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然不能就这么看着。他们都不是喜欢把性命交到别人手里的人。

“好。”范闲书没有过多思考,便同意了。“出口为什么会被关闭,关键点应该就在通天塔本体之内。与其站着呆,不如去看看情况。”

灵玉没有意见,她并不怕冒险。双成没有考虑就同意了,徐正更是如此。

五人用迂回的方式,缓缓靠近通天塔。

进入斗法范围,时时被流焰波及,幸而他们实力都不弱,还不至于对付不了元婴修士的流焰。

一步三退。眼看着就要到达通天塔废墟。

空中斗法的一名相貌嶙峋的苍老修士忽然停了下来。露出冷笑:“几只小虫子。不理会你们,胆子倒大了!”

说着,他宽袖一挥。一道金箭向五人疾射而来。

金箭疾掠来,五人飞瞬移。各自祭出法宝与剑气。这一箭,跟之前的流焰不一样,实力没有十分,也有七八分。

灵玉知道元婴修士有多强大,不敢有丝毫分心,施展瞬移术闪开,仙书就抛了出来。

暗金流转的封面,化出一个浅色的法阵,牢牢护住自身。

徐正徐逆二人,同时唤出剑阵,只是一个闪烁着雷光,一个却是纯净的紫气。

范闲书指诀一动,一个深色的旋涡出现在身前,里面似乎有晦暗的星辰在流转,组合玄妙无比的图案。

双成则是伸出手指,轻轻画了一个圆。一点光芒出现在圆心,而后爆出明亮的光芒,将她整个人包围起来。

金箭落在他们中间的空地上,爆出一串火花。

因为闪挪得及时,他们每个人承受的只是其中部分力量,各自轻松化解。

那苍老修士先是一怔,而后大怒。他本没有将这几名结丹修士放在眼里,一名元婴对付十几名结丹都不在话下,只是原以为随手便可以收拾,却被他们轻松化解,脸上就有些挂不住了。

他不再出言,手中木杖一点,一道茂盛的绿意向他们激射而来。

这道绿意,看起来并不起眼,却在出手之后,就有强大的威压向他们压下,如山如岳,几乎瞬间就要将他们压垮。

早就知道元婴修士施展术法不拘于五行,灵玉感觉到这股绿意,还是心惊不已。

就在绿意即将压下的时候,一道白光飞来,将绿意兜了过去。

白光飞回半空,落在一名身材高大的中年壮汉手中,化成一只玉环。

“五绝道友,何必欺负小辈呢?”中年壮汉手托玉环,冲苍老修士笑道。

这位被称为五绝的苍老修士冷笑:“关乾元,少说废话,你把我们骗来,就是想一网打尽?”

这中年壮汉,便是御仙阁阁主关乾元,他笑眯眯地转动着手中玉环,神态悠闲:“五绝道友这话说的,关某人只是想与几位达成共识罢了,只可惜几位道友不给面子。”

“面子?”五绝仰头大笑两声,“你所谓的面子,就是放任你们御仙阁将通天塔搬空,甚至祭炼为已用?不错,你们御仙阁如今势大,可星罗海不是你们能一手遮天的!”

关乾元毫不动气,仍是笑道:“五绝道友说得太严重了。我们只是想将星罗仙盟的余孽铲除罢了。”

“不必找借口,大家都不是瞎子!”五绝喝道。

“唉!”关乾元摊手,“你们这样的态度,我们想和平解决也不行啊…”

趁着元婴修士在扯皮,范闲书向众人一使眼色:“快走!”

