵是暗流无数,狂浪滔天,那水势却再不能伤韩素分毫。

九周天!

仿佛有什么坚固已久的壁垒在这一刻被轰然打破,韩素又觉自己闻到了万物生发的香气。

新生的真气从干涸已久的丹田里蜂拥而出,迅速填补了经脉中所有的空缺。一股莫可名状的喜悦从韩素心底深处生起,她并不必睁开双眼,就仿佛能清晰知道身周水流动向。

先天境界!

原来这就是先天境界。

聂书寒曾经说过,武者的先天境界便相当于仙人中的化气初阶。原来仅仅是化气初阶便已经如此强大,而在聂书寒的说法中,化气初阶修士却不过是仙人中最底层者罢了。倘若不能以武入道,先天境界便是武者修行的终点,到此时虽入极境,却需终身止步,仍旧是只能做那一只坐井观天的井蛙。

虽是如此,却到底是跨入了新的境界。

韩素默默阖上双目,细细体悟。这感觉如此奇妙,恍惚间,韩素甚至觉得自己已经身化为水,流淌在漫天阴气的包裹当中。

然后,她感觉到了!

阴气最浓郁处,竟不是在河底深处,而是在岸上!

九阴窍的窍穴所在之处,竟不是在江南河底,而是在江都港的正西方!

韩素豁然睁开双眼,顺水一滑,便从水底一跃而出。大浪卷来,她却仿佛是一尾入了水的鱼,在水中只需轻轻一摆尾,便顺着浪潮去到了自己想去的方向。

第22章 提酒弹剑高唱(六)

江都港口,此时又何止是人间地狱?

这一日,葛老大辞了骆老三,在围观众人的指指点点下,毅然踏进了那团几乎将整个江都港全数笼罩其间的黑雾中。,

在踏入此地之前,葛老大设想过无数遍里面的场景,却无论如何也想不到,那团黑雾笼罩之下的真相居然会是这样的。那一刻,葛老大脑中一片空白,几乎无法思考。

他有些茫然地站在那道壁障之前,以为自己眼前出现的只是幻觉而已。

一片废墟之上,铺就的是满地尸骨。

鲜血几乎染红了江南河,浓重的血腥味飘散在阴暗的天空下,他从人间来到了地狱。

废墟上有零散的人群分布四周,他们弯腰走动,不时蹲下身细看,仿佛在仔细寻找着什么。

忽然,一个少年扑地一下跪到了地上,然后他趴伏下上身,猛地张开嘴,嚎啕大哭起来。他口中发出撕心裂肺的痛呼:“大哥!”

他的哭声仿佛感染了众人,有几个人就那么颓然站在原地,神情跟着就哀伤了起来。

少年哭着哭着,又发出不甘的嘶吼:“为什么!为什么!”

“呜呜…”回应他的,是另一个少女痛苦的呜咽声。

哭泣的人越来越多,一时间倒没人注意到突然出现的葛老大。

葛老大呆怔在原地良久,简直不知该作何反应。

他脑子里乱糟糟的,先是手脚冰凉,浑身发冷,回过神后脑中便只是来来回回地回响着一句话:“怎会如此?怎会如此?”

然后他又慌了:“却不知那韩素此刻如何了?可别是…可别是…”

正心烦意乱间,就听得一声惊呼。

然后有哐当一声,重物着地之声响起。

葛老大顺着声音发出的方向看去,就看到一个三十出头的短须男子站在一间破败的矮屋前,正是转着头,瞠目看向自己这边。他脚边躺着一根断梁,脸上满是黑灰。他圆睁着双眼看着葛老大,神情几经变化。

先是茫然,继而是难以置信,紧接着便是狂喜。

他双手放在身前,几乎是颤抖着往前伸了伸,伸到半途他又忙忙伸回去,然后他迈开步子便往葛老大所在之处跑去。他一边跑着,脚下时不时几个踉跄,看得葛老大都担心他是不是会摔倒。一番折腾,他总算是有惊无险地跑到了葛老大面前,然后他抖着嘴唇,好一会儿,才终于开口道:“你…你…”

只说了两个字,他又仿佛是想起了什么般,慌忙就整了整衣襟,对着葛老大躬身一揖,才又满是紧张地说道:“阁下,阁下可是打从外边来?”

葛老大走南闯北,几十年江湖经历,此刻终于回过了神,眼见面前之人如此慌乱,他反倒镇定起来。

“这…”他点了点头,缓缓道,“究竟因何如此?”

