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怎么就忘了,这天黑了,城门都关了,进不去!
这可怎么办才好?
就她那破轻功,不等爬上城墙就得被人用箭射下来了。
石曼生想了想,还是先迷晕人吧,她也就这点最本事了
娴熟地撒了药,等了会儿,便听得几声倒地闷响,她这才吃力地爬起了城墙。
城墙可不比当初金树院那院墙,高了不止点点。石曼生好不容易爬上去了段,回头,看到脚下高度,心中慌,差点摔了下来。
——干嘛偏偏要约黄家药铺,约在山脚镇子不行吗?她边爬边腹诽着。
“你来了。”
身下忽然传来了人声,石曼生吓得脚抖索没踩稳,径直从墙上落了下去。
不好!!!胡乱伸手想扒拉住墙,可惜无济于事,她还是在不停下落。
就在石曼生慌乱之时,个温暖的身躯从后靠近了她,手横插到她腰间,那人揽住她,脚尖轻点了几下墙面,带着她稳稳地站在了地上。
好俊的轻功!
石曼生惊魂未定,正要道谢,待回头看到身旁人,她惊了下,匆忙就要挣开那只还横在腰间的手。见她要退开,此人嘴角绷,竟是收紧了胳膊。
石曼生冷了脸,“梅公子这是做什么?”
若是旁的人敢这般,她定二话不说就要撒毒。可眼前这个救了她的武林高手正是约她来通义见面的梅子倾,而且还是她欠了不少人情的梅子倾。
“许久不见,石姑娘。”他到底是松了手,石曼生立刻拉开两人距离,站在了他对面半丈远。
“不知梅公子找在下有何要事?”如果不是要事,有他好看。
“说来话长,可否请石姑娘移步?我们进城再说?”梅子倾伸出了只手。
如果要进城,这个时候自然是要翻城墙,她翻城墙的水平刚刚大家也见过了,实在是上不了台面。梅子倾伸的这只手,自然是要带她进去的意思。
石曼生不喜与他接触,可毕竟是自己迟到在先,人家还救了自己虽然她本来就是被他吓下来的总之,她勉强同意了。
这次,梅子倾没有再做出任何不合时宜的举动,带她越过城墙,刚刚落地就松开了手。
石曼生站定身子,抬头就看到城墙边倒了片的兵士。这个情形跟当初在江陵很是相似,只不过江陵城的城墙可比通义县城的大了去了,若是让她自己爬那墙还不知要多久。
“石姑娘,这边请。”
她抬了抬眉,跟着梅子倾往旁的街道走去。这个时辰,万籁俱静,整个大街只有他们两人前后的走着。大道上的积雪已被扫尽,能清晰地听到鞋底触及青石板的声响。
天空中没有丝乌云,繁星点点拥着弯月牙,无风的夜色越发宁静。
街旁的屋顶上还有未化的积雪,屋檐下挂着晶晶亮的冰棱,家家户户门口都贴着崭新的春联,空气中残余着烟花的味道。
走着走着,石曼生认出这是去往黄家药铺的路。
“你是怎么知道黄家药铺的?”没忍住,她在他身后问出了声,这问在空旷的街道显得有些突兀,她抿住唇有些后悔。
走在前头的梅子倾只是稍稍顿了下步子,既没有回头也没有回答,依旧领着她往黄家药铺走去。太静的夜不适合说话,石曼生便不再提问。
接下来的幕更加让石曼生惊奇了,他竟然直接走去了黄家药铺的侧门,还用钥匙直接打开了门上的铁锁。
这!怎么会这门的钥匙黄老板从来不会给别人的,向来是她们百里宫的人来才能用的。
她憋着疑问,直随他进到了客房,正是那间百里宫人的专用客房。
屋子里很暖和,暖炉应该已经点了不少时候。桌上有着茶壶和水杯,壶口正冒着热气,可见是有人特意帮他们准备好的。
看着眼前的切,石曼生神色凝了起来,她知道梅子倾应该与百里宫有定关系,可没想到关系这么深,竟然连黄家药铺都这么熟门熟路。毕竟之前在江陵的时候,师叔夏近秋对梅子倾也是丝毫不熟悉的样子。
“你究竟是什么人?”待关了屋门,她径直开口问了出来。
梅子倾拖开两把椅子,自己坐了其中张,“石姑娘,请坐。”接着,他拿了两个杯子,为她和自己分别倒上了茶水。
石曼生也坐了下来,接过那茶杯,摆在面前并没有喝,而是审视地看着他,等待着他的答案。
梅子倾抿了口茶,“我还是先回答你之前的问题吧。”
之前的问题?
——不知梅公子找在下有何要事?
——你是怎么知道黄家药铺的?
