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兰家公子给大嫂子送了一副上好的头面,说是贺兰家夫人送的,还有一副亲笔写的字画,又说他还惦记着上回子吃的辣辣香香木桶蒸饭,大嫂子听了就给做去了。”石绾绾极力用自己的神态向石江风表达她的不屑,贺兰轶开口问石大少夫人要吃的是多么没有规矩,更何况他明知石江风今日回来,这就是罪上加罪,更没规矩。
可惜石绾绾这说法有些欲盖弥彰,叫石江风这才回来的人就嗅到了醋味,心里疑惑石绾绾跟石大少夫人怎么了?石大少夫人心胸狭窄,石绾绾略有些娇纵,但这二人素来是井水不犯河水。且贺兰轶的模样不像是到了人家主动要吃的的人,反倒是石大少夫人热情似火,说是石大少夫人强留下贺兰轶,他更相信。
石江风说道:“你大嫂子爱做就去做吧,母亲,儿子明日还要早朝,儿子先回去歇息了。”
“江风,红莲那事,当真不能转圜?”石夫人见石江风要走,赶紧地去问,又握住石绾绾的手,心里发誓要给石绾绾找一个比贺兰轶好的女婿。
“母亲,蔺家便是要跟石家破镜重圆,那等亲家也不能要。母亲与其在蔺家那边多费心思,不如想法子劝说祖父、祖母叫红莲再嫁。”
“为娘就是知道你祖父、祖母、父亲定然不答应,才这么着。”石夫人眼睛里噙着泪,这么些日子了,她一见石红莲,就想起那日蔺姑爷无情模样,只是为了外孙,为了石红莲不孤单单一辈子,才不得不忍了。
石江风怒极反笑:“母亲糊涂,红莲回了蔺家,日子定然没有在咱们家这般好过。母亲仔细想想吧。”说完,心道若是石夫人还这般冥顽不灵,耽误了石红莲青春,少不得等几年后石红莲年纪大了越发嫁不出去后,石夫人会被石红莲责备瞻前顾后,耽误她一辈子。
石江风不跟石夫人等人多说,便向后院自家院子去,才进了院子,就瞧见葳蕤可爱的紫藤架子下,贺兰轶安适地捧着书坐着,贺兰轶身边站着老五家小儿,看模样是贺兰轶在考校那小儿功课。
贺兰轶见石江风过来,忙迎了上来,心里悻悻的,暗道石江风才回来,石大少夫人却进厨房给自己做饭去了,有道是盛情难却,石大少夫人执意挽留,他也只能留下了。
“进屋来说话吧。”石江风说道,领着贺兰轶进了屋子,因家中儿子都随着石漠风走了,此时剩下的只有女儿,叫人来见了一面,便叫她们退下,然后问了贺兰轶几句。
待到晌午,石夫人请了他跟贺兰轶去她院子里吃饭,贺兰轶推辞不去,他便自己去了,等吃了饭回来,就见贺兰轶已经走了,石大少夫人正在满怀欢喜地看贺兰家送的头面首饰,方才贺兰轶在不好露面的石小六也出来了。
“方才一个人去母亲那边立规矩的也没有。”石江风话是跟石大少夫人说的,眼睛看的却是石小六。
石小六浅笑道:“回父亲,曾祖父交代婶子们留在房中不许四处走,免得有人说了什么话,又叫旁人心里不踏实。”
石大少夫人忙将东西收拾起来,见此时石小六还替石夫人遮掩,就忙道:“想来去午门外坐着的时候出了什么事夫君早知道了,只怕夫君还有一件事不知道呢。”
“母亲,父亲才回来,叫他歇歇吧。”石小六伸手挽住石大少夫人,心知早先未免石家人在外头分心,家书都是石老夫人、石夫人看过才送去的,有件事,家书里必然没写上去的,如今石大少夫人要说的定然就是这事,而石大少夫人说话时的语气必然会惹恼石江风。
石大少夫人见石小六不让她说,但心里憋着一口气,又觉石江风说没人伺候石夫人就跟说她教唆妯娌们干的一样,就说道:“这事说出来比午门外的事还叫人不痛快,弟妹们也不是我教唆的,她们心里不痛快,不肯去伺候母亲,就是祖父、祖母也没说什么。”
石江风转头看向石大少夫人,示意石小六出去。
待石小六出去了,石江风就嗔道:“你是大嫂子,其他人定是看着你办的事。”
石大少夫人又羞又愤地说道:“你不在家不知道家里头的事,母亲帮着绾绾抢小六夫婿呢,竟是连祖母的脸面都不要了。早先王妃要见家里没出嫁的女儿,母亲敝帚自珍不肯叫绾绾出来,后头听说是跟贺兰家结亲,又看王妃挑上小六了,就赶着贺兰夫人来家的时候将绾绾领出来见咱们小女婿,你不知绾绾打扮的跟天仙一般,都将咱们家小六踩到泥地里了。幸亏小六合了贺兰夫人眼缘,不然这好女婿就叫母亲抢去了。”
“胡言乱语,母亲怎会那般行事?”手心手背都是肉,女婿、孙女婿都差不离,石绾绾姿色出众,又有个锦王妃姐姐,她还愁嫁?
