卓凉秋抬眸看他一眼,“你煽情到风花雪月的境界了…哎,好像是我手机。”
熟悉的彩铃声,卓凉秋看到号码时皱了皱眉。
“怎么了?”
“没什么,一个陌生号码。”卓凉秋接起电话,“喂?”
“卓凉秋,是我,钱亚蕾。”
卓凉秋无声地笑了下,因为感冒而显得无神的眼睛闪出光来,“你终于肯打电话给我了。”
等了两天,终于等来她的电话。
后来,两人同时出门,但方向不同。韩睿千叮咛万嘱托要她自己好好开车,他很不赞同卓凉秋这会儿还惦记工作上的事情,不过结婚前说好的,他们彼此不干涉对方的工作。
卓凉秋听得有些不耐烦,“你再废话就要变成碎嘴老婆子了。”卓凉秋撤下围巾,打开车门。
“你呀…”韩睿不知道说她什么好,附身在她脸颊留下一吻,转身向自己车子走去。
卓凉秋伸手摸了摸脸,扭头看着韩睿的背影。他的背影…卓凉秋又一次轻轻笑了笑,实话说还比较吸引人。
韩睿好像也喜欢黑白配,外套几乎全部都是黑色的,衬衫也一律是白色的,纯白,连条纹都不带的那种。她平时穿的衣服也大都是黑色或白色,没什么别的原因,只是因为色彩简单,易搭配,无需在衣服上费太多精神。路青禾一贯不赞同她这个模样,总是忍不住帮她挑选合适的非黑白色系的套装。
她不知不觉看得出神,连韩睿扭身注视她也没及时发现。她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打开车门钻进车子里。
车子缓缓驶入马路中。
两天前,当她拿到亚蕾公司那本特别的账册的时候,她就知道钱亚蕾一定会主动找她。真是所谓的无商不奸,只可惜一旦和法律那个东西沾上边,而且被对手发现,那就非常麻烦了。亚蕾公司这一两年没什么赢利,然而那天和钱亚蕾聊天的时候她却发现钱亚蕾手里的那个挎包,最新款的限量版本Gucci手提包。卓凉秋在时尚杂志上刚看到。不仅如此,她还闻到钱亚蕾身上的香水味,她一闻便知道那是顶级牌子的香水。她希望自己的镶容能够囊括女性所有的化妆用品,对这些国际顶级化妆品的研究自然不会少。
一个公司连续不能盈利的老板这番行为…能让卓凉秋不多想么?
拿到账本之后,她就让秘书复印了一份快递给钱亚蕾,让她再受点惊。
钱亚蕾这一次的脸色比上一次见面的时候要难看得多,整个人憔悴不堪,像大病了一场。看着她这张脸,卓凉秋心里冒出一丝愧疚。不过人的路都是自己走出来的,钱亚蕾也不大值得她花费太多的同情。
这一次,钱亚蕾没有绕弯子,一见卓凉秋直接就说:“卓凉秋,你这是在威胁我。”
“有吗?”卓凉秋挑眉,她这时说话特别注意分寸,“我不这么觉得。”
“呵呵,”钱亚蕾很苦涩地笑了笑,“你手段比我强,我承认。把柄被你抓住了不止一个两个,既然如此,那就把亚蕾卖给你吧。这几年,被你们压榨得也没怎么好好发展。”
她的过分爽快让卓凉秋有些愕然,卓凉秋按兵不动地看着钱亚蕾。这时,钱亚蕾从名牌包里掏出一份文件,递给卓凉秋,说:“这是公司的估价和亚蕾起草的一份转让书,里面每一条都是我仔细商酌过的,没有半点虚价。”
卓凉秋笑笑,就算有虚价她也不怕,之前曹经理早就已经估过价了。卓凉秋简单地扫了两眼,说:“我会拿回公司,不用您等很久,明天中午应该就会有决定出来。”
钱亚蕾叹息着,目光久久落在这份文件上,眼里尽是不舍。这毕竟也是陪伴了她十几年的公司。
“你没事吧?”卓凉秋有些不安地看着她发呆的表情。
钱亚蕾回过来神,默然地摇摇头,说:“卓凉秋,你知道我为什么忽然间这么快决定将公司转让给你吗?”
