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哦!”我怎么没想到呢。

“正好师傅今天给我放假,我陪你一起去吧,”科里声音轻快,“不过我认字不多,估计只能给你打打下手,别嫌弃。”

不等我回答,科里朝我扮了个要哭不哭的鬼脸:“你不会又拒绝我吧?”

我还能说什么呢?正好我今天不想早点回去,所以才一直待在这儿埋头研究这张奇怪的地图,科里盛情邀请,我只好点点头:“好的,那一起去吧。”

“阿黛尔,你不怕那个小子生气?”艾瑞克的声音悠悠响起,可能是从没听过剧院幽灵开口,也可能是艾瑞克如丝滑般细腻的低沉嗓音太性/感,科里的表情瞬间僵了一下。

“听说…你们在冷战?这就是你宁愿在外头待着也不乐意回去的原因?”艾瑞克看着我,上下打量,最后懒洋洋地挥手:“去吧,我期待看到一场好戏。”

“才不会有什么好戏给你看!”我朝他吐舌头,艾瑞克越来越不可爱,一定是被前段时间受莱斯特影响太深的缘故,幸好那个家伙已经走了!

“天气不错,要不要步行过去?或者你更喜欢骑马?”从歌剧院出来,科里问我。

“都好。”

科里笑笑:“你居然和传说中的剧院幽灵是朋友,真把我吓一跳,他很凶不好亲近吗?”

“艾瑞克人很好,你觉得他凶?可是你今天表现得一点也不怕他。”

科里眨眨眼,狡黠一笑:“我当然要在未来大老板前表现得勇敢一点,希望能给他留个好印象。”

想起科里现在还是学徒地位,我觉得我可以帮帮忙:“你最擅长什么,我想我可以和艾瑞克提一下,剧院最近接二连三发生意外,所以一直缺人干活对吗?”

科里耸耸肩:“哦,不,我可不想让别人说我是靠朋友的关系才升职的。”

我笑笑,并没有取消打算。歌剧院缺人是事实,如果科里能力确实不错,给艾瑞克做助理也很好,毕竟他不怕艾瑞克,而且脑子灵活人脉广,口齿伶俐,可以避免艾瑞克的臭脾气得罪更多的人。

当然我只是建议,一切都要看艾瑞克的意思,歌剧院的主人是他。

其实我今天特意来,一是盯着劳尔签协议,二是担心艾瑞克会有过激举动。

还好劳尔脑子不笨,今天没带克里斯汀来。

不然我真担心一群人进了会议室后,竖着进来,横着出去。

现在呢,艾瑞克虽然看起来没精打采了一点,但是他既然还说期待看戏,应该不会随便轻生吧?

我不放心,还暗地里叮嘱吉莉夫人这几天好好看着他呢,一有情况就要向我汇报。

怎么觉得自己变成了爱操闲心的老妈子?

“阿黛尔,阿黛尔,”科里在我面前挥舞手指,“你在想什么,这么出神?”

“没什么,不小心走神,反应过来又不记得自己刚刚想什么了。”

科里笑起来:“你以前就是这样,常常不说话,一个人坐在角落静静地思考。那个时候我就觉得你和其他孩子都不一样,现在我的预感验证了,对吧?”他有些怀念地说:“也就过了几年没有见你,可是去觉得已经过了很久很久,我们的变化都很大啊。”

“对啊,”我点头,确实如此,“我们都长大了。”

“你变得更加漂亮了,阿黛尔,”科里注视着我,微笑,“而且现在你不用涂煤灰来掩饰自己的美貌,和你走在路上,我常常觉得不安啊。”

“不安?”我疑惑,他有什么好不安的?

“总怕你太亮眼,就这样突然被别人抢走了呢,阿黛尔。”

【让格雷诺耶】

“格雷诺耶先生,我今天先走了。”国王街来帮忙的小伙计微微躬身,对我道别。不过他没走,犹犹豫豫地回头,然后从口袋里掏出一个空空的玻璃瓶。

“先、先生…您能不能在这个瓶子上签下您的大名?”他看起来很紧张,身上的汗味变重:“我没有别的意思,只是想收藏拥有您名字的香水瓶,把您的笔迹一笔一划雕刻下来,哪怕是空的也好…您放心,我不会在这里面装香水去冒充您的作品!”

哦,原来他小心翼翼地在口袋里藏了整整一天空瓶子,是为了这个目的啊。

我没有理由不满足他,“让格雷诺耶”的花体签名我已经练得非常熟练,闭着眼睛都可以写出来。

“格雷诺耶先生,非常感谢!我一定会拿这个瓶子做激励,好好努力,争取也能成为您这样的香水大师!”拿到签名,他激动得脸都红了,告辞的时候一头撞到门框,额头上起了好大一个包。

我想我应该觉得高兴,可是事实并不是如此,我走到阳台,最大的阳台在莱斯特曾经的房间,阳台上的空气流通快速,味道更清新一些。我闻到几个街区之外有属于阿黛尔的味道,和她在一起的还有一个我很讨厌的气味,科里。

他们已经在那个街区停留了很久,两种气味隔得很近,我分辨出阿黛尔身上的气味很愉快,她似乎一点也不想回来。

她不属于你,格雷诺耶。

不仅不是你的所有物,她还会离开,并永远属于其他的男人,不再回来——比如这个科里,也可能是其他男人,但不会是你。

格雷诺耶,想想,到时候你会永远失去她的气味。

如果她离开…

对我而言,那种感觉一定生不如死。

我曾经以为,阿黛尔是我短暂的半生中,唯一占有的东西。

过去的我从未体会过占有,因此更加不懂什么是失去。我认为那瓶格拉斯的香水会让我享受到占有,但结果只是巨大的失落、失望。

而现在,我终于体会到占有之后失去的滋味了。

拥有后再失去,比从未获得要更加痛苦。

你太蠢了,格雷诺耶,你当时为什么以为她一定属于你呢?仅仅是因为她一直在你身边不离开吗?

