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钱就是好,看,赶路多悠闲。
吃罢了果子,她又从满车的篮子箱子里捡出她真正的身家。
那个大包袱,已经被她拆分了藏在一个小木箱子里。白水观她不敢回,那里也没什么东西,这些箱子,都是她现买的。为了装样子,她买的还都是半旧的箱子,这样子带去玄渊观,也不会太显眼。
一把木剑,一个钱袋,一颗夜明珠,几个玉瓶,几本书,还有一些杂七杂八的东西。不多,这些东西都是她清理过的。下山之前,她琢磨来琢磨去,觉得应修德和纪修明的东西,最好还是不要带在身边,免得被认出来,徒增麻烦。所以,她很干脆地把他们的木剑丢了,钱拿了钱袋也丢了,凡是有可能被认出来的,全部被她丢了。
而容易藏又重要的东西,她都放在了身上。比如玄尘子给的书和度牒,后来搜出来的衣服夹层里的书,应修德鞋子里的薄绢,几张灵符,还有那三枚飞刀,这些东西,再加上那本所谓的“仙书”,幸好这些书都不厚,不然夏天衣衫薄,她到哪里藏三本书?
仙书里夹的程悦的自传被她烧了,她想想也知道,这玩意儿万一被别人发现,她这条小命就完了。
说起来,程悦留下的那张纸,包含了许多讯息,以灵玉现在的年纪见识,还不能完全理解。不过,有一点很明确,程悦来自另外的世界,一个比现在的天下更大的世界。
灵玉想到这点,不由心驰神往。这些修士口中的高人,在那个世界居然只是碌碌无为修道无成的人,那是怎样一个宏大的世界?师父他们争得要死要活的宝物,在这位楚国公看来,也不过如此。
——对了,仙石是范氏后人,也就是原来的大秦皇族之后,而程氏先祖就是被范氏皇族所杀,她跟仙石岂不是仇人?
这个念头在灵玉脑子里一过,就被她踹到角落里去了。算了吧,都上千年前的事了,那时候的祖宗,关她和仙石什么事?难道她要为了这个所谓的仇,跟仙石反目?她脑子又没病。
把乱七八糟的念头甩出脑海,灵玉拿起那个钱袋,好奇地看了好一会儿。这个钱袋是玄尘子的,灰扑扑的样子,却是皮毛所制,最奇妙的是,她用了好多方法也打不开。
也许,这上面有什么封印?灵玉如此想。修真界,真是一个神奇的世界,法术、法器、灵符、丹药、封印,还有好多奇怪的东西。
从白水镇出发,一路顺风顺水,没有任何追兵。
这几天内,灵玉窝在马车里,拿着应修德和纪修明两个人留下来的书,看得津津有味。
玄尘子衣服夹层里的那本书,是他的符术心得,符术这东西,灵玉没有半点基础,看也看不懂。应修德藏在鞋子里的薄绢,用的是度牒上那种奇怪的文字,她也看不懂。所幸,他们身上还留有几本基础功法和杂书,她就一边翻看杂书,一边琢磨功法。
跟着玄尘子这三年,灵玉被逼着背了无数的道经,应、纪两人是祥临观弟子,一样是道士,所修的功法也脱离不了道经,她理解起来也不算难。
应修德所修的功法,叫做《九霄清云经》,走的是堂堂正正的路子,第一步必然盘膝打坐,五心向天,摒除杂念,进入观想。序言中有言,这部功法,进度不快,一般人要观想个一两年,才能修炼出第一道真元。但练成之后,渐入佳境,很少会遇到瓶颈。
纪修明的功法,则叫《心阳真解》。看到封面,灵玉差点以为自己眼花了,纪修明那声音尖锐的样子,说他修炼《心阴真解》还差不多,直到看了里面的内容,她才知道原因何在。
顾名思义,《心阳真解》修的是阳气。五脏中,心肺为阳,心为阳中之阳,心阳之气,是人体最旺盛的阳气,克制阴邪,聚可伤敌。然而,阴阳调和乃天地至理,一旦失调,就会出问题。《心阳真解》的修炼之道,是修炼出心阳之气,另外保存。这门功法进阶极快,但很容易出差错,一旦心阳之气没有控制好,就会自伤身体。纪修明的情况,就是阴阳失调,大部分心阳之气被调走,自身反而阴盛阳衰。
灵玉看罢摇头,虽然她这个人一向爱走偏门,但在修炼功法上,她觉得还是走正道的好。毕竟,捷径只是小路,一旦走错,想拐回来不容易,而走正道,却有更多的选择。
