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太太时不时摸摸那小公子的小脑袋,吩咐侍奉身侧的丫鬟给他擦脸擦手,一脸宠爱的紧。
那六旬老太太便是当今国公府霍家霍老夫人是也,而那位小公子,瞧着年岁应当便是霍家二房王氏所生的四公子吧。
老夫人已年过六旬,却依旧精神奕奕,脸有些微圆,生得眉目慈善,身材适中,不似有些上了年纪的老太太那样身子发福,活像是一尊弥勒佛,也不像有的老太婆那般枯瘦苍老,两颊凹陷,活像半只脚已踏进棺材里的那种活死人。
只见她身穿一袭深紫色软绸华服,头发已灰白,却全部一丝不苟的梳了上去,盘于头顶,用翡翠玉簪固定,额前佩戴着一副秋霜色的抹额,抹额针脚精湛,上头以刺绣玉石做点缀,衬托得整个人精神焕发,一看便知,定是一位精致讲究的老夫人。
而高榻下头,只见整个屋子两排十六把楠木上已经全部坐满了人,甚至还在后头添了不少座位。
***
纪鸢不敢细瞧,不过匆匆一掠,便见对面也就是高榻左边的第一个位置上坐着位三十岁出头的高冷妇人。
她气度凌云,冷艳绝尘,身上从头饰到衣饰华丽到乃纪鸢生平罕见,只见头顶赤金红宝石大凤钗,余下发饰上配的细簪,耳朵上戴的耳饰,脖子上戴的璎珞项圈,及手腕上佩戴的金镯,上头工艺、花样全部与头上那支大凤钗的如出一撤,原来竟是打成了一整套红宝石首饰。
尤其是将红宝石铸成滴水状滴在眉心处,那一笔仿若点睛之作,霎时,令人失了心神。
然而如此华丽、如此浓艳的妆束到了她的身上丝毫没有落下俗气,非但没有喧宾夺主,于她而言,不过是为她锦上添花罢了。
偏偏如此华丽的装扮配上那般冷艳的容颜,就像是一朵天山上纤尘不染的雪莲,气势强大到令人不敢直视,不用想,此人便是这霍家大房太太当今大俞的长公主是也。
因为长公主的气势强大到令人心下震撼,纪鸢瞧得心惊,相比之下,余下的人便是再美再耀眼,也比不过最初那一抹令人心惊的震撼了。
***
不过,坐在长公主身侧的那名美貌新妇倒也着实令纪鸢心下惊艳一下,倘若没有前头那一眼,纪鸢瞧了指不定要挪不了眼了。
因纪鸢瞧过去时对方正用广袖遮面,纪鸢只来得及瞧上一个快速的剪影,不过就这么一个剪影,便已令人心生赞叹了,想来此人便是那个“美过月里嫦娥,赛过西子三分”的,霍家刚娶进门不久的霍家大少奶奶吧。
大少奶奶奶下首依次坐着一位二十七八左右的素雅太太,太太手中抱着名两三岁的男娃娃,身后随身候着一名奶娘,后头加坐了一座坐席,坐了一相貌平平的妇人,再往下的两个座位上分别坐了个四五岁与六七岁的姑娘。
这几位便是霍家庶出三房,几位主子分别乃是三房三太太、妾氏谢氏及霍家的五姑娘、四姑娘无疑。
而纪鸢所站着的这排位置上,为首的自然乃是二太太,余下依次坐着大姑娘、表姑娘、霍家三少爷、二姑娘、及三姑娘霍元昭。
二太太身后坐着二房的妾氏尹氏、柳氏、朱氏。
是以,放眼望去,是满满当当的坐了一整个屋子人,而二房一房枝叶尤为茂盛,仅此一房,都要比另外两房加起来的人还要多。
***
因为霍家大少爷跟二少爷不在此处,霍家族叔父们来了,被国公爷叫上作陪去了,余下这些先女后男,先长后幼,霍家一众小辈们依着年纪一一上前给老夫人拜寿献礼。
霍元嫆是打头一个。
霍元嫆将礼献往后,只见二太太王氏一脸与有荣焉道:“嫆丫头为了给母亲准备寿礼,可是提前大半年就在准备了,不知道戳破了多少个手指头熬了多少个夜,这丫头,说是定要给祖母备下一份独一无二的寿礼,备的是什么连我这个做娘的都瞒着,眼下,没想到倒真真连我都给惊到了,她那一双巧手,总算是没枉费我一番心血···”
老太太闻言,只笑的十分开怀,随即,微微打趣似的往霍元嫆脸上看了一眼,又细细瞧了又瞧,道:“嗯,不错,嫆丫头到底是长大了,是大姑娘了···”
