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心轻笑起来:“简不凡?这世上还有一个人叫简不凡吗?”

她的声音飘忽,幽幽的,如同梦呓。

听到她这句话,灵玉哪还会看不出来,让明心做出这番举动的人。就是简不凡?

万万没有想到。明心竟然会受困于感情。

她可是明心啊,成钧道祖的灵宝明月心镜的器灵。明月心镜攻击心灵漏洞,自身一片冰清。谁能想到,她自己却已经被感情束缚了呢?

明心一向表现得很强大,她的实力,甚至比简不凡还要强些。在此之前。他们是人界惟一一对大乘夫妇,明心是灵。简不凡是人,许多人都以为,就算两人出了问题,也是简不凡的问题。

而现在。简不凡决绝地弃了这块感情,双成回归成明心,却要自毁!

“不过一个男人而已。你需要这样吗?”灵玉重新冷静下来,“要是我像你。是不是也不用活了?”

简不凡好歹不会当面对明心动手,她可是被紫郢的剑指过,灵玉毫不怀疑,当时她是不依不饶,紫郢的剑绝对会斩下来。

“呵呵呵…”明心笑了起来,她仰起头,看着这座冰冷的寒宫,晶莹剔透,美不胜收,却也毫无人气,死气沉沉。

笑声止了,她道:“怀素,你不用在我面前装得感同身受的样子。身为程灵玉的你,当然撕心裂肺,可是,身为怀素的你,能感受到一点心湖波动吗?”

灵玉双唇抿紧,没有说话。

明心的声音幽幽传来:“两个真灵相融,你当然不同于以往的断绝七情。可是,那些刻骨铭心的东西,也变得淡漠了吧?”

“是又如何?”灵玉定定地看着她,“你活了那么久,见过那么多事,修炼到大乘,难道不知世事无常,七情起灭,惟天道恒在的道理吗?”

明心淡笑:“所以我觉得,活着分外没意思。你看,以为握在手心的东西,随随便便就不见了。整个人被挖走一大块,却要装作什么都不在乎。我们是大乘修士,与天道同在,倾手可覆灭一界。可是,为什么我们要习惯失去呢?难道我们求长生,就是为了让自己失去,而不是得到吗?力量越大,失去的东西越多,这样的存在,又有什么意义?”

“谁说失去的东西越多?难道不是力量越大,所能做到的事情越多吗?什么都能做到,想要什么都唾手可得,难道不是如此?”

明心讽笑起来:“怀素,你是不是以为我疯了?这种话,你拿去骗骗元婴以下的小修士就算了,拿到我面前说?”

灵玉闭嘴了。

是啊,这种话,也只能骗骗小修士。修炼的过程,是得到的过程,也是失去的过程。他们一点点,增强着实力,也一点点,把一些不必要的东西抛下。

那个目标太高太远,背负太多,会因为负累而走不下去的。只是…

“难道你想失去,就能不失去吗?看看那些小修士,他们失去的东西,只会比我们更多。有些东西没了就是没了,你习惯也好,不习惯也好,它就是不在了。除了去习惯它,又能如何?”

“是啊,又能如何?”明心语气萧索,“所以啊,我觉得活着分外没意思。再漫长的生命,也不过是重复而已。小修士需要承受的东西,我们还是得承受,那么修炼是为了什么?长生又是为了什么?活着,永远地活着,仅此而已吗?那么我们与那些无能无知的石头、尘埃,又有什么区别?”

“…”

“无话可说了?”明心露出笑容,长袖宫裙的她,飘飘欲仙,无瑕如月中仙子。美丽的脸上,却有萧索死寂不停地漫延出来。

“有。”

突兀的一个字,让明心顿了一下。

灵玉冷冷地看着她:“你想死就死,把我骗来作甚?我又不是你的情人,想殉情也不必找我。”

明心轻笑起来:“是啊,想殉情也不该找你。不过,你来了,那个人应该会来吧?”

灵玉一怔,那个人?她突然明白过来:“你拿我当诱饵。骗范闲书过来?”

明心笑容清丽,双眸闪亮:“难道不是你自己送上门来的吗?”

灵玉一顿,无话可说。

不错,是她自己送上门来的。她感应到广寒界可能有变,派了岳少宁过来,正好便宜了明心。顺手而为的事,干嘛不做呢?

“你根本不是觉得活着无趣。才要自毁的。”灵玉突然说道。

明心的笑容淡下去。

“你心中还有所求。只是求不到,所以自厌。”

“那又如何?”