就像师父安排的课业,她会用各种方法偷懒,但背经抄书,从来不会逃避,因为这才是师父关注的重点。只要她经文背得好,经书抄得端正,其他事情,师父都会睁一只眼闭一眼。
想来修炼之事,也是一样,符术什么的,可以走偏门,基础万万不得贪功冒进。
除了这两本功法,还有一些杂书,或是记录风情世俗,或是讲述道心理念,还有杂闻趣事,灵玉都翻了一遍。
拜玄尘子为师之前,灵玉最爱去的地方是茶楼戏院,茶楼可以听说书,戏院可以看大戏,故事她喜欢听,但字么,认不得几个。跟了玄尘子之后,被逼背经抄书,才算是启蒙了。但要是可以选择,她宁愿溜出去玩,也不愿意看书。直到此时,她见识到了这样一个世界,跟戏文话本里说的一样的世界,才对记录这些的书本感兴趣起来。
灵玉一路兴致勃勃翻看书籍,不知不觉,马车过了樊城,到了尹城。
013、过尹城
“小公子,尹城到了。”车夫挑起车帘,探进头来,一脸的憨厚老实。
灵玉已经收好了东西,闻言跳下马车。
高大的城墙,古旧的青石路,在在显示这座城市久远的历史。
在大燕国土上,尹城并不是个特别大的城市,它比上京城,比不上西京,比不上盛州,比不上麟安,硬要划分的话,它只能划分到第三等级。
但它有着古老的历史,以及散漫的风气。
没有哪一座超过千年的城市,有着尹城这样松散的氛围,在这里,行人步履闲适,小贩高声谈笑,连官府都温吞和气。
若非如此,程氏先祖不会选择这里,作为程氏安居之地。
知晓了程氏的来历,灵玉默默地揣摩先祖的心思。楚国公故去,程氏失了根基,迁居尹城,必然也是前朝太宗的意愿。一则,这里离京城很远,离白水山也不近,二则,在这样一座城市居住久了,哪里还会有斗志?想必当年的程氏,已经后继无人了。
事实也正是如此。千年下来,程氏在尹城扎根,创下了一番家业,却与修真界完全断了联系。尹城的风气,早已刻在了他们的骨子里,自由散漫,追求享受,声色犬马。修道,那是什么东西?
灵玉跟着马车,交了入城税,进入尹城。
“就到这里吧!”灵玉说,“刚才我家公子来讯,就在尹城等我,你且帮我把东西搬到客栈去。放心,车资不会少你的,仍按原先说好的付。”
车夫大喜,尹城到玄渊观,要大半个月呢,如今才走了一半的路程,就得了全部的车资,这要省多少时间和力气!
当下替她出面,找了间客栈,帮她把东西放好,安排妥当,才领了车资回程。
车夫走后不久,天就黑了,灵玉从客栈出来,东走走,西逛逛。
尹城的夜市,是极有名的。散漫的风气,使得尹城的居民特别注重享受,夜间生活,亦是多姿多彩。东西市直到亥时才闭市,歌台舞馆彻夜不眠,戏院茶楼几乎爆满。
灵玉走走停停,在路边摊子上吃过晚饭,逛过西市,进了茶楼,听着说书人口沫横飞地讲着神仙故事,默默地出神。
等到亥时,茶楼关门,灵玉随着人流出来。走过一条条小巷,身边的人越来越少,最后,她独自一人,在一面高墙前停住了。
这条小巷,两面都是高墙,显然是大户人家的家宅。亥时夜深,周围寂然,只有影影绰绰的树影在摇曳,偶尔有护院巡逻来往。
灵玉发了一会儿呆,才开始走动,但不是离开小巷,而是绕来绕去,最后到了一面矮墙面前。她利落地踩着凸出的碎砖翻过去。
里面仍旧是七拐八弯的小巷,却干净整洁得多,她又绕了好一会儿,最后爬上一棵树,避开护院,跳进宅子。
尽管是半夜,院子里只有几盏灯笼,但仍能看出,此间主人的富贵。雕栏画栋,绘彩镶金。灵玉熟门熟路地在各个楼台间穿行,最后进了一处院子。
时值半夜,院子的主人还没歇息,北房的窗子上,映出两个影子。
这影子一大一小,大的满头钗环,是个成年女子,小的十岁光景,是个孩童。
“娘,小妹睡了吗?”那孩子问。
女子一边卸着头上钗环,一边道:“别管小妹睡没睡,你该去睡了。”
那孩子不大情愿,说:“我想看看小妹。”
女子停下卸妆,道:“我的小祖宗,你再不睡,明日上学就迟到了。昨日你爹才夸过你的功课,可不能坏了他的兴头。”
那孩子对手指,低着头说:“我不会耽误上学的。”
女子似乎十分无奈,只好道:“那你去看看小妹,看完了马上睡觉。你爹近来喜欢你,你大娘三娘都等着抓你的错处,不能让她们如意!”
