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渊城到南极,路途颇远。两人飞了大概十天,闻到了海风的味道。
蔚蓝的大海出现在视界中,无边无际,浩浩荡荡,海鸟在海面上飞行,蔚蓝中有着绵延的绿色,占据了大片海域。那是海中岛屿。
从这里开始,就是南海泽国了。众多的岛屿,将大海分割成零碎的形状,许多部族,在海岛中生存繁衍。
灵玉取出地图,对照了一下,找到一个半月型的小岛,落下纸鹤。
这座半月型的小岛,方圆不过十多里,不及渊城一半大小,却是三大道观在南极的据点。
灵玉刚刚收起纸鹤,便有两名仗剑修士上前来,喝道:“来者何人?出示令牌!”
这两人身穿无极观的道袍,想必是无极观的弟子。灵玉无意与他们冲突,抛出真传弟子的令牌:“玄渊观弟子,程灵玉。”
对方看清她的令牌,确认无误,客客气气地还了回来:“原来是玄渊观的道友,里边请。”
灵玉一笑,向两人颔:“有劳了。”
“这位道友。”范闲书却被拦了下来,“你的令牌呢?”
范闲书看向灵玉,一摊手。
灵玉无奈,向两人拱手道:“两位道友,带这位道友来此,是我派长辈之命,可否请两位通融一下?”
“这…”两人对视一眼,其中一人道,“道友是真传弟子,按理,带一个人进去也没什么,不过非常时期,还请道友留个凭证。”
灵玉想了想,询问:“我签名担保,可否?”
这两人没有为难,很快同意了:“可以。”他们取出登记手册,让范闲书留下姓名手印,又让灵玉签名担保,方才放行,“两位请。”
灵玉点头谢过,带着范闲书入内,往门口站着玄渊观弟子的宫殿走去。
“这位师妹,请出示弟子令牌。”
灵玉仍旧取出真传弟子玉牌,递了过去。
值守弟子看到玉牌,眼中闪过惊讶,验证无误后,态度变得十分恭敬:“原来是程师姐,不知师姐何时升任真传弟子的,恭喜恭喜。”
真传弟子是有名额的,整个玄渊观,不过十几名真传弟子,这些人的名字,几乎每个人都耳熟能详,这两人一听名字,就知道她是新近升任的。
灵玉笑笑:“运气好而已。”她指指范闲书,“可以带他进去吗?”
“当然可以。”一名值守弟子忙道,“师姐是真传弟子,这个权力还是有的。”
“那就多谢了。”灵玉拱拱手,带着范闲书大摇大摆地进入宫殿。
身后,那几名值守弟子低声谈论。
“近来有真传弟子升法师吗?怎么又添了一名?”
“没有吧?好像没听说。”
“那这位程师姐…”
“可能是特殊时期增加的,这位程师姐炼气六层,除了年轻一些,看不出有什么特别的…”
“难道师门放宽真传弟子授予了?哎呀,说不定我们都有机会…”
“做梦吧你!这位程师姐只有炼气六层,可看年纪只有十七八,你都过二十了,也不过炼气五层…”
进入宫殿,向一名弟子打听了韩抚宁的所在,灵玉带着范闲书一路畅通地走了过去。
还未走到,就听到剧烈的争吵声传来。
“韩抚宁,你到底想干什么?丰老说了,这件事由我负责!”这是柳威意的声音。
灵玉脸上掠过诧异,脚步停了下来。
韩抚宁慢条斯理的声音响起:“不错,这件事由你负责,可我身为法师,抽调一两个弟子,没什么问题吧?”
“是没有,可…”
“既然没有,你有什么立场不让我插手?”韩抚宁语气虽温和,态度却咄咄逼人,“我可曾号令你的弟子?”
“…”柳威意沉默片刻,道,“但她是由我教导的!”
“她还是由我引导入道的。”韩抚宁笑了一下,“再说了,她自己都没有拒绝,你有什么立场反对?”
“你是法师,她是弟子,她在你面前怎么反对?韩抚宁,你要做什么我不管,但她是我教导了五年的,我看着她成长到今天,绝对不容许你毁了她!”柳威意的声音带着凛凛的杀意。
灵玉越听越觉得古怪,这好像…是在说她?
