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到熟悉的梨花香时,卿云整个人渐渐地松了下来,全身的重力都放在了离歌的身上,“秋天了,人总会感伤的。”

“女人,你几时变得如此多愁善感?”离歌的下巴顶在卿云的发上,揽住她腰的手微微紧了几分。

“今年秋天有点冷呢!”

离歌蓦地心中一紧,他扳过她的脸,让她正视着他。他盯着她的眼睛许久后,离歌轻轻的说道:“其实今年的秋天一点也不冷,只是太子殿下的事情让你感到了这皇宫的寒冷。”

“呵…”卿云扬了下嘴角,“果然离歌你最懂我。”

“你的眼睛是这样告诉我。”

“有吗?”卿云眨了眨眼,眸子里澄澈如镜。“很多人不敢直视我的眼睛,他们说我的眼睛太像明镜,可以映出凡世间的任何秘密。”

“的确,但是他们说漏了一点,只要看穿了这块明镜,后面便是你所有的情感,一览无余。”离歌的表情很认真,突然他的唇角微微扬起,“不过,这个世上只有我才有资格穿透这个块明镜。”

卿云抿唇笑道:“因为我只给了你穿透我这块明镜的机会。”

两人相视一笑,眸中皆是盈盈笑意。

离歌的眸心映着卿云,卿云的眸心映着离歌。他眼中只有她,她眼中只有他。即便天崩地裂,海枯石烂,他们也会依然如此,你中有我,我中有你,生生世世,永不间断。

良久,卿云突然闷闷地问道:“离歌,你愿意抛弃王爷这个身份吗?”

“为什么这样问?”

“…不愿意吗?”

离歌笑笑,用鼻尖碰了碰她的鼻尖,“你不是早已知道答案了吗?”

卿云撇撇嘴,“我想听你亲口说。”

“女人,你真难伺候。”

“说嘛!”

“当初我之所以愿意留在宫中,是因为不愿意你孤身奋战。我是为你而留,当然愿意为你而走。”

难得离歌说了句肉麻的话,但是卿云却一脸惊愕,“你…你偷搬我书中人物的台词!”

离歌的嘴角抽搐了下。

“女人,你太煞风景了。所有的花前月下现在都消失了。”

“如今一片枯黄没有花,现在阳光温煦没有月。离歌,其实你也很煞风景。”

总的来说,他们都很煞风景。

于是,他们决定转换话题。

“女人,你想离开皇宫。”没有任何的疑问成分,是笃定的话语。

“是。”卿云很老实地承认。

想了想,卿云补了一句:“这个皇宫很冷,而且司徒行云快要忍不住了。如不出意外,等太子这件事情过了一段时日后,他必然会有行动。”

“多多少少我也看出了一些。皇上自小没有安全感,经过太子殿下一事的打击,他现在会拼命留住他的亲人。我是他血缘上的亲人,而你是他心中的亲人。”

卿云接着离歌的话,说道:“司徒行云不肯放手,而我们又不愿意过那种被人追捕的生活。如果我们要离开,就一定要在司徒行云眼皮底下光明正大地走。”

“是呀。”离歌的眉头微蹙,“这可是件难事。”

卿云伸手,手指轻轻的抚着他的眉头,直到他的眉头不再蹙起,她才笑道:“我们以退为进。你是司徒行云的弟弟,他绝对不会杀你这个亲人。而我——”卿云柳眉一扬,睫毛随着一扇,波光潋滟,流动着胸有成竹的闪光,“自有让他不能拒绝的理由。”

离歌眸光微闪,明白了她的意思,他握住了他眉头上的手指,微笑,“好。”

“那我今晚去琴宫,将身边的事情安排好。”

离歌一顿,眸光加深,握住她手指的力度不由得紧了几分,让卿云微微吃痛。

“离歌,你太紧张了。琴宫的人不敢伤害我。”

注意到她蹙起的眉头,离歌这才发现他用力过大,他赶紧松开,然后轻柔的摩擦着,他道:“我陪你去。”

“…好。”卿云突然发觉当离歌用紧张的神情和温柔的声音跟她提出要求时,她一点抵抗力也没有。

自从当年琴宫宫主魅绝掉下白骨崖后,琴宫就在一夜间消失了。琴宫行事一向隐秘,而且除了琴宫之人外,又无人知道琴宫的准确方位。琴宫的突然出现和突然求好,让武林众人惊愕不已。

究竟琴宫坐落在何处呢?

