尖厉的闹钟铃声惊醒了我的噩梦,我用手抹了一把额头,满头的冷汗。
我知道刚刚只是一个噩梦,但是为什么,我的喉咙还是像堵了一口浓痰一般难受,让我呼吸不畅?
第七章
林薇她们对我和安小杉不间断地轰炸,让我实在是疲于应付,我终于忍不住把所有的事情都告诉了班主任。班主任听得目瞪口呆,一脸的不相信。
"你说的都是真的?"班主任觉得我讲的就像是电影一样不真实。
"是真的。"我毫不迟疑地肯定。
"那安小杉怎么没来反映?"班主任还是不愿意相信我的话,毕竟如果事情证实是真的,她也要负一定责任的。
"她害怕被开除。"我照实回答。
"那你就不怕?我之前不是已经在班上警告过那些爱欺负同学的人了吗?他们怎么敢再这样变本加厉地欺负同学?"班主任用她的逻辑得意地分析着,力求证明我是在造谣生事,"再说,如果安小杉真的被欺负,她来如实反映的话,怎么会被开除呢?"
"老师,要我怎么说您才相信呢?"我急了。
班主任有些不悦地看着我,慢悠悠地说:"你急什么?我总不能只听你的一面之词就相信你吧!凡事都要讲证据的。"
"我……要不您现在就跟我去教室一趟吧!我问同学们,同学们都不肯站出来作证,您去问的话,可能会有效果。"我知道仅凭我的几句话根本无法说服班主任,只好搏一搏了。
班主任将信将疑地跟着我往教室走去,还没走进教室就听到教室里又是一阵嘈杂。我心想,是不是林薇他们又在欺负安小杉了?
班主任听到教室的嘈杂声,似乎有点相信我的话了,快步走进教室,我也急急地跟了上去。
讲台旁边围了一圈人,人群中还夹杂着哭声。
"怎么了?"班主任大声地问。
原本围成一圈的人听到班主任的声音马上散开了。
我多希望接下来呈现在我眼前的一幕只是一个玩笑:米琪和安小杉,我的两个朋友同时成为了这一幕的主角。
米琪倒在地上,裙子被椅子腿旁边没有钉进去的钉子挂破了,白皙的小腿也被划出一条长长的血痕。可能是因为疼痛难忍吧,她一直都在哭。
在我的印象中,米琪是一个很隐忍的女生,脸上随时都是云淡风清的笑容,我想不到有一天竟然会看见她哭得这样梨花带雨,楚楚可怜。
安小杉呆若木鸡地站在米琪的旁边。
班主任不解地看着眼前的一幕,问:"怎么回事?"
我连忙走到米琪旁边扶起她,然后再拍拍一直在发愣的安小杉,问:"你们怎么了?"
安小杉正要回答,就被米琪抢先了,米琪很伤心地看着安小杉:"安小杉,你为什么要故意绊倒我?"
我原本扶着米琪的手因为米琪说的那句故意,猛地松开了。
我不解地看着米琪,甚至是有些厌恶地看着她。我相信安小杉绝不会故意去绊倒米琪。即使安小杉绊倒了她,她也大可不必在老师面前说出来的,我真的不明白她为什么要这样做。
米琪丝毫没有在意我的动作和眼神,她继续伤心地说:"安小杉,我们都是同学,你为什么要这样对我?你还是在记恨手机那件事情吗?"
"没……没有啊!米琪,是你误会了,我根本都没有碰到你呀!"安小杉紧张地解释着。
米琪很失望地看了安小杉一眼,说:"难道我会傻到自己绊倒自己吗?如果你是因为还记恨手机那件事,那么这次就当是我赔礼道歉好了,对不起,希望你以后不要再这样了。"
"米琪,不是这样的,不是这样的,你听我解释呀!"安小杉无力地辩解着。
"好了。"班主任打断了她俩的争论,走到米琪身边和气地问,"米琪,你刚刚说手机那件事是什么事情啊?你为什么就认定安小杉是记恨那件事而故意绊倒你呢?"
"老师,手机那件事确实是我不对。军训结束那天回到教室,我发现我的手机不见了,一时没弄清楚就说是安小杉拿的,哪知道后来是在艾陌那里。"米琪边哭边说。
听完米琪的话,班主任意味深长地看了我一眼。我心想,完了,老师把我当贼,一定不会再相信我的话了。
果然,班主任派人陪米琪去医务室后把我请进了办公室。
"怎么解释?"班主任刚刚坐定就朝我劈头盖脸地发问。
"您明显就不相信我,我还能怎么解释呢?总之,我之前跟你说的都是事实。"我说。
"你……"班主任被我的话噎得半天才说出话来,"以后不要再捕风捉影地诽谤同学了!"