“知道啦!”那孩子欢喜,撒着欢跑了。
窗子上,只留下女子的背影,她一边卸着妆,一边抱怨:“这孩子,怎么这么喜欢他小妹。唉,又是个丫头片子,要是个小子就好了…”
“二夫人,”一个清脆的声音接过话头,“三少爷这才好呢,知道疼爱妹妹。”
“丫头片子有什么用?”女子不屑道,“白吃白喝,将来还要分嫁妆,赔钱货!三房都生了三个小子了,一有机会就话里有话,讽刺我一撇腿一个丫头。”
“二夫人别听三夫人的,女儿是福,媳妇哪有女儿贴心,将来三夫人就知道了。再说了,两位姑娘一位少爷,正正好,一点也不多。”
二夫人却好像被这句话刺到了,卸妆的手停了停,没有答话。
“还有二姐呢!”三少爷的声音响起,天真无邪地问,“娘,二姐哪里去了?我好久没看到,都快忘记啦!”
二夫人沉默了好一会儿,才答道:“你二姐…大概是修道去了吧,她总爱听些神仙故事,老是说,要跟神仙一样…”
“那二姐也会变成神仙吗?变成神仙会不会回来找我们?”
“…大概吧。”二夫人意兴阑珊地应付了一句,转了话题,“你都看过小妹了,还不去睡?”
“哦。”三少爷乖乖应了声,软声哄道,“铃兰,哥哥去睡了哦,明天再陪你玩,你乖乖的!”
里头传来幼儿的哼哼声,随后,门“吱呀”开了,一个丫头牵着那三少爷走了出来。
灵玉站在花丛后,已是泪流满面。
不久,小院的灯都熄了,周围一片安宁。灵玉轻手轻脚,照原路出去,回了客栈。
第二天,灵玉出去找了家当铺,把那些惑人耳目的大箱子小箱子通通当了,只带着重要的东西。而后退了房,到车马行去,找个路人演了场戏,假装送侄儿去投亲,把她托付给过路的大商队。商队的主人好心,听她编了个声泪俱下的故事,答应送她去渊城。
这天中午,灵玉就跟着商队出发,去往渊城。
渊城,是离玄渊观最近的城市,来往客商极多,十分繁荣,更重要的是,它是一座修道者聚集的城市,在这里,没有人敢闹事,因为它属于玄渊观的势力范围。
灵玉内心盼望,绯云和公孙堰伤还没好,只要她到达渊城,就安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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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了,先发两千,顺便说一下,本文设定独立,不是古言宅斗的妻妾模式,希望大家别较真
014、玄渊观
越临近渊城,路上行走的道士就越多。
刚开始多是佩木剑,接着是佩乌金剑,到城门口,偶尔能看到一两个佩玉剑。
灵玉按多寡总结,木剑大概是最低等的,乌金剑高级一些,玉剑必定是最珍贵的——真是奇怪,用玉做剑,斗法的时候不会一碰就碎吗?
她忍住了问人的冲动,就怕问了以后,被人当白痴。
正想着,商队在城门外停了下来,一名伙计来唤她:“程家小公子,渊城到了!”