很好,这两个问题的答案她也想知道。
可梅子倾接下来的第句话却是个问句。
“柳言之是不是正在百里宫?”
柳言之?柳木白。石曼生轻轻皱了下眉,“是,又如何?”
“送他下山,以后不许再与他相见,也不许有任何往来。”
石曼生笑了,“梅公子这是做什么?柳大人是我的客人,岂有赶客之理?”再说了,管你什么事?
梅子倾看着她,眼中没有丝情绪,“我不是在与你商量。”他从怀里取出了样东西放在桌上,缓缓吐出了几个字,“这是师命。”
石曼生瞪大了眼睛看着那个熟悉到不能再熟悉的扳指,是师父的!怎么会在他这里。
梅子倾继续道,“百里宫封山三年,布七绝毒障。”
七绝毒障,障及三里,近者立死,寸草不生。
这是百里宫最厉害的毒障,知道的人寥寥无几,就连她师姐余夏都不知道,师父只传给了她。
并且,据她所知,百里宫已经有近三十年未曾用过毒障了。
石曼生视线从扳指缓缓移到他面上,声音彻底冷了下来,“梅子倾你究竟是什么人?”
43.四十三
梅子倾将扳指往她面前推了推, “你不需要知道我是什么人。”
石曼生气极而笑, “凭个光秃秃的扳指, 就敢和我说师命?”
他看上去并不着急,“信不信由你。更何况, 你已经信了,不是吗?”
从他说出七绝毒障这四个字开始, 石曼生就知道这定是师父的意思。可是
“信了又如何?不信又如何?”她嗤笑声,“百里宫早就散了, 又哪来的师门?何来的师命?”
“散不散,她也是你师父。”师徒之情, 不问门派。
“可没了百里宫,我不是百里宫的人, 凭什么听你的去封山布障?”石曼生抬眉看他,“若是不说清楚,你还是请我师父她老人家亲自出山,为你布那劳什子的七绝毒障。”
“你!”
“怎么?要人做事,还不许我问个缘由?你是我什么人?就连师父给我布置任务,我石曼生向来也是要打破砂锅问到底的性子。你不说, 我不做;你说了, 我还得考虑考虑。”靠上椅背,她反正不急。
就在两人僵持不下之时,客房的里间传来了个人声, 苍老嘶哑。
“两年不见, 徒儿, 你长进不小啊。”
石曼生整个人僵硬在原地,抬头看向了直被帘子隔着的里间。那个声音很陌生,可是这说话的语气分明就是
她不确定问了句,“师父?”
“哼,你还知道有我这个师父。”
师父不是在鬼医谷吗?为何会与梅子倾在起?石曼生看了看脸镇静的梅子倾,又看了看那个隔开里间的厚重布帘。她需要亲眼证实才行。
将将站起身,坐着的梅子倾伸手拦住了她的去路,“我劝你,最好不要进去。”
石曼生拧了下眉,“若是我偏要进去呢?”
梅子倾压平了嘴角,拦着她的手缓缓收成拳,放了下来。石曼生看了他眼,毫无停顿地径直走向布帘,手扬掀了开来。
“石头,你不该进来的。”声苍老的叹息。
石曼生掀起帘子的手僵在了半空。
个人站在屋子中央,她有着石曼生熟悉的面容,可却瘦成了张薄纸片,花白的头发梳得丝不苟,右手带着黑色手套,姿势奇怪地弯曲在胸前。正是石曼生许久不见的师父易紫林。
听到她的声音,易紫林“看”向了她,失神的双眼不知什么时候成了灰白颜色。
“师父?”石曼生不确定地对着她的眼睛晃了晃手,而那双灰白眼睛对于她的动作没有丝反应,“您的眼睛”
“看不见了。”易紫林说得很平常。
石曼生眼眶酸,险些掉下泪来,“怎么会”走上前步,她握住了师父的手,可这握惊得手都抖了起来。师父那只带着手套的右手僵硬无比,就像是硬邦邦的石头。
“你的手”
石曼生急急摘掉了那只手套,师父抬了抬尚且无事的左手,终是没有拦住她。
手套褪下,僵硬的右手显出出来,那是种可怕的灰紫颜色,手的表面还布满了坑坑洼洼的痕迹,根本看不出活人气息。
——是蛊毒反噬的痕迹。
石曼生不敢置信地看向她,“师父,你怎么会这样?”蛊毒反噬,不死不休。如今只是双眼睛,只右手,但接下来会在三年内点点蚕食全身。这就是师父突然离开的原因吗?
“石头。不要紧的,为师早就知道了。”易紫林的嗓音也是被蛊毒所害。她之所以去到鬼医谷,是因为她知道,自己活不久了。鬼医谷里有她想见,却不敢见的人,在生命的最后时刻,她只想静静地和那人起度过。
“师父是为了这个要解散百里宫的吗?”
