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见到此人,许多人心中明白过来。难怪剑尊万余年未归,果真是遇到了大麻烦。

“剑尊这是转世了?”众弟子中,一位女弟子迟疑着出声。北极上真宫女弟子极少,殿中只有这么一位。

物以稀为贵,人也是同样道理。北极上真宫这群高傲的剑修,倒是对师姐妹挺礼让的。

“这不能吧?”另一名弟子犹豫道,“剑尊是灵族之体,若是转世,岂不是成了人?可看他的样子…”

被这么一提醒,众剑修纷纷去看椅上躺着的徐逆。

“咦?”萧师兄奇道,“他…好像也是灵族之体。”

一屋子人,面面相觑。

这太古怪了!眼前这人,模样虽与剑尊完全相同,然而修为低得多,年纪也轻得多——他们都是顶尖的合体期修士,徐逆岁寿几何,稍微一探就知道了——只能是转世了。既然转世,那就是从灵族转为人身,为何又是灵族之体?完全解释不通啊!

那位萧师兄仔细思索了一番,说道:“既然有紫郢剑在,那么此人定是师尊无疑。至于其他事,说不定另有隐情。楚师弟,你先说说怎么发现师尊的吧!”

“是。”楚天一将自己的经历一一道来。

首先是他的小弟子叶一舟,去了一趟青锋界,结果发生了宝山被窃之事,回来记忆凌乱,古里古怪地说什么“剑尊被抢走了”。然后是他的大弟子,奉命去罗幽界堵截,结果人没堵到,自己反倒被惊了。剑尊,他说他看到了剑尊。

这件事,引起了他们的重视。叶一舟记忆凌乱,作不得准,可楚天一这个大弟子,向来是个稳重妥当的人,他说看到剑尊,那就不会有假。

事情到了这一步,楚天一坐不住了,他亲自出马追查。谁叫遇到事情的,都是他的弟子呢?既然小的不行,只好他这个老的出马了。

楚天一资格极老,经验丰富。灵玉的手段,瞒其他人容易,这位楚剑君却一路追查到神霄界去了。

灵玉在神霄界已经不是无名小卒,徐逆的存在,也不是秘密。楚天一打听清楚,直接上门了。

神霄界是大乘之界,寻常人都要给几分薄面,楚天一却不在乎。发现徐逆不对,他干脆地直接掳了徐逆回上真宫。

整个人界,没有哪家是北极上真宫惹不起的!

到底出了什么问题,师兄弟们商量商量,总能弄个明白吧?

北极上真宫行事,向来简单粗暴,楚天一这般行事,完全得其精髓。

“楚师弟,你直接掳了人,难道没打听消息吗?此人究竟是何出身,有什么经历,这些都没弄清楚?”萧师兄皱着眉头说。简单粗暴是一回事。也不能什么都不搞明白吧?

说到这个,楚天一变得有些迟疑:“这个,我派人去打听了,想必很快就有消息传来。”

萧师兄的神色缓和了一些。这还差不多。

“不过…”楚天一想到在神霄界打听到的那些事,越想越觉得荒谬。

“不过什么?楚师兄你别婆婆妈妈的,事关剑尊,有什么事说清楚啊!”众弟子中。有个急性子的追问。

“是啊是啊!”他的话立刻得到了别人的附议。“剑尊失踪一万多年,总得让我们弄清楚发生什么事了吧?”

楚天一断然道:“不可能,我听到的那些消息应该是假的。”

他越是这么说。别人越是好奇,一群剑修七嘴八舌的。

“楚师兄,都什么时候了,你卖什么关子啊?”

“就是。可不可能,先说给我们听听啊!”

“你该不会故意不说。看着我们着急的吧?”

这么多年了,好不容易有剑尊的消息,说一半瞒一半是怎么回事?故意让他们急的是吗?

