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喜转过身,对妹妹说:“乐乐,走吧。”
可是身后传来孙小芸的声音。
“闻喜,等一下。”
闻乐恨声:“不要理她,我们走。”
孙小芸又说:“难道你不想知道袁振东的秘密?他在我的床上可真是无话不说。”
闻乐猛然收住脚步,错愕地望向闻喜。
闻喜心里长叹,她不得不对闻乐解释。
“是,是她。”
闻乐双眼大睁,她有一种深深的荒谬感。
走廊尽头又有人走过来,是一个穿着制服的女警,远远就对她们比了个手势,一看便知是得到通知过来处理这突发情况的。
闻喜转身:“孙小姐,我们出去谈。”
孙小芸点头,她已经走投无路,她不知道闻喜听到了多少,她也愿意付出一切让闻喜闭嘴,但她又能用什么让她闭嘴呢?
闻乐还要说话,那女警已经到了近前:“这里有什么问题?”
闻喜说:“没事,我们正要走。”
三个人到了阳光下,闻喜指一指街对面:“乐乐,你先上车,我很快过来。”
闻乐在短短几分钟的时间里已经大概想明白了整件事的前因后果,然后就出离愤怒了,当下怒指着孙小芸道:“你怎么还有脸……”
“乐乐。”闻喜按住妹妹,冷静地,“这是我的事,我想自己解决。”
闻乐还想挡在她前头,同仇敌忾地:“这种人,谁知道她要干什么!”
闻喜沉下声音:“乐乐,到车上去。”
……
孙小芸看着闻乐默默离开,再把目光放回到闻喜身上。
会咬人的狗都是不叫的,她知道这是一个劲敌。
她不知道闻喜是怎样留住袁振东的,但她确实败得凄惨无比,而这个乍看上去瘦弱纤细的女人仍旧镇定如常,这镇定在她看来就是一种兵不血刃的轻蔑,让她浑身不舒服。而现在这原本就一团乱麻的关系中还牵扯到了小晨,她唯一的妹妹,她们实在太蠢,居然会让闻喜听到两人的对话。
两人终于再一次单独面对了面,公安局的门口,热烈的阳光下头。
孙小芸张了张嘴。
可闻喜轻声打断她:“孙小姐,我不想听。”
孙小芸愣住。
闻喜的表情仍旧平静:“谁都会有秘密,如果振东不想告诉我,我绝不会强迫他,更不想从第三人嘴里听到它们。这对我来说没有意义,也太容易以讹传讹。”
“……”
“一个人应该有保有属于自己的秘密的权利,我尊重他的选择。”
“……”
“希望你也尊重他曾给你的信任。”
闻喜难得说出这么长一串话,说完轻轻喘了口气,又对孙小芸点了点头,一个代表让我们结束这个话题的动作。
孙小芸慢慢涨红了脸。
她盯住闻喜,像是要从她的表皮下看出些什么来。
她觉得心里有一把火在燃烧,闻喜那张平静的面孔让她有一种想伸出手去打掉它的冲动。那一定是个面具!没有一个妻子能够在面对丈夫出轨时那样冷静的,除非她是个怪物。
她这么想着,垂在身边的右手就真的一动,但它随即便被人抓住了。
那有力的手指只轻轻一握,就令她叫出声来。
“方远!”闻喜低叫。
方远穿着黑色的制服,他的出现让四周的温度突然下降。
孙小芸惊恐,她连挣扎都不敢了。
方远望向闻喜,他的眼里带着问号。
已经有路过的人侧目,闻喜开始心慌。
“放开她,我们没事。”
他依言松手,得了自由的孙小芸握住手腕两眼通红地转身就走。
她向来识时务,从没想过在公安局门口与一个穿着警队制服的人讨论公道。
方远看了一眼孙小芸的背影。
他记得她,深夜派出所前的那一幕仍在他眼前。
“她骚扰你?”
闻喜重复:“我没事,方远,你来得正好,我有话要跟你说。”
将刚才的一幕尽收眼底的闻乐跑过来叫了声:“姐!”眼睛却看着方远。
闻喜站在方远与闻乐当中,顿时呼吸困难。
方远并没有回应闻乐的目光,只是对闻喜扬眉,等她说下去。
闻喜咽了一下:“你还要上班吗?我们可以进去说。”
“不用,我正要离开。”
闻乐接口:“都这个点了,一起去吃饭吧。边吃边聊,我请客,谢谢方大哥。”
方远:“……”
他一下子没法接受自己从方队长到方大哥的身份转换。
闻喜两只手握在一起,只有她感觉到自己的手指冰凉。
袁振东的秘密打不倒她,但闻乐渴望的眼神令她如坠冰窖。
她艰难地:“乐乐,我们不该站在这里说话。”
“是。”方远认同,案情未明,他不该与闻乐做过多接触。
闻乐也点头,拉住闻喜道:“我知道,所以赶快换个地方。走吧方大哥,我们的车就在街对面。”
闻喜失措地看着方远,等着他的拒绝。
但她听到方远说:“去开车吧。你们先走,我随后过来。”
5
闻喜在车上开口,声音里带着筋疲力尽的软弱:“我们不该这样。”
闻乐正在开车,她的精神比来时明显好了许多,又把姐姐的反常直接归咎于孙小芸的刺激,看她的目光更加关心。
“我知道你担心我们在公安局门口跟方远说话影响他工作,不过刚才问讯室里那个警官已经说得很清楚了,叫我来只是了解一下李焕然过去的情况,跟我没一点关系的。”
闻喜心一跳:“李焕然怎么样?”