灵玉露出冷笑:“所以,你装什么高深呢?哪是活着无趣?只不过不想承认自己的失败而已。”

广寒宫中。一片清冷死寂。

半晌后,明心的声音幽幽响起:“怀素,你不必白费力气。你说得再多,我也不会放你走的。”

“大家都是大乘。你以为你就强过我?”灵玉回以冷笑。

无论是身为怀素的她,还是身为灵玉的她。从不都不惧明心或双成。紫郢声势比她大,威望比她高,不过是活得久。真论实力,大家都是只差一线便可升仙。谁比谁更强?

“那就试试吧。”明心的声音透着索然,“正好让我看看,回归之后的你。到底实力恢复到什么程度了。”

灵玉心觉不妙,明心的这个虚影。说完这句话后,便突然四散。

月光浸透,整个广寒界,如同蒙上了一层轻纱。

广寒界关闭了。

周围雾气越来越浓,她身处之地,已经不是广寒宫中。

灵玉不急不惧,略微一推算,轻哼一声:“不过如此。”

她实力未复,难道明心就全复了么?大家都不是全盛,彼此彼此。

拨开迷雾,她脚下步履从容,一时向左,一时向右,令人眼花缭乱。

不过十几步,眼前出现了一株金桂。如今正是花期,一树怒放,满眼金灿,花香袭人。

树下,岳少宁坐在那里,双手抱膝,冻得哆嗦,甚是可怜。

视线里突然出现一双脚,岳少宁一怔之后,猛然抬头,脸上绽出惊喜,喊道:“帝君!”

灵玉神情淡淡:“哼,真是出息啊!”

岳少宁跳起来,蹭过来,委委屈屈地道:“那位可是大乘,弟子哪有那个本事对付她呀!能把消息传出去就不错了。”

灵玉心想,你能把消息传出来,是因为人家故意放水好吗?

“谁跟你说这个了?”灵玉斜眼看他,“你好歹也是合体修为,居然被个迷境冻成这样,丢不丢人?以后出门,可别说是我的弟子。”

“帝君!”岳少宁喊道,“您这么说可不公平,这个迷境很玄妙的!我到外头去,说自己被明心天君困在广寒界,一点也不丢人。”

“呵呵!”

“真的真的!您看,我撑到现在都没事,不该罚,该奖励的,是不是?”

“你还想要奖励?”

“我可在这里守了五百多年啊!”岳少宁叫道,“这鬼地方,冷成这样,容易吗?没有功劳也有苦劳不是?难道您不该鼓励一下弟子?”

没见过这么涎着脸要奖励的,灵玉一巴掌拍到他头上:“赏你!”

广寒宫的穹顶,一道影子独立月下。

寒风呼啸,匹缎一般的黑发,和着裙摆在风中飞舞。雪花落下来,映着她冰冷的脸,整个人如同冰雕一般,冷得不可思议,也美得不可思议。

若是凡人见了,定会以为月中仙子下凡吧?

可这样的美丽,在广寒界却无人欣赏。

此时此刻,在诸多世界流浪的某个人,突然感应到什么,抬头看向空中。

他略一犹豫,宽袖一扬,人已出现在广寒界上空。

这个世界,已经被整片迷雾覆盖了,与记忆不太一样。

他从结界入口进去,封堵着结界入口的迷雾,看到他踏进来,纷纷退避。

于是,对别人来说,已是无处可入的广寒界,对他来说却是如入无人之境。

月下仙子静静地看着充塞天地的冰雪,冰寒一片的眼眸里,出现了一道人影。这人一步一步,踏着冰雪向她走来。

直到她面前停下。

她露出轻浅的笑,这个笑容里,甚至让人觉得温柔:“你来啦!”

范闲书的目光落在她的脸上,静静地看了许久,才开口吐出两个字:“明心。”

明明他是范闲书,不是简不凡,可他吐出这两个字时,却心潮起伏,似乎那漫长的几十万年的岁数,都在这一句话里道尽了。

“你能来就好。”明心喃喃道,“我还以为,等不到你了。”

范闲书目光闪动,却没有开口。

“可是,我又好恨你来了。难道她在你心中,比我更重要吗?”

