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了小巷,绕了好一阵,敲了敲一扇破旧的门。
门开了,一个比她还要小些的少女惊喜地唤道:“谢师姐!”
“唔,我把药买回来了,快煎给师兄喝吧。”谢瑜君进了院子,把药包递过去。
“太好了!大师兄有救了!”小少女提着药包,奔进厨房。
谢瑜君在院子里徘徊了一会儿,到底还是敲开了其中一间房门。
这间房里,床上躺着个病号,旁边守着两个人。病号是个青年,两个人则是一男一女。
“师兄,师姐,药买回来了…”
听到她这句话,那一男一女爱理不理,其中那女的道:“那你还不快去煎药?要是小玉兰煎坏了怎么办?”
1142、有意思
“童师姐,我有话想说…”
“有什么话等大师兄醒了再说。现在什么时候了,哪有心思计较小事?快去煎药。”
“我…”
“还不快去?”
只要一开口,就会被打断,谢瑜君没办法,只能先去厨房。
厨房里,那个只有十三、四岁的小少女刚刚把药包解开,看到她进来,说道:“谢师姐,你跑了一天了,怎么不去休息?这里我来就行了。”
谢瑜君扯出一个笑容:“没事,我不累,药我来煎吧!”
“谢师姐你脸色这么难看,怎么会不累呢?放心好了,煎药我还是会的!”小少女不由分说把她按在旁边的小凳上坐下,自己将抓来的药放到砂锅里,开始生火。
谢瑜君露出一个笑,小声道:“谢谢你,小玉兰。”
他们师兄妹六人,对她好的,只有这个小师妹小玉兰。
“其他事情都是师姐做的,我只是煎个药算什么?”小玉兰往里头加水。
“等等。”谢瑜君阻止了她的动作,把其中几种药捡出来,说,“其他的先煎,这些烤一烤再煎。”
小玉兰没有异议,师姐妹两人,一个煎药,一个烤药,厨房里满是药香。
“谢师姐,你有心事?”小玉兰问。
谢瑜君无声地叹了口气:“小玉兰,现在师父不在了,我们以后要怎么办呀?”
说到这个,小玉兰也满脸愁苦,纠结了一会儿,道:“先等大师兄好了再说吧,大师兄一定有主意的。”
谢瑜君摇了摇头。小声道:“大师兄就算好了,修为也没有了…”
小玉兰吓了一跳:“谢师姐,你说真的?”
谢瑜君点点头,看了眼厨房门口,压低声:“我不敢说,你千万别让师兄师姐们听见。”
“嗯。”小玉兰相信她,谢师姐是他们师兄妹中。医道最有天分的一个。
“我本来想找师兄师姐商量一下。现在师父不在了,大师兄又受了伤,得想个办法找个营生。可是师姐不听我的…”
小玉兰也没有什么好办法可想,她年纪更小,师姐不听谢瑜君的,更不听她的。
炉火映出两人年轻的面容。厨房里安静无声。
谢瑜君想着自己的心事。
她从小命就不好,还在母亲腹中。父亲就去世了。一岁多,母亲也去世了。母亲与她师父有点交情,去世前把她托付给师父。
师父是个小宗门的宗主。说是宗门,其实几代前就已经没落了。连宗门驻地都丢了,只剩下一部门派传承的医经,其他跟散修没有区别。就连那本医经。都是破破烂烂的,遗失甚多。传承的医经残破。师父一生都只有炼气十层的修为,连筑基都没达到。
谢瑜君在医道上很有天分,因而师父对她不错。但是,就因为师父对她不错,几位师兄师姐很不喜欢她。当着师父的面,还会装装样子,背着师父,不理她就不用说了,时常言语讽刺,还会下绊子。
谢瑜君是个性子很淡的人,能够不跟他们争,就不跟他们争。
这种性子,说是软弱,不如说是冷漠。谢瑜君心里清楚,她之所以默默忍受,是因为她根本不在乎他们,没有感情在,那些冷言冷语,当然伤不到她。
只是,以前就算了,有师父在,大家相当无事。不久前,师父出海时受了伤,回来撑没多久,伤重不治去世。这下子,麻烦来了。
先是大师兄跟别人斗气,被人打成重伤。然后,为了谁继承宗门的问题,闹起了不愉快。
那几位师兄师姐,谢瑜君没什么感情,并不在乎他们的下场。但是,师父对她不错,她不希望师父去世,整个宗门就这么崩了。
可是,她能怎么做呢?