342、空间术法

通天塔的废墟就在眼前,只要他们进入废墟,就暂时安全了。以通天塔本体的坚固程度,就算是元婴修士,也没办法马上破掉它的防御。

五人都明白这个道理,一句废话也没有,往废墟飞遁而去。

可是,五绝并非一人。旁边一名神情冰冷的元婴修士看着他们,双目无情无绪,伸指一点,一片雪花飘飞而来。

五人见状,将遁术提到极致。

可是,这片雪花看似轻飘飘的,却好像长着眼睛似的,不管他们如何飞遁,始终紧紧相随。

灵玉打了个寒颤。既是紧张的,也是被冻的。这片雪花看似微小,却散着凛冽的寒气,这股寒气是修士真元所化,哪怕他们早就修炼得寒暑不侵,也抵挡不住这股寒气侵入。

受到寒气的影响,五人的遁术有所减慢,脚步迟滞。尤其是灵玉,她本来就在偏后的位置,刚才金箭掠来之时,瞬移的方向也是往后,此时落在了最后面。

因为落在最后面,离雪花最近,受到寒气影响越大,度越慢…如此循环,不多时,她已经双唇冻得乌紫。

还好,这雪花寒气惊人,但不长出于度,她还能勉强维持。

眼看着自身度一再减慢,灵玉知道自己不能心存侥幸,但玉片暗暗握在手中。

这块幽冥异界的碎片,她还从来没有用过,没想到第一次用,就是对上了元婴修士。

玉片握在手中。真元缓缓流入,她一步跨出,周身景物飞遁,少说也有数里。

那名元婴修士见状。冷漠如冰雪的眼睛里闪过一丝讶然,却浮起冷笑:“倒是件好宝贝,可惜,偏偏遇到了本座!”

他伸掌轻轻一推。一道无影无形的寒气倏然向灵玉扑去。

动玉片暂时摆脱了那片雪花,眼看就要踏入废墟,灵玉提着的心稍稍放下一些,不料,又是一步迈去,一股寒气袭来,脚步僵在原地。

冷汗瞬间冒了出来。虽然不知道生了什么事,但此时被困住的结果,她再清楚不过!

只要被那片雪花追上。任她有天大的本事。不死也得重伤!这是元婴修士。没有受伤、实力保存完好的元婴修士!

因为灵玉吸引了那位元婴修士的注意力,另外四人顺利地已经到达废墟,转头一看。却瞧见如此惊险的一幕,徐正立时叫了出来:“程道友!”

灵玉哪里还顾得上他们。她掌心一合,便唤出了师父留在她体内的琉璃净水。一条水龙冲天而起,将她护得严严实实。随后,她半点也没有吝惜地取出离开宗门之时换取的保命秘术,一股脑地施放出来。

真是奇怪,为什么玉片会突然失效?不言说,这是转轮王的法宝碎片,那位可是大乘修士,就算只是碎片,还是由她这个结丹修士施展,也不是元婴修士能够随意破解的吧?莫非对方有什么秘术?

还真让她猜着了。如果换成别人,灵玉用幽冥异界的碎片跑路,只能干看着,偏偏这位阻拦他们的元婴修士,不但精通冰雪法术,还初步摸到了空间之术的法门,可以用冰雪法术的迟滞特性,暂时冻住周围的空间。正是凭借这一招,他对上修炼虚空鬼界的魔修,胜率很高。

灵玉要是知道真相,恐怕会郁闷得撞墙。压箱底的保命手段,居然在第一施展的时候,就碰到了克星。当然了,她要是与对方同样修为,凭借幽冥异界人一等的品阶,就是对方的术法失效,而不是她被克制了。

那片雪花终于追了上来。灵玉感到全身都被一股强烈的寒意覆盖,哪怕有琉璃净水护身,仍然冻入骨髓。

护着她的琉璃净水,卸掉雪花大部分的寒意,慢慢被冻成冰块,渐渐失去防护的作用。一道道保命秘术,被寒意侵蚀,裂成碎片。

“灵玉!”看着这一幕,范闲书脸色顿变。元婴修士的手段何其快,从雪花出现到现在,不过数息时间。他们现灵玉落后的时候,她已经使用玉片摆脱了雪花,紧接着就被冻住脚步,然后被雪花追上,连反应都来不及。