尤是霍元嫆往日端庄沉稳,听到老太太明晃晃的打趣,脸上也止不住微热,近日,王氏已经张罗着在替霍元嫆寻婆家了。
***
霍元嫆过后,便见甄芙儿起身给老夫人献了一册手抄的无量寿经。
甄芙儿作为表亲,并没有抢府中诸位姑娘们的风头,她十分低调,但却十足用心。
因老夫人礼佛,这份无量寿经是她沐浴焚香、斋戒七七四十九日亲自抄写的,抄写在了一方竹纸上,这竹纸之名贵,可谓千金难求。
果然,老夫人见了竟然亲自将经书拿起翻了又翻,盯着瞧了许久,终究忍不住赞道:“芙姐儿这一手簪花小楷颇有几分文夫人当年的韵味···”
文夫人是前朝书法大家王学礼先生的启蒙老师,王老先生的书法是所有文人梦寐以求的珍品,其在书法上的造诣早已到了登峰造极的境界了,到了百年后的今日,别说千金,便是万金也难得求上了。
王老先生当如是,更别提身为女子身的文夫人呢。
老夫人年轻那会儿,亦是写的一手漂亮的簪花小楷,是以,对甄芙儿这一番评价已是颇高了。
果然,只见甄芙儿愣了一下后,随即只一脸羞涩道:“老夫人过奖了,在老夫人跟前卖弄书法,不过是班门弄斧罢了,老夫人可不许打趣芙儿,不然,芙儿往后可没脸再献丑了···”
甄芙儿乖巧文雅,又娇趣可爱,引得老夫人不由往她身上多瞧了好几眼。
***
而坐在下头的霍元昭见她们送的礼一个比一个精细,竟隐隐有些丧气,只觉得自己的有些拿不出手来了。
正苦恼着,只见坐在她旁边的霍元芷似笑非笑的看了她一眼,随即冲她小声说着:“四妹妹,是你先去还是我先去!”
霍元昭屁股黏在椅子上动不了,见霍元芷故意埋汰她,只极力稳着怒意咬牙道:“长幼有序,轮到哪个便是哪个,想要我插队,显得没教养落我的脸,门儿都没有!”
霍元昭最讨厌霍元芷了,往日里无论是嘴下,还是行事做派上,没少让霍元芷使绊子,落了脸面。
她嘴一张,她便知她定是又没安好心了。
结果,却见霍元芷只冲她笑了笑,道:“我是怕一会儿我献了礼后,妹妹更加没脸了!”
“你——”
霍元昭怒不可支,然而霍元芷完全没将她放在眼里,只一脸轻蔑的瞅了她一眼,然后施施然起身了。
前一秒,她脸上还泛着奚落及嘲笑,然后下一秒,只见嘴角泛着浅笑,变得一脸温顺乖巧的冲老夫人福了福身子,柔柔道:“孙女儿给祖母拜寿,祝祖母福如东海长流水,寿比南山不老松,笑看今朝添百福,遐龄长寿祝期颐。”
说着,便将自个的礼给恭恭敬敬的献上了。
纪鸢立在后头,虽没听到她俩所说的话,但见霍元昭那副受了挫后气急败坏的模样,顿时了然,只颇有些无奈的摇了摇头,原来,每次都是被旁人欺负了,才来找她撒气的啊。
她摇头晃脑间,却忽然感觉有道淡淡的目光落到了她的身上。
纪鸢下意识的抬眼一瞧,便见对面的大少奶奶沈氏正有些好奇的看着她这边,片刻后,用袖子轻轻遮住唇角,微微侧着身子跟身后丫鬟低声耳语,似乎有些好奇她是谁。
沈氏刚来府中不久,对于霍家人员才刚刚认全,唯恐有所遗漏,待知晓了她的身份后,脸上露出一道了然的淡笑,随即复又看了她一眼,便将注意力投放到了霍元芷身上。
017
却说霍元芷为老夫人献上的乃是一副《般若波罗蜜多心经》的绣品,将心经两百四十个字先后临摹到雪缎上,然后一针一线的给绣了上去,只见雪缎上字迹形体方正、笔画平直,笔墨骨力遒劲,苍劲有力,可见其绣工精湛,每针每线都保留了其书法原汁原味的造诣。
整副绣品长五尺宽二尺,其尺寸正适合裱起来装饰。
霍元芷到底年幼,相比之下,霍元芷的绣工自然比不过霍元嫆精湛的工艺,也没有甄芙儿竹纸那般精心名贵,但是却恰到好处的融合了二人的优点,并且——
只见老夫人将绣品捧在手中,用手轻轻将上头的字迹一一轻抚过,随即,只有些惊喜道:“这字···可是闵之的字迹?”