闻乐些微黯然:“还在隔离审讯,我没见到他。”
闻喜张一张嘴,她有许多话想说,但那些跟乐乐是没有关系的,她比谁都希望妹妹永远都不要接触这世上的任何黑暗。
“姐姐,刚才我在问讯室的时候,他一直在。”
“他?”
闻乐脸颊发红:“方远。”
这两个字从妹妹嘴里说出来仿佛是一个诅咒,闻喜心脏狂跳。
“他对你说了什么?”
闻乐有些失望:“什么都没有。”但她立刻振作起来,“不过你看,他不是答应和我们去吃饭了吗?”
闻喜呼吸困难:“我下午还有课……”
闻乐在红灯前停下,又从后视镜里长长地看了眼一直保持匀速跟在她们车后的那辆大车。她伸手,握住闻喜。
“姐姐,孙家那两个女人太可恶了,我知道你不开心。”
“……”
“可我需要你帮忙,你和方远是朋友。”
“……”
“我答应过你,以前的事情我绝不问,可方远还关心你的,他因为你,也会待在问讯室里不言不语地照顾我一下。”
“……”
“我不会死缠烂打,我只需要一点时间让他看到我,了解我。”
闻喜闭上眼睛。
闻乐声音变小:“我知道这样不好,姐姐,你是不是看不起我?”
闻喜鼻梁酸胀,不,她有什么资格看不起闻乐,她还记得自己当年等待方远回头看自己一眼的煎熬。
生活与他们开了这么大的一个玩笑,多年以后让他们再次遇见,那历尽沧桑的面容分明还是原来的五官与轮廓,但中间隔着的命运却让他们即使面对也无法相认。
闻喜听到自己说:“我陪着你,待一会儿就走。”
红灯过去,闻乐将手放回方向盘上,车子向前驶出,她开口,声音如释重负。
“嗯!姐你最好了。”
闻喜睁开眼,看到妹妹发着光的侧脸。
这是她唯一的家人了,她在最艰难的时候,只想紧紧与她拥抱,从她身上得到一点力量。但也正是她,无知无觉地刺穿她的心。
闻乐对吃穿住行一向高标准高要求,选的餐厅也颇有情调,一栋小楼藏在小街转角处,楼顶花园葱翠,还有白色鸟笼,就挂在葡萄藤下面。
餐厅老板是个刚结婚的小女人,认识闻乐很久了,在她停车的时候就隔着落地窗对她招手,待看到方远走进来,脸上就惊讶了。趁着她洗手的时候溜进来问:
“那是谁那是谁?”
闻乐回头看一眼,方远已经在窗边坐下,就在闻喜对面。阳光照在他们脸上,那画面真是美好。
她心里油然生出一种自豪感,笑着说:“我姐的朋友。”
老板两眼放光:“有没有戏有没有戏?”
闻乐瞪眼睛:“说谁呢?我姐都结婚十年了。”
老板推她:“当然是说你!你不会真把那个浪荡摄影师当真了吧?那个不行。”
闻乐叹口气:“别说了,他也很可怜。”
那边方远看着闻喜:“你的脸色不好。”
闻喜心想,我该怎么回答?说我的妹妹对你有好感?还是请你远离我们两个?
可她多么渴望看到他,那是在她梦中出现过千万遍的脸,岁月在他的眼角刻下细纹,她真想伸出手去替他抚平。
幸好她还能克制自己,闻喜轻声说:“我听到孙家姐妹的对话,关于李焕然的。”
方远眉毛一动:“她们说了什么?”
闻喜看一眼正走过来的闻乐:“我不想乐乐再为这件事烦心。”
这句话说完,闻乐也走到桌边了,她坐下来,用桌上的湿毛巾擦手,嘴角带着笑:“你们在聊什么?说我吗?”
方远沉默,闻喜回答她:“我跟方远说,希望你不要再为李焕然的事烦心。”
闻乐目光一暗:“他会有事吗?”
方远沉声:“现在还不能下定论,是否构成犯罪事实还得看各方取证以及对其他犯罪嫌疑人的审讯结果。”
闻乐抬起头:“还有其他嫌疑人?不是他一个人被抓吗?”
方远只点了下头。
虽然不合时宜,但闻乐还是说:“他做摄影师的,虽然平时生活有些混乱,但我可以保证他从没碰过那些东西。”
“哪些东西?”
他平静的面容自有一种慑人的气势,闻乐不自觉地结巴:“就,就是那些毒品……”
方远反问:“你那么了解他?”
闻乐还要说话,闻喜突然站起来:“你们继续聊吧,我要走了,下午还有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