只要往废墟里一钻,他们就安全了,而如果出去接应的话…

范闲书看看废墟,又抬头看着风起云涌的半空,咬咬牙,便要迈出去。

不管怎样,灵玉因为他才义无反顾地回来,他又怎么能置她于不顾?现在的他是范闲书,可骨子里作为仙石的那部分仍然存在,那是抹不掉的过去

“喂!”脚步还没迈出去,就感到眼前晃过一道身影,仍然是徐正的喊声,“你别冲动…”

范闲书怔了怔,看着徐逆远去的背影。剑遁的过程中,他的本命飞剑已经化成了浩浩剑光,爆开灿烂的剑芒,化出一柄巨大的剑,冲天而起,向那位元婴修士斩去。

一往无前的气势,令那位元婴修士怔忪了一下,因修炼冰雪术法而毫无表情的脸上,掠过一丝惊讶。

他早就防备着这几个小辈出手相救,却没有想到,徐逆会直接将剑锋指向他。而且,如此气势,丝毫不惧于他元婴修士的身份,着实难得。

这使得他起了怜惜之意,出手缓了一缓,一片雪花向剑光覆盖而去,同时悠悠开口:“如此修为,着实可惜。若肯投诚,本座可放你一马——”

话音戛然而止。这位修士睁大双眼,难以置信地看着自己的手心,那里慢慢出现了一道血痕。

本来他以为,自己雪花出手,便能轻轻松松将那片剑光化解,不料,化解是化解了,这小辈竟在其中暗暗埋伏了一道剑光。幸好他是元婴修士,若是同阶,只怕此时已经陨落!

多少年不曾受过**之伤了?这修士盯着手心的血痕,耻辱感汹涌而来。

他竟然被一名结丹小辈暗算!如果不是自己实力够强,也够警觉,恐怕此时已经成了他人的笑柄!

因修炼冰雪术法的缘故,一直要求自己无心无绪,然而此刻的他,已经控制不住升腾的怒火!狡猾的小辈!

他有如冰雪覆盖的眼珠转动了一下,看到那名小辈已经冲向被他冻住的同伴。

他冷笑了一下,掐起复杂的指诀。很好,刚刚创出的这个术法,他还没来得及用,就让他们先尝尝!

“徐道友!”双成叫道,看着范闲书和徐正先后冲出去,到底还是跟了上去。

若是徐逆把灵玉救下来了,却因为他们没有及时接应而功亏一篑,那可就太冤了!

琉璃净水冻成的冰块也碎裂了,灵玉虽然身家败了个精光,到底逃出了生天。还没来得及庆幸,徐逆冲到她的身边,剑光一卷,将她卷了起来,往废墟飞遁去。

他看到那名元婴修士再度施展术法,但已经腾不出手阻拦了,另外三人冲了出来,只希望他们来得及接应

一道若隐若现的光芒向他们笼罩而来,闪烁着冰雪的反光,冷冷的,寒意彻骨。

范闲书的旋涡、双成的光盾、徐正的剑气同时迎了上去,希望挡上那么一刻,能让徐逆和灵玉安全抵达废墟。

然而,这道光芒却无声无息地穿透了他们的阻挡,在徐逆抵达废墟的一瞬间,将他们包围。

“灵玉——”

“徐…”

“徐道友!”

三个人眼睁睁地看着,他们被光芒笼罩。

“不见了?”本以为,他们两人被击中,就算不死也差不多了,没想到光芒散去,那里却空空如也,没有任何血迹。

徐正惊讶不已:“人呢?”

“先别管这个,我们进去!”双成先反应过来,往废墟遁回。

他们三人离废墟本来就近,瞬移加上飞遁,很快闪入了废墟之间。

半空中的那位元婴修士,也没有追击之意,他眉头蹙紧,喃喃自语:“奇怪,被我的冰雪世界击中,为什么感应不到他们的存在?莫非这秘术有什么问题?”