闵之二字原是老夫人幼子霍家霍二老爷的表字,原来这绣品上所提的字正是霍家二老爷亲自所写。
只见霍元芷低眉浅笑道:“祖母好眼力,正是父亲亲自所提的字···”
说到此处,只见霍元芷似有些不大好意思的顿了顿,随即用帕子遮了遮面,低声道:“孙女的字迹太过秀气软绵,想到父亲的字迹刚劲有力,那日便想向父亲讨要几张墨宝,父亲得知孙女乃是为祖母生辰所备,顿时大为感动,便亲自提了这字,说是便当作与孙女父女二人合力一道给祖母所尽的孝道!”
***
霍元芷话音将落,便见屋子里有几人脸色几不可闻微变。
大房三房姑且不论,变脸最为明显的乃当属王氏跟霍元昭二人是也。
霍元昭脸上又是鄙夷,又是嫉妒,鄙夷霍元芷的心机之深,嫉妒她的“德才兼备”、“心灵手巧”。
而王氏倒不是因为霍元芷的“孝道”打了自己女儿的脸,而是作为一名庶女,处处想要占得先机,压上人一头,并且也确实能够做到的,这般时不时来上这么一遭倒也有够令人恶心的,就像她那个同样令人恶心的姨娘。
而她那个姨娘柳氏此刻只一脸温和规矩的坐在坐席上,脸上始终挂着温顺得体的笑容,就是这样的笑容,别提多无害了,可是谁知道,这笑容背后,藏着的是怎样一副深沉的心机?
两母女简直一个德行。
相比之下,霍元嫆面上倒还算淡然,真正的孝道自己知道,并且祖母感受到便足够了,而甄芙儿更加没有放在心里,她此番本想低调,她不过是霍家的表姑娘罢了。
果然,老夫人听了后,只将那心经绣品紧紧地握在手心,如何都舍不得松手,过了良久,这才吩咐身后的老嬷嬷暂且先收起来,然后择日寻人将绣品裱起来,就挂到这正堂里。
老夫人一语尽,便见霍元芷一脸惊喜,王氏不咸不淡的夸赞了她两句,霍元芷由衷感激王氏的教导跟栽培,两“母女”一阵情深意切后,霍元昭忸忸怩怩的将她的贺礼给献上了。
霍元昭针线活针线活不出众,字字写得不好,又有没有旁的什么才艺,只知道老夫人的身子骨头不好,常年酸软疼痛,尤其是患上了偏头疼,夜里睡得不踏实。
便在尹氏的“建议”下,到药铺求了些用中药配置的药草,亲自缝制了一个药枕,据说可以驱头火、明目、医治头昏目眩等功效。
这样的礼虽算是花了心思的了,可整个霍家,肯对老夫人花心思的人多了去了,相比之下,不算惊艳,不算出众,算是平平吧,虽然老夫人满嘴夸赞,但霍元昭仍然觉得落了脸面。
***
却说霍家小辈挨个送出贺礼,霍家一家老小齐聚一堂,老夫人问问这个,指指那个,一家子说说笑笑,倒也热闹温馨。
说着说着,老夫人无意间瞧到了立在王氏等人身后的纪家姐弟,顿时有些惊讶的指着她俩问道:“咦,这两娃娃是哪家的?”