“别说这种话,容易让人误解的。”韩抚宁漫不经心,却包含一丝嘲弄,“这要让别人听了,还以为我做出什么有违人伦的事。”
柳威意勃然大怒:“韩抚宁!”
短暂的沉默后,柳威意冷哼一声:“你等着,要是被我抓到错处,别怪我手下不留情!”
韩抚宁的声音仍然含笑:“请便。”
脚步声响,柳威意怒气冲冲地走出来,看到灵玉,双眉一竖:“你来得还真快!”
她声音饱含怒气,让灵玉不知道怎么接话,干脆老老实实见礼:“见过柳师叔。”
“哼!”柳威意却懒得与她多说,拂袖而去。
灵玉叹了口气,带着范闲书入内:“韩师叔。”
韩抚宁看到他们,神色淡然,一点也没有不自在:“坐。事情办得如何?”
灵玉将一个个乾坤袋取出来,摆到桌上:“幸不辱命。”
范闲书见状,亦交出自己带的数个乾坤袋。
韩抚宁看都没看,只点了点头:“很好,你们准备一下,明天开始,跟我一起修补天柱。”
057、天柱
简短地交谈后,韩抚宁留下范闲书,让灵玉先回去。
灵玉没有找值守弟子安排住宿,而是问明柳威意的所在,找了过去。
柳威意看到她,仍然怒气冲冲:“还来找我做什么?你不是不听劝,要跟着韩抚宁送死吗?”
灵玉不是不知好歹的人,韩抚宁是观主最信重的法师,能随意提她为真传弟子,可见他在玄渊观的势力。柳威意虽然不是毫无根基,可跟韩抚宁相比,还是差了些。她不是她的师尊,完全可以冷眼旁观,不得罪韩抚宁,但她没有。这份情义,甚至比五年尽心教导还要难得。
灵玉拂衣跪下,没有争辩:“柳师叔见谅,弟子愧对师叔一片爱护之心。”
柳威意的神色慢慢软了下来,良久,长叹一声。
“灵玉,我不知道你们师徒跟韩抚宁之间有什么纠葛,但你…”想说什么,柳威意最终没有说出口。她看着灵玉,目光复杂。这个师侄,不是她名下弟子,却是她最得意的门生。如果不是这次倾天之变,也许她什么也不会说,就算她跟着韩抚宁,也不过争权夺势罢了,可现在大难当头,谁知道韩抚宁会做什么…
“柳师叔。”灵玉抬头看着她,目光平静地说,“我不知道该怎么解释这一切,只能说,他那里,有我想要的东西。”
柳威意一怔,看着她不语。
“弟子知道自己要做什么,也确信,这一切,都是为了自己。”说罢,她没再解释,叩了三个头,起身离开。
柳威意沉默了坐了许久,最后一声轻叹,自言自语:“你想说。你跟他是一样的人,是吗?”
面对柳威意,灵玉不知道该怎么解释。跟她说,她要去上界,所以要借助韩抚宁之力?这件事说起来,涉及太广。她不确定自己说了,柳威意是不是会相信,也不确定韩抚宁准不准她说。所以,只能这样了,假如有一天。她确信这个通道的存在,再与之坦白吧…
第二天一早,一艘小船已在码头等待。
灵玉赶到的时候。韩抚宁已经带着范闲书等在那里。
范闲书换上了玄渊观弟子的衣着,深蓝织锦道袍,穿在他身上风度潇洒,连带的,疤痕满布的脸也没有那么可怖了。
说起来,范闲书也不过十七八,修为是炼气五层,在散修中殊为难得。入玄渊观,直接就是精英弟子,也不知韩抚宁从哪找来的。
看到她过来。韩抚宁只是淡淡点头:“走吧。”小船无人自动,破开海浪,向大海深处缓缓驶入。
海风过耳。海鸟飞舞,极目四望,是无尽的海洋和广阔的天空。灵玉的心情也跟着开阔了起来。
她吐出胸中的浊气,感受水气拂面的惬意。
海岛间,有不少小船来来去去,凡人居多,修士也不少,看服饰,不止是各大道观,散修也聚集于此——甚至还有几名佛修。
凡人们打渔或者运货,修士们则在海域间搜寻,偶尔找到一只妖兽,群起而攻。
如果不是生天柱开裂之事,这一幕多么安详宁静。
船行半日,周围海岛减少,渔船也不见了踪影,海风中夹杂着说不清道不明的郁气,扑面而来,让人胸闷。
随着小船继续前进,郁气越来越浓,渐渐变成了灰雾。
灰雾中,灵玉感觉周身灵气凝滞,连经脉里的真元,都停止了流动。
她心中一动,抬头问:“韩师叔,修补天柱的时候,是不是不能恢复真元?”