“愿闻其详。”卓凉秋轻啜一口咖啡。
“一方面是被你逼的;另一方面,”钱亚蕾稍顿,沉重叹息,“儿子才刚读高中,却被查出身体不好,现在需要人照顾。我老公忙得厉害,公婆岁数大了,我也不放心让他们照顾。唉,事业,算了吧,先稳住家再说。”
唉,事业,算了吧。
这话,叫卓凉秋听了,很是伤感。
来上海之前她的想法是:唉,家庭婚姻,算了吧。男人,某些情况下,还没有临时工的工作来的靠谱。
到公司,卓凉秋立刻让秘书通知伍经理他们到她办公室。她还带着一点点鼻音,说话声音较小,大家也都低声说话。讨论的大体差不多,以后的事情卓凉秋亦无须步步紧跟,交给下属做便可。
散会的时候,卓凉秋嘱托道:“去和亚蕾公司的人交涉的时候,对钱总态度可以稍微好一点。”
几人点头。
这时,卓凉秋对秘书道:“这次会议的内容不用整理记录了。对了,公司那个年轻的小李现在在哪个部门?”
“还是销售部,不过职务降了一级。”秘书犹豫了一下,走大卓凉秋面前,小声说,“卓总,其实亚蕾公司那份账单是小李弄到手的。”
“什么?”卓凉秋眯了眯眼,“怎么之前没人跟我说起过?”
“因为,小李…那天是将辞呈和这份文件一并交给我的,她没有交给人事部,直接送到我手上。”
“你怎么不早点告诉我。辞呈给我看看,她为什么要辞职?”
秘书将辞呈拿过来给卓凉秋。她低着头,脸色有些难看,“原因,可能是当时我误会她了。”
“怎么回事?”卓凉秋没有离开去看小李写的东西,而是对朱秘书追根究底。
“她交给我这些东西的前一天,我看到她和泊嘉集团的范敏佳在一起。我以为她是范总的人,后来她看见我,就急着想跟我解释。想到之前正是她值班,导致公司遭窃,我就没理睬她。然后第二天她就交了这两份东西到我手上。”
范敏佳?
卓凉秋蹙额,“这两天她有正常上班吗?”
秘书答:“有,很按时地打卡。”
“好了,我知道了。你让她五分钟之后到我办公室。”卓凉秋想了想,说。
五分钟之后,小李准时出现在卓凉秋办公室。卓凉秋此时埋头看文件,头也不太,伸手指了一下自己办公桌前面的位置说:“坐吧。”
小李一脸坦然地坐下。
半天,卓凉秋也没说话。
小李有些坐立不安。
“卓总…”小李轻轻叫了卓凉秋一声。
好一会,卓凉秋总算看完了那份文件,才抬头对小李笑道:“刚才我看了你的辞呈了。”
小李垂下眼睑,没应声。
“下次打辞呈这中事情不要去麻烦朱秘书,她也挺忙。”
小李脸色红红的。
卓凉秋又说:“从你辞呈中,我看到了你急需被人认可的期望,这是好事。”
“我…我是不想让朱姐为难。也觉得自己做得不够好…”小李小声地说着。
“中国企业家素来奉行‘疑人不用,用人不疑’这句话。不过话是死的,人做事却是活得。所以我不会死板地照着这句话来。现在的问题是你自己对你自己疑心了。你告诉我,我是应该相信你,还是不应该相信你呢?”
“我…”
“假如你觉得你跟朱秘书看到的人真是有关系,真和公司文化相抵触。我会让人事部立刻给你帮离职手续…”
“不是的!”小李涨红了脸,“我也没想到范总会找我。因为以前曾经见他来找您,我以为他跟我们公司没什么大瓜葛。而且,那天,他也没跟我说什么。那份文件就是他给我的…”
“平白无故,他就施予你恩惠?”
“他只说让我带份东西给你…当时我交给朱姐的时候也没敢说这是范总给的。”
“就这样了?”
“对!就是这样!卓总,我没有说假话,我也没必要说假话。”
“你不担心范总给你的东西是假的?”