深入废墟之中,确认暂时安全,徐正抹了下额头,迫不及待地问:“他们到哪里去了?为什么会消失了?”

范闲书和双成也答不上来。怎么看,那名修士也不可能地把他们传送走,再说,刚才那术法的波动,也不像是传送一类。

两人默然不语,徐正急了:“我上去看看?”

“别。”双成阻止了他,“他们两个失踪,是我们亲眼所见,你现在就算上去,又能怎么样?元婴修士在那边斗法,我们根本不可能仔细寻找线索。”

“那怎么办?不管?”

范闲书稍稍冷静下来,说:“让我看看。”

他眉头皱得紧紧的,开始原地踱步。

这个时候,万万不能乱了方寸,想要救出灵玉,一定要弄明白他们为何失踪…

过了一会儿,范闲书脚步一停,抬起头:“刚才那道术法的灵气波动,你们有没有觉得熟悉?能不能认出是哪一类的术法?”

徐正和双成沉思,片刻后,徐正一拍掌:“我想起来了,确实有点熟悉。虚空鬼界,这波动跟虚空鬼界很类似!”上次他和灵玉身陷虚空鬼界,也是这种灵气波动,只是对方是幽冥类术法,气息并不相同。

被徐正这么一提醒,双成也是一扬眉:“没错,空间类术法,这是空间类术法!”

得到意料中的答案,范闲书叹了口气:“看来,他们被卷到特殊空间去了。”

343、异变空间

寒风呼啸,雪花飞舞。

灵玉打了个寒颤,运起真元,才慢慢缓了过来。寻常情况,以她的修为面对这样的寒气,并不会有影响,只是刚才被元婴修士的冰雪法术冻个正着,自身还未恢复。

“喂,能放开我了吗?”她说。

他们是在逃命过程中被卷到这个空间来的,两个人还被剑气包裹着。

徐逆挥袖,剑气收回,没入他的袖口。

“这是哪里?”他看着周围的情景,眉头叠起。来通天塔卷入元婴之争,已经很倒霉,若是再进到什么诡异的地方,那就不妙了。

灵玉有些茫然地摇头:“我也不确定了。”

徐逆转过头,看着她。这句话有些奇怪,好像她原来知道似的。他想起两人被剑气卷着,往废墟急奔的时候,她好像施了个术法…

“你刚才做了什么?”

灵玉叹了口气,摊开手,手心躺着那枚玉片。

徐逆见了此物,神情一怔。这玉片看起来是块残片,可上面萦绕的气息却十分高深,他根本看不透。

“这是何物?”

“我刚才就是动了此物,本来应该能把我们拉进一个特殊空间里。”灵玉没有具体回答,而后抬头看着眼前的景物,“现在看来,出了点意外。”

只见眼前峰峦叠嶂,冰雪封天,远处隐隐可见通天塔的影子。这到底是个什么空间,她已经茫然了。

她进过幽冥异界创造出来的空间,并不是这个样子的。不言曾经跟她说。幽冥异界的碎片已经被他抹掉了灵识,里面的空间也恢复成了原本的混沌,按理说,不会有任何人或物。

而眼前的景物。分明跟通天塔空间一模一样,山峦、树木,包括远处的通天塔。

可要说这里就是通天塔,周围的风雪。分明带了刚才那位狙击他们的元婴修士的气息。

眼下不是隐瞒的时候,灵玉将自己的推测告诉徐逆,当然,幽冥异界这件宝物,只是含糊地提了下它的作用。

徐逆沉吟许久,说道:“这么说的话,情况有些复杂了。你这件宝物,应该是空间法宝。那位元婴前辈的冰雪术法,亦带了空间之力。再加上通天塔本身就是一个特殊空间…”说着。他也觉得头痛了。这叫什么?三种空间术法撞在一起,于是异变了?那该怎么出去?

正头疼着,无意中瞥到灵玉若有所思地看着他。眼中包含的东西让他不自觉地移开目光,却又忍不住问:“你看什么?”