灵玉从载货马车上跳下来,果然看到了恢宏的城门。相比起尹城、樊城这些三流城市,渊城的气势,远远胜之。高了一倍不止的城墙,整整齐齐的青石砖,城门上渊城两个字龙飞凤舞十分考究。
看到灵玉目瞪口呆的表情,那伙计笑道:“我第一次来渊城的时候,也吓了一跳呢!这渊城的气派,别说尹城,就是盛州、麟安也比不了,跟京城也相差不离。”
灵玉满面赞叹:“不愧是玄渊观的属城。”
伙计问:“程家小公子,既然到了渊城,你可知道去何处投亲?”
灵玉点点头:“我爹说啦,我那舅舅就在玄渊观。”
“原来是玄渊观的仙师!”伙计满脸崇敬,“既如此,就不用我们多事了,这渊城就归属玄渊观,小公子可以直接跟城门官说,他们自会带你去玄渊观。”
“这样吗?”灵玉探头去看。渊城门口,同样设了值守城门官,除了收入城税,还要对来往人员进行登记,发放出入凭证,管理得十分严格。
灵玉发现,凡人都要收入城税,但登记略松散,道士不收入城税,登记却十分严格,姓名、年龄、来历、师承全部都记录在册,甚至还设了一个画师,画下模样,印下指纹。
她正看着,那边伙计回去禀告了商队老板,带着老板过来了。
“程小公子。”商队老板是个三十来岁、精明和气的男人,客客气气地向他拱了拱手。
灵玉连忙还礼:“齐老板,这些天多谢你照顾了。”她入商队之时,老板虽然和气,但仅仅只是和气,毕竟他一个大商队的主人,根本没必要对一个孤身投亲的小子多客气,如今态度的变化,显然是因为她先前那句话,她要投的亲,就在玄渊观中。
齐老板笑道:“程小公子太客气了,不过是举手之劳。”顿了顿,说,“既然程小公子要投的亲已有眉目,鄙人就不多事了。我们商队,进城之后会住在迎福客栈,小公子若是投亲不遇,或者有什么麻烦,可以来客栈找我们。毕竟同行一场,也是缘分。”
“多谢齐老板,那我就不客气了。”灵玉有模有样地向他道谢。
齐老板微笑颔首:“就当是结个善缘吧。”他不过说两句好话,就算灵玉真的投亲不遇,了不起送她回去,商队这么多人,多她一个不多。而她如果真的找到了在玄渊观的舅舅,那今日这份善缘,说不定日后有大用。
灵玉没多想,反正她所谓的舅舅是假的。
很快轮到他们,齐老板带着整个商队的伙计,验过路引,交了入城税,查过货车,就进城去了。
紧跟着,灵玉上前。
值守的城门官一扫,只当是个寻常的小孩,问:“可有路引?”
灵玉摇摇头。路引这东西,只有成年人才发放。渊城有自制路引,不分大人小孩,但她从来没来过,当然就没有。
眼看城门官拿过空白的路引,要往上登记,灵玉忙道:“这位官爷,我是奉师命去玄渊观的,不知…”
听到这话,城门官停下,问:“你是道童?可有道观凭证?你师尊何人?去玄渊观何事?”一连四个问题问下来。
道童不是正经道士,没有度牒,不过,道观会给予另外的凭证,经过法师度化,成为道士后,再发给度牒。这玩意儿灵玉当然没有,玄尘子装的是个野道士,她从哪弄凭证?
“回官爷,我乃师尊在外收的弟子,因此并无凭证,不过,有我师尊的度牒在此。”说着,把玄尘子那张暗金色的度牒拿了出来。
城门官接过,翻开一瞧,吓了一跳,随后目光凌厉地盯着灵玉,似乎要把她看穿一般。
好一会儿,城门官道:“小娃儿,你可知道,冒领度牒,是要受惩戒的?”却是将她当成捡到度牒来碰运气的投机之徒了。
灵玉一脸老实地说:“官爷,这度牒确实是我师尊的,他临去之前,将度牒交到我手上,命我送来玄渊观。”
城门官看了半天也没看出异常,再加上度牒上的身份不简单,便缓了语气,道:“你在此留下名字,稍等片刻,自有人带你去玄渊观。”涉及玄渊观内务,他也没有权力多问,很快放了行。
“多谢官爷!”灵玉大喜,按城门官的指示,在登记册子上写下名字,规规矩矩地站到一旁等候。
跟她站在一起的,还有十来个人,有的衣着华贵,有的服饰寻常,男女老少都有,看到她过来,好奇地看了两眼,都没说话。
过不多久,一名三四十岁、吊儿郎当的道士走过来,一边打呵欠,一边说:“这些人都要去玄渊观?”