其实琴宫坐落的地方并不偏僻,就在都城郊外的两百里。只是要进琴宫,就必须先要闯过一片设有无数机关和阵法的茂密树林。至今能够闯进去的人不多,就算有也被灭口了。

树影层叠交错,月光倾泻下来,地面上就像有无数个张牙舞爪的人。夜风一袭,树枝狂舞,地面上的黑影看起来更为惊悚。一道绿光在林中忽而闪过,随即响起了拍翅的声音。

这时,两道白影同时闪过。

“女人,这机关你肯定有份设计!”

“呵呵,离歌你果然了解我!”

“怪不得我说书房里怎么会无端端少了本书?我就知道是你这个女人拿去了。”

“我隔天就还回去了。”

“…”

风呼呼地吹,树枝哗哗地摇,伴随着几句谈笑风生,两道白影瞬间就消失在一片月色中。

闯过了树林后,展现在眼前的是一座宏大的府邸。入耳之处,是铮铮的琴声和谈笑的声音。琴宫并没有想象中的深不可测,从现在的所看及所闻,这更像一个和谐的大家庭。

卿云与离歌走到大门前,卿云举起一块令牌,守门的人立即单膝跪下,毕恭毕敬地道:“恭迎宫主。”

可是当卿云要进去的时候,一个守门人拦住了离歌,道:“外人不得进入,否则杀无赦。”

离歌挑眉,“你怎么知我是外人?”

“琴宫之人我们守卫二人皆能认出,而你我们从未见过,自然是外人。”

“别难为他了。他是本宫主的夫,怎能算是外人呢?”卿云拉过离歌,径直走了进去。

离歌低声地笑着,但是表情看起来却很是享受。

“女人,我们还没有拜堂吧!”

“你都抱过,吻过了,反正这是迟早的事情,我现在不过是让你提前享受一下这个称谓而已。”

离歌依然低低地笑着,“是,我的妻。”

卿云轻咬下唇,耳根有些红。

一路上,许多人对离歌指指点点,但由于卿云身边,她们也不敢多说什么。经过弯曲的走廊,卿云和离歌走进了大殿里。

“参见宫主。”清一色的女声。

离歌抬眼看去,大殿里跪着数十个女子,都是穿着红衣裳,脚裸带着银色铃铛。

卿云轻笑,“大家起身吧!”

“是,宫主。”

她们起身后,一抬头,就看到宫主与一个白衣男子亲密地站在一起。

烛光下,那个白衣胜雪的男子宛如谪仙。

魅离的眉心轻轻的拧了起来,眸子划过一道眸光。她迅速垂下眼帘,遮住了眼底的复杂情绪。

这时,跪在一起的数十个女子纷纷退到两边,让出一条直通主座的路。

卿云颔首,轻盈地迈起步伐上前坐了下去,离歌则站在一旁。而那数十名女子也纷纷入座。

魅离先行站了起来,她向卿云抱了抱拳,问道:“宫主,这么晚让我们琴宫的二十三个堂主聚集一堂是什么回事?”

“今天本宫主有件很重要的事情要宣布。不过在这之前,本宫主想好好地问一下——”卿云的眸光冷了起来,“你们处心积虑二十年,目的究竟是什么?”

“宫主,我们别无目的。我们只是遵守琴宫历代宫规。而宫主您是前宫主的唯一血脉,我们找您二十年为的就是不破坏宫规。”另一红衣女子起身说道。

“宫主,我们绝无二心。誓死效力宫主。”又一红衣女子起身,诚恳地说道。

卿云嗤笑一声,她看向魅离,“魅离,本宫主想你应该会好好解释一番吧!关于琴谱,花庙,以及琉璃珠手链!”卿云的声音骤然变冷,让人宛如掉入腊月里的冰谷。

魅离的脸唰地变白。

“魅离,你真的以为本宫主有那么好骗吗?”卿云的双指轻叩着木椅,唇上似笑非笑。她慵懒地抬眸,带着金属质地的阴寒射向魅离,“你心底所想的东西,你觉得本宫主会想不到吗?”

