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见那孟婆一脸恍然大悟的模样,从袖子里掏出一个沉甸甸的布袋,放到我旁边。
“阿呆大人。”她朝我深深作个揖,“这是本日孟巴克冥河第一湾分店的收益,还请你带回给二郎真君。”
孟巴克?我以爪捂嘴表示震惊——那可是三界顶顶有名的传奇品牌啊!
话说近几年人类数量暴涨,孟婆汤供不应求,孟婆本人也因为超负荷工作而闹出好几宗轮回冤案。于是某日阎王爷突发奇想,在冥界开设了几十家名为“孟巴克”的连锁饮料店,专供各地魂魄选购孟婆汤。由于方便快捷口味多种,孟巴克很快便广受欢迎,阎王爷因此赚的盆满钵满,还获得了“三界中老年突破飞跃大奖”。
——可这“孟巴克”又与二郎神有何关系呢?
我疑惑不解的看着孟婆,不敢贸然接过布袋。
“开设孟巴克本是你家二郎真君的主意。”灰衣仙君想是知道了我的疑问,对我耐心解答,“不过他碍着身份不好插手冥界,这才将点子卖给了阎王爷,如今得些分成是应该的。”
我恍然大悟,立刻将那布袋拖到垫子上,喜滋滋一屁股坐下。
这么多金银珠宝,虽然都不是我所拥有,有机会过过干瘾也不错。
“孟婆,最近生意可好?”
那灰衣仙君似乎与老妇人早已熟识,笑眯眯唠起嗑来。
“本来还不错,不过今早冥界来了一群西域鲛人,说是天庭遣送过来饮孟婆汤的,搞得我们临时清场,营业额也降了大半。”孟婆边说边叹气,似乎很不甘心,“也不知她们得罪了什么大人物,竟然要被迫洗去记忆?”
——来自天庭的西域鲛人?
我心下疑惑,悄悄竖起耳朵。
“鲛人身份本来就低微,多半是得罪了饲主吧!”灰衣仙君见怪不怪的安抚着,“这种事也不常见,你家的生意明天就恢复了。”
两人再说了一会儿话,孟婆朝我作个揖,施施然告退。
接下来的两个时辰里,我又陆续收到了多家著名品牌上供的利润分成,其中不乏冥界妖界的千年老字号,天鹅绒垫很快便被各色珠宝堆的满满实实,差一点就没有我落脚的地儿了。
“竟然连肯德鸡快餐店都有他的股份!”
当我从战战兢兢的鸡妖手中接过布袋时,心中已是感慨万千。
“狗大仙,这是我们精选的纯天然绿色无添加有机白斩鸡套餐,配以高档进口盐烹调,请您万万笑纳。”那鸡妖看着我,鱼白眼中隐隐有悲怆的泪渗出,“明天的套餐是东北口味的小鸡炖蘑菇,希望能得到您的喜欢。”
原来这是孝敬哮天犬的?我的嘴巴立刻张成O型——什么是狗仗人势?这就是了。
打发走了鸡妖,我禁不住心潮澎湃起来。
既然二郎神这厮还参与他界生意,我想起了自己藏在小苗圃里的那些真心花——他不介意做冥界的案子,自然也不会拒绝妖界的,只要我与他联手起来开辟天庭的真心花市场,做大做强,那几百万的债还用愁吗?
终于找到了新的还债方式,我高兴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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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郎神前来接我的时候,我正左踏碧血珠右踩开天玺,头戴万年凤翎做的羽帽,玩的不亦乐乎。
“竟然连做狗都能这么自在!”
他对着我仰天长叹一声,似乎佩服于我的能屈能伸。
“真君,这位阿呆仙友可是个小财迷呢!”灰衣仙君指一指我屁股下面的珠宝,笑容分外和气。
二郎神习以为常的大手一挥,将那堆五光十色统统纳入袖中,姿势甚为熟练。
“走了,回家吃饭。”
他似笑非笑吩咐一句,伸出长臂轻轻一捞,将我拥进怀中。
我知道很快就要离开这华丽如幻梦的狗窝,心中不禁涌起几分不舍,扭着脖子回头打望。
“怎么,爱上这儿了?舍不得走?”二郎神立刻狂妄的哈哈叉腰,“要不明天再把你送过来?”