长久的沉默后,范闲书道:“我,不是简不凡。”

“我知道。”明心定定地看着他,明明没有流泪,却比泪流满面更让人觉得悲哀,“他没有争赢。”

“所以,你要杀了我,让他回来吗?”范闲书轻声问。

明心露出一个笑:“杀了你又如何?就算他回来,也不再是属于我的那个男人了。”

她幽幽叹息,声音散在风雪里,既冰冷,又柔情:“你虽然不是简不凡,可你融合了他部分记忆。”

“是。”

“所以…”明心痴痴地望着他,“你能回答我一个问题吗?”

范闲书沉默着点头。

“你…如果有机会,会爱我吗?”

风雪刮得更大了。

很长的时间里,范闲书都没有回答。

明心耐心地等待着,仿佛等到地老天荒,她都会等待下去。

终于,范闲书抬起头,直视着她:“会。”

明心笑了。身上的冰雪,仿佛在这瞬间融化。

“你没有骗我,是吗?”

“我…不会骗你。”

明明知道这句话,根本不能当作誓言,明心的眼泪却终于滑落下来。

这些话,都是简不凡说过的,可他没有遵守誓言。他骗了她,甚至想要她的命。那个把她从漫长的沉睡中唤醒的人,把她带回极光界的人,与她恩爱几十万年的人,想要她的命。

“如果我当初遇到的是你,该有多好。”

范闲书沉默。

说这种话,正是因为做不到。

他是范闲书,明心或许对他有所移情,但他永远也代替不了简不凡在她心中的位置。

他们八个人,经历了转世,简不凡是幕后的推手,可是,到了今日,其他人都回归了,只是范闲书没有。

明心再也见不到简不凡了,因为范闲书是新生。

“那么,和我一起走吧?就算他不在,有你也好。”

1151、病了

“走,走去哪里?”范闲书轻声问。

明心注视着他,目光温柔:“去一个永恒的地方。”

“死亡吗?”

“是啊,只有消失了,才是永恒。”

说得那么温情脉脉,却透着彻骨的杀意。

“明心,你想要他的命,问过我了吗?”突兀响起的声音,插入他们中间。

一道着黑袍的影子缓缓浮现,衮服玉冕,正是当年的鬼帝,现在的转轮王。他的脸上,没有了鬼帝时期的死气,露出韩抚宁清秀的脸庞。

明心看到他,目光微微转动了一下,冷冷问道:“你怎么进来的?”

转轮王轻笑起来,黑袍拂动,带着睥睨的傲气:“明心,你转世之后,脑子好像不太灵光了呀!你以为关闭了广寒界,我就进不来了吗?这人界的地府黄泉,皆归我所有,只有要轮回之所的世界,我来去自如。”

明心面无表情。她确实没有想过,自从回归后,她的自我就不是很清楚。就像此时此刻,她一心想的就是,和范闲书同归于尽,其他事,根本不在意。

“你来了,也不能改变什么。”明心淡淡道,“还是袖手旁观的好,免得被殃及。”

“我很想听你,可是,我不管也不行啊!”转轮王的脸上,露出平和从容的笑,“他与我之间,有同心契在,如果他死了,我也得跟他一起死。你看,你找他殉情,自是想两人双宿双飞,要是多加我一个,那多没趣啊!”

明心眯起眼。看向范闲书:“他说的是真的?”

范闲书轻叹一声:“明心,你归位的时候,是不是发生了意外?这件事,你不是也知道吗?”

当初他可是在其他人的见证下,和鬼帝立下同心契的,双成当然看到了。

明心的记忆明显有所缺失,她到底有没有将双成的自我融合?还是说。这个明心。只是取代了双成?也不像啊,她的样子,看不出有夺舍的迹象。

“罢了。”明心道。“多一个人虽然无趣,但也无妨。”

转轮王讶然挑眉:“明心,我从来不知,你的口气这么大。这小子就罢了。他跟老简不能比。连我你都想一并吞下?你确定你吞得下吗?”

明心轻笑起来:“试试不就知道了?”

转轮王眸光渐深。眼前的明心,透着一股诡异。其实。那个同心契达到大乘后,用处就没那么大了。就算他这具身躯因范闲书陨落而消失,他还有别的方法可以复活。然而,范闲书如今也是大乘。就算他只是刚刚迈入大乘,实力与他们有差距,也不可能杀死了——他定然也有其他分身。

明心这么做。倚仗到底是什么?她真的能杀死大乘吗?