“楚师弟,到底听到了什么。你先说来听听!”萧师兄也发话了。

楚天一只好道:“你们还记得青锋界的事吧?宝山失窃,里面有个重要人物事后不见了。”

“你说那个女修?”马上有人接话,这件事他们一直在关注中。

楚天一点头:“不错。我原是追着她的行踪去的。从罗幽界一路追到神霄界,打听到她是无梦山门下。”

“无梦真君?”萧师兄提了提嘴角。露出一点冷笑,“怎么,难道是无梦真君纵容弟子,与我们北极上真宫为敌?”

“应该不是。”说这句话时,楚天一的表情更古怪了,“无梦山的人说,她虽是无梦山门下,接继无梦真君四弟子一脉,然而修习的功法并非他们的传承。而且,她也不是神霄界人士,乃是从他界而来,半路加入无梦山的。”

“那又如何?”管她修习的是什么功法,跟他们有关系吗?

“据说,这个女修,乃是剑法双修。剑修方面,传承的是我们上真宫一脉的紫气诀,而法修方面…”楚天一越说自己越不相信,“传承的是丹霄观的功法。”

“什么?”这一刻,不知道有多少人惊讶地反问出声。

这女修会北极上真宫的剑术,他们早就知道了,青锋界的世界说得很清楚,她用剑术与叶一舟打成平手。如果不是上真宫的传承,谅叶一舟再大的胆子,也不敢携她进入宝山。

他们之前早就认定,这女修应是本宫的一脉分支,心中多少带着轻视。现在听说这消息,完全不能接受啊!

“剑法双修?”

“丹霄观?”

北极上真宫的正殿闹哄哄的,说什么的人都有。

“楚师兄,你不是在逗我们玩吧?”这是个性格外向的弟子。

“是啊,楚师弟,这可不胡说。剑法双修就算了,虽然不易,却不是做不到。拥有两脉传承,这怎么可能?”

“就是,既然修习了我们北极上真宫的剑术,怎么能去修炼丹霄观的功法?”

“那丹霄观就是暴发户,跟我们怎么比?”

“对对对!要底蕴没底蕴,要风度没风度,一个个都是斯文败类。”

“谁不知道丹霄观的人只有一身皮能看?外表斯文,其实一肚子坏水。”

“就是…”

原本只是讨论功法,不知不觉,话题歪到哪里去了都不知道,一致声讨起丹霄观来。

大乘之间的恩怨,多少会牵连到门下弟子。比如洞玄宗和净空寺弟子,一旦遇到,都会彼此绕着走。自家剑尊仇人不少,但要说哪个最讨厌,莫过于丹霄观那位了。

要问为什么特别反感?因为其他人就算看不顺眼北极上真宫,也会绕着走啊!只有丹霄观的,总喜欢挖坑让人钻,那贱贱的样子,实在是有够讨厌!

众剑修说起丹霄观来,同仇敌忾,一脸愤然。眼看着离题万里,萧师兄不得已咳了一声,竖起眉毛:“都在说什么呢?现在什么事情最重要?”

萧师兄长相威严,一板起脸来,很有威势。

众人立马噤声。

萧师兄道:“楚师弟,你继续说吧!”

楚天一接着道:“这件事,我也觉得奇怪,但问了好几位,得到的都是同样的消息。”

“剑法双修?”萧师兄皱着眉头想了好一会儿,继续问,“那师尊和她是什么关系?她的剑术,该不会就是师尊教的吧?莫非她是师尊这一世收的弟子?”

楚天一的脸色更古怪了。

“楚师弟,快说啊!”

在萧师兄的催促下,楚天一吞吞吐吐地道:“无梦山的人说,剑尊与那女修,是道侣…”

整个大殿突然一静。

所有人都盯着楚天一。

饶是楚天一为人稳重,被这么多同门盯着,也觉得不舒服:“我问了好几遍,他们确实是这么说的。”

好半天,终于有人出声:“道侣?你的意思是说,剑尊他…娶妻了?”

楚天一没有回答,却是默认了。

那人拉了拉旁边的师兄弟,继续用梦游似的声音说:“贺师弟,你掐我一把,看看我是不是在做梦——嗷!”