她从来没有承认过自己属于你,她甚至明确地否决了你的幻想。

她不属于你,她还要远离你。

格雷诺耶,如果不能占有她,起码要占有她的气味吧。不然,当她真正离开你的那一天,你靠什么来想象和回忆她呢?

格雷诺耶,其实从头到尾,你都一无所有,拥有的只有那么一点可悲的、短暂的、稍纵即逝的气味。

可是,我可以失去任何气味,却惟独无法想象我失去她的气味,那会是多么灰暗死寂的世界。

但愿我还没有忘记如何正确地往亚麻布上涂抹油脂。

赶快回忆一下,她身上不同部位的气味散发程度,你最熟悉她的身体,所以更加不能弄错,记住不同的部位要涂抹不同厚度的油脂,这是一个精细的活,但愿你的技艺没有生疏,还能提炼出一瓶完美的芳香油。

可是我并不想因此杀死她,我答应过她的…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鲸客的长评,表示很喜欢!好高兴!

感谢卿本佳人姑娘的地雷!我现在习惯在本章有话说先感谢一下你,然后再balabala说点废话~

国立图书馆1789年充公,之前都是国王私有,开放时间和本文相差时间不多,就忽略了吧

第46章

【阿黛尔】

我在窒息的感觉中惊醒,眼前是一片黑暗,动弹不得,因为手脚被绳索样的东西捆住,我看不见,呼吸困难,因为抹了厚厚油脂的亚麻布紧贴着我的脸,紧贴我的全身 。

这一刻我的脑子出奇冷静,第一反应竟然是——我知道走进公寓时闻到的淡淡的怪异味道是什么了。

他没有用棍子直接敲击我的后脑,而是使用一种温和的方法,这种能够迷晕人的液体大概是从艾瑞克那里拿来的——我们经常用它迷晕路易,他想要留下一些非常容易。

这种容易挥发的液体有刺鼻的怪味,人闻到的时候如果及时屏住呼吸,不会晕倒,可是我的嗅觉迟钝,不知道吸入了多少气体,直到晕厥我也没有反应过来。

是让给我下了药。

当我回到公寓的时候,天已经快要黑了,公寓里没有点灯,暗沉沉黑乎乎的,我担心让出了什么事,一边喊他的名字一边在公寓的每间房里找他。

然后我晕倒,失去意识,醒来的时候就变成现在的样子。

我想哭。

我不知道他为什么要用这么残忍的方式。如果他杀了我,我就不用在半窒息的状态下接受活木乃伊一般的处理方式——他剃光我的头发,把我身上涂满油脂,全身紧紧包裹,我明明活着,却被像死人一样对待,这匹亚麻就是裹尸布。

“阿黛尔,你、你醒了?”隔着亚麻布和厚厚的油脂,让的声音仿佛从遥远的天边传来,他听上去有些局促,尽力想要安抚我:“很快就好了,再让它吸收一会油脂,很快就好了。”

“很快就好了”——他不停地重复着这句话,却丝毫不解释为什么要这样残忍地对待我。

我想哭。

可是我知道我不能,这匹布裹得太紧了,哭泣带来胸腔的剧烈起伏和肺活量上升,死紧的亚麻布很可能就这样将我勒到窒息。

嘴唇上也被涂了一层薄薄的油脂,我静静躺了好一会,努力恢复力气,觉得能够说话的时候,我告诉他:“我快要死了,让。”

这句话费了我很大的力气。

“你不会的,再等一会,很快就好了。”他又开始重复“很快就好了”,这一刻我突然清晰地意识到这个男人是多么残忍无情,他这样对待我,是因为他只想收集到自己喜欢的气味,根本不会在乎我的感受。

脑子里名为“冷静”的弦“咔”地崩断。

“放开我,你这个混蛋!”

【让格雷诺耶】

阿黛尔醒来的时候,我真是吓了一跳,我希望能神不知鬼不觉地完成这个过程,但是她一旦醒来,收集就会变得很麻烦。因为无论是恐惧还是悲伤都会影响气味。

不过她看上去很冷静,不动,也不哭。

她在配合我!

我好高兴,我就知道阿黛尔会明白我的,她和我曾经收集过的那些人的气味不一样,她不会反抗,因为她明白我需要的只是气味而已。

——我并不会伤害她的。

天很黑,她刚刚醒来,我想她可能会觉得害怕,但是我不能点灯,油灯同样影响气味。我试图开口安抚她,告诉她不用担心,收集的过程很快就会完成。

只要等油脂饱吸完毕,这个过程还差一点就能结束。

“我快要死了,让。”阿黛尔突然开口,吓了我一跳。

不,不会的,我告诉她,她不会有事。她应该相信我的能力,虽然我从来没有试着收集过活人的气味,但是我密切注意她身上的气味变化,它很浓郁,没有渐渐变淡的迹象,证明她还好好活着。

可是,我不知道我的哪句话激怒了她,她忽然剧烈地挣