从办公室出来后,不被信任的挫败感让我沮丧极了。
我想起刚才米琪的表现,那样的她已经完全脱离了她一直以来的性格。以前她不是那样的,怎么会突然变得这样小家子气?
还有手机那件事情,她似乎故意要让我难堪。
是我想太多,是我太小人了吗?或许她只是简单地向老师陈述一件简简单单的事情罢了。
纷乱的思绪在我的脑海中不停地穿梭,涨得我的脑袋想要裂开一样剧烈地疼痛。太多的疑问等着解答,太多的情绪无处释放。
因为米琪摔倒的事情,我一个晚上都没睡好,一大早还得爬起来去上课,真是痛苦。我睡眼惺忪地走进教室,心里盘算着利用哪节课来补充睡眠。
走过安小杉的座位的时候,安小杉已精神奕奕地开始早读了,我疲惫地朝她笑笑。
"艾陌!你怎么了?脸色怎么这么差?"安小杉一看见我就惊讶地问。
真是大惊小怪!我撇撇嘴,说:"昨晚没睡好啦!"
"哦。"安小杉这才放下心来,继续她的早读,忽然间,她又抬起头问我,"你昨晚干吗去了?"
我很无奈,苦笑着回答:"想你想到我睡不着。"
安小杉的脸刷地红了。原本是一句玩笑的话,但安小杉的反应却让我觉得那么不自在,脸也不自觉地红了。
这情形,我和安小杉俨然一对恋人。
我很无语地走到自己的座位上,从随身背的包里随便拿出一本书蒙着头趴在桌上,准备利用早自习的时间好好补一觉。
刚趴下没多久,我就昏昏沉沉地睡着了。睡梦中好像发生了很多事,我站在拥挤的教室里,周围的人围在一起议论着什么,好吵。
"啊!"突然一声痛苦的号叫在我的耳边响起,把睡得正香的我惊醒。
我揉揉眼睛朝发出那声惨叫的人看去,只见安小杉右手满是猩红的鲜血,脸已经痛得扭曲。周围围了一大圈人,但是没有一个人去帮帮安小杉。我马上从椅子上站起来,拉着安小杉准备去医务室包扎。
没想到我拉她的时候幅度太大,碰到了她受伤的手,她又痛得凄厉地叫了一声。我瞄了一眼她那只正在流血的手,忽然,胃里一阵翻腾,顾不上带安小杉去医务室就不可抑止地吐起来,脑海里一遍遍地浮现出孟凡身下那朵刺眼的血莲花。
生活委员陪安小杉去医务室了,没有人关心我的死活。就在我吐得提不上气的时候,一只修长的手拿着一张湿纸巾出现在我的面前,伴着一个温和的男声:"擦擦吧!"
我知道是丁睿,于是没有抬头,只伸手接过了纸巾。
"贱人!"一个令人厌恶的声音传进我的耳朵里。
我瞥了林薇一眼,她恨恨地看着我,又吐出一句:"贱人!"
等我完全恢复后,我才弄清楚刚刚发生的事情。安小杉来收作业本,但是看我睡得太香,不忍心叫醒我,就自己把手伸进我的课桌里拿作业本。哪知道有人把一个老鼠夹放进了我的课桌里,安小杉右手的食指和中指都被夹断了。
当我从安小杉抽泣着断断续续的诉说中了解了大概的事件后,我马上锁定了犯罪嫌疑人,不是周强和周大卫,就一定是林薇和黎岚,只有他们会做出如此恶毒的事情。
更何况我昨天刚打了黎岚,他们今天报复我一点儿都不意外。没想到的是,最后他们没有伤害到我,反而伤害了安小杉。
我没想到,他们会如此狠毒,原以为他们只是踢几脚、打几拳就算了的。
我觉得不能够再继续做沉默的羔羊,一定要把这件事情告诉老师。
我只能猜测是谁伤害安小杉,却不能确定具体是谁把老鼠夹放进了我的课桌。但我相信一定有人看见的,一定有。
我挨个询问着班上的同学,问他们谁看见了,希望他们能够站出来指证。
但是,让我失望的是,每当我问到他们,他们都是一副讳若莫深的样子,没有一个人愿意站出来。
情急之下,我想到了一个让我不想再去碰触的名字--米琪。
我想,她一定知道。林薇是她的好朋友,她没理由不知道。只是,如果我这样贸然去问她,她会回答我吗?