易紫林拍了拍她的手,“百里宫,没有存在的必要了。债都还清了,也不需要再有人当这个宫主了。”她说的这个债,正是石曼生之前大江南北地寻找八家八姓为他们解蛊事,“如今,你只要按照梅公子所说去办就行了。这也是为师吩咐你的最后件事。你,应下,可好?”
石曼生握着师父的手,沉默了许久,闭了闭眼,她道,“我需要理由。为何这么做的理由。”封山可以,送柳木白下山也可以,可为何她绝对不能与他往来?还有梅子倾,究竟是什么人?
易紫林静了下来,灰白的眼睛直挺挺地“看”着她,良久,声叹息。
“柳言之是朝廷的人,百里宫不能与朝廷有任何牵扯。”
“可我已经不算是百里宫的人,百里宫也没了。而且,柳木白是为了幅画卷来的川蜀,并不是为了百里宫。”为什么非要这般不可呢?
师父犹豫了很久,缓缓道了往事。
很久以前,南诏国有座神庙,神庙里有位大巫,她是南诏国国师般的存在。大巫制成了“噬魂蛊”,并将这蛊用在手下八位长老身上,长老们只能全心服从于她,才能得到每年次的解药。然而,他们并不知道,再多的解药,也只能让他们活上三十年,三十年后,噬心蛊定会发作。并且,噬心蛊进入精血,凡中蛊者,他的后代男子也会自娘胎出来就身染此蛊。
后来,南诏还是亡国了,八百皇室被屠,那位大巫也在战乱中不幸身中流箭死去了。
大巫留有个徒弟,徒弟是个善良人。既然南诏已经亡国,她便费尽心神想要解除那八位长老后人身上的噬心蛊。然而,最终没有成功。但她改进了解药,让他们服下,从此他们的后人再也不用定时服用解药。只不过三十而亡,仍就像是诅咒般伴着他们的后代,代又代。
大巫的徒弟晚年时创建了百里宫,她想着自己可能找不出彻底解蛊的法子,但也许她的徒弟,或者徒弟的徒弟能够成功,只要直试下去,总有天能救那八家八姓于水火之中。
终于,到了易紫林这代,她发现了石曼生。
石曼生的体质很特殊,她本身似乎就是个很好的蛊盅,能养蛊育蛊。师父开始在她和余夏的身上都种下了可能能解“噬心蛊”的种蛊,然而只有石曼生才能真正有效地以血诱蛊。终于,百里宫的使命完成了,八姓八家的噬心蛊都解了。
而易紫林自己本身之所会被蛊毒反噬,也是因为当初她也被自己的师父种下了种蛊。其实,夏近秋身上也有。只不过,每个人的身体反应都不样。
“石头。百里宫人历来都是死于蛊毒反噬你会不会恨师父?”
石曼生不知道自己最后会不会反噬,但她直在研究如何解去自己身上和师姐身上带有的种蛊,在她看来这并不是件不可以完成的事情。
石曼生摇摇头,“不会。师父收我养我,育我教我,已是大恩难报。若不是师父,我也许早就死了。”
易紫林摸了摸她的脑袋,继续着先前的话题。
“百里宫其实就是南诏神庙”
话说到这里,突然外头传来了嘈杂的声音。
“砰——”客房的门被狠狠撞开,素西捂着胳膊冲了进来,那上头正插着根黑色箭矢。
“主上,有刺客,要快快离开此地!”话说完,素西面色变径直倒在了地上。
石曼生和易紫林从里间走了出来,见状,石曼生赶紧上前,待查看了箭伤,她肯定地说道,“箭上有毒。”时间耽误不得,她立即封了素西几处穴位,并喂她服下了粒清毒/药丸。素西脸色稍稍好转,可仍旧昏迷不醒。
“我需要具体研究下她中的是何种毒才能寻出合适解药。现下,似乎并没有时间。”她看向外头,刺客上门,最重要的自然是迎敌。
恰在此时,又位侠士走了进来,正是石曼生之前在江陵见过的位。
“外头情形如何?”梅子倾赶忙问道。
侠士急急吹灭了灯火,这才答道,“主上,药铺已经被黑衣人包围了。他们使得是弓箭和弩/枪,看到人出现就射,好几个兄弟都中了招,我们根本无法近身作战。”短刀、长剑此时看来都并无用处。
弓箭?石曼生想到了杀死叶青的那伙人,他们也是喜使弓箭。
“箭上有毒,得先控制毒素蔓延。”石曼生认真道。
“不行,出不去,我刚才是爬着房檐小心过来的,现在那些弓箭手愈发靠近,若从这屋子出去,他们看到人影就会射箭的。”侠士连连摇头。
“那我们可以用迷药。”石曼生从怀里掏出了常备的“安魂香”,接着,又掏出了另个小瓶,“需要让自己人先服下解药。”
“量可够?”梅子倾见识过她迷药的厉害。
她有些不确定,刚才在城门那处已经用了不少,“外头黑衣人大约有多少?”