来的时候,转轮王没想那么多。这么儿越想越是觉得事情不简单。

“你可真自信。”

“是啊,你可真自信!”迷雾中,一道人影踏步而来,衣袂和发丝在风中飞舞,洒了一身的风雪。

灵玉的身影逐渐清晰,看着穹顶的明心:“你真有自信,以一敌三?”

“你出来得真快。”明心叹息一声,“原以为,能困你半天的。”

灵玉笑道:“你实力未复,怎么可能困得住我半天?明心,你现在还觉得自己没疯吗?”

“无所谓,”明心淡淡道,“你爱怎么想怎么想,我只管做我要做的事。”

灵玉收起笑容:“你要拖简不凡殉情,我半个字都不说。可他是范闲书,你有什么资格要他殉情?”

明心目光淡漠:“什么时候,大乘修士也变得讲道理了?怀素,现在的你,可真不像你。”

不错,大乘修士从来不讲道理,因为他们本身就是道理。明心不需要什么理由,更不需要谁赋予资格,她就是想要范闲书陪她,这么一个理由就足够了。

“浪费的时间太多了。”明心垂下眼眸,自言自语,“还是早些了结得好,反正也没有什么趣味。”

话一说完,一面古朴圆镜抛了出来。圆镜之中,倒映着一轮明月,冷冷清清,光芒仿佛能直接照入人的心中。

灵玉三人早有戒备,明心一有动作,立时应对。

灵玉身影化虚,再现身,已在高空之中。她的周身,青蓝色的灵光闪烁,绵延不尽。

圆月照来,仿佛能冻结一切。天地之间的万物,被月光照到,纷纷停滞。

灵玉身影连闪,她闪到何处,光芒便照到何处。

明月心镜的威力,没有人敢小看。若是被它照到,灵玉不敢肯定,自己能否躲过其拷问心灵之力。只要停滞微乎其微的一点时间,就会被明心找到机会。

她在闪躲的同时,明月心镜亦朝转轮王和范闲书动手了。

这事情绝对有问题。明心哪来的底气,对付他们三个?灵玉还以为,她会动用早先备好的线索,没想到明心会这么光棍,直接对他们三人同时动手。

她真的这么肯定,自己能行?

广寒界外,德昌元君的身影浮现。

她望着脚下的广寒界,若有所思。

“被关闭了?”她自言自语,“那怀素她…”

德昌元君犹豫不定。她与怀素是好友不假,但,广寒界已被关闭,若是强行闯进去,要付出不小的代价,而她对上明心天君,又没那个底气。

有件事,德昌元君不得不承认,打架这种事,她怎么都比不上怀素。天分问题,没办法的。

力所能及地帮助怀素,她当然会做。可有可能涉及性格之危,少不得要迟疑一下了。

“德昌?”一个陌生中带着些熟悉的声音响起。

德昌元君向来人看去,只见此人一身红衣,脸庞清艳,秀丽绝伦。浑身花香隐隐,仿佛由花精幻化而成。

“…江蓠?”

江蓠神君微微颔首:“好久不见。”

这个江蓠神君,仍然保留了方心妍的外貌,但她的语气与神情,与方心妍有着微妙的差别,显然二者已经统一了。

八人之中,她和参商的回归是最顺利的。身为妖修的他们。压根没有其他人关于自我的挣扎,他们原就认为,自己和前世本质上是同一个人。回归时也就没有半点抵触。

江蓠神君在众多大乘之中,并不起眼。她居于兰泽界,自从得道后,很少现于人前。略有几个好友。也都是淡淡相交。她的性格说不上孤僻,只不过。带着草木妖修的天然清高,不喜凡俗。

但,论及实力,江蓠神君在大乘之中。也是排得上号的。一个心思极静的人,容易把一件事做出成绩,江蓠神君就是如此。

“你…”

两人一同开口。又都闭上了。四目一对,忽然觉得有趣。一起笑了起来。

“我来看看情况。”江蓠神君道,“广寒界好像出了点问题。”

德昌元君点点头:“怀素已经来了,不过,广寒界好像被关闭了。”

江蓠神君上前,查看之后,轻一挥袖。花瓣如雨,落入迷雾之中,二者相触,花瓣迅速消融,被迷雾融化,消失无踪。

江蓠神君微微蹙眉:“明心这是下了血本啊!”

德昌元君轻轻点头:“是啊,她到底想做什么?”