“这个账目表,我想你们看到了肯定会先核实。”
卓凉秋微微一笑,将辞呈还给她说:“谢谢你,要没有那份文件,收购亚蕾公司的计划不会这么顺利。至于你的辞职…你自己好好考虑吧。如果明天你还是决定辞职,我不会挽留你。”
小李结果文件,低着头离开办公室。接着,卓凉秋刚舒展的双眉皱得更紧了。
范敏佳他这是什么意思呢?她一时间也想不清楚。
她拿起办公室电话,差一点就要打电话给范敏佳,仔细想了想之后还是放了下来。
晚上,路青禾打电话给她,神秘兮兮地问:“凉秋,你去问她了吗?”
“我问什么?”卓凉秋此刻还一脑子公司里的事情,压根没反应过来。
路青禾道:“就是日子啊…特殊日子,特殊的…想起来没?”
“噢~”卓凉秋恍然大悟,轻声咳嗽了下,“我这两天太忙了,又得了重感冒,把这事给忘记了。”
路青禾说:“不愧是事业性女人,八卦的职业精神完全为零。现在听你声音感觉好多了。一定是韩睿对你进行了悉心照顾,哈哈。”
“呃…他很会照顾人。不过让我病好起来的还是药水。”
“我此刻只能羡慕你了。其实我想问的是,你说你不去问韩睿转而问‘她’,那个‘她’是指宁少尧?”
“原来你不笨的。”卓凉秋低声笑了笑,“不过我没打算真去问,只是随口说说。”
“啊?”路青禾一声叹息,“下次你还是别把这没结尾的故事告诉我。我揪心!”
卓凉秋用几句好听话安抚路青禾。这事表面上也算不了了之。
之后,卓凉秋决定去一趟新加坡,日程定在一周之后。很巧的是,韩睿也应为公司里的事情,五天之后要回一趟凉州。
准备去新加坡的前一天下午,卓凉秋看到桌子上摆着的那份宏大集团的文件,也忍不住好奇起来。左思右想,她离开办公室,决定开车去宁少尧工作的幼儿园。
此刻,学校都已经开学。
其实她心里一直有一个结,关于宁少尧和韩瞳的事情,虽然韩睿跟她讲过,但她总是想亲口听宁少尧自己说。只有两个人的感情一定很美好。她所遭遇的,都太复杂了。所有人,都被莫名地拧在一起,“剪不断,理还乱”。
当一名幼儿园老师看起来很幸福。站在幼儿园外,卓凉秋就没见笑容离开过宁少尧的脸,直到宁少尧看见了她。
宁少尧抿了抿唇,对小孩子们说了什么之后向卓凉秋款步走来。
“可以聊一会吗?”
宁少尧回头看了一下孩子们,说:“可以,不过你要稍微等一会。等孩子们父母来接走孩子再说。”
“好,我等。”卓凉秋点点头。
“你进来等吧。”宁少尧让她坐在一旁的木凳子上。
宁少尧一边和孩子们玩,一边时不时地扭头和卓凉秋聊天。
“其实我有些怕你。”她说。
卓凉秋轻轻“恩”了一声。
“第一次见你就有这种感觉,你身上的那种…那种,唉,怎么形容,就是那种感觉,让人不太敢轻易靠近。”
“在你之前,已经有无数人这样说过我。”卓凉秋道。
“我知道自己挺对不起你。当年也是太傻,不懂得尊重感情…”
家长陆陆续续来接走孩子。
宁少尧拿着自己的包,说:“我给我老公打给电话,跟他说一声我今晚上不回家吃饭。”
卓凉秋很不给面子地说:“我没说要和你一起吃饭。”
宁少尧道:“我和你一起吃,可以吗?有很多话,也在我心里憋了很多年。年轻时犯下的蠢事现在回想起来,令人无语。好在现在总算已经和过去撇清了关系。”她轻轻笑着,眼角有碎碎细纹。那不是苍老产生的细纹,而是笑纹。她这么笑着,让卓凉秋莫名恍惚了一下,八年前,第一次和宁少尧见面的时候,她也是这般笑着的。
刚从校园里走出来,那笑容非常干净。
4 ( 3 )
现在回想当年的情形,卓凉秋似乎能够感觉到韩睿看她眼神的特别之处,想看又不忍看。然而以前却从未察觉出,敏锐的知觉仿佛被蒙蔽了一样。
孩子们走了,幼儿园一下子安静。卓凉秋坐在秋千上,默默地看着斜阳西沉。
“这儿感觉真好。”卓凉秋说。"
宁少尧也在另一个秋千上坐下,说:“是,幼儿园的工作零碎,每天都是那么几件事,哄孩子教孩子。很简单,适合我这样的人。我就是一个特别没有事业心的女人,喜欢家的感觉,这辈子注定碌碌无为平庸一生,和你是完全不同。”
“唔。”卓凉秋双脚踩着地面,向后轻轻蹬了一下,秋千缓慢地前后晃动。一边晃着一边担心:这小小的原是给孩子们玩的秋千也不知道能不能承受她的重量。"
宁少尧见她不说话,便问:“你要跟我聊什么?”