石大少夫人早死了跟石江风小别胜新婚的妄想,心知等跟他说完了话,石江风又要去前头书房歇着,于是又气愤道:“正是都以为她不会,她干出那事才气人。也不知贺兰夫人回家后怎么看咱们家,若不是王妃在,只怕贺兰夫人甩手就走了。哪有领着家中孙子来人家家里相看孙女,结果孙女没露面,就领出来个妖里妖气女儿的?这不乱了辈嘛。”
“闭嘴!”石江风听石大少夫人先是敝帚自珍,后是妖里妖气,不住地贬低石绾绾,便也恼了,怒视了石大少夫人一眼,待要不信,又觉石大少夫人不会无事兴风作浪,“……听母亲说,清妍从你枕头底下翻出……”
石大少夫人被一口口水呛住,脸上涨红,她就知道石夫人因贺兰轶看她不顺眼,定要逮着机会挑拨石江风。
“收拾收拾,今晚上我在这歇着了。明儿个,母亲那,你去……”
“夫君,您去书房歇着吧。”石大少夫人心里羞愤欲死,暗道石夫人当初看着十分厚道,背后竟然跟石江风说,自己宁愿用那宫廷御造之物,也不愿意为跟石江风春风一度向石夫人低头。
身为人子、人父、人夫,石江风夹在这里头也不好受,石夫人再如何,眼瞧着石二夫人身边众媳妇小意伺候着,石夫人身边连个大儿媳妇都不肯露面,委实叫他这做儿子的看着难受;石大少夫人虽委屈,但她说石绾绾的话未免太刻薄,就跟早先对石清妍一样,全然没有长嫂的风度。于是思量一番,石江风只觉得这里头就石小六一个是无辜的,于是就依着石大少夫人的话去了书房,又将石小六姐妹几个叫过去说话,石夫人、石大少夫人两边通通不理会了。
一夜无话,第二日一早,石江风起身,与石老将军祖孙二人摸黑向皇宫去,路上不住地看见其他人家轿子、马匹。
祖孙二人坐在马上,不时对视一眼,对那些昔日同朝好友避他们如蛇蝎的原因心知肚明,不管石家有没有立功,石家人将皇帝得罪了是一定的事。
才要到了皇宫前,便见一骑飞速驰来,马上那人下了马,就匆匆奔到宫里头去。
“那是……”萧家老爷早因为萧纤妤被绑在锦王府了,因萧纤妤不过是侍妾,他也就不像石家人那样被人排斥,饶是如此,锦衣卫作乱那会子,他也没少受罪。
“应当是来说,益阳府、中洲府派人来跟陛下商议亘州府等地的事了。”石江风开口道。
“这……”有些不明就里的人大着胆子凑过来。
石江风昨日回家,因石夫人、石大少夫人、石红莲等人的作为憋了一肚子气,此时见楚徊还想炫耀朝廷的雷霆之威,哄骗文武百官并百姓们朝廷平定了颐王、熙王,便故意叹息道:“除了亘州府,金陵向西三百里,都被锦王府的人占了。”
半壁江山落入锦王府手上了!
这消息远比锦衣卫被废更震撼人心,早先那些等着看石家狡兔死走狗烹的官员一个个都白了脸。
比这些官员脸色更白的,是楚徊。
楚徊眯着眼瞅着地上跪着楼朝日,冷笑道:“锦王、瑞王说要与朕细细商议如何分派土地?”楚律当真狡猾,这当口还拉了楚恒过来,分了些渣滓给楚恒,却能叫楚恒与他同进退共同对付他这皇帝。
“是,陛下叫郑将军去中洲府宣旨,只怕郑将军才刚离开京城。”楼朝日说道,计划赶不上变化,此时宣旨,将水家的病揭发出来,虽打击了楚恒,却也令楚恒越发铁了心跟楚律一同逼迫他这皇帝,“陛下,郑将军,要不要叫回来?”