韩抚宁颇意外地看了她一眼:“不错,所以我们需要大量的丹药。”
“…难怪。”难怪需要那么多的材料,除了矿物木材,还要大量的灵草。
当灰雾几乎凝为实质的时候,他们终于听到远处传来吆喝敲击的声音。随着声音变得清晰,一座高耸的山峰映入眼帘。
由于灰雾的阻隔,他们看清山峰的时候,人已经在山脚了。从下往上看,整座山占满了视野,望不到尽头,灰白的峰壁嶙峋陡峭,几乎没有落脚的地方。直上直下的山壁上,挂满了一条条铁链,铁链上搭着木板,许许多多的修士在木板上来来去去,蚂蚁一般地忙碌着。
“韩师叔,裂缝在何处?”灵玉看了一会儿,没找到。
韩抚宁说:“被阵法挡住了,不然的话,南海早就受到了影响。”
“哦…”
“我们也要像他们这样吗?”范闲书突然说,指着那些修士。
韩抚宁一笑:“如果找你们来,就是派这样的用场,那又何必找你们。”说着,率先举步,下了小船。
灵玉与范闲对视一眼,默默地跟在后面。
“抚宁法师!”进入山下工地,一名玄渊观弟子迎了上来,灵玉一瞧,竟是张照观,没想到他直接被调到南极了。
“嗯。”韩抚宁指了指灵玉和范闲书,“这两个人,你先照顾一下,晚一些我自有安排。”
张照观眼中掠过惊异,却什么也没说,只应了一声。
韩抚宁走后,张照观将他们二人请到一旁暂坐。
“这位师弟是新近入门的吗?不知如何称呼?”张照观看着范闲书,笑问。
范闲书点点头,简短地答道:“在下范闲书。”
“原来是范师弟。”张照观拱拱手,不再多问,转向灵玉,“程师妹,你不是与青书那小子一起出门的吗?怎么来了这里?青书呢?”
灵玉道:“不瞒张师兄,我和青书师兄去的西罗森林,不料路遇一群狼妖,失散了。”
“狼妖?”张照观一贯吊儿郎当的脸上,露出凝重的神色,认真地问,“那青书他是不是遇到危险了?”
灵玉摇摇头,干脆将事情简述了一遍,修改了一些细节,末了道:“张师兄大可放心。他们应该只是迷路了。”
张照观松了口气:“那就好。”
话说到这里,张照观又忙碌去了。灵玉坐在旁边,正琢磨着是不是应该从他这里探听些消息,忽然听到了一声巨响,所有人被惊动,慌乱了起来。
她听到有人喊:“长老。快去找长老!”