但是我已经想不到别的办法了,只好在放学的时候拦住了米琪。林薇她们虎视眈眈地看着我,生怕我对米琪做出什么过激的举动。
我没有理会她们,只是看着米琪,认真地说:"我只想问你几个问题。"
米琪看了看我,然后笑着叫林薇她们先回去,说她不会有事的。
"你不要乱来!"林薇威胁了我一句,然后不情不愿地带着人离开了。
等到人群走远,我才开门见山地问:"你知道我座位里的老鼠夹是谁放的吗?"
米琪听完我的问题,随即哈哈大笑,似乎我刚刚说了一个很好笑的笑话一样。
我莫名其妙,问:"你笑什么?"
"我笑你真天真,你凭什么觉得我就一定会告诉你?"米琪马上收住了笑容冷冷地说。
"我们是好朋友,不是吗?"我小心翼翼地说。
米琪忽然变得很生气:"好朋友?在你做出选择的那一刻起,我们就已经是敌人了。你想知道答案是吗?好,我告诉你!是我放的!"
"是你?"我觉得很不可思议,"你骗我!你一定是包庇林薇!"
米琪用很遗憾的眼神看着我:"我为什么要包庇她?就是我放的,只是很可惜没有夹到你,居然夹到安小杉那个傻子!你真是命好呀!只是,你是一个灾星,谁和你在一起都没有好下场!谁对你好都会被你克死!"
"不要再说了!"我捂着耳朵不愿意再听下去。
米琪仿佛完完全全地变成了另外一个人,她像一个巫婆一样在我耳边不停地念着咒语。那咒语化成一支支利箭刺透了我的心,让我的心变得千疮百孔。
我压根就不知道我是怎么回到家的。一回家,我就把自己锁在房间里。
窗外是永远都散不去的雾气,我双眼无神地看着窗外,看着看着,眼睛里就积蓄起一片水汽。
世界变得白茫茫的一片,就连和你面对着面站着的人,你都无法看清。
而瞬间闪现的美好只是幻觉。
当雾气散去后,原本纯白的世界变得一片狰狞,犹如米琪的面容。
它看上去是那么通透,但其实,所有的一切都只是假象。
虚伪,恶毒。
这才是世界的本质。
如果把一切都还原成真相,那么世界上的所有是不是都会让人心痛得没有了希望?
昨天和米琪谈话后,我像受了重伤一样,一直在家里昏睡。
在我昏睡了一整天后,我一睁开眼就想到安小杉那鲜血淋淋的手指,惹得我又一阵恶心。我赶紧跑进卫生间去吐。
吐完之后,刷牙,洗脸,看着镜子里焕然一新的自己,我告诉自己一定要找出证据向老师证明是别人故意害得安小杉手指被夹断的,绝不能让安小杉的手指白白断了。
可是,当我回到学校的时候,班主任开了一个紧急班会。她站在讲台上道貌岸然地说安小杉的手是自己不小心弄伤的,与学校无关,而且她本人也不予追究。这件事也就到此为止,希望同学们不要受到影响,也不要将这件事情传出去。如果谁将这件事情传出去,被学校知道了就会被开除。
同学们都麻木地点着头,仿佛昨天发生的那血淋淋的一幕只是一幕电影,看过就算了。
我气愤极了,班会一结束,我就冲进班主任的办公室和她理论:"老师,你怎么能这样呢?"
"怎么了?你怎么这么没有礼貌?"老师厌恶地看着我。
"安小杉的手是被老鼠夹夹断的,那老鼠夹明明就是别人故意放进我的课桌的,为什么就这样算了?"老师的态度并没有阻止我讨还公理的决心。
老师看着我,冷笑了一声,打着官腔吓唬我:"那个老鼠夹是在你的课桌里。如果查下去的话,你一定是脱不了干系的!"
"查吧!那老鼠夹不是我放的,我不怕查!"我不依不饶,没有被老师的话吓倒。
"学校说这件事到此为止就到此为止!你不要说了!"老师开始采取强制态度了。
我已经豁出去了,继续不怕死地说:"学校怎么能这样不负责任呢?学生在学校受伤了,学校却这样撒手不管,纵容害人的凶手。那是不是学生在学校里被打死了,学校也不管?"
"你再说我就把你送到教务处去了啊!"老师被我的话气得脸都绿了,"你这样不依不饶是不是就是想为安小杉多讹点钱?我可告诉你,这事学校一点儿责任都没有,安小杉本人都不计较了,你还这么较真干吗?"
"学校不查的话,我就报警!"我实在没有办法,只好搬出这一招。
"你……你……"老师被我气得说不出话来,激动地翻开电话簿找号码,然后扯过电话,一边拨号一边冲我嚷嚷,"你等着!我教不了你,让你爸爸来好好教教你!"