“……不必,老五他是不会因朕跟老四离了心的。”楚徊死了与楚恒联手一同对付楚律的心,手上紧紧地攥着楚律、楚恒送来的奏折,忽地看见益阳府送来的奏折上印着的是楚静乔的印章,就似抓住一根救命稻草一般,心道若是楚静乔肯反了楚律,那岂不是等于令楚律得此失彼?“凤崎公主如今在益阳府做什么?”
楼朝日不知楚徊为何又问起楚静乔,便将打听来的消息说给楚徊:“回陛下,听说锦王爷早在上年锦王妃有孕的时候就将府中大小事务甩手丢给了公主。”
楚徊因楚律对楚静乔的信赖疑心起来,暗道莫不是耿氏骗了他,楚静乔是楚律的女儿?这年头一闪而过,又因耿氏对他的痴情被否决,“叫人暗中送一些信函给凤崎公主。”事已至此,未免楚静乔认贼作父,只能将他与耿氏的过往,以及耿氏给他的信件悉数送到楚静乔面前。
“陛下,该上早朝了。”好德太监立在门边,心说楚律这般器重楚静乔,楚静乔再瞧瞧后宫里那些眼下轻易就能够被她碾死的正经公主,指不定楚静乔心里跟谁亲呢。
楚徊说道:“不急在一时。”今日要给石家歌功颂德,怎么着都要耗费不少功夫,“告诉朝臣,太后有恙,朕去看太后了,叫他们稍等片刻。”说完,却是叫楼朝日给他研磨,提笔细细将他与耿氏的事一一说出。
楼朝日不敢看,不经意地扫了眼,略看到几个字,思量一下,便知信上写的是楚徊与耿氏两情相悦,楚律却使用手段蛊惑先帝将耿氏嫁给了他……料到楚徊信中内容信不得,便不去多想。
楚徊写好了信,又将往日耿氏给他的信叫好德翻出,便一并将信送给楼朝日:“叫个稳妥的人送去。”待楚律得意占去了他半壁江山的时候,他就叫楚律为丢了益阳府懊恼不已。
在上朝时,楚徊坐在龙椅之上,看向下面的文武百官,叫好德宣读那极尽溢美之词赞扬皇帝、称赞石将军的圣旨。
洋洋洒洒堆砌的文字,听在所有人心中都觉得嘲讽无比。
百官不敢提起半壁江山落在了楚律手上,楚徊没脸承认自己丢了一半江山,且还要再跟锦王、瑞王的人讨价还价,才能讨回来些许山河。
于是那空洞的褒扬的话就似生怕冷场一半,持续不断地平缓地从好德口中吐出。
石家祖孙谢了恩,百官齐声说句“陛下英明神武”,今日的早朝便结束了。
楚徊心力交瘁地坐在御书房中,怔怔地看着手上的朱笔,眸子快速地转着,将自己的筹码想了一遍又一遍,提着的朱笔在龙案上的地图描画一番,最后却懊恼地将朱笔掷在地上,虽有楚静乔那步棋,但他却有些无助地发现,眼下自己要夺回那大片的山河,只能寄望于楚律是个不爱江山爱美人的痴情人……
153斯人独憔悴七
楚徊送给楚静乔的信,不过半月楚静乔就收到了,不过楚静乔可不像楚徊想的看到这信就痛哭流涕、无地自容,然后因血缘的缘故跟他亲近,同他联手对付楚律。先不说她是楚律亲生的,石清妍那边已经将早产等等的话告诉她了,但说如今她的身份,益阳府当家少主人,楚律连贤淑、贤惠、益阳府都敢托付给她,就算是养女,做到这份上,也没哪个养女会头脑发热地内外不分帮着“亲爹”来对付“养父”吧。
楚静乔拿到这信,先是恼羞成怒,毕竟谁一天到晚被人指名道姓地说她娘水性杨花谁都受不住,随后却又冷笑连连,想着一不做二不休,于是楚静乔心里一横,将这信叫人捎带进京送给石清妍了。
于是乎,锦王府进京谈判的人还没进宫见楚徊,石清妍先拿了其中一封信跟太后短兵相接了谁叫太后老毛病犯了,又想借着病整治她们,姜氏习惯了,水氏罪有应得,她可不想受那委屈。
“母后,您瞧瞧,瞧仔细了,这信张扬出去,宗族那边您拿什么脸开口跟先帝爷合葬呀!”石清妍说着,就将信丢在躺在床上半真半假“病怏怏”的闻太后。
闻太后先是不言语闭着眼睛哼哼着不肯看信,随后才懒散地睁开眼睛瞄上一眼。
五福忙替太后动手拆开信,将信展开立在太后面前。
太后看了一眼,不禁吓了一跳,心道这是楚徊写给楚静乔的信,怎会落到石清妍手上?