张照观跑出去,与其他执事一起大声喊道:“镇定,莫要慌张!”可惜没什么效果。
兵慌马乱中,灵玉感到神经一紧,抬头望去。三名修士出现在头顶的高台上——说是高台,其实只是峭壁上凸出的一点,若不细看。很难现它的存在。
一名鹤童颜的白袍老者,正是玄渊观守护剑阁的丰老;一名身如童子的红衣老者,还有一名风度极佳的中年文士。
这三人一出现,众修士仿佛有了主心骨一般,陡然安静下来。
一名执事上前,急切而不失恭敬地揖了一礼,禀道:“三位长老,守护阵法又破了。缺口大约有一尺。”
“一尺?”中年文士眉头一皱,举步踏上木板。
执事忙跟在后面,一边走一边禀报:“玉堂先生。我们已经全力在维持了,可这阵法…”
中年文士离开后,丰老轻声叹息:“缺口一次比一次大。这阵法恐怕守护不了多久了。”
红袍老者同样眉心紧锁:“可不是,我们的动作得快点才行。”
丰老露出一丝苦笑:“说得轻松,哪有那么容易…”
灵玉听到对话,心中一沉。看样子,情况比她以为的还要糟糕,一旦阵法守不住,虚空之风就会刮入南海,到时候,谁有那个本事把天柱修补好?如果天柱修补不好,这个世界就会毁灭,想要活着,除非找到通往上界的路…
入夜的时候,韩抚宁回来了,招呼一声,带着灵玉和范闲书走人。
远离了人群,他忽然停下,说:“我们的机会来了。”声音急促而兴奋。
灵玉一怔:“师叔这话是什么意思?”
韩抚宁道:“今天守护阵法再次破裂的事你们都知道了吧?”
两人点头。
“情况非常不妙,众位前辈都没有把握在阵法失效前修补好天柱,所以…”他压低声音,“他们决定,另寻生路。”
“另寻生路?”灵玉重复。
韩抚宁点点头:“事到如今,不妨实话告诉你们。二十多年前,我就怀疑有天外世界的存在,为此,与众多门人交好,以各种方式支持他们四处游历寻宝,希望收集到更多的消息。”他看着灵玉,“你不是怀疑过你师父与我的关系么?其实就是这样简单。”
这还是灵玉第一次听他承认自己的目的,不由地心头一松,总算自己没猜错。至于师父为什么是韩抚宁的人,这个问题她不怎么关心。
“…我也曾经试探过同门师兄弟,可惜,不但没人相信,还个个以为我心怀不轨,图谋国师之位,因而故意扰乱他们的心境。这些年来,我收集了许多信息,总算拼凑出一个大概:通往上界之路,应该就藏在南极仙境之中!”
“南极仙境?”范闲书眉头轻皱,“莫非是国师之争所在地?”
“你竟然知道?”韩抚宁挑眉。
范闲书点点头:“我曾意外得到一名太真观法师的手记,上面零碎地记着一些国师之争的内容,知道它是在南极仙境举行的。”
韩抚宁不疑有他,继续道:“原本我打算,找机会把你们送进去。现在他们开始正视这件事,正是我们的机会!”
058、准备
天柱山下,临时搭建的帐篷内,灵玉坐在矮几旁,心静如水,默默地画符。
就在半个时辰前,韩抚宁告诉他们,几位高人前辈决定另寻生路,他趁机进言,提到上界之事。他本来只是想挑起这个由头,不料,那位玉堂先生十分诧异,竟然也相信上界之事。韩抚宁大喜过望,与玉堂先生谈了许久。
据他所说,玉堂先生是一位隐世高人,先学儒术,再入道门,学识渊博,修为高强。玉堂先生说,他早就注意到相关记载了,也曾经搜寻过各地的传说和典籍,基本上可以确认,有别的世界存在。尤其是那位大秦开国功臣,楚国公程悦,来历神秘,手段高,多半与上界有关系,可惜他搜寻多年,也没找到楚国公的宝藏,不然…
灵玉听得冷汗直冒,要是真让这位玉堂先生找到程悦的宝藏,哪里还有她什么事?没有宝藏,玄尘子就不会找到她和仙石,她就不会成为修士,也不会得到仙书,更不会入玄渊观,所谓的上界,跟她一点关系也没有,在这个小千世界过一辈子就算…
幸好这种事没有生,她从小向往神仙修道,冥冥之中的气运,把她引上了这条路。