尹氏便立即起身,朝老夫人遥遥福身,道:“回老夫人的话,这两孩子乃是妾娘家的姨侄,家妹夫妻二人几月前相继离逝,留下了这么一对孤苦无依的苦命孩子,太太慈悲心善,听了后甚为同情,便特准妾将两个苦命孩子接了过来,托了老夫人,托了太太的福,现如今两孩子总算是得了个安身之所——”
老太太闻言顿时面露怜悯,嘴里只一个劲儿的念叨着“这可怜见的”“来来来,到老婆子这里来”。
纪鸢只规规矩矩的牵着鸿哥儿上前给老夫人磕头拜寿。
老夫人见两姐弟一个生得玉质玲珑,秀美娇憨,一个生得虎头虎脑,伶俐可爱,又见两人规规矩矩,举止颇为得宜,顿时心生好感,当即便连连安抚夸赞,又吩咐人给出来霍家的两姐弟封了赏,纪鸢两姐弟便也算正经拜会过老夫人了。
这不过是这日宴会上一个个小小的插曲,未曾引得多少人瞩目。
***
却说,不多时,时辰渐好,便又有几多霍家的族亲、妯娌、婶子、嫂嫂全都拖家带口的前来霍家给老夫人拜寿,一时间,老夫人的院子门庭若市,只挤得整个屋子密密麻麻的全是人。
因全是霍家自己人,大家甚至相熟,一众小娃娃被拘着轮番给老夫人磕头拜寿,嘴里说着讨喜的拜寿词,有的小胖墩不过才一两岁,话语不清,口吃含糊,却依然被教导得有模有样的磕头拜寿,结果胖乎乎的身子往旁边一歪,顿时摔了个狗啃地,惹得整个屋子大笑不已,十足热闹喜庆。
待客人到齐后,前头有人禀告,说戏园子里开唱了,老夫人便由人搀扶着,众人移驾戏院子。
却说往日客人多,霍家的戏台子都搭建在了前院的观景园子里,而今儿个都是府中自个人,便将戏台搭建在了一处依山傍水、临水而建的雅致小院内。
戏台子搭建在了临窗的屋子里,一众老夫人、太太们则坐在了临湖而设的游廊上,游廊上设有八仙桌、矮几、交椅,中间又有屏风做隔。
隔着碧绿的湖畔,远远地欣赏对面窗子里的戏曲,品着茶食,听着咿咿呀呀的小曲,当真神仙般的日子,只觉得好不惬意!
***
临湖的廊上坐的都是些个长辈们,尹氏偶尔跟在王氏身旁打打下手,王氏陪着长辈妯娌说话,尹氏便在一旁斟茶倒水,而纪鸢等人则被安置在了一旁的偏厅上,里头坐着几位府中的姨娘们,及霍家几位庶出的姑娘。
尹氏过来时,视线往屋子里打了个转,见纪鸢领着鸿哥儿规规矩矩的坐在偏僻的小角落里只认认真真的伸着脑袋在听戏,这儿位置偏,戏台子有些远,得将脑袋伸出窗外才能瞧得见。
尹氏见了笑着走过来,问道:“昭儿又跑哪儿去了,怎么不跟几位姑娘们一块儿玩耍?”
说着,往碟子里取了块桂花糕喂给鸿哥儿吃,见他吃的满嘴渣渣,又从腰间取了帕子给鸿哥儿擦嘴,顺势在鸿哥儿身边坐下了。
纪鸢只笑着道:“昭儿表妹跟几位姑娘们在那边玩投壶游戏,我怕鸿哥儿乱跑,便拘着他在这儿听戏。”
正说着,忽然听到一阵喧哗声。
***
纪鸢与尹氏纷纷抬眼往窗外瞧了去,便见斜对面湖中心的游廊上有一行公子哥朝着游廊下的长辈们走了来,一行约莫七八人,因为侧对着纪鸢,中间偶有廊下柱子及盆景植被做阻挡,只影影卓卓瞧不大真切。
唯一可一睹而见的便是各个穿着锦衣华服,一行人中个子有高有低,有胖有瘦,瞧着约莫十几岁左右,各个风华正茂,器宇轩昂,唯独瞧不清脸面。
尹氏见状,便笑着道:“应当是大公子与二公子领着族里的一些公子少爷们前来给老夫人见礼的。”
正说着,果然只见一行人直接往老夫人所在的湖面游廊处走了去。
因中间有屏风作挡,又偶有小厮丫鬟穿行,纪鸢所处的位置有些偏,哪怕伸着脖儿也只依稀瞧见几个模模糊糊的背影及黑压压的脑袋或白晃晃的脑门。