看到此人,值守的城门官不敢怠慢,恭恭敬敬拱手为礼,奉上一卷绢帛:“回张仙师,正是。”
这张道士接过,打开看了看:“嗯,张三,下院弟子张小三之父,探亲。李四,下院弟子赵二之友,访友。王五,上院弟子…咦,这个,灵玉,法师郑通玄弟子,奉师命送归度牒…”
张道士对着灵玉打量了一番,问:“就是她吗?”
“是。”城门官忙将那张度牒呈了上来,“张仙师请看,度牒在此。”
张道士翻开度牒,面色凝重了起来,最后点点头:“我知道了。”
城门官松了口气。灵玉不知所以,他却明白,法师这个称号,不是谁都能有的,玄渊观分为下院、上院、内堂三个部分,其中上下院是弟子所在,内堂则是管理层所在,法师属于内堂。假如这孩子说的是真的,身为法师的弟子,多半会被玄渊观收入门中,到时候,地位可比他高多了。
“几位随我来吧!”张道士多看了灵玉一眼,率先走上城墙。看他们都跟了上来,张道士伸手到腰间一摸,手中多了一只纸船,他掐了个法诀,张口一吹,那纸船呼的一下,变成了一艘两丈左右的真船。
这等神仙手段,看得几人目瞪口呆。张道士浑不在意,挥挥手:“都上去。”
等众人都上了船,只听张道士喝了一声:“起!”整艘船凭空飞了起来。
灵玉抓着船舷,又是紧张又是兴奋。生平第一次飞上天,从上面看下去,所有人都成了蚂蚁,刚才恢宏的渊城都变得渺小无比,这种感觉太奇妙了!
其他人无不如是,更有甚者,腿抖如筛糠,瘫软在那里,只能紧紧地扶着船舷。
那张道士却毫不在意,坐在船头,一边摸出个葫芦喝酒,一边哼着小曲。
从渊城出发,大概半个时辰,视野里出现了一座规模宏大的道观。
这座道观,并不比渊城更恢宏,但却带了一股浑然天成的气势,宏大、飘渺、出尘,让人不由自主地拜服。
灵玉全程都盯着下面看,看到这座道观,更是眼睛眨也不眨。
她在白水观呆了三年,可惜的是,这个曾经的天下第一观,早已破败不堪,成了一堆废墟。此时见了玄渊观的山门,方知什么叫三大道观。
宫殿、牌楼鳞次栉比,宝塔高耸入云,屋舍俨然,来往的道士道童衣着整洁、精神气足,虽然房屋紧凑、人来人往,却是法度严谨、丝毫不乱。
灵玉的目光顿时被吸引了,心中暗叹:原来这就是三大道观,难怪道门弟子,心心念念着要成为三大道观弟子。
此时,张道士收了葫芦站起身,一挥衣袖,脚下的纸船往下落去,稳稳地停在山门外。
“都下去吧!”张道士喝道。
待船上之人走光,他又掐法诀,仍旧变作纸船,收回腰间。
此时,已有两名道童迎了上来:“张师叔!”
张道士“唔”了一声,把那张记录访客的绢帛甩给他们,道:“探亲的访友的,你们看着办吧!”而后一指灵玉,“你这娃娃,随我来!”
灵玉一愣,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张道士已经转身往里走了,她连忙跟了上去。
跟着张道士一路急行,不停地有道童停下来问安,口唤“张师叔”,也有年轻道士唤之“张师兄”,而张道士只是懒洋洋地应一声,想来他在玄渊观中有些身份,只是,这样的人物,怎么会去做接送的活呢?