总之,玉堂先生完全相信有上界的存在,并且也寻找了很多年,只不过,他更多地把目光放在典籍当中,而不像韩抚宁,关注的是那些修士遗府,而且广为撒网。最重要的是,他是玄渊观的法师,有机会接触南极仙境的消息,才能将两者联系起来。
两人谈得投机,韩抚宁借机提出,依据自己推测,上界之路,很可能隐藏在南极仙境当中。可惜的是,南极仙境只有国师之争才能入内,他还没有机会去证实。
玉堂先生立刻建议,组织人手进南极仙境一探。
如今眼看大难临头,哪里还有人反对?丰老二话不说就同意了,韩抚宁是观主辰光真人的心腹。也是玄渊观这次准备争夺国师之位的人选,对丰老来说,没什么不可信的。那位红衣老者,无极观的沙真人认真考虑了一下,也同意。他们三人是临时组建的长老会的核心。他们都同意了,其他人自然没二话。
有了这个决定,长老会当即着手此事。三大道观是主力,另有其他高人的弟子,除了必须镇守此地、负责修补天柱之事的法师座,挑选出最精英的弟子,寻找上界之路。
这件事,与修补天柱同时进行,毕竟,谁也没办法预料。上界之路是不是存在,他们的亲朋好友,都在这里。不到万不得已,他们不会放弃这个世界。
韩抚宁得了玉堂先生的青眼,又有玄渊观的支持。这件事交给了他负责。现在,这个消息在高层人士中已经传遍,各方蠢蠢欲动,很快,入仙境探路的队伍就会组建起来。
虽然现在条件大为改善,韩抚宁还是对他们两人委以重任。他这个人心思细腻,因而分外多疑,对别人总是抱着戒心,灵玉和范闲书是他安排的,他更相信自己的眼光。
各方势力因这件事忙碌起来,灵玉却暂时闲了下来。
队伍组建不是容易的事,三大道观各有法师留观值守,这些人要重新安排,再加上各方势力的角逐…
另外,她终于在韩抚宁这里证实,丰老这样的高人,就是传说中的炼气圆满境界,他们与筑基期只有一步之遥,但不知道什么原因,就是没办法突破。
当然了,这些与她没关系,她还只是炼气六层的小弟子,接触不到那个层次,只要顺着韩抚宁的安排,加入到探路的队伍中就是了。
韩抚宁告诉他们,最少要一个月,探路人选才能尘埃落定,这一个月时间,他们只管自己,好好准备。
灵玉也就老实不客气地在山下帐篷住了下来,无视其他人嫌弃她吃白饭的目光,每日修炼画符。剑是暂时没练了,每个人都在忙碌,不干活已经够显眼了,还跑出去练剑,那就太招人恨了。
范闲书也是沉得住气的,与她住在临近的帐篷里,每天窝着不出门,除了吃饭。
灵玉对他略有好奇,这个人的来历、身手都是谜,她不敢太过信任。
杂七杂八的念头暂时甩一边去,此时此刻,灵玉提着符笔,心平气和,一笔一划默默地画着符。
她的符术进步得很快,得了广宁子那张爆符后,仔细拆解了两天,居然就突破了,如今画的,便是爆符。
一个能画爆符的符师,在三大道观内都是顶尖的,她这手符术如果让别人知道,制符阁必定会立刻出手,将她招揽入阁。
不过,她的目标并不是爆符,而是器符。
应修德那张薄绢上,记载的是器符的制作之法,她曾亲眼见过应修德的器符之威,如果手中有一张器符,在南极仙境中,就有了保命的手段…
点睛,收笔,矮几上的符纸迅地黯淡下去,成为一张枯黄的废纸。灵玉失望地叹了口气,将之收到废纸袋里。
爆符果然不是那么好画的,她已经将爆符上的符文全部拆散了出来,也能运笔自如,可最后一笔,总是差上那么一点。
这种感觉很奇妙,与其说是技巧,不如说是灵气,灵玉将它唤作“势”。它难以用言语分说,但实实在在地存在,高明的制符师,总是能把握住冥冥之中的感觉,用最合适的笔触,将“势”立起来,这样,整张符才能灵气流动,成为“活符”,否则,只能成为废纸一张的“死符”。
灵玉之所以失败,就是因为还把握不住爆符的“势”,无法将之立起来。