“陛下下笔如神,一连写了好几页,这拿的只是第一页。还有陛下早年跟耿王妃的信,如今全在我手上呢。”石清妍说着,便将太后的被子往里头推了推,人就大咧咧地坐在床边。
太后劈手夺过信,也不装作没力气坐都坐不起来了,坐起身来,咬牙切齿地看向石清妍,只觉得心烦意乱,一团火在心里烧,暗道皇帝糊涂了,怎会写了这信给楚静乔,该依着她早先的算计,叫余君言那等人去给楚静乔说才是,这般事后也好推脱。
石清妍平静地跟太后对视,然后说道:“知道谁是老大了吧?我叫你今儿个就起来,别因为绝经就要死不活的,人年纪大了就该有个年纪大的雍容样。”
太后气咻咻地冷笑道:“哀家是当真病了,锦王妃,你那话又没个体统了。”
“你别以为老方丈死了,就没人敢拦住你了。我可是听人说了,老方丈死之前,见的谁,那个谁又是谁早两年就派去埋伏在上国寺的。”石清妍进了京,最佩服的就是聂老头、上国寺老和尚,这太后为了跟先帝那死人埋在一起,当真是无所不用其极,“你现在就给我下床。”
“放肆!锦王妃,你莫以为锦王府大胜仗了,你就能对哀家放肆。锦王他可是在哀家眼皮子底下长大的,他可不会为了你……”
“那就叫锦王爷占了半壁江山,我跟太后您死在一处吧。”石清妍冷笑道,又从袖子里拿出一张信纸,“陛下可真有雅趣,竟然在信里怂恿耿王妃哄着锦王爷给她画像,然后再送到京里来。”
“给哀家……”太后伸了手去抢,手背上就被石清妍毫不留情地重重拍了一下。
“你给我下床!从来只有我躺床上跟人说话的例子,没人躺床上跟我说话的道理。”石清妍冷笑道。
太后心里气恼,但又怕石清妍那信张扬出去坏了楚徊名声,连累的她不能与先帝合葬,于是忙扶着五福的手下了床。
五福太监心里惴惴的,不住地安慰自己没听见,忙慌叫宫女给太后换了衣裳。
“你要如何?”太后惴惴不安地说道。
“你去上国寺亲自给老和尚上香去。”石清妍说道。
太后忙道:“哀家被皇帝软禁在宫里,出去不得。”
“你告诉皇帝,不叫你出去,和尚们就闹上宫廷。”
太后冷笑道:“无凭无据,他们如何敢将这罪名推到哀家头上?”
“无凭无据?您老人家未免太自信了一些,快些着,到时候有的是你哭的。”石清妍冷笑道。
太后忙叫五福去说,五福此时腿脚有些软了,便忙慌奔去找楚徊。
楚徊先是听说锦王府来的人神秘的很,便忙着打听来来的是谁,待听五福说石清妍拿了他给楚静乔的信来,心中震惊,不信楚静乔会那般不顾耿氏的脸面,会将把柄主动送到石清妍手上,阴沉着脸,便领着五福、好德向康寿宫去,心知石清妍跟姜氏要好,便又叫了姜氏来。
进了康寿宫里,就瞧见石清妍盘腿坐在床上,太后立在地上。
“静乔,竟然把信给了你。”楚徊看了眼姜氏,示意姜氏去劝说石清妍把信交出来,毕竟这那信里的内容张扬开,丢脸的就不光是他一个,楚律的脸面也要丢去大半。
姜氏见楚徊看她,便对太后说道:“母后站着会出虚汗是吧?五福,快给母后送了椅子来。”说完这句,便不再说话了。
石清妍笑道:“陛下果然大度,以己度人,自己偷了嫂子,还想叫媳妇来圆场?桑榆姐姐先回去歇着,看你那样就知道被母后折腾得够呛。”
姜氏笑道:“多谢清妍妹妹体贴,只是……”
“梓童,回去吧。”楚徊见事情到这份上,皇后也不肯替他说一句,心知留了她在会适得其反。
石清妍看姜氏走了,便拿了信纸在手上扇风,“陛下这作为就跟生了儿子不养,送了人,十八年后再去认亲捡便宜的一样,除了蠢货会唧唧歪歪说些什么割舍不断的血亲,谁会为了你两句好话就跟养了她十几年的人反目为仇?再者说,白菜她要不是王爷亲生的,王爷能将藩地交到她手上?”