没一会儿,我爸爸就赶来了。他推开老师办公室的门,一脸歉意地走了进来,还没问什么情况,就一个劲儿地给老师赔不是。
我刚刚和老师吵架的声音引来了一大群同学的围观,他们挤在办公室的门外一边偷听,一边七嘴八舌地议论着。
老师猛地站起来,打开门,朝聚集在门外的学生大吼:"看什么看,都给我回去!"
"砰"的一声,老师怒气冲冲地把门关上了。
爸爸瞪了我一眼,然后转过头马上堆着笑脸凑到老师跟前,问:"老师,让您生这么大的气,真是不好意思!艾陌到底是犯了什么事啊?"
"你自己问问她!"老师不耐烦地指着我。
爸爸转脸冷冰冰地看着我,我真怀疑他学过变脸。
"到底怎么回事?"爸爸尽量压低声音,但是还是透出掩饰不住的怒气。
"我一个好朋友的手在学校被老鼠夹夹断了,学校居然撒手不管!"我急急地说。
老师一听我说的,就急了:"什么叫学校不管?那是她自己不追究了!"
"就算她不追究,学校也得查呀!"我据理力争,转脸又对爸爸说,"爸爸,您不知道我们学校有多少暴力事件,可是学校从来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小孩子打架不是很正常吗?这也叫校园暴力?"老师快被我气岔气了,但是语气明显没了底气。
我以为爸爸会帮我,但我没想到,爸爸却突然猛地一拍桌子,劈头盖脸地朝我骂过来:"这是全市最好的学校,怎么会有校园暴力?我送你到这里念书不是让你来这里多管闲事的!"
"爸爸!你怎么能这么冷漠呢?被夹断手的那个女孩是我的好朋友呀!"我失望地推开拦在我面前的爸爸,跑出了办公室。
我一路哭着跑到医院,安小杉脸色苍白地躺在病床上。
安小杉一看到我,马上露出开心的笑容。一看到她笑,我就更难受了,趴在她床边止不住地哭起来。
安小杉慌了手脚,不知道怎么安慰我才好。我哭了半天,直到哭得没了力气,才止住了眼泪。
我抬头看安小杉,安小杉还是一脸微笑地看着我。我轻轻地摸着她缠满纱布的右手,心疼地问:"还疼吗?"
"不疼了。手指已经接好了,医生说没什么大碍了。你不用担心。"安小杉柔声安慰我。
我内疚地低下头说:"都是我不好,是我害了你!"
"怎么能怪你呢?这只是意外。"安小杉淡淡地说。
我被安小杉的善良激怒了,忍不住大声地冲她嚷嚷:"你可不可以不要这么善良?这根本就不是意外,而是米琪为了害我设下的阴谋,只是连她都想不到最后会害错人!"
安小杉被我的话惊呆了,张着的嘴久久不能合上。
我忽然间觉得自己太残忍了,我毁了自己心中对好朋友的信任,现在还要用真相来摧毁安小杉心中的那一片单纯的美好。
过了很久,安小杉才说话:"即使知道是别人害的又怎么样呢?我只能当它是个意外。"
"为什么?我们可以跟学校反映呀!"我被安小杉的淡定逼得快抓狂了。
"没用的。"
"怎么会没用?学校说是你不追究,所以才没有继续查下去的!你为什么不追究呢?"
安小杉听了我的话,无奈地说:"艾陌,我们的家境不一样,很多事情不是我想怎样就能怎样的。学校要声誉,他们能允许自己的学校发生这样的暴力事件为学校抹黑吗?所以,我只能说这是同学的无心之失,我不能去追究。我还要继续在学校待下去,你说,我要是让学校的声誉受了影响,学校还能让我继续念书吗?"
我一直都单纯地相信只要安小杉追究,学校就一定会彻查到底,而安小杉的话像一枚惊雷在我头顶炸响,忽然间觉得这个世界是那么讽刺,而我是那么可笑。
安小杉在医院待了半个月就出院了。回到学校后,同学们对我似乎也不像之前那样冷淡了。偶尔在同学们细碎的聊天中,我还能听到一两句称赞我勇敢的话。
我不清楚同学们为什么突然有了这么大的转变,但是隐约地能够猜到是因为我上次和老师在办公室的争吵,让他们对我和安小杉的态度有了改观。
林薇她们也收敛了很多,她们就像是皈依了佛门一样变得慈悲为怀,甚至于安小杉走过她的课桌旁不小心碰掉了她的书,她居然都只是不耐烦地看安小杉一眼,没有像往常一样张牙舞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