她在符术上的天分极高,学符术两年多,进步飞快,结合玄尘子的符书,总结出自己的一套制符之法。
按玄尘子的说法,制符的第一步,是学符文,符文的造诣,直接影响到符术的成就,一个连符文也拆解不好的人,是没办法成为高阶制符师的。
灵玉深以为然。她年幼时对读书半点兴趣也无,后来跟着玄尘子,被逼背了一箩筐的道经,打下了坚实的基础,入玄渊观后,年纪已长,加之兴趣使然,学符文十分认真,也就比那些幼童学得好。
这第二步,自然是学习如何拆解灵符。每一道灵符,都由符文组成,这些符文,有的正,有的反,有的形状扭曲,有的分隔对立,不一定是原始符文的样子,所以,拆符文也要一些天分,没有足够的想象力,就没办法拆散那些复杂的灵符图案。
在这一点上,灵玉的天分显而易见。当初看到石静白学符术,她只是略看了玄尘子的符书,一眼就能将之拆解出来,没学多久,就能拆解比较复杂的灵符。
想到石静白,她的目光黯了黯。这是她失去的第一个朋友,而且是用死亡这样彻底的方式。也许她以后会有很多朋友,他们跟她会有更好的交情,但她不会忘记,这个总是面带羞涩的小姑娘。
偶尔她也会想,如果当时现广宁子不怀好意,就将之灭杀,是不是可以避免这样的后续?但这个念头只是一闪而过,就放弃了。
她知道,不应该这样钻牛角尖,广宁子毕竟没有对他们动手,用心险恶也是他们的猜测,如果因为“莫须有”三个字,便可以妄动杀念,剑修的剑,就失去了制衡。
她是剑修,也是道修,道修的头顶上悬着两把剑,一是因果,二是功德,因果关系道途,功德影响天劫。尽管这个世界从来没有天劫出现过,但,既然留下了这样的典籍,必定是存在过的,说不定,就在上界。她从来没怀疑过自己,会在修行路上走得很远很远,所以,这些事情,她一向不会忽略。
只是,她难免也会想,放过广宁子,石静白死于广宁子之手,这是不是也是因果?
…
现自己心绪乱了,灵玉放下符笔,默默地打坐,等到心情平静下来,才又提起符笔。
学会拆解灵符,就可以动手画符了。一笔一划,注入真元,用符笔给真元开拓出一条路,让它们顺着这条路通行、流转。
这个过程说来简单,做起来却难,如何注入真元,不同的符笔,不同的符纸,不同的符料,以及不同的灵符,所用的真元多寡都不相同,有些灵符还要求对应的功法。而这个过程,描述得再详细,不同的符师也有不同的体验,只能用大量的实践来寻找最合适的方式。
画出所有的符文,将之组合起来,最后一笔,就是点睛。
所谓点睛,不同的制符师有不同的感悟,灵玉体会出来的,就是“立势”。“势”是不是能立起来,关系到制符的成败。就像下棋,“势”立得起来,才有神韵,才能做活。黑白分的是胜负,制符决的却是生死。立了“势”,才能成功点睛,才能成为“活符”。
心情平静之时,最后一笔微妙地落下,整张符陡然间流光溢彩,灵光闪动。
灵玉露出笑容,这张符成功了。
从白水观宝藏中搜刮来的材料,大概能画十几次爆符,以她现在的状态,成功三四次没有问题。接下来,就是器符了,如有成功,进南极仙境,她就有了底气。
059、制作器符
一个月时间转瞬即过,众多法师弟子,聚集天柱。
灵玉早早就拆解出了器符,却在制作的时候,遇到了难题。
所谓器符,就是用制符的方法,制作出法器的一部分功能。与真正的法器相比,它功能单一,往往使用几次就会报废,好处则是使用简单,不需要复杂的方法。另外,法器对使用者的修为要求较高,灵符却很低,因为它已经将功能封印起来,只需要将之引出来就可以了。
应修德这份器符制作方法,应该是最低阶的飞剑器符,灵符拆散起来,并不比爆符难多少,但却有一个难点,那就是,需要真正的剑器。
器符既然能当然法器使用,那这个法器从何处而来?没有东西能凭空出现,念几句咒语,能就变出宝物,那是凡人的想象,真正的神通,从来就不是如此。