葛老大的到来虽然给幸存如康跃等人带来了希望,可他虽然是从外面进来的,却除了告诉众人官府已经出面在解决此事以外,也并不比其他人更能想到办法。葛老大比他们还要茫然,而对他来说,唯一的好消息就是,韩素应当是并没有死的。

他看向江南河,一再向康跃求证韩素的消息,听得康跃描述韩素在事发之时一人一剑,不知救下多少人众,心头也觉感慨。他还是忍不住又问:“她果真跳下这江南河去了?跟着仙人跳下去的?”

康跃的表情犹有余悸:“是仙人,某绝不会看错!”

葛老大几步走到河边,犹疑道:“仙人为何要下河?韩郎君又为何要跟随一同?”在后来,他其实也是看出了韩素本为女儿身的,不过本朝女子多彪悍,多的是巾帼不让须眉之辈,开国时的三公主且不说,前代女帝更是能人,今时名动天下者,也有如公孙娘子之类,因此葛老大倒不觉得惊异。他也没有要拆穿韩素的意思,开口便还是将人唤作韩郎君。

康跃只叹道:“我如何得知?”

此时,距那变故发生时,已过第三日了。

幸存人众的情绪已渐渐稳定,众人伤心归伤心,可既然出不去,剩下活着的人总还要继续活着。康跃打理庶务的能力甚强,在如此情境下不觉间就成了领头人。他见许多人心有死志,便提议让众人想办法收殓亡者尸身,又给众人分派任务,着一组人找寻吃食,一组人整理住处,一组人继续想办法寻找出路等等,如此这般之后,又将幸存众人的精神凝聚起了不少。

此刻葛老大带来了外界的消息,更使人心怀了期盼,之前大哭的那个少年便道:“既然官府已经出面,我朝高人甚多,总有法子将我等救出的,可是如此?”

众人纷纷应是,都愿意相信少年所说不假。

少年又道:“待我出去了,定要请法师为我大哥连做七七四十九天的道场。做了道场,他来世定能投个好人家,平安富贵一生。”

此言一出,也不知为何,众人就齐齐心酸起来。

葛老大正想说几句安慰人的话,忽然就见江南河上浪潮突起。他本就站得离河不远,此刻大浪起来,他不自主地就连退了好几步,一时惊怔道:“如何会起浪?”

众人亦是惊得连连后退,康跃就喊道:“不要慌!都不要慌!到高处去!”

有离得远的就近就往岸边的屋楼上爬,离河近的也都加紧往远处跑去。

康跃要拉葛老大,葛老大运起真气灌注双臂,抬手将他往后一送,就将他掷出了十数丈远,轻轻松松助他上了屋顶。

不等康跃惊喜地来道谢,葛老大站在离河不远处,却只觉得一阵阴风来袭。那阴风从河中散出,透体而过时直叫人遍体发寒。葛老大并不以为这是错觉,他几十年江湖阅历,见识却比一般人要足些,这时就想:“莫不是鬼物作怪?”

寻常鬼物他是不怕的,须知人怕鬼三分,鬼却要怕人七分,但倘若此间惨事果然是鬼怪造成,这鬼物却显然非是一般鬼物。

葛老大心头也有些发麻,他仔细观察了一阵,眼见河中浪头一个高过一个,阴风惨惨吹来,更叫人冷得连骨头缝都仿佛要痛起来似的,他再不敢多停,正要后退间,就见那水中浮浮沉沉游来一人。

那人乌发披散,全数漂浮在河面上,葛老大远远地看去,就看到那一头秀发划过水面,又顺着水波蜿蜒滑行。不知为何,这么简单一个动作,却仿佛带着奇异力量。

葛老大心头一紧,抬眼看去,就见那人忽一仰头,在这阴暗天色下,滔天大浪中,便露出了一张素净之极的秀丽脸庞来。

“韩素!”葛老大顿时惊喜,也身形一展,也顾不得这巨浪滔天,几个起落就向韩素迎去。

第23章 提酒弹剑高唱(七)

韩素一鼓作气,顺着对阴气的感应到了岸边。,

她一手在河堤上一撑,心随意动,体内真气已如潮涌而起。

踏波行!