灵玉离开后,德昌元君也推算了一下,但不知为何,她看了来的只是一片迷雾,仿佛被什么东西挡住了。如此可见,明心根本是早有准备。

灵玉就这么贸贸然地过来,危险性可想而知。

江蓠神君当着她的面,掐算了起来,随后脸色一变:“这…”

“怎么了?”德昌元君追问。

江蓠神君半晌后方道:“牵一发而动全身,这是要拔出萝卜带出泥啊!”

“呃…”德昌元君在心里嘀咕,这个江蓠,当初多么清高婉约的人物,怎么如今说话这么怪?那怀素也是,多少与怀素有所差别。转个世,居然就转成这样了,真不知道该说什么。

“我们怕是进不去了,明心早有准备。”江蓠神君如此说道。

“这么说,我们只能离开了?”

江蓠略一沉吟:“我还是在此稍等一会儿,说不定会有什么变故。”

变故两个字刚说罢,广寒界突然震动。

她们身在界外,居然感应得如此剧烈,里面的动静该有多大?

德昌元君脸色微变:“这是…”

“不好!”江蓠沉声道,“这个明心,是想将整个广寒界毁了!”

“什么?”德昌元君大吃一惊,“毁了广寒界,那她…”

还从来没有人哪位大乘,会毁了自己的道场。看烦了,弃之而走倒是有,自己辛苦建起来的道场,毁了岂不可惜?

“里面一定发生了不可预料之事。”江蓠飞快地道,“德昌,我们快些离开,免得被波及…”

广寒界内,灵玉更是吃惊。

山河挪位,规则崩塌,明月心镜高悬于广寒界半空中,清冷的月光照到哪里,就毁到哪里。

“明心!你竟要毁了广寒界?”灵玉高声喊道,万没料到,明心竟下得了这样的狠手。

寒宫之顶,明心神情漠然:“毁了又如何?一切都没必要存在了,不如一并毁去。”

“疯子!”灵玉再也忍不住了,骂道,“你真是疯了!”

“呵,”明心嘴角一勾,露出一个极浅的笑容,“疯了不好吗?以前不敢做的事,都可以去做了。不必再受束缚,担忧因果,这才是真正的肆无忌惮。”

她抬起眼,目光穿过幽远的虚空,仿佛看着灵玉的眼睛:“怀素,你嚣张了一世,其实从来没有肆无忌惮过,倒不如我这个疯了的人。”

灵玉一怔,突然哑口。

她竟然反驳不了明心的话。

不错,自从有了足够的实力,她横行人界。可是,肆无忌惮?她的心里始终有所求,怎么会不忌惮?天道,人道,因果…这些东西,从来就没有被抛弃。

明心的话,竟然一点也没有说错。

“她是在扰乱你的心境!”范闲书的声音传来,“灵玉,你别忘了明月心镜最大的用途是什么。”

差点陷入迷境的灵玉,被范闲书一喝,突然清醒过来,额上差点冒出冷汗。

果然是转世久了,都不习惯了。明心只是玩了个小小的花招,她居然就差点中计了。看来这段时间,她放松不了,又或许,是她自己的疑问太多了,以至于明心简简单单的一句话,就把她给绕进去了。

“明心。”范闲书的身影,重新回到寒宫之顶。恍惚中,明心看着他从风雪中踏出来,不禁想到许多万年前,曾经有一个青年,也是这样来到广寒界,踏入广寒宫,出现在她的视线里。

那是简不凡,仅仅只有化神的简不凡。

许多年了,明心都快忘了,简不凡当初是什么样子的。后来,他也成了大乘修士,人界最顶尖的天才,光芒耀眼。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她也再看不清他的内心。那个风雪中向她走来的青年,就那样远去了,消失在了记忆中。

“收手吧。你现在出了问题,并不是真的想死,而我,也不想死。”范闲书的声音轻轻响起,到了这个时刻,他对明心的态度仍然是温和的,似乎并不生气。

“收手?”明心漠然看着她,“你不愿意陪我死?”

范闲书摇头:“我不想你死。”

“不想…我死?”明心重复他的话,眼中闪过一丝迷茫。

“是,你只是病了,不是真的要死。”

“病了?”明心的声音终于带了一丝情绪。

“是,你病了。”范闲书一步步地走向前,越来越近。

“为什么要死呢?仙路还没有走到尽头,这世界的奥秘也全未得知,为什么要死?”范闲书轻柔地道,“还有,你不想看到简不凡的结局吗?他还遗留了那么多分身,哪怕现在活着的人是我,他也未必甘愿认输。”

“结局?”明心喃喃道,风雪慢慢弱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