他话还没说完,旁边那位就重重的踩了他一脚。

这一脚让此人回到了现实,他迅速地道:“楚师兄说的对,这肯定是假消息!”语气斩钉截铁。

剑尊娶妻了?开什么玩笑?北极上真宫的剑修全都娶妻生子,剑尊也不可能有道侣的好吗?因为他是剑尊,他是紫郢天君啊!编出这个消息的人真可笑!

这时,外面飞来一道玉符,落在楚天一手上。

楚天一精神一振:“确切消息来了。”

萧师兄一把抢过去,破开玉符上的禁制,展开一看。

“徐逆,炼虚初期修为,现年一千八百八十九岁。出身南天沧溟界,为紫霄剑派掌门剑尊,一千二百余年前离开沧溟界。现居于神霄界无梦山,其道侣程灵玉为无梦真君徒孙,门下有…”

大殿内再次陷入沉静。

人人都僵着一张脸。

这个查消息的人,真是太失职了!楚师兄就算了,他来去匆忙,有可能听错。后继弟子怎么能连这种消息都打听失误?一定要叫回来,好好训斥一番!

许多人心中转着这样的念头。

然而,片刻后,他们人人露出震惊的表情。

北极上真宫的弟子,怎么可能会犯这样的错误?这个消息是真的,是真的!

剑尊居然有道侣了?居然娶妻了?这世界不能好了…

1122、衣冠禽兽

为了剑尊可能有道侣的事情,北极上真宫差点吵翻了天。

一部分人认为,这事绝对不可能,肯定有猫腻,一定要找到罪魁祸首,惩戒一番,否则不足以昭示北极上真宫的威严!

另一部分认为,也许剑尊转世之后,发生了什么难以掌握的变故,才会莫名其妙有了道侣,这件事一定要慎重待之。

总之,所有人心里都闪着一行字:这不可能,这不可能,这不、可、能!

最后,萧师兄一锤定音。这件事一定要详查,天下人都知道,紫郢天君走的是无情道,修的是无情剑,突然有了道侣算怎么回事?这关系到道心所持,问题的严重性可想而知。万一剑尊回不到原先的道上,威压北天的紫郢天君,就成了历史了。

阴谋,这一定是阴谋!

对了,那个女子修炼的是丹霄观的功法?该不会是怀素那个女人搞的鬼吧?可恶!阴险!

整个紫霄剑派,对那个丹霄帝君,半点好感都没有。如果发生这种事,而且还与丹霄观有关,所有人的念头都一致,一定是丹霄观搞的鬼!一定要让丹霄观好看!

为了这事,那位萧师兄甚至决定去请那两位已经离开上真界,到别的大界开宗立派的大乘师兄。

人界至今不过一百多位大乘,向来有一条不成文的规矩。如果大乘门下弟子迈入大乘,那便离开此界,另立山门。

这跟太白宗达到元婴的弟子不再依附师长是同样的道理。与太白宗不同的是,元婴的修为,说高也不高。只要灵脉足够,一座山峰容纳两位元婴修士,甚至三位都是可以的。

但对大乘修士来说,他们已经与天道合为一体,天地法则尽在掌握之中,大千世界,在他们手中亦能随意操控。这样强横的实力。让两位大乘居于一个大千世界。就会有一种束手束脚的压迫感。

所以,一到大乘,就会另寻世界。成为一界之主。

同样的,本宗的事情,他们不会再多管。都另立山门了,还回师门多管闲事当保姆作甚啊?大乘修士的排场呢?闲事管多了。就不值钱了。

紫郢天君失踪后,他的两位大乘徒弟推算了一番。替自家师尊安了人心,就没再多管了。青锋界的事没管,追查灵玉的事当然也不管。

在大乘眼中,这种事太小了。

而现在。萧师兄觉得两位大乘师兄不能不管了。事涉剑尊之道,这关系到北极上真宫一门的荣辱。

这边,一向清冷孤傲的北极上真宫闹得满地鸡毛。那边,丹霄观却一片平静。

当然。这种平静是大局层面的,他们并不是不吵…

“说什么,说什么?”柳西燕一条长腿往凳子上一踩,一只手放在膝盖上,一只手指着眼前的人,“有种在我面前说一遍!”