心思被丑男说中,我又羞又恼,呜呜抗议两声。
“阿呆仙友怕是舍不得这本书吧。”
哪知那灰衣仙君忽然出现在我面前,以一种贤妻良母善解人意的姿态将话本塞到我嘴边。
“难得你喜欢,就赠与你吧,当做是我梦特娇的见面礼了。”
——原来你叫梦特娇?不知是个什么仙呢?
我张嘴傻乎乎叼住那话本,还来不及开口问,便在神游中随着二郎神飞走了。
现下已是傍晚,夕阳像一块巨大的糖心荷包蛋,躺在软软糯糯的白云堆里。清风拂过身上亮丽飘逸的毛,我整个人陶醉在和煦暮色里,仿佛在拍香菜儿广告大片,飘飘赛仙荡漾极了。
——啊嚏!
忽闻头上传来一声大煞风景的喷嚏声。
“讨厌。”二郎神满脸不悦的将一根狗毛从面颊上拨开,神色颇有几分恼怒,“本座回去要将哮天犬的毛全部剃光。”
我在脑子想象着哮天犬浑身光秃秃的凄惨模样,忍不住咯咯大笑。
不想这一笑却是人声,原来我又能讲话了。
“小豇豆今天玩的很开心么。”耳畔有阴险莫测的声音响起。
“实不相瞒,小仙今日见识了真君高大的另一面。”我忙不迭点头摆尾,讨好卖乖,“小仙对真君大为改观,甚至喜欢上了真君大人…”
二郎神忽然低头凝视我,双眸沉如深渊。
“的骄奢淫逸。”我笑嘻嘻说完下半句。
“哼。”二郎神立刻抬起屁股下巴,从鼻子底里重重喷出一声。
——唉,这孩子怎么还是这么的喜欢往外喷气呢?不讲卫生。
“真君大人,您拥有这么多宝贝,最贵重的是哪一件呢?”我想如今机会难得,搞不好能大开眼界,嘴巴越发甜起来,“能拿出来给小仙看看么?”
“给你看?”二郎神满脸不屑的嗤一声,“要是你要是能找到那宝贝,本座就拿给你看。”
我也不恼,想了想,用爪子刨开他的衣襟朝里探去,果不其然看到一根意料中的红绳。
“休得乱动!”二郎神十分震惊,伸手按住我的正欲深入的狗爪,呲牙裂嘴面带怒容,“你这仙子竟不知羞耻!”
我不高兴了,没好气别嘴:“愿赌服输,难道这线上绑着的不是真君最重视的宝贝么?”
二郎神白着脸瞪我,嘴唇微微发颤,眼底几番风云变幻。我几乎能看见熊熊烈焰在他瞳中燃烧,烧毁了一个时空,蔓延了一个光年。
然后火焰最终消散而去,渐渐归为一滩平静死水。
“这绑着不是宝贝。”他面色恢复如常,将衣襟仔细拉好,半分没露红线下的真容,“是一块肉。”
“肉?”我禁不住打个寒颤,心道莫非你是低血糖患者,需要随时补充能量?
“以前是一块肉。”他见我瞠目结舌,有些失笑的补充。
“现在呢?长满了霉?变成了臭豆腐?”我在他怀里悄悄哆嗦起来——该不会演变成什么生化武器致命毒药吧?!