“这不可能。定是你截下这信。”楚徊说道,心想耿氏不会骗他,楚静乔即使不敢认他,也绝不会将信送到石清妍手上,任由石清妍羞辱耿氏。
“那陛下就权当是臣妾截下来的好了,反正这样想你心里也舒坦一些。”石清妍心想看楚静乔早先对赵铭的态度,便知楚静乔跟耿氏有感情,但感情不深,经不住这么一次次的折腾,又握着那信,“老五跟我们王爷说了,北边那地他让出漕运码头给我们家王爷,换取由着我们劝说陛下收回早先的圣旨,叫飒枫、飒杨姓楚。”
“君无戏言,朕怎会收回圣旨?”楚徊冷笑道,心想楚恒当真大方,竟然拿了漕运去换两个有病的孩子的姓氏。
“陛下莫低估我们王爷对都北边那地漕运码头志在必得的决心,为了那码头,我们王爷指不定会做出什么事来,丢一下脸的事他也未必做不出。”石清妍心中对楚飒杨没有好感,但既然楚恒愿意为了两个儿子的姓氏付出代价,她跟楚律又看得上那代价,自然这买卖就能做成了。
“哼,你在要挟朕?你自身尚且难保,你心心念念的锦王爷只怕在等着朕处死了你,就立时迎娶新人进门呢。”楚徊冷笑道,眯着眼居高临下地看着石清妍,心道楚恒竟然不来求他,反而去求了楚律。
“臣妾要挟人的语气不够明显吗?”石清妍拿了手支着下巴,淡淡地看向楚徊,“陛下如今已经不在乎人心了,那名声,想来也不在乎了?”
“你……”
“将飒枫、飒杨两个逐出族谱,你最多就是乐一乐,连爽一爽都算不得上,何必为难他们两个毛孩子,反正老五也承认了水家里有病,中洲府该动荡的还是会动荡。你就答应他叫飒枫、飒杨两个重新姓楚吧。”
楚徊听到中洲府动荡,不禁心中一动,暗道早先益阳府、中洲府势均力敌,如今中洲府弱了一些,但看楚恒如何跟楚律齐心。
“皇帝,答应了吧,这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太后忙劝楚徊,楚飒枫、楚飒杨两个身为嫡子却有病不能继承家业,又深得楚恒宠爱,如此楚恒还要留住他们兄弟两个,就是楚恒自找麻烦,跟钟家,跟其他实力雄厚的侍妾娘家定会生出嫌隙。
“朕答应这事,只是朕只会答应这一件。锦王妃若是得寸进尺,朕也不在乎跟锦王爷一同丢脸。”楚徊眼睛有些干涩,微微转动一下,思量着如何从石清妍手上将信拿出来,石清妍软硬不吃,那只能撕破脸,叫楚律勒令石清妍交出信来?只怕楚律会恼羞成怒,连石清妍也不要了,就霸占他的半壁江山。
“只这一件可不成,”石清妍心里也有分寸,心知拿了这信换取聂老头他们,这信的分量还不够,这信能叫她办到的,只能是“小事”,得寸进尺了,反倒过犹不及,“我要两样,一太后去上国寺给老和尚上香,二,水几因我带走。”
“三嫂子果然心慈,竟会要这两样。三嫂子拿出这信,朕许三嫂子救出熙王、颐王膝下的两位公子。”楚徊沉声道,熙王、颐王膝下的公子委实是烫手山芋,若当真处死,未免显得他太过残暴,但若养着,又养虎为患。
“嫂子我是坏人。我只要那两样,未免陛下过河拆桥,我拿出一半的信,剩下的日后我会送到桑榆姐姐手上。”
“你”楚徊心中一怒,姜氏对他跟耿氏的事略有耳闻是一回事,但叫姜氏看到他跟耿氏的信,未免一羞辱了姜氏,二羞辱了他。
“种瓜得瓜,种豆得豆。如今老五那边因水家的事乱的很,多少人家反目成仇。我们那边才打下这么些地,也没能耐造反。陛下这边更是兵马疲惫,将帅老迈。既然大家伙都想休养生息,那就心平气和地坐下来谈一谈。知己那边可打听到了,前朝余孽,还有其他人家想造反当皇帝的多了,老五还有我们王爷还是想叫你坐稳江山的,你想怎么当皇帝,你就怎么当,再没人碍你的眼了。别动不动动怒,如今,就请太后您老人家准备准备去上国寺吧,至于儿媳,我就去准备接了水公子出来。”石清妍终于下了床,睥睨了眼楚徊母子,心说楚徊听到她的话该高兴了吧。
楚徊听了石清妍那三家都想休养生息的话心里果然平静了一些,但随即却又蹙眉,他是不甘心半壁江山落在楚律手上的,楚律自然安于现状,他却不能。登基才几年,就将一半山河送到他人手上,这是何等的羞辱!