谢瑜君盯着炉火出神。
首先,大师兄受了重伤,需要长时间医治。她这回当了母亲的遗物,才换回两块灵石,吃药只能吃两天。其次,他们师兄妹六人,总要有地方落脚,有收入维持生活。现在这个院子,租金每个月八块灵石,师父之前付的租金,还够住两个月。生活的话,估计几位师姐手里还有十来块灵石,但她们肯定不会愿意拿出来。
越想越是心烦,谢瑜君很想抛开这个烂摊子,自己走人算了。反正,自从师父去世后,因为她最得师父欢心,几位师兄师姐一直防着她,巴不得她走。
谢瑜君算了算,离开的话,她一个人养活自己,估计没什么问题。虽然自己的身体并不好,可医经学得不错,到药铺去找份活不难…
“师姐,烤好了吧?”小玉兰的声音拉回了她的神智。
谢瑜君叹了口气,无精打采地把烤好的药放到药钵里碾碎,倒进药罐。
算了,看在师父的份上,还是忍一忍吧。再怎么样,也要努力一下,要是努力了还不行,那她离开,也不算愧对师父。
谢瑜君打起精神,琢磨着赚钱的事。
那把剑她一定要赎回来,她得先想个办法赚钱。
又抓了一次药,当剑的钱用光了。
幸好,两帖药的药效不错,大师兄醒了。接着大家发现,大师兄修为没了。
谢瑜君坐在院子,听着屋里传来的吵闹声,一阵心烦。
本来,大师兄修为比他们都高,又长他们好几岁,在他在的话,其他人就算心思浮动,也争不过他。这下好了,大师兄修为没了,其他人哪肯服他?其他三位师兄师姐,谁也不服谁,吵吵闹闹的,都认为宗门应该交到自己手上。
谢瑜君皱着眉头,拿着根树枝在地上画来画去。
真不知道有什么好争的,整个宗门,除了一本残破的医经。也只有一个掌门戒指值点钱,难道争到掌门戒指,拿去当了吗?
屋里传来“乒乒乓乓”的声音,然后是桌椅摔打声。
谢瑜君霍然站起。怎么回事?难道还打起来了?
她刚想完,那边门被撞开了,贺师姐叉着腰喊道:“童小菲,你凭什么当宗主?长幼有序。我才是大师姐!”
童师姐也以同样的态度回敬:“贺子慧。你除了占了长字,还有什么?论修为,你可不如我!”
两个人说着说着。就扭打到了一起。
“谢师姐!”小玉兰被吓得够呛,躲到她身后。
谢瑜君额头青筋狂跳。她并不是个外向的人,很少在别人面前大声说话,以至于别人一直以为她性情软弱可欺。
如果可以。她并不想与别人起冲突。她最想做的,就是能静心研究医经。不管那些是非。
但是…
“你们都给我闭嘴!”
突然一声大喝,把贺子慧和童小菲两人都吓到了。
她们齐齐转头,看到谢瑜君苍白着一张脸,幽幽地看着她们。
看清说话的人。贺子慧眉毛一扬,怒道:“谢瑜君!是你喊闭嘴的?你胆子真大!”