“现在…”二郎神的双眼黯淡,仿佛一片再也无法点燃的灰烬,“现在…”
“与你何干?!”他不知为何勃然大怒,反手朝我一罩,我只觉得五雷轰顶眼前一黑,咣当晕菜。
再度醒来,是被食物的香味勾引的。
我悠悠睁开眼,发现自己置身于灵霄金殿内。殿内烟雾缭绕,迷迷茫茫,隐约睹见有位黑衣男子正坐在桌边饮茶。他低着头,如水长发垂于黑袍之上,遮住半边面颊。我看不清他的脸,只觉得那袍子颜色甚为纯粹华美,远远看去,就像一朵带毒的罂粟。
没想到天庭除了我,竟然还有人喜好这大忌之色?我一时之间恍惚起来。
“既然醒了,还不起来吃饭?”
黑衣男子忽然转头看我,锐利双目将我的绮梦生生撕碎——竟是那身上吊着一块臭豆腐的猥琐男!
原来二郎神不知于何时脱去了金甲,换上了早前由我亲手所做的长衫。
“真君大人,您行行好,以后不要动不动就弄晕小仙,成不成?”
我往下一瞥,瞧见自己还是短短的小白腿,忍不住郁卒埋怨。
“咳,方才本座是稍微有一点失态。”二郎神放下茶杯,不太自然的干咳一声,“所以本座特地命人准备了一桌山珍海味,全都是这辈子都不可能吃到的贵价货,你还不快来感谢我?”
语罢轻飘飘朝饭桌上一瞟,高高挂起的嘴角满是倨傲。
我本想扑上去咬他一口,不过在瞧见那桌琳琅满目的食物后,我决定改变主意。
天庭仙人以风露为食,不常吃五谷肉类,我豇豆红自升仙以来,只在人类的话本里见过各种珍馐佳肴,如今见到那满桌精美如艺术品的菜肴时,禁不住热血澎湃泪流满面。
“——真君大人,请您先将我变回原形。”
我用饱含深情的话语,妩媚脉脉的双眼,对着二郎神频频放电。
“为何?”二郎神手中的茶杯斜了一斜。
“这还用问?”我从贵妃榻上跳将起来,“变成人形能比哈巴狗多吃一点!”
豇豆茎茎(十一)
可恨的三只眼,到底没有将我变回原形,理由是“本座觉得你如今的样子更讨人喜欢。”
我伤心欲绝悲痛万分,在灵霄殿内大哭大嚷上蹿下跳。他则伏在案前品玉喝酒,嘴角噙笑。
闹到最后,我已然嗓子嘶哑再也嚎不出声,好不容易攒了一百年的泪也在这回统统挤了个干。
“又不是一辈子都不把你变回来。”
二郎神见我再无力气抗议,这才施施然说出一句。
“东西吃不完可以打包么,本座送你一只乾坤袋,好不好?”
“不好。”我擦着泪果断拒绝,皱起鼻子恨恨道,“除非你免掉我的债。”
二郎神挑高眉,有些愕然。
“啊——你说那金秋葵。”他仿佛才想起似的,眉头一寸寸舒展,最终露出意味深长的笑,“可以,可以免掉你一半。”
“签字画押不许抵赖!”
我没料到事情进展的如此之顺利,顿时喜出望外,激动的一身毛都炸了起来。
二郎神没答话,只用一种悲悯天人的目光打量我,仿佛在说,穷人,真可怜。
由于没有变回原身,当夜我便宿在灵霄殿内的贵妃榻上的,离二郎神的睡床不过几步之遥。
我是一点不害怕,一点不紧张的。虽说仙人男女有别,但现下我是京巴模样,那三只眼又喜欢男人,哪怕晚上直接睡在他身边,我的心中也不会起半分涟漪。
哦不对,应该还是有反应的——总对着他的脸,我会反胃睡不好觉。
不过我豇豆苗苗虽光明磊落心怀坦荡,偏偏还是有人看我不顺眼。
便是那二郎神的仙婢绿釉。
话说那绿釉本来只当我是二郎神在外捡回的野狗,初见时对我温柔贴心面慈目善,仿佛观世音在世普渡众生。
“这狗儿好乖。”她一见我便紧紧拥住,红菱小嘴贴于我面颊之上,声音柔的可以滴出水来,“小乖乖,你孤苦伶仃怪可怜的,肯定很害怕很彷徨,不如以后就跟了我,可好?”