“天色太暗,数不真切,但怎么看也有百余人。”侠士答道。
“百余人?”不够,这些安魂香绝对不够。石曼生突然后悔没有多带些下山。
44.四十四
“主上, 要不我们杀出去?”侠士气势汹汹, 说起那些埋伏的人, 咬牙切齿。
“不可硬拼。”梅子倾安抚住他。
由于那侠士进屋灭了灯火,现下屋中黑暗, 待眼睛适应了能接着月光稍许看清后,梅子倾几步走到了素西身边, 查看起她的伤势来。
石曼生也能看清屋内景象,正见到易紫林正屋子中间走, 忙上前扶住了她,“师父, 小心点。”
“我去看看那位受伤的姑娘。”虽然瞎了,但易紫林走路并不大受影响, 她已经习惯了听声辩位。更何况,这黄家药铺的内里她是很熟悉的。
石曼生不放心,路扶着她走到了素西边上。
易紫林蹲下身,触到了素西的脉,诊了会儿,对石曼生说道, “石头, 你再看看。”
往常师父教学时也习惯用这个语气,难不成师父发现了什么?石曼生听罢,赶忙再次执了素西的手把起脉来, 指下的脉象只是稍稍虚弱了些, 并无大碍。
“咦?”她奇怪了下, 刚才她看到素西的伤口,明明已经显出了中毒后的黑紫模样,怎么现下又无大碍了呢?
“箭头很短,进得不深。”梅子倾也检查完了素西胳膊上的伤势,“这些箭并不是用来杀人的,他们只是想让中箭者中毒。”
石曼生用手指沾了点血放下鼻下闻了闻,再把了把脉,几次反复,终于确定,“是软骨散,外头人想要活捉我们。软骨散必须见血才能进入体内,所以他们才会使用短头箭矢。”
易紫林点了点头,很是欣慰,“没错。”
“可能制出解药?”那侠士听,有些着急。软骨散他们是听过的,中的人四肢瘫软、昏迷不醒,这分明就是任人宰割。
石曼生面有难色,解药倒是可以制出来,毕竟他们现在在的地方是黄家药铺,原材料不会少,只是这时间上
“三天,需要三天时间才可能制得解药。”
“太久了。”梅子倾摇头,“而且,我们必须先想办法出得这个屋子。”
之前那位侠士是从房梁爬过来的,以石曼生的身手,怕是做不到,自然也就去不了药铺制不了解药。此外,房梁的遮蔽范围很小,不可能有人带着她过去。
正当大家伤脑经之时,石曼生忽地眼中亮。
“我知道怎么出这间屋子了!”她有些兴奋,“他们的箭头既然都那么短,我们只要裹着足够厚的棉被岂不是就能大大方方走出去了?”
屋里几人俱是愣,而后易紫林先笑出了声,“我这个徒儿向来是个脑子精怪的,竟能想出这等好法子。”
几人立时在屋中翻找起来,好在是冬日,棉被不少,怕被子不够,他们还特地将帷帐、床单什么的都用上了。
东西找齐,梅子倾依旧不大乐观,“就算是离开了这间屋子,若是去制药要三日时间,时间太长,变数太大。可若不制解药,这些昏迷的人根本无法起逃出去。”
“主上,要不先和其他人汇合再说。”他们的人,还有黄掌柜家都在主屋那边。
“也好。”
于是,几人蒙头盖脸,那侠士将素西背在了身上,又系上了厚厚的被子,石曼生与梅子倾同扶着易紫林,猛推门冲了出去。
“唰唰唰——”
见他们出来,那些围在外头的人纷纷搭弓射箭,只听得噗噗声响,箭头悉数射进了那些被子里头。几人顾不得被扎成了刺猬模样,路小跑着就往主屋而去。
终于,到了主屋,那侠士大吼声,“开门!是我!”
那门从里头打了开来,匆匆迎入几人,又死死关上,排箭矢俱钉在了门板上头。
进得屋里,他们脱下棉被,看着扎得乱七八糟的箭,心有余悸。
此时,黄家药铺的正屋里已经躺了七个人,黄老板也中箭昏迷了。现在还醒着算上他们,也只有九人。九人对百人,胜算很小,更何况还有带着软骨散的箭头时刻等待着他们。
“我先去配药。”时想不出突围的法子,石曼生只有将能做的做了。
“不必了。”梅子倾忽然伸手拦住了她,“已经没用了。”
没用了?解药怎么没用?虽然慢了点,但配出来,就能解了软骨散了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