与柳西燕既妖娆且帅气的打扮不同,殿中大部分人都是一身素衣,风度翩翩。

俗话说,龙生龙,凤生凤,老鼠的儿子会打洞。

放在师徒传承这边,这话也是同样有道理的。

一个英明神武的师父,自然会成为弟子的榜样,门下弟子自觉也好不自觉也好,都会去学习师父的一举一动,从行事风格到衣着打扮。这就叫门派气质。

比如,北极上真宫皆是高傲清冷的紫袍剑修,不管他们私底下多二,至少表面是高傲清冷的。

而丹霄观,基本就像北极上真宫的剑修们说的那样,一群斯文败类!

怀素风姿过人气度潇洒,且喜着素衣,所以,她的门下,个个风度翩翩,一身素衣不染凡尘。怀素阴险狡诈,一肚子坏水,她的门下个个爱耍诡计…

总而言之,言而总之,丹霄观的弟子们,走的是衣冠禽兽的路线。不管内在多禽兽,外表一定要很衣冠!

所以说,紫霄剑派那句话说得并没有错,丹霄观的弟子,就一身皮能看,里面全是斯文败类。

现在,在柳西燕的强压之下,这群斯文败类衣冠禽兽里,有人如此说道:“柳姑姑,我们又没有说错,帝君哪里不好?不想回归,强行让她回归不就好了?”

柳西燕恶狠狠地瞪着这个俊雅公子,冷笑:“岳少宁,主上太久没回来,你是不是忘了她的手段了?想扒掉你这身皮,嗯?”

岳少宁后背冒上一阵寒意,缩了缩脖子:“柳姑姑,你可别吓我们,我们可是为了帝君好。长痛不如短痛,何必浪费时间,你说是吧?”

柳西燕只盯着他冷笑,笑完了,看向其他人:“你们也是这么想的?”

一半人犹犹豫豫地点头,另一半人没动作。

“那你们呢?”柳西燕指向另一半人。

其中一个女子想了想,说道:“我觉得,这样不大合适。毕竟师尊这是真灵转世,和化身不同。如果草草让她强行回归,留下隐患怎么办?师尊达到大乘巅峰已久,未来是要飞升的,如果因我们坏了事,那可怎么办?”

“坏事?还能有现在的情况更坏?”岳少宁不客气地说,“帝君当年费了多少力气,斩断七情,踏上巅峰,如今呢?七情上身,竟然还有了道侣,再这样拖下去,帝君才真的要麻烦了!”

他话音一落,引来一票赞同。

一个青年书生摸着下巴,说道:“柳姑姑,你也不用太激动,你看我们都没激动。其实道侣这件事吧,就当嫖…”他及时收回改口,“玩了一回,咱也不吃亏。不过再放任下去,可就大事不妙了。你也知道,帝君这世所走之道,和本尊截然相反,我们要是不管,以后可能会更麻烦。”

“对对对。我就是这个意思!”岳少宁说。

相对北极上真宫那一票觉得自家剑尊被占便宜的剑修们,丹霄观的衣冠禽兽光棍得多。

有道侣?还是紫郢?哎呀,这乐子真大!没事,那毕竟是紫郢,百万年以降,人界最顶尖的修士之一,咱不吃亏。

帝君不愧是帝君。转了世还是这么牛啊!弄个男人来玩。居然就是紫郢。

下回再看到北极上真宫的讨厌剑修们,可有得笑话了,哈哈哈哈…

快点让帝君回归。咱们就能去笑话北极上真宫的人了。

“你们长点心行不行?”之前那女子看不下去了,“你们以为,转世了就是换个躯壳吗?师尊这次遇到了大麻烦,所以才会动用秘法。弃了记忆和修为,只余真灵转世。既然只有真灵转世。那么她的自我就是这一世重建的。一个重建的自我,你们以为随便抹掉就行了?这是她的肉身,不仅仅是一个躯壳。千余年的修炼、经历、心境考验,这些是我们随便几句话就能抹掉的吗?万一坏了师尊的事。你们担得起责任吗?”