石清妍不再理会楚徊,不屑地想楚徊骗楚静乔的时候好歹加上一句封她为护国长公主的话,连哄人的时候都不敢加上那句,还指望叫楚静乔因为以为他是亲爹,就对他百依百顺。
太后自被楚徊软禁后,心中唯一的指望就是能够跟先帝合葬,于是生怕石清妍张扬开信的内容,她忙领着人便向上国寺给老和尚上香去了。
石清妍吩咐西院猛士去天牢里接人,便在锦王府中叫太医等着给水几因瞧病。
何必问因听说水几因要被接回来,就也来了王府中,只看见两个西院猛士抬着面如金纸的水几因进来,待水几因被放在厢房里后,便给他把脉,又看了他的腿,就出去对等在外头的石清妍摇了摇头,“水公子站不起来了。”
“那他的性命……”石清妍担忧地问。
“他原就病重,天牢湿冷,能活到如今已经是老天垂怜,只怕就这一会子的事了。”何必问叹息道。
婉约派猛士走出来,也红了眼睛,对石清妍说道:“水公子醒了,他想跟王妃说句话。”
石清妍闻言,便忙进去,待进去了,瞧见水几因瘦弱的很,大抵是命之将尽,身上从没断绝过的悲凉凄怆反倒淡薄了。
“求王、妃,给水家子侄一个出路。”水几因努力地睁大眼睛,他一心求个解脱,却强撑着在狱中不死,便是想到水家子侄只怕在世人眼中成了废人,再无出路,不管是读书经商做官,谁不想跟一个长命百岁的人长久地打交道,昙花一现的水家子侄,说到底短短一生所能做的事太少,且其中有太多的变数。
“你求的,不过是给他们一个出人头地的机会,这机会我会给。”石清妍素来不感情用事,但此时瞧见水几因倒在床上,不由地就想起了上国寺的老和尚,心道自己只怕一辈子,也就只能见到这么几个全心全意为他人而活的人,可惜如今这两个一个死了,一个就要死了,可见好人不长命……
“多谢王妃,水家嫡系子孙活不久,但天资聪颖……”水几因声音干涩地用力说道,“恰如昙花,没多余的时日思量易主,改投他人……王妃给他们个机会……叫他们如昙花一样,好歹在人间开过……”一时喘不过气来,待要咳嗽,又咳不出,只睁大一双眼睛茫然地看着帐顶。
“知己快出去吧。”何必问心知方才就是水几因回光返照,未免石清妍看着水几因咽气,就忙叫石清妍出去。
石清妍愣愣地站住,看着水几因慢慢闭上眼睛,心想上辈子自己临终前也当是这恐怖可怜模样吧,如今,就如照镜子一般,嫌少回忆上辈子事的石清妍呆呆地愣住。
瞧见石清妍竟然落泪了,何必问心道石清妍终归是心软,见床上的水几因跟石清妍说了两句话,就平静地咽气了,便叫西院猛士准备敛葬了他。
“知己,人各有命,天意如此。”
“若是不将他接出来,他还能多活几天吧?”石清妍见西院猛士准备给水几因擦洗换衣裳,便走了出去。
“生不如死地活几日,不如将心事说出来,心无牵挂地走了。”何必问唏嘘道,心想凡事往好处看,石清妍自此之后手上多了一支绝对对她忠心不二的人家,水家多才俊,石清妍又重情,水几因也算慧眼识英雄了。
“……知己身上,奶味?”石清妍忽地向何必问身上闻了闻。
何必问摇头笑道:“我们家不惊吐的,你们家卖糕的扮作我们家长随,一门心思喂马呢。”
石清妍听了这话就笑了,转而想到水家的事,就又蹙眉,如今天下都知道水家人有病,只怕水家男儿好娶,水家女儿难嫁了。