走了半刻钟,张道士终于拐进了一座偏殿,灵玉小跑步跟上,出了一头细汗。
这间偏殿甚是简朴,除了供奉的道祖像,只摆了一张桌子,桌旁坐着个白胡子老头,闭着眼睛也不知道在干什么。
“古师兄,快醒醒!”张道士大声叫道。
白胡子老头一惊,睁开眼看到他,摸了摸胸口,慢吞吞地说:“我道是谁,原来是小张师弟,怎么,找我什么事?”
“自然是重要的事!”张道士摸出那张度牒,丢到他桌上,“有人把通玄法师的度牒送回来了!”
015、入门
灵玉站在偏殿角落里,小心翼翼地瞧着偏殿里的人。
张道士把她带到这里之后,将玄尘子的度牒丢到古道士的桌上,古道士的神色一下子沉重起来。
“古师兄,怎么办?”
“怎么回事?”古道士弹着那张度牒。
张道士向灵玉努了努嘴:“这孩子,说是通玄法师的徒弟,奉师命把度牒送回来。”
古道士看向灵玉,眯着眼打量了一番,问道:“女娃儿,你是通玄法师在外收的徒儿?”
灵玉犹豫了一下,不知道该唤什么,干脆只回答问题:“是。”
“通玄法师为何会命你送度牒回来?”
灵玉垂下视线,说:“个把月前,师父跟我说,他有事要办,要离开一趟。临走之前,把这个给我,吩咐我,如果三天之内他没回来,就是回不来了,让我带着这个来玄渊观。”
说完这句话,灵玉心中忐忑,不知道能不能蒙混过去。她编了一路的理由,最终敲定这个,因为她不能说自己看着玄尘子死了,这样一来,她就得说出玄尘子死在哪里,而玄尘子的埋尸之地,是不能暴露的。
张古二人闻言,交换了一个眼神。
灵玉的话,他们都没有全信,但也没觉得哪里不对。通玄法师离开玄渊观已经二十多年了,最近一次传讯回来,还是三年前的事。一个失踪二十多年的人,跟他们又不熟,他们如何推测有没有问题?
安静了一会儿,古道士把度牒搁在桌上,说:“法师之事,我们无权插手,交给内堂吧!”
张道士点点头:“古师兄说的是。”说着,取过桌上纸笔,写了些什么,然后,不知道从哪里掏出一只纸鹤,将纸条往上一贴,掐了法诀吹了口气,纸鹤摇摇晃晃地飞出去了。
纸鹤飞出去不多时,两人步履匆匆,跨进殿来。
“人在哪里?”其中一人一进来,便大声喝问。
灵玉抬头,看到这两人都是二十来岁光景,倒比张、古都年轻得多,身上穿的道袍,似乎也多了一些纹饰。
看到这两人,古道士忙站了起来,与张道士一同行礼:“见过二位法师。”
先前说话那人摆摆手,不耐烦道:“不必多礼。”一指旁边的灵玉,“就是这个孩子吗?”
古道士忙回道:“回通真法师,正是。”
两名法师的目光集中在灵玉身上,看得灵玉有些心虚。她向来胆大包天,但这次是要命的事,这两人好像又很厉害…
看了一会儿,另一名法师忽然眉头一皱:“你是女娃儿?”
“咦?”那通真法师奇道,“果真?”
“通虚法师慧眼,”古道士笑道,“这孩子有些女生男相。”
灵玉怯怯地抬头看了他们一眼,又马上低头往后缩了缩。她这般反应半真半假,在四名修士面前,她压力确实很大,但这个样子,也是故意表现给他们看的,比较符合一般女孩的反应。
要说她的长相,也是眉清目秀,但相对来说,眉毛浓了些,鼻子挺了些,轮廓深了些,身量也高了些,十一、二岁的女孩,还没开始发育,看着就像男孩。
才进来没多久,就连着被两个人看出来,灵玉暗想,难怪师父要说,玄渊观不是能隐瞒的地方。
其实,她并不是非要扮男装不可,年幼时喜着男装,是因为那个家族无可救药地重男轻女,她从小被忽视,被骂赔钱货,难免生出“为什么我不是男孩”的心思。后来离家出走,四处流浪,是为了方便,结果一路就这么扮下来了。
是男是女,对这些法师来说无关紧要,通真法师没就性别问题纠缠,直入主题:“你是郑通玄的弟子?”