“对!这话还差不多!”柳西燕抚掌,心情大好,“要是这事情这么简单。你们以为,会轮得到你们说话?我早就办好了!”

岳少宁和那青年书生异口同声:“那要怎么办?”

柳西燕闭嘴了。她在心中大叹。她就是想问这个问题,才把他们召集过来的啊!这群家伙,平时鬼点子一个比一个多,关键时刻,居然没一个派得上用场的!

“我们当然要让主上回归,”柳西燕说,“但是,不能这么随便。”

岳少宁嘀咕:“我哪里随便了…”收到柳西燕狠瞪的一眼,才收了音。

柳西燕收了脚,心平气和地说:“你们注意到一件事没有?”

所有人的目光落在她的身上。

柳西燕继续道:“主上出了事,只好转世投胎。而北极上真宫那边,居然也发生同样的事。紫郢是什么人,不用我跟你说一遍吧?像他这样,从洪荒时代过来的大修士,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才会让他不得不转世?”

紫郢和那个总喜欢转世的悟嗔不一样。他天生灵体,修炼百万年,至清至纯。可以说,他的灵体,是他的优势之一,不到万不得已,不可能会放弃。

转世之后,就是人身。虽然人是最适合修炼的种族,但比起灵族的身体,却是有所不及——因为人,也是要修炼灵体的。

“对啊…”青年书生喃喃道,“帝君的转世与其结为道侣,紫郢自然也是转世了。难道他们遇到了同样一个麻烦?”

“当年帝君为什么离开,你们心里也清楚。青莲之战的最后结果如何,我们事后并没有得到确切的消息,亦不知青莲落于谁人之后。现在回头看看,当年之事,只怕不像我们想象的那么简单。”柳西燕蹙着眉头,一脸凝重。

岳少宁想了一会儿,突然一拍掌:“对了!我想起来了,这万余年来,消失的可不止帝君和紫郢。当年青莲之战,波及的大乘前辈很多,事后明确回去的,大概只有一半。我们之前没有放在心上,就是这个原因。但这万年来,那些大乘前辈,大多数现身了…”

“这个我记得。”之前说过的女子思索道,“明确回到自家道场的前辈不少,他们消失的时间在千年到万年不等。这个时间很合迁,消失千年的,大概是藏起来养伤了,而消失万年了,可能是原身陨落,故而在分身上复生。”

“像主上这般,消失了万年有余的,未免太长了。”柳西燕轻轻叩着扶手。

“应该还有其他人。”女子断然道,“我们应该去打听一下。”

柳西燕想了一会儿,点点头:“好,那就这样,先把事情弄清楚。”她又瞪了岳少宁一眼,指着他们喝道,“你们给我安分点!事情没得出结论之前,不许去打扰主上!”

柳西燕名分上是怀素的仆从,但她跟随了怀素几十万年,从她还是不值一提的化神修士开始,直到站上人界巅峰。这其中的风风雨雨,不足为外人道,感情却是一点点磨出来了。怀素这些弟子,在柳西燕面前都是小辈,故而以姑姑称之,以示尊敬。

怀素失踪后,丹霄观几乎就是柳西燕一手操持的——就算怀素在,也是她打理的。指望怀素亲自打理?做梦!

以柳西燕的威望,没人敢不遵从。

丹霄观的衣冠禽兽们办起事来,效率极高。他们分工合作,有的人去调查灵玉的生平,以及她那个所谓道侣的事。有人回到当年青莲之战的旧战场,翻找蛛丝马迹。也有人着手调查青莲之战其他大乘的下落。