因男女有别,纪鸢身份尴尬,她不过随意瞅了两眼,便很快收回了视线。
尹氏坐了一阵,便又起身前去忙活了。
尹氏刚走不久,鸿哥儿忽而伸手摸了摸小肚皮凑到冲纪鸢耳边小声道着:“阿姐,鸿哥儿肚子疼···”
纪鸢瞧了桌面上那去了大半碟的糕点,及鸿哥儿手边空空如也的茗碗,顿时心如明镜。
这皮实的小家伙,稍稍没留意,便风卷残云的将桌面上的吃食一扫而光了。
半晌,纪鸢只一脸无奈的捏了捏鸿哥儿的小鼻头,“忍着些,阿姐这便领你去——”
说罢,只四下瞧了两眼,候在次厅里的抱夏恰好进来查探,见纪鸢在找,立马便过来了,抱夏找了个小丫头前去给尹氏通报一声,便领着纪鸢姐弟到后头去寻茅房。
018
却说这北苑的院子,纪鸢还是打头一回来,自然不识得路,不过好在这抱夏之前在尹氏院子里当过差,对府中算是熟门熟路的,纪鸢只管跟着她走便是。
那如厕之地尴尬,通常设在较为僻静之处,只见纪鸢牵着鸿哥儿跟在抱夏身后左拐右拐,走过两段抄手游廊,又穿过了两座垂花们,来到了一处僻静的冷僻园子。
此处背着湖畔的戏园子,应该已经走了很远了,只偶尔依稀能够几声咿咿呀呀的唱戏声。
此时,鸿哥儿早已经急得不行了,只立在原地急忙得直跺脚了起来。
抱夏忍着笑将鸿哥儿抱了起来,伸手指着某个方位冲纪鸢道:“姑娘,那边有一处八角凉亭,姑娘若是等得急了,可到亭子里坐坐,吹吹风···”
纪鸢轻轻点了点头,抱夏便抱着鸿哥儿往远处的一处偏殿去了。
***
纪鸢闲来无事,便在外头园子里头随意转了几转,见此处虽地偏,但风景却独好,四处有奇花异草,远处还有一座郁郁葱葱的林子,虽不若旁的主子院子里那种被时时刻刻精心打点的景致,却有种漫不经心的、最为原始的茂盛、美好。
不远处有几颗桂花树,花期到了这个时候基本已是接近尾声了,只见地面上撒了满地淡黄的花瓣,茂密的树叶上偶尔夹杂着几朵细细的花朵儿,花瓣虽小,香味却十足浓郁。
想到方才鸿哥儿正是尝多了这桂花做的桂花糕才闹的肚子,纪鸢忍不住失声笑了出来,顿了顿,只忽而忍不住微微弯着腰,从地面上拾了几棒捧在手心里轻轻地嗅了一下。
纪鸢说到底也不过就是名八九岁的小女孩儿,见了喜欢的花花草草总是忍不住想要凑过去观赏观赏,或者轻嗅一下。
想当初纪尹氏在世时,最爱摆弄这些小玩意儿了,她爱美,爱花,屋里屋外总是摆满了各式各样的花,喜欢将快要凋谢的花瓣制成干花,塞到香囊给全家老少每人佩戴一个,喜欢做成各种美味的花蜜酱、点心等吃食。
当然最喜欢的便是摘上一二朵绽放最浓郁的别在耳后,一脸羞涩的跑去问纪如霖好不好看。
偶尔也会给纪鸢的发鬓上别上一两朵,牵着她一同出去逛集市。
因为想到了娘亲爹爹,向来稳重淡然的脸上只难得有片刻愣神,正神色恍惚间,忽而听到一道懒洋洋的训斥声从身后悄然响起:“你这个小丫头是哪个院子里的?不好好到主子们跟前当差,竟跑到这偏僻的地方来躲起懒来了。”
***
因之前身前身后是没有一个人影的,现如今冷不丁有人在她身后出声,纪鸢顿时吓了一跳,差点将手心里捧着的那些个小花瓣都给倾洒了出来,只猛地回头一瞧,便瞧见一名十四五的公子哥立在她身后不远处。
只见他穿了一袭宝蓝色锦衣玉服,头顶的长发用玉色玉冠高高束起,他五官俊美,身姿如玉,那双狭长的丹凤眼中藏着若有似无的笑意,显得整个人愈加精神奕奕、尊贵风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