边说边偷偷用余光瞄二郎神。
我见有妩媚女仙与我主动示好,虽貌美不及芳主,心中也禁不住飘飘然飞起来。
二郎神不置可否,放下手头的笔,将案头纸卷朝我抛来——“喏,签字,画押,你要的。”
我噌的跳出绿釉的怀抱,将免债声明书小心翼翼叼到贵妃榻上,再用枕头好生压着。
“真君不要后悔哦。”
做完这些动作,我心头大石总算落下一半,忍不住狞笑呲牙。
“有时间担心这些,怎么不多吃点?”二郎神摇头,从盘子里拈了一块月桂糕放到我嘴边,“方才你不是还哭着说,看的多吃的少,心肝肠都要碎掉了?”
我下意识咬住点心,边嚼边口齿不清的反驳:“小仙这不是担心真君言而无信嘛…”
啪嗒!
只听一声重物坠落的声音,我好奇回头,只见绿釉手中的磁盘不知为何掉到地上,碎成了好几瓣。
“你、你是仙子?”
她面色惨白,用一种非常奇特的眼神上下打量我。
“正是。”我将糕点囫囵吞下,朝她讨好的摇摇尾巴,“我是芳草门下的豇豆仙,姐姐你漂亮又温柔,是什么仙呀?”
“她生来便是仙,不用修炼。”二郎神拍拍我的头,语带三分慵懒,“绿釉跟了我几百年了。”
我心中顿时大为艳羡——谁不知生来便是仙的仙是最高等的仙?这个猥琐男三只眼,竟然有个身份如此高贵的仙婢!该斩,真该斩!
然而绿釉仙子并没有显得多高兴。她一直静静望着我,眼中古怪的光芒越来越盛,脸色如同衣服一般郁郁葱葱起来。
二郎神用完膳便去账房查账了,我觉得还没吃够,索性跳到桌子上大快朵颐起来。
“不知羞耻!”
吃的正欢,忽然听到身后传来轻轻一声。
我以为自己幻听,转头求证,却见绿釉面色沉沉立于门口,双眸利如尖刀。
“不知羞耻!”
她又说了一次,这次声音大了许多,吐字清楚发音准确:“为了讨真君喜欢,你竟然连哈巴狗都愿意做么?”
我惊讶的张大嘴,半块云片糕从嘴巴里掉下来。
她满面厌恶的冷笑一声,翩然转身,衣带香风消失于门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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灵霄殿的夜,静悄悄,晚风把窗棂轻轻地摇。
年轻的仙人啊头枕着波涛,睡梦中露出甜美的微笑。
凉风有信,秋月无边,贵妃榻上熏了安神香,这本该是一个难得的好眠之夜。
我豇豆苗苗却极为罕见的失眠了。
是喝多了茶?还是喝多了咖啡?最终我不得不承认,其实是绿釉仙子离去前的话,像针一般扎在我娇嫩心间。
——她讨厌我,我被美人讨厌了。
我实在觉得很受伤害。
在贵妃榻上辗转反侧了九十九次后,我终于决定做个不愿做奴隶的人民,哗的站起来。
“小豇豆睡不着么?”
屋内适时传来低低的调笑。
我循声望去,只见二郎神正支着手半倚在床上,双眸中映出一弯新月,清明如渠。
“真君不是也失眠?”我很是感慨的叹口气,“不如咱俩一块儿聊聊人生,畅谈理想与未来?”
——我想趁机再跟他好好合计真心花的事。
“…过来。”
半响后,二郎神终于妥协的朝我招手。
我飞奔下贵妃榻,一跃跳到他枕头边。
“小豇豆。”有只温热大手俯下,一丝一丝理着我身上的长毛,“难道你完全没有男女戒备之心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