整个丹霄观飞快地运转起来,一个个消息送回明尘界。

灵玉仍旧静静地坐在花林亭中,她已经在这里坐了好几天了。

她这么做,并非抗议,亦不是赌气,而是陷入了道心浮动的状态。

本来她很肯定,自己不会再走怀素的路,但她回到丹霄观,许多属于怀素的记忆浮起来,令她的自我陷入迷茫。

在回溯之境里,她以怀素之身经历了那么多事,最后时候,被简不凡所趁,来不及斩七情。这也就导致了,她还没有从怀素这个身份里完全退去。

这种情况下,被带回丹霄观,焉能不迷茫?这里是怀素的道场,处处都是怀素的痕迹,那些记忆困扰着她,令她自我动摇。

伸手接过落下的一片花叶,用力一碾,花汁流了下来,染红了指节。

灵玉看了一会儿,伸手放到嘴里。

味道是涩的,很真实。

就像她记忆里怀素的一生,不完美,甚至可以说痛苦,但很真实。

不言浮现出来,坐在她的身边:“这些花可以拿来酿酒,主人曾经酿过一坛酒,就在那棵树下。”

灵玉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离这里不过十来丈。

“现在还在吗?”

“应该在吧。”不言说,“就算他们知道,也没有人敢动的。”

灵玉想了想,走到那棵树下,找出一副手套套上,伸手刨土。

挖得不深,大概一尺左右,就碰到了硬物。

她拨开浮土,从下面抱上来一个坛子。

“要喝喝看吗?”不言问。

灵玉的手按在泥封上面,却没有动弹。

要打开吗?总觉得,打开的并不仅仅是一坛酒。

1123、求仙即求我

灵玉闭了闭眼,深吸一口气,才睁开。

她拍开泥封,掀去酒坛的盖子。

本以为,迎面而来的会是一阵酒香,不料,等了半天,却什么味道也没有。

灵玉愣了好一会儿,低头去看。

酒坛里空荡荡的,哪有酒水?

“酒呢?”不言蹲在旁边,抓了抓脑袋。

灵玉伸手进去,里面干干的,别说酒了,一滴水都没有。

等她把手拿出来,掌心沾染了干枯的泥块。没有酒香,连臭味也没有。

她默默地看了一会儿,叹息一声:“一万年,太久了。”

怀素埋的酒,已经干得只剩下泥了。当年的美丽香甜,而今只剩下些分不清来处的泥块。

灵玉索然无味地放下酒坛,拍了拍手,米分尘随风而逝,半点都不剩下。

她坐回亭子,又不动了。

不言低下头,难得老实安静地跟在她身边。

一大一小,坐在栏杆上发呆。

风中传来花的清香,一如当年。然而,花已经不是同样的花,人也不是同样的人了。

灵玉竟觉得心中有些酸酸的,不知道这是属于程灵玉的,还是怀素的情绪。

“不言。”

“嗯?”

“如果怀素永远都回不来了,你会伤心吗?”

过了一会儿,不言才回答:“当然。”那是他的主人,他们曾经共同奋战,从一介小小散修,到一界之主。

“如果我和怀素有冲突,你一定会站在怀素那边吧?”

本以为不言同样会给予肯定的回答,不料他却说道:“不会。”

灵玉有点诧异:“你总不会站在我这边吧?”

“当然也不会。”

“那你…”

不言想了一会儿,诚挚地说:“前任主人和主人你,对我来说是一个人。虽然你们经历不同,想法也不尽相同,但你们性格相似,拥有的特质也相似,除了…”

“除了我们的道相反。”灵玉淡淡接下去。

不言低下头,默认了。

“所以,你想把我扭回去,变回你最熟悉的样子吗?”灵玉勾了勾嘴角,语气淡淡。

“不是,”不言抬起头看着她,孩子似的眼眸,看起来特别真诚,“我只是怕,你的修为越高,双方的矛盾会越大。解决不了,说不定没办法再次迈入大乘。那样的话,转世就没有意义了。”

“矛盾?我和怀素之间的矛盾?”

“嗯…你从柳西燕身上应该可以看出,主人有转世秘术,就算当时不得已转世,也不可能什么都没做。这一世的自我,终究会和前世的自我融为一体。你的抗拒,对谁都没有好处。”

灵玉嘴角露出一抹讽刺的笑意:“这么说,我乖乖接受,对谁都好。”

不言张了张嘴,想说什么,最后又闭上了。

“不言。”过了一会儿,灵玉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