离歌心中大为一惊。此时此刻的卿云散发着一种浑然天成的王者风范,每一个眼神,每一个动作,像极了朝堂上的司徒行云。

魅离咬唇,过了很久,她才启唇说道:“在文墨古斋里,宫主所买的琴谱乃是魅绝宫主所创,里面包含了魅绝宫主毕生所学。在花庙,我又给了宫主一本琴谱,那本琴谱是当年魅绝宫主以及绝尘老人还有仙老人所创的内功心法。琴宫之人都是通过琴来修炼内力。我只是希望宫主可以早日恢复武功,别无企图。”

“呵,原来是抓住了本宫主的喜好。怪不得每次弹完琴,都会感觉到神清气爽而且越弹越不能罢手。”卿云慵懒一笑,“那琉璃珠手链呢?据我所知,那晚的毒是不需要琉璃粉末的。红袖,对吧?”

澄澈的眸子此时不带任何的冰冷,只是闪着玩味的笑意,但这却令红袖看得冷汗淋漓。

“宫主,琉璃粉末是用来压制毒素,血银才是用于真正的解毒。”

“红袖言下之意,琉璃粉末是不重要的?!”

红袖咬唇,直到唇上泛出血迹时,她才轻微地点了下头。

“宫主,不要责怪红袖。所有事情都是我策划的,我只是想让沉寂多年的琴宫在宫主的带领下成为武林第一大派。”魅离跪了下来。

卿云挑眉,“怎么不说在本宫主体内魔性完全爆发后,带领你们成为第一魔教?!”

魅离和红袖的脸在一刹那间变得惨白,而其他人的脸色却是一脸迷惑和不解。

卿云看在眼里,心里微微了然。

突然,魅离的脸色平静了起来,她直视着卿云,说道:“宫主,琴宫本是魔教。江山易改,本性难移。宫主天性纯良,可是——”魅离的眼里充满了期待,她仿佛看到了琴宫美好的未来,“只要宫主魔性一旦爆发,那就不同了。”

卿云直直地盯着魅离的双眼,许久,她叹了口气,“算了,本宫主也不打算追究了。”毕竟她也是一心为了琴宫。

离歌的唇角微扬。她还是这么的心软,跟司徒行云还是有很大的差别。

魅离一喜,可是下一刻卿云的话却让她掉入了冰谷。

“本宫主实在不适合当琴宫宫主,所以本宫主今晚要宣布的就是——本宫主决定传位给魅离。”

在场的人纷纷愣住了,脸上皆是不敢置信的表情。

“这个宫主令牌——”卿云冷然出声,“魅离,接住!”

卿云的声音带着令人无法抗拒的意味,让魅离情不自禁地伸出手接住了令牌。

“魅离,拿住了令牌,你现在就是琴宫宫主。我相信琴宫在你的带领下会闯出一番成果。其他人,没有意见吧!”

卿云冷眼一扫。

尽管不怎样心甘情愿,众人依然低头齐声道:“没有。”

“很好。”卿云笑着点头,跟刚刚那个冷然的样子截然不同。变脸的速度让在场的众人惊愕不已。

“现在我去见娘亲最后一面,以后我再也不会出现在琴宫。”

说罢,卿云与离歌扬袖而去。

“女人,你倒是挺会演戏的。不愧是写书的。”

“呵呵,我有威望。”

“不过我倒是挺好奇你是怎样知道琉璃粉末是不必要的。”

“那天我去蝶宫找双蝶要血银时,她并没有提到琉璃粉末。以她的性格,她觉得会拿出琉璃粉末来刺激我的,所以我非常肯定琉璃粉末是不必要的。”

“女人,你真的很会观察人。”

卿云抿唇一笑,“离歌,我带你去见娘。”

接着卿云拉着离歌走进祠堂里。

祠堂里摆着历代琴宫宫主的画像,这些琴宫宫主都有一个相同点,衣裳是红色的,眸子是银色的,而且身上都有一股邪魅的气质。

“娘,这是离歌。绝尘老人的弟子哦!如果哪一天爹在下面惹你不开心了,你就来找他算账吧!”

卿云与离歌跪在地上。

“女人,哪有人这样介绍人的?”离歌正了正色,咳了几声,一本正经地说道:“娘…”

“喂!我们有成亲吗?”卿云打断道。

“刚刚我好像听到某个女人说‘他是本宫主的夫’?”

卿云只好作罢,瞪了离歌一眼。

离歌微笑,唇畔边有一抹温柔,“娘,我是爹的弟子离歌。这个名字是爹取的,当时我并不明白爹的用意,但是现在我明白了。娘,爹其实是很爱你的。虽然你们二老不能看着她长大,但是我会一心一意照顾她,爱护她,不会让她受到任何的伤害。所以,娘请放心将她交给我。”

离歌一番话,说得卿云心暖暖的。

她抬眸定定地看着画中的魅绝,道:“娘,虽然你和爹生不能在一起,但是我和离歌绝对不会延续你们的悲剧,我们以后会很幸福很幸福地在一起。所以,娘你就放心将我交给他吧!”