“谢瑜君,谁让你开口的?知不知道长幼有序?”这回说这话的人。是童小菲,完全忘了自己刚才对着师姐大吼大叫。
谢瑜君眼神幽幽地看着她们。因为胎里带病。她的脸色一直很苍白,一双眼睛生得大,黑白分明,再加上一头长发乌黑,这么看着她们,还真是挺吓人的。
刚才还争得要死要活,谢瑜君一张口,那两人就一致对上她了。贺子慧和童小菲其实有点心虚,她们都知道,师父生前最看重的是谢瑜君,大师兄出了事,最有可能传位给谢瑜君。因为有这么个隐秘的心理,谢瑜君一说话,她们俩立刻转移了目标。
谢瑜君不难对付,她胆子小,平时欺负她也不出声,只要吓一吓她就行了。
两人都这么想着,对着谢瑜君的脸色就更凶了。
谢瑜君实在是忍到了极致,如果她们安生一些,她根本不想开口说话。可是,由她们再吵下去,就连今天都过不下去了。
大师兄已经这样了,两位师姐还打起来,剩下那个二师兄也是个冷漠自私的货色,这日子还过不过了?
要拆伙也行,但是,怎么拆伙?师父的传承就得交给一个人吧?怕只怕,掌门戒指一分,拿到的那个人真的往当铺那边一丢,来个死当。
“你们都别吵了。”谢瑜君皱着眉头道,“掌门戒指交出来,这个宗主我来当。”
这话一说出来,院子里鸦雀无声。
躲在谢瑜君身后的小玉兰被吓住了,另外三个人,也被震惊了。
他们没听错吧?谢瑜君居然跑出来说要当宗主?那个被欺负了也不出声,平时说话低声弱气的谢瑜君,居然跑出来要抢宗主?开什么玩笑…
谢瑜君显然不是在开玩笑,她实在是受够了。兔子急了还咬人呢!
“谢瑜君,你失心疯了吧?”贺子慧先反应过来。
随即,童小菲也道:“你是不是没吃药?病得不轻!就你,凭什么当宗主?”
“我为什么不能当宗主?”谢瑜君仍是那样一字一字地说话,声量没有提高,语气也没有变得强硬,但是却清清楚楚的,传到其他人耳朵里,“论修为,我比你们都高,论医经,我懂得比你们多,为什么我不能当宗主?”
“你…”
一直逆来顺受的人,突然语出惊人,贺子慧和童小菲都有点反应迟钝。
谢瑜君的话在她们脑子里过了一圈,她们突然发现,好像真是这么回事。
大师兄是他们之中入门最早的,修为也最高,是炼气七层。剩下的几个,年纪相近,修为相差仿佛,都是炼气五、六层,小玉兰是炼气三层。
谢瑜君是炼气六层,除了大师兄,修为确实是她最高。而且,他们看不顺眼谢瑜君,不就是因为她医经学得最好,所以师父喜欢她吗?
贺子慧和童小菲发现,自己竟然反驳不了。
但是,她们怎么可能情愿把宗主之位交给谢瑜君?谢瑜君性格软弱内向,上不了台面,哪一点适合当宗主?
“你们不愿意让我宗主,那好,”谢瑜君又道,“我们手底下见真章,谁打赢了,谁当宗主,行了吧?”
贺子慧和童小菲都是眼睛一亮。
对啊,谢瑜君虽然修为高医术好,但是,她很少跟人动手,整天躲在自己屋里,要论打架,自己哪会输给她!
“那好,就这么说定了!”童小菲抢先说。她认为自己的实力比贺子慧还强一些,动手的话,自己最有把握。
贺子慧想了想,也觉得自己比童小菲强一些,也答应了。
“谢师姐…”小玉兰担忧地看着谢瑜君。
谢瑜君拍拍她的手,让她放心。
如果可以,她只想一个人躲在屋里,慢慢琢磨医经。但是,不把这两个人打服,她就连这么个小小的愿望,都没办法实现。
小小的院子里,一阵乒乒乓乓,等到安静下来,小玉兰目瞪口呆地看着自家师姐。
赢了?谢师姐居然赢了?