操他人之心地为水家担心一回,石清妍叫人将水几因收拾好,就打发人将水几因的棺材送到水家老家去,至于瑞王妃那边,因不待见瑞王妃,心里觉得水几因指不定怨恨瑞王妃呢,于是便干脆没将水几因过世的消息告诉瑞王妃。
至于瑞王妃,瑞王妃听说瑞王府的人眼看就进京了,越发惶惶不可终日,坐立不安,吃睡不宁,就连人在京城瑞王府里也不安心,看谁都觉那人是被楚恒派来杀她的,只能寄希望楚徊救她一命。
瑞王妃将救命稻草交到楚徊手上,此时楚徊却压根想不到她。先是太后去了上国寺之后听了上国寺和尚的一些古古怪怪的话当真病了,后头就要合计着如何应对锦王府、瑞王府来人。
因事关半壁江山,楚徊心知锦王府的人难缠,瑞王府的不好对付,便精挑细选选了朝中能言善辩的五十人出来,准备拿了道义、忠孝等等大帽子逼着楚律、楚恒让出那半壁江山,不想,得知益阳府来的是谁,他险些吐出一口热血。
原来,益阳府竟然派来了一个美艳动人的外族女子,一个早些时日背叛了他的余大将军,其他跟着来的,不过是这二人的手下。
朝堂之上,楚徊冷眼看向那胆敢逃出京城的余大将军,心道这余大将军当真胆大包天,竟然敢回来;再看向那据说被贺兰辞赐名闻天歌的女子,虽看得不大清楚,但模模糊糊地一个影子,已经足够看出这女子的风韵,心中冷笑一向最讲规矩的贺兰家竟然会接纳这样一个女子;再看瑞王府的人,就见瑞王府的人心知这次是跟着锦王府的人捞好处,便圆滑地走了余大将军、闻天歌的身后;最气人的是,他自己个的人竟然大半都在呆呆地望着美艳动人的闻天歌。
美人计!
楚徊心道楚律竟然会在这等庄重的时候使出这下三滥的招数!却又疑惑楚律叫了余大将军这么个不甚机灵的人过来做什么?
“许久不见了,余爱卿。”楚徊淡淡地说道。
闻天歌跟着余大将军学着给楚徊磕了头,不理会楚徊是在问余大将军话,便眨着一双大大的眼睛,开口道:“皇帝,我们王爷说依着早先的约定,亘州府归益阳府,你们拿了东边的地换颐王的藩地。”
早先偷偷看闻天歌的官员听说楚徊早跟楚律约定了,便忙开口道:“胡闹,朝廷有难,锦王、瑞王原本就该出兵相助,怎还……”
“我没说完呢。”闻天歌不耐烦地说道,她对中原的道义等等不甚熟悉,只知道有恩的有情的,就要讲义气,不求回报;对其他人,自然是做买卖一样,有借有还,于是那官员口中的“应该”,令她嗤之以鼻,“其他的地,皇帝要想要回来,就得放了王妃回益阳府去,石家也要跟着去,天牢里的人我们全都要了。”
“天牢里的熙王、颐王还有两府的公子们除外。”余大将军忙补充道,原本见了皇帝有些愧疚,毕竟君臣有别,君可以理直气壮猜度臣,臣子叛君,心里却有一道坎。此时听闻天歌开口,心中的愧疚一扫而过,心道是楚徊逼着他一家逃走的,又不是他有意要背主。
楚徊冷笑一声,心道莫非中原的朝廷命官还说过一个外族女子,还有那余大将军素来不擅言辞,楚律叫这二人来,到底在盘算什么呢?左思右想想不明白,就叫官员们去与闻天歌、余大将军论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