“没什么啊!”灵玉笑容灿烂。转过身,指着远处的通天塔,“我们去那里看看?”

他们是在通天塔的那个位置失踪的,说不定在那里可以找到线索。徐逆点头:“好。”

废墟之内,范闲书一行三人仔细地搜索。

通天塔的本体虽然整个崩塌了,可里面的东西却保存得很完好。

书房里还有整面的书架,炼丹室里有丝毫无损的丹炉。徐正试了下,现上面存在禁制,不能挪动。想来也是因为如此,才会保存至今。

“有什么现?”搜寻过一遍,三人在坍塌了大半的中堂集合,双成问其余二人。

徐正答道:“有点奇怪,此处东西保存得如此完好,可见禁制强大,为何整个塔身会坍塌?”

范闲书缓缓点头。这正是他想不通的一点,徐正和双成没有进过通天塔本体,之前他可是一直在里面的,对塔身的坚固程度很清楚。沧海派的传承之所以能保存到现今,原因就是此处的禁制太过强大,化神修士懒得花费精力,元婴修士又破解不了。

御仙阁阁主关乾元是个志向高远的,认为势力这种进出随意的组织,无法达到屹立不倒的程度,起了建立宗门的念头,这才把主意打到通天塔的身上,花费了大量时间和精力寻找破解方法。

范闲书深得其信任,对破解的情况较为了解。虽然他们已经找到了关键,可通天塔本体的禁制却牢不可破。所以他看到通天塔坍塌,第一反应就是不相信,以通天塔禁制的牢固程度,怎么可能因为几名元婴修士动手就坍塌了?

如今进了通天塔废墟,这种感觉更加强烈。明明里面的东西保存完好,照理说不应该坍塌的,到底是什么原因造成这个结果?灵玉他们的消失,是不是与此有关?

徐逆看着走在前面的灵玉的背影。她脚步轻快,浑身洋溢着欢快的气息,看着就觉得她心情很好。

这让他十分不解,忍不住琢磨到底是什么事让她这么开心。明明他们倒了大霉,进一趟通天塔,却遇到御仙阁挑事,想要自救,却被卷进了这个奇怪的空间…

“…想什么?”前面传来灵玉的声音。

徐逆猛然停住,回过神。视线所及,都被雪花覆盖,银装素裹,一片雪白,他们就站在雪地里。

灵玉转回身,突然上前两步,仔仔细细地看了他一会儿,开口:“你在想什么?”

太过靠近的距离,让徐逆很不自在,他退后一步,方才冷淡地答道:“你管太多了吧?”

被这么冷淡地拒绝,灵玉却一点也不恼,仍是笑眯眯的:“你满脸心事,不就是等着人问吗?”

也许是她的笑容太灿烂,可能是她的言语太直接,徐逆瞬间感到脸皮烧了起来,狼狈使得他语气更差了:“程灵玉,你能不能不要这么自以为是?”

按他的经验,听到这样的话,灵玉会双眉倒竖,毫不客气地讥讽回来,那他就能摆脱这样的尴尬了。可惜,灵玉没有按照他的预想演下去。

她又上前一步,仍旧维持着能够将对方所有的表情都收入眼底的距离,脸上带着自然而然欢悦的笑容,也不说话,就这么看着他的眉眼。

徐逆被她看得尴尬极了,想拉开距离,又觉得自己一再后退,好像怕了她似的,可不后退的话,这样的距离实在是太近了,近得他几乎无法控制脸上的表情。

就在他进退不得的时候,灵玉笑了,声音越欢悦:“你怕什么?”

“我哪有怕?”徐逆直觉地回答,答完之后,又觉得自己的声音干巴巴的,听起来那么陌生。

“那你脸红什么?”

“…”脸红了吗?徐逆很想伸手摸一把,幸好理智尚存,克制住了干这种蠢事的冲动。

“徐逆。”灵玉收敛了脸上的笑容,眼睛里却仍然满是欢欣,她轻声问,“你喜欢我,是不是?”