虽然她觉得很不可思议,但事实摆在面前,泼辣的贺师姐和霸道的童师姐,居然都输了…
谢瑜君喘了口气,对贺子慧伸出手:“掌门戒指。”
贺子慧一脸不情愿,但是刚刚被谢瑜君揍了一顿,不得不把掌门戒指拿出来。
谢瑜君把戒指往手上一套,说道:“今天开始,我就是药王宗宗主。如果你们不愿意承认,没关系,从这道门里走出去就是。”
院子里一片安静。
贺子慧和童小菲被打得浑身酸痛,大师兄躺在床上动不了,二师兄震惊地看着谢瑜君,小玉兰早就被吓呆了,没人说话。
“既然没人反对,那就这么定了。”谢瑜君生平第一次说话这么强硬,“贺师姐、童师姐,你们两个把院子打扫干净。郑师兄,你把大师兄挪到旁边那个屋去。收拾好了,你们跟我一起出门找活干,小玉兰留下照顾大师兄。”
还是一片安静。
谢瑜君提高声音:“听明白了吗?”
“明、明白了…”小玉兰小声应道。
其他人也反应过来了,彼此对视,衡量了一下现在翻脸的可能性,最终不情不愿地听从谢瑜君的话,开始收拾屋子。
灵玉看着那脸色苍白的少女,领着一干师兄师姐出门找活干,饶有兴致地摸了摸下巴。
“有意思…”
1143、抢人
跟着这病弱少女,灵玉看到了一场好戏。
这少女绝对不是个强势的人,恰恰相反,她性格内向,为人孤僻,不爱跟人争长短,更不喜欢牵涉进是非。
但是,就是这么一个少女,先是被逼当了宗主,努力立足于丰隆城。然后,一步步壮大药王宗,成了星罗海小势力中的一号人物。
两百年时间,药王宗从籍籍无名到小有名气,谢瑜君也成了结丹修士。
有时候,并不是自己想成为什么样的人,过着什么样的生活,未来就会变得怎么样。十几岁的谢瑜君,一定想不到,内向孤僻如自己,未来会是这个样子。
她的运气并不好,资质普通,运道普通,从炼气到结丹,不知道吃了多少苦。灵玉眼睁睁地看着,一个孤僻的少女,如何被局势一步步逼得自立更生,成为一个小有名气的结丹女修。
“这就是命运吗?”灵玉低喃。明明没有想过的未来,自己却被一步步地推着,走到那样的人生里。
星罗海,谢瑜君伏在一艘小舟上,随风漂流。
两百岁的她,看起来和当初的病弱少女没有太大的差别。
这两百年时间,她逐渐有了药王的名号,可能医不自医,在她身上体现得很彻底。哪怕已经结丹了,看起来还是那样一副苍白病弱的样子。
而现在的她,真的苍白病弱着。
被人邀请去探秘地,结果遇到内讧,人几乎死个精光。而她,抢先一步逃出来,但却身受重伤。只能一个人躲在小舟上,指望着自我恢复,逃过一劫…
流年不利啊!
谢瑜君在内心感叹。事实上,活了两百岁,她就没有利过。不知为什么,她的运气一直不怎么好,进秘境遇到秘境塌。结伴冒险不是遇到内讧就是全队覆没。寻个宝通常会引发个大灾——总之,她身上似乎有霉运存在,沾上了就倒霉。
所以。如果不是必要,谢瑜君一般不跟人组队。跟她组完队,能够安安全全地回去的机率实在太小了…
动弹不得地伏在小舟上,谢瑜君任由自己陷入半昏迷的状态。其实。她现在的伤势,昏迷之后就等于失去了行动力。如果遇到个心怀不轨的,麻烦就大了。但是,没办法,伤势实在太重。如果强撑着,对她半点好处也没有。
只希望这一次别那么倒霉了…
昏迷前的谢瑜君,脑子里浮出来的是这么一个念头。
等到她悠悠转醒。天色已经昏暗了。
星子在夜空闪烁着,海浪声拍打着岩石。风声过耳。
这么宁静而悠然的夜晚,让谢瑜君感到很满足。这次她的运气不错,没有遇到倒霉事——等等!她不是在小舟上吗?为什么身下硬硬的?