韩素运转轻功,顿时身轻如燕。她修习的身法来自古之名篇《踏波行》,高深处能够不借任何倚仗,凭风踏波而行。比之传说中达摩祖师的一苇渡江,甚至还要神奇。

她此刻已入先天,先天真气流转之下,她几乎身化为水,随风一淌,已是翩然上岸。

一切感觉妙不可言。

大浪虽则汹涌,却再不能伤她分毫。

韩素上岸的时候,葛老大亦施展轻功来到她面前。两人一打照面,葛老大情绪激动,韩素则是面露疑惑。

葛老大强行收敛心绪,瞬息间已是调整好脸上神情,镇定了下来。他目光略转,已将韩素此刻模样全收眼底。但见她虽是一身男装,可头上的幞头早已掉落,那一头长及腰下的乌黑秀发便如瀑布般直垂在她脑后,倒是显得她脸色格外白净,整个人都透着一股素色绸缎般的清冷华美。

又见她身上黑袍沾了水,女儿身形再也无法掩盖,葛老大就不敢再直视。他连忙偏了偏脸,弯腰作揖道:“韩郎君向来可好?”

韩素身上真气流转,瞬间就将湿透的衣袍蒸干。她心中挂念那九阴窍,却是没什么功夫同葛老大寒暄,虽则奇怪于他的态度,也只说:“我很好,你从何而来?”不等葛老大回答,她心里已有猜测,顿时一惊,又道,“你从外界而来?”

葛老大顿时苦笑道:“韩郎君猜的正是,我从外界而来。”

韩素立时留意,问道:“你为何来此?外头情况如何了?”

葛老大也不隐瞒,只是叹道:“说来惹人笑话,我二弟被韩郎君所伤,至今无法痊愈。我们兄弟遍访名医也不得其法,说不得却还要求韩郎君出手相助。”

修习内家功夫的人多半粗通医理,他这么一说,韩素就懂了他的意思。

韩素却没时间与他多说,当即微微颔首,一边迈步往感应中阴气最浓处走去,一面随口说道:“葛先生甚是爽快,须知我是伤人者,葛先生如此毫不避讳,直言相求,不怕我借机相挟?”

葛老大随在她身旁,沉吟片刻道:“韩郎君是苍先生的弟子,苍先生品行,葛某最是信赖不过。”

韩素顿时一哂,道:“我却没有师尊那般的高风亮节,葛先生要我出手也非是不成,只需助我完成一事便可。”

葛老大亦是笑道:“有韩郎君此言,葛某便能放心了。”

他们两个都是内家高手,韩素更是已入先天。两人一前一后,行走速度都是极快,不过片刻间就离了河堤,来到了岸边最近一排屋舍旁。

这一排屋舍的屋顶上已经爬上了不少人,众人眼见得韩素过来,神情都甚是激动。他们本来见那河中浪头越打越高,一个个都是焦急难言,可韩素一出现,众人的心绪立时就定了不少。康跃本还在组织众人一同向更后排的屋顶爬去,韩素过来时他整个半身就趴在一处屋顶角上,却是撅着腰臀在搭梯子。眼见韩素过来,康跃就连忙扭头,一时也来不及改变姿势,只喜道:“韩郎君!”

韩素还没来得及说话,身后河中忽然就发出轰隆一声巨响!

众人齐齐扭头往河上看去,就见一个巨浪在河面上炸开,然后一团怕不有千万斤力气的水花就那么呼啦啦往下一砸,顿时就将河堤砸出了一个巨大的缺口。

江南河决堤了!

轰隆的巨浪从河中汹涌而出,不等众人有所反应,就已是气势汹汹地上了岸。一冲、一卷,顿时冲起无数船只残骸,带走岸上无数尸骨。

众人一时呆怔,然则不过片刻,就有一声宛如泣血的嘶吼响起:“大哥!”

却原来是之前说过要给自己兄长做上四十九天道场的那个少年,他原本已经找到他兄长的尸身,可河上浪头起得突然,他当时被人拽着就往屋顶上跑,却没来得及将兄长尸身带走。此刻江南河决堤,河水冲刷上来,他兄长的尸身就在离河不远处,被那浪头一卷,又哪里还有存在的可能?

少年顿时疯狂地往外爬去,他一边爬,喉咙里就发出了小兽一般的呜咽声:“大哥…大哥…”

一声一声,说不出的摧人心肺。

众人闻听,又联想自身,一时间无不悲伤。

却有一道女声厉斥而起:“别哭了!”

韩素抬头一看,就看到一个摸约十五六岁的少年女子脸色狰狞地将人拽住,她拽着少年的衣领子,厉声道:“你不想活就立时跳下去寻死好了!你若是嫌你大哥黄泉路上太寂寞,你去陪他呀?却在这里嚎什么嚎?我们准许你嚎了吗?没用的东西!不像个男人!”

她抬起一只脚,作势就要将少年踹下屋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