脸颊瞬间烧得无以复加,徐逆很想像上次那样拒绝,但是,被灵玉清澈见底的眼睛看着,竟答不上话来。他一直知道,她长得极好,眉色如墨,微微飞扬,目如点漆,清亮有神,就是因为这一点飞扬清亮,显得英气潇洒。可他从来不知道,她的眼睛里,也会有水一样的温柔,就好像,在她眼里的自己,是这世上独一无二的存在。

不是外人眼中的徐公子,不是徐正,而是徐逆,独一无二的徐逆。

不知道过了多久,他才从这片温柔的水色里挣脱出来,寻回了自己的理智,强迫自己转开头。

“程灵玉,我不是告诉过你,不要自作多情吗?”

听到这句话,灵玉仍然笑,脸上仍然洋溢着单纯的喜悦,她伸出手,想要扳过他的头。

“你干什么?”感觉到她的手向自己的脸靠近的时候,徐逆有些慌乱地想要退开。

“别动!”灵玉喝道,毫不客气地把他的脸扳过来,“难道你怕了?”

徐逆僵住了,感到她的手心贴着的自己的脸颊,又一次火热起来。

不可以这样,他内心这样告诉自己,但是却控制不了。

“徐逆。”灵玉看着他的眼睛,说,“一个人是好是坏,对我是喜欢还是厌恶,不是看他说了什么话,而是看他做了什么事。所以,不是我自作多情,而是你自欺欺人。”

她的眼睛里,有着从来不曾有过的认真,这种认真,使得她本就清亮如水的眼睛越深邃,像一个旋涡,像一汪深潭,让他无法挣脱地沉沦。就好像,在她清亮温柔的眼睛里,他受过的所有的伤,经历过的所有的苦痛,都被一一抚慰,复原如初。

他想起那一年,自己带着一身的伤与满心的苦涩,去往太白宗,几乎失去生存下去的勇气,却最终在熬了过来。

这么多年,他从来没有忘记过那一天。那个看似自私冷情,没心没沛的家伙,给了他继续走下去的勇气。

现在,她捧着他的脸,直接戳破了这一层纸,看透了他的内心,尽管他冷语相对。

他几乎想要回抱,承认自己的软弱,承认自己的情意,坦然相对。

可是,他不能够,他知道自己这么做会引什么样的后果。他身陷泥潭,不得脱身,如果这么做了,只会拉着她一起死。

其实,这一次在星罗海相遇,他想过与她解除同心契,如果同心契不存在,那么他们之间就没有任何关系了,就算哪一天他失败殒命,她也可以置身事外。

所以

“你想多了。”他甩开她的手,绕过去,踩着风雪独行。

“徐逆!”后面她唤了一声,然后,一阵风向他扑了过来。

344、坦诚

风雪在耳边呼啸而过,带来冰冷的寒气。

气息呼出体外,迅雾化,散入风中。

徐逆站在雪地里,身体僵直。

寒风扬起雪雾,凉气直往脖子里灌,可后背却温热柔软。

他低下头,看着腰间的手臂,明明那么纤细,却带着无比的坚决,就好像,哪怕天崩地裂,海枯石烂,都不会放开。

他感到有什么东西漫上来,汹涌而澎湃,淹没了他冰冷的内心,让他一点点恢复知觉。

在这一刻,他才知道自己有多软弱,在这个与他其实毫不相干的世界里有多惶恐。就好像身处这漫天风雪之中,没有一点温暖,找不到任何依托,只能看着模模糊糊的目标,咬着牙往前走。

有多少次,他几乎支撑不下去,想要放弃,就这么随波逐流。如果老天不给他活路,那就这么消失在这世上,也没什么不好。

可是,他不甘心,怎么能甘心?活了这一场,却没有身份,没有姓氏,找不到存身的位置,更不知道自我的价值。

他,不管叫徐逆,或者什么,都是真真切切存在过的人,凭什么因为一个老怪物的异想天开,而被抹掉自我的存在?