谢瑜君动了一下,倒抽一口凉气。
伤口扯到了,这次的伤,估计得花个十来年才能养好。
她勉强动了动手脚,发现自己并没有受到束缚,先是松了口气。然后吃力地转动头部,观察周围的环境。
这…好像是个小岛,她被胡乱丢在一块岩石上,不远处生着火堆,没有人在。
那人是干别的去了吗?谢瑜君试了试,发现自己仍然没有行动能力,很干脆地断了逃跑的念头。算了,就现在这个样子,她怎么跑?如果发动秘术,金丹能不能撑住都不一定,万一金丹碎了,修为下降,她到哪哭去?别看她两百岁金丹,听起来不错,这中间经历了多少艰辛,不足为外人道。要是金丹碎了,谢瑜君真的不敢肯定,自己还能修炼回来。
骑驴看唱本,走着瞧吧。这种霉事,谢瑜君已经很习惯了。
闭着眼睛,休息了一会儿,耳边终于响起了轻微的脚步声。
谢瑜君睁开眼,吃力地往火堆处看去。
火堆旁坐着个男人,脸庞在阴影里,看不清长相,不过好像挺年轻的。身上的衣着很普通,看样式,似乎是剑修常穿的剑袍,而他手中也确实拿着一把剑。
是个剑修吗?谢瑜君在心里评估了一下,觉得自己这次运气不是太糟。剑修往往行事干脆,如果想杀她的话,早就杀了,现在她好端端地躺着,看来对方没有杀她的意思。
既然不要她的命,那这人想要什么呢?财?她不是太富有,不知道能不能满足对方的胃口。色?算了吧,虽然她略有几分姿色,可这病病歪歪的样子,应该没什么人看得上。
谢瑜君有时候很庆幸。她运气虽然糟糕,但到现在为止,还没遇到过劫色的人。身为修士,想要美女不难,她生得病弱,姿色也说不上多出众,而且还会玩毒药,干嘛放着美女不要,找她麻烦?
她正琢磨着,要怎么跟这人搭话,这人忽然抬起视线,看了过来。
这一瞬间,她脑子里所有的浮想,都消失了。
风停了,海浪声远去了,连天上的星子都不再眨眼,整个世界一片寂静,皆是荒芜。而在这个人的注视下,荒芜里慢慢开出花来,春光灿烂,阳光明媚。
后来,谢瑜君一直觉得很荒谬,她甚至连这个人的长相都没有看清,却觉得世界在那一刻都明亮了。
不知道过了多久,她看到那人站起来,一步步往这边走来。
火光照在他的脸上,映出一张沉默安静的脸庞。
这个人,不是她见过的最英俊的男子,但却奇妙地,将容颜轻易地刻入她的心扉。无论睁眼闭眼,都能想起他脸上的每一个细微之处。
“喂…”许久以后,她才想到出声,“你…救了我?”