离歌扑哧一笑,“看来你真的很想跟我成亲。”

卿云撅了撅嘴,不理会他这句话。“离歌,你什么时候带我去看爹?爹的坟墓在哪里?”

“等以后我们出了皇宫,我再带你去看他。”

“好。那我们现在回去吧!”

就在这个时候,他们身后响起了一阵清脆的铃铛声。

卿云一怔,转身看到了一脸坚决的魅离。

魅离手握宫主令牌,她直直地看着卿云。本来她是打算归还令牌的,可是刚刚听到他们的话,她也不禁为之一动。魅绝宫主在天之灵也希望她过得幸福。

“我会好好带领琴宫的!”

卿云轻笑,“我相信你。”

接着她和离歌绕过魅离,足尖一点,渐渐消失在琴宫里了。

这时,月色朦胧中响了卿云飘渺的声音——“离宫并非一朝一夕形成的,魅离,永远也不要与离宫为敌。”

魅离一怔,突然她眼眶微微泛红,她对天跪下,“宫主,魅离定会誓死遵守。”

许多年以后,当魅离传位给下一位宫主时,特别强调了卿云所说的这点。琴宫不再与武林为敌。自此,武林太平,再也没有发生过当年的血战了。

第三卷真真假假宫纷飞血色红豆

这阵子天一直下着绵绵细雨,天气愈发潮湿。这样的天气往往总会弄得人心烦气躁,卿云就是其中一位。

卿云手执毛笔,静坐在桌前。不到半柱香的时间,卿云马上垂头丧气地趴了下去。木桌托着下巴,卿云怔怔地看着窗外的秋雨。

雨总是不厌其烦的淅沥淅沥地下,窗外是一片由一滴滴雨珠组成的雨帘。那朦胧的雾气笼罩着整个大地,那种感觉就好像被人束缚了一样,让人怪不舒服的。

离歌与她的计划现在完全被扰乱了,溪城爆发了瘟疫,需要朝廷派个一个钦差大臣去溪城,她完全没有想到司徒行云竟然会让离歌去!而且理由还是非常的冠冕堂皇——皇弟在民间是人人赞颂的神医,况且又是凤溪的王爷,无论是内还是外,都没有人比得皇弟。不派他去派谁去?

但最重要的不是这个,而是司徒行云先斩后奏,圣旨一下,包袱一提,一大队人马就浩浩荡荡地向溪城出发了。

想到这里,卿云就气得咬牙切齿。

“哎呀,公主,都过了两个月了,你还在气那件事情呀?”青衣进来换茶时,看到卿云的表情,她问道。

“没有!”一字一顿。

…明明就是很气。青衣心中想道。

“公主,听说离歌公子快回来哦!溪城里的瘟疫大部分已经解决了,剩下的就不用离歌公子操心了。离歌公子不愧是神医!”

卿云轻轻的叹了声,“我不是在气那件事情,而是在气他没有写过一封信回来。自从我们互相确定后,我们从来没有试过分开这么长的时间。思念一个人真的好辛苦。”卿云凝视着窗外的秋雨,“衣带渐宽终不悔,为伊消得人憔悴。”

“女人,原来你这么想我。”

一个含着笑意宛如沐浴着春风的声音突然在她身后响起。

卿云一怔,身体开始不停地颤抖了起来。她不敢置信地转过头。当她看到她日想夜想的人就站在她面前时,漫天的狂喜从脸上蔓延到全身,她向离歌飞奔过去,紧紧的紧紧的搂住了离歌。

“坏离歌!”明明心里有很多缠绵悱恻的话语,可是一到了嘴边却变成了撒娇的话。

青衣在一旁暗暗偷笑着,她悄悄地离开了,留下一方只有他们的天地。

“女人…”离歌低喃。他又何尝不是“为伊消得人憔悴”呢?

卿云抽泣了几声,她抬眸,顿然发觉离歌的脸苍白得惊人。

“离…”歌字还未出口,青衣就急急忙忙地跑了进来,慌忙地道:“离歌公子,外面有个侍卫要青衣跟你说皇上现在要召见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