被迫成为徐正的替身,为他背负天命,按照对方设定好的路线走下去,或者失败陨命,或者功成身退。那个创造他的人,可曾想过,他徐逆也是活生生的人,有思想有感想,有爱有恨,有喜有憎

他当然不想压抑自己,他当然想要得到自己喜欢的人。可是,他不敢。

他知道自己过的是什么样的日子,如果把她拖下水,那么她也会日日活在惶恐之中。害怕秘密被现,忧心彼此的安危。担惊受怕,殚精竭虑。一不小心,还会被他牵连殒命,就算她一直很安全,如果若有一天,他死了呢?以她的烈性。只怕会费尽心思为他复仇。他不想让她过那样的日子,就算自己死了,也希望她能够不受影响地、好好地活下去。元婴、化神,也许有一天,还能飞升成仙。

喜欢一个人。要让她过得更好,而不是成为她的负担。

现在的他做不到,所以。宁愿与她形同陌路。至少这样,她是安全的。

何况,一旦坦白心意,与她成为那样的关系,她就会变成自己的弱点。他要做的事情,还看不到任何成功的可能,有了弱点之后,如何还能毫无顾忌地布局冒险?他要背负的。不仅仅是自己的命运,还有那些剑侍的性命。段飞羽、伏元青,这些人把性命交付给他。所求的不过是一个希望。他怎么能够让自己的感情,凌驾在这些人的性命之上?他不能够。

“程灵玉,”风雪里。他听到自己冷静而决然的声音,“你…”

“有本事你再推开我啊!”她的声音,欢快得一如方才,带着肆无忌惮的洋洋得意,直白热烈得让他说不出话来。

“你…你怎么能这么…”

无赖!这两个字在他舌尖滚了滚,最终还是咽了下去。他恍惚地觉得,她好像一个调戏小姑娘的无赖,更让他无言以对的是,他好像就是那个被调戏的小姑娘…

腰间的手臂终于松开了,松了一口气同时,他的心瞬间空了,那一点回暖的温柔,迅被冰冷的风雪带走。乍得复失,比从未得到更失落。

灵玉踩着厚厚的积雪,绕到他的前面,仰头看着他:“你想说你不喜欢我吗?”

徐逆没有动。在她清澈的眼睛里,他看到自己的倒影。

然后,她笑了,眼睛弯成月芽:“没关系,我知道我喜欢你就够了。”

我知道…我喜欢你…

有这么一瞬间,他好像什么也看不到,什么也听不见了,眼里只有她的笑颜,耳边只有她说出口的这句话。

她说喜欢他。这还是第一次,她这样承认。

尽管他已经从她的言辞行为里隐约猜出了这一点,却怎么也没有当面听她说出喜欢这么直接而震撼。

心底有无尽的欢喜漫延上来,不管怎样警告自己,都控制不了。

好久好久,久到彼此都被风雪覆盖,理智才从欢喜中挣出头来。

“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他听到自己声音,冷静得不可思议。

“当然知道,你以为我是你吗?”这种时候,她都不忘损他一下。

徐逆稳固住自己的情绪,试图冷静地和她沟通:“你喜欢我什么?”没等她回答,就接着说道,“你明知道,我的一切都是假的,我只是一个替身,一个随时会被放弃的傀儡。我也从来不曾对你好过,第一次见面就破了你的相,第二次无视你,第三次威胁你,第四次想要你的命…我有什么值得你喜欢的?”

他每说一句话,灵玉就点一下头,说到最后,她托着下巴沉思:“你这么说…好像挺有道理的,我之前都没想到,原来你对我这么坏。”

就在徐逆既失落又松了口气的时候,灵玉笑了,她仰头看着他,道:“可是,我就是喜欢你,怎么办?”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