“是。”灵玉低低应了声。
“你的姓名,来历,你师父何时收的你,这些年有何经历,都一五一十说来!”通真法师十分不客气地说。
灵玉咽了咽口水,有些紧张地看了他一眼,说:“我…我的道号叫灵玉,是尹城人,三年前,我流落樊城,遇到师父,师父说我资质不错,就收了我为徒…师父带我游历过很多地方,最后在白水山落了脚…”
经历基本上是真的,只有玄尘子的失踪是编的。
等她说完,通真通虚二人都是眉头紧皱。
“照你这么说,你师父已经遭遇不测了?”通真喝问。
灵玉听得此言,红了眼眶,低低地说:“我不知道…也许师父只是遇到了什么危险,一时回不来…”她努力地想伤心的事,直到眼中湿意渐浓,挤出几滴泪来。
“你师父让你送度牒回来,有说什么没有?”
灵玉听到问话,连忙抬手擦掉眼泪,答:“师父只说,让我拿着这个来玄渊观,好好修炼,其他什么也没说…”
“这么说来,你师父是让你回来正式入门了。”通虚说,想了想,“既是法师,本就有权收徒,收你入门倒没什么,可你怎么证明你说的话是真的呢?”
灵玉一愣,结结巴巴地说:“我说的…本来,本来就是真的呀!”
“师兄,问这么多做什么?”通真不耐烦,“直接对她用梦引术就是了,假如没说谎,那我们就按规矩收她入门,如果说谎了,哼哼!”
梦引术!灵玉浑身一僵,想起那天晚上公孙老头说过的话,这似乎是一种会让人说真话的法术!她顿时想拍死自己,怎么就忘了这东西?都怪自己,对修真界太不熟悉了!怎么办,有什么办法可以避过梦引术?
她鼻尖冒汗,又极力镇定,却听通虚道:“不可,假如她真是通玄收的弟子,虽未入门,按规矩也是我们玄渊观的人了。用了梦引术,会恍惚上一段时日,没有监院以上允许,不可对观内弟子使用。”
“师兄!”通真不赞同,“你也说了,她还未入门,就不算玄渊观的弟子。”
通虚摆摆手,显然已经打定主意。他思索了一会儿,问:“娃儿,你师父除了度牒,就没交给你别的东西?他的弟子手记呢?”
灵玉一愣,弟子手记,那是什么东西?
见她一脸茫然,通真道:“按规矩,弟子手记从不离身,想必没交给这小娃儿。”
通虚却摇头:“他既然把度牒交出来了,必是认为自己活下来的可能性不高,既然如此,当然要把弟子手记一并送回来,否则,弟子手记何来存在意义?”
灵玉听着,忽然想起一物,忙道:“是这个么?”从怀中取出那本破破烂烂连封面都掉了的书。
通虚接过,翻开一看,点头:“不错,就是这个。”他直接翻到后面,仔细地看了后面几页,看完了,交给通真。
通真亦是如此,仔细地看了一番,合上书。
“行了。”通虚道,“收这孩子入门吧。”
啊?听到通虚这般发话,灵玉呆了呆。这个…刚才还那么严肃地要查她,怎么看了这个所谓的弟子手记,什么也不问,就收她入门了?这玩意儿上面写的什么?
通虚通真二人已经起身,通虚扬了扬手中的度牒和弟子手记,道:“这东西我们要拿去复命,通玄法师之事,你们就不必管了。”
“是,谨遵法师之命。”张、古二道士毕恭毕敬。
“两位法师!”两人离开之前,古道士忙出声,“依两位法师看来,这孩子是记入下院,还是上院?”
通虚还没回答,通真已经挥着手说:“她虽是通玄弟子,但并不是通玄带回来的,先归入下院吧,等她进入观想境界,可以入道了再调入上院。”
古道士见通虚没反对,就应了一声:“是。”
两名法师离开,古道士翻开弟子名册,正要落笔,却听灵玉愣愣地说:“可是,师父说,我已经进入观想境界,可以入道了。”
“嗯?”张古二人闻言,齐齐转头看她。
张道士惊道:“你这娃儿,已经进入观想境界了?”
灵玉点点头。
张古二人对视一眼,古道士向她伸出手:“过来。”
灵玉听话地走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