玄尘子曾经在符书上这样记述,他的符术,已经到了爆符的顶峰,却无法突破,因为器符仅留下寥寥的记载,而没有流传下制作方法,他无从突破。在这种情况下,他只能钻研典籍上关于器符的记载,以满足自己的求知欲。
各类典籍之中,器符的制作,所费材料与炼器相似,所以,他推测,所谓器符,就是用制符手艺,将炼器材料进行处理,封印在灵符当中。如此一来,器符的制作,比驱、法、爆复杂得多,它不仅仅要拆散符文,还要研究各种材料,找到适合的方法,将这些材料封印于灵符之上,达到法器的效果。
如果是这样,从爆符到器符,决不是突破这么简单,几乎等同于进入一个新的领域。
可应修德的器符。并不是如此,假如真是这样,灵玉根本不会想要在一个月内制作出器符。相对于正宗的器符,它走了一条捷径,那就是使用真正的法器,直接将之封印起来。而不需要凝炼材料,组成符文。
这样一来,这份器符需要的成本比正宗器符高得多。这就是走了捷径的代价。
搜刮了白水观的宝藏,灵玉手头还算阔绰,拆解了灵符。习练得没有问题后,她就着手将几柄剑器封印到灵符当中去,可一连失败数次。手头几柄剑全部报废,仍然没能成功。
现在,她面临的问题就是,已经没有剑让她试验了,她总不能拿坎离剑做器符。这可是她本命灵剑,日日用精元滋养,一旦剑体受伤,她本人也会受到影响。
剑修剑修。无剑无以为修,剑修之所以对本命灵剑爱若性命,是因为剑等同于他们的性命。剑受伤。人亦伤,剑若毁,丹田亦毁。一旦丹田爆裂,哪怕活下来,也是个废人了。
坎离剑是不用想了,灵玉琢磨着,到哪里去弄几把剑。灵石,她有,程悦那个乾坤袋里,装的全是灵石,几千不在话下,相信整个天下,除了那几位高人,没人身家比她更丰厚了——韩抚宁就算了,他得的才是大头。
问题是,剑这种东西,不比别的,玄渊观专门设了剑阁来存放灵剑,守护之人还是丰老这种级别,哪里能随便弄到的?要是普通的剑,又没什么效果…
她很想知道,应修德的器符到底是怎么制作出来的,看他的身家,也不像很丰厚的样子,估计在祥临观连精英弟子都不是。难道他得到的时候,器符已经制作出来了?这也不是没有可能…
就在她苦恼的时候,张青书来了。
“程师妹,你在吗?”外头传来熟悉的声音,灵玉一怔之后,大喜过望,连忙掀起帐门,果然看到张青书站在外面。
三个月没见,张青书明显黑了很多,却显得很精神,双目有光,神采奕奕。
“青书师兄!”
“程师妹,你果真安全回来了!”张青书看到她,拍拍胸口,一副放心了的模样。
灵玉笑,跟着问:“青书师兄,你们是迷路了吗?除了你,其他人可安全回来了?没遇到什么危险吧?”
张青书点点头,耐心地回答:“你放心,我们都回来了,这些天虽然有惊,总算无险。那天我们追在狼群后面,越追越远,不但把你追丢了,还遇到了白蚁蜂…”
他将分离之后的事一一说来。原来,他们之所以没追上来,是因为不小心捅了白蚁蜂的蜂窝。这种蜂习性与白蚁类似,破坏力极强,而且记仇,他们遇到的又是已经进化成精怪的白蚁蜂,被追了足足三天,最后在小溪里躲了好久,才得已脱身。脱身之后,才现自己迷路了,怎么也找不到原来的路线,只能围着那一圈打转,希望能遇到她。可惜,任务时间到了,也没找到,没奈何只好先回去了。
“回了师门,我们听说你已经回了,这才放下心来。俞师妹急疯了,我们打算回来的时候,险些要跟我们翻脸,澹台师兄劝她,说你是我们之中实力最强的,处事又灵活,指不定早就回来了,她才勉强应了。幸好,你真的安全回来了,不然真不知道怎么见俞师妹。”
灵玉心中快慰,道:“俞师姐就是心地好。”
张青书笑着点头,又关切地问:“对了,这两个月你过得怎么样?任务可完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