“我…我也不知道。”卓凉秋苦苦一笑,“好像无从聊起。”
“我猜你是为了韩睿来的吧?”
“韩睿?”卓凉秋想了想,说,“他…呃,算是吧。”
“那天在火锅店看到你们,我就知道你们肯定在一起。他能找到你,就说明他不会再放弃你。”宁少尧长吁一声,“大学里很多女孩子都倾慕韩睿,我也是其中一个。那时候他在大家眼里,是一个吊儿郎当的人,有些小愤,女性朋友一堆,女朋友一个都没有。不对,应该是有的,不过他好像很低调。我那时也只是偶尔会想象和他在一起的感觉,没想过跟他真有什么进展,因为那时候我有男朋友。后来大四的时候,我的男朋友出国了,一段大学青涩恋情就此终结。再后来,我便和他就在一起。我们几乎没怎么深一步交往,就开始决定结婚啊这些事情。可能当时考虑不全面,彼此了解并不是很深,我感激自己好像在做梦一样。等见了你和韩瞳,我才恍然大悟。”
“你恍然大悟?”
“是,恍然大悟。从一开始,我就觉得他其实并不是很爱我,他心里总有一片地方是别人进不去的。我曾以为是我过于敏感。”
卓凉秋偏过头,仔细观摩宁少尧,“我们很像?”
宁少尧微笑,说:“你也微微笑一下。”
两人对视,都微微笑着。
“还真是…似曾相识。”卓凉秋轻声说。
“人唉,年轻时总不能把事情想得太周全。我发现事情真相之后,非常愤怒,非常伤心。我责问韩睿,把内心所有的想法一股脑说出来,我以为他听了之后至少会吃惊一下,结果他表现得云淡风轻,像在听一个和他无关的故事似的,最后,也只轻轻对我说‘你想多了’。”宁少尧自嘲地笑着,“他就是这么一个让我没办法走近的人。他是一个好男人。”
卓凉秋接过她的话茬,“他是一个好男人…如果你聪明,对他若隐若现的感情大可佯装不懂。时间会冲淡它们,久而久之,他会发现你的好。毕竟,依韩睿的个性,他肯定不会做出格的事情。”
“这是大女人才会做的事情,我只是一个小女人。我知道了就没办法装不知道,我和你不一样。当时我也不那么了解韩睿。如果换成现在的我,我想我会默默接受这一切。和他在一起,或许十年,或许二十年,总有一天,他将会彻底属于我。”她又自嘲地笑了。
“你嫉妒我?”卓凉秋眯起了眼,神色有些不可思议。
“我嫉妒你,非常非常,嫉妒到想看着你伤心…”宁少尧低下头,脚尖踮着地面,一下一下,像在敲节拍。
那年的那个下午,她也是这样子,坐在一个石椅上,低着头,脚尖踮着草坪,左一下右一下,白色的球鞋上沾染上青草的碧绿。温暖的阳光照在她身上,她的手指却在发冷。
不远处,是韩瞳工作的地方。
她内心挣扎了很久,一面是良知,一面是报复;一面是爱,一面是恨。韩瞳和卓凉秋看起来那么幸福,而她和韩睿貌合神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