男子低低应了声,双手在她身上摸索。
谢瑜君心里“咯噔”一下,差点以为。自己真的遇到了劫色这种倒霉事。对方的手根本一点顾忌也没有,在她身上随意摸索。
不过,片刻后,这双手离开了,让她松了口气。
回过神来,谢瑜君发现自己紧张过头了。这人摸的,是她身上受伤的地方。已经简单治疗过了——换句话说。人家要看早就看过了。
摸完了,这人摘下她的乾坤袋,回到火堆旁。
“你的伤处理过了。报酬我自己拿了。”低低的声音,和他的表情一样,没有半点起伏。
然后,谢瑜君呆呆地看着。他打开自己的乾坤袋,在其中摸索着。找出好几只玉瓶。
“绿色的那个是伤药。”她开口。
对方看了她一眼,打开来嗅了嗅,取了一颗,剩下的放回去。然后继续翻其他的。
谢瑜君在心里叹了口气,再次开口:“上面有朵梅花的,是我刚炼的固神丹…”
剑修挑出那瓶丹药。想了想,取了两颗。
一个说。一个挑。总共取了五颗丹药,这剑修大概觉得够了,把杂七杂八的丹瓶放回去,将乾坤袋抛回她的身侧。
然后,他自顾自地开启防御阵法,在火堆旁修炼起来。
谢瑜君躺在地上,看着低垂的夜空,怔怔地发呆。
这大概是她经历过的,最奇妙的夜晚了。
有个人救了她,然后自顾自取走了报酬,将剩余的东西扔回到她的身上。
她转运了吗?怎么会有这种事发生?
要是以前,她就算被人救人,也会被人洗劫一空才对。可现在却…
一夜安静过去。
这剑修结束修炼,灭了火堆,撤了阵法,收拾东西。
看他唤出飞剑,似乎马上就会走的样子,谢瑜君急切地喊了一句:“这位道友!”
清晨的阳光,照在他的脸上。称得上俊逸的脸庞,干净得好像透明。
都说剑修多美男,谢瑜君以前没有感觉,但今天却真真切切地意识到这一点。
挺拔的身姿,干净的面容,在阳光下分外清透。
这人没有出声,目光转了转,落在她的脸上,似乎在询问。
谢瑜君深吸一口气:“能不能带我走?”
对方没有说话。
“固神丹,一整瓶你都可以拿走。”
剑修垂下视线,似乎在考虑。片刻后,剑光从袖中飞出,将她裹住。
“去哪里?”他的声音还是那样平静。
“随便去哪里,只要安全。”谢瑜君这么答道。
走了两百年霉运的她,意识到这一次是自己难得的机会。这个剑修,虽然看起来冷冰冰的,却是个难得的好人,帮了她,再收取相应的报酬,在星罗海这么个地方,有原则得让人痛哭流涕。
她最起码有几个月的时间,没有任何自保能力,这么个人摆在面前,不及时抓住,那就太傻了!
几天后,他们到了灵枢岛,安顿下来。
一开始,他们之间只是交易。一个需要保护,一个需要丹药。但是,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谁也没有再提报酬的事。
十几年一晃而过,他去哪里,都带着她一起。
直到有一天,她的伤终于好了,必须回药王宗。
“我要走了。”海边高岩上,海浪不停地拍打着岩石。
这个剑修——他说他叫观复,他没有动,似乎没有反应过来。
“我的伤好了,得回去了。”
他还是没有动。
谢瑜君看着他平静的眉目,终于还是忍不住说了那句话:“你和我一起回去,好不好?”
长久的沉默,谢瑜君以为他不会回答的时候,听到了他的声音:“好。”
天际两道遁光掠过,这两人离开灵枢岛,回星罗三岛去了。
灵玉在高岩上现出身形,抬起头,静静地看着逐渐消逝的遁光。
明明已经转了好几世,明明性情与当初亦有差别,为什么他们相遇后,还是相爱得那么理所当然?
谢瑜君不是当初的药王灵枢,她在星罗海长大,为了支撑药王宗,见过不知道多少黑幕,根本不相信人性。但是,她见到这个男人,还是直觉地相信他。
而观复,他也不是行端。星罗海的剑修,过得总是比陵苍要难。他比谢瑜君经历过更多的黑暗与厮杀,明明对一切人和事都敬而远之,却还是愿意随她回去她的世界。
为什么有的人转世后,忘得那么彻底,成为完全不同的两个人,而有的人,却还是保留了本该早就消散的感情?
灵玉长叹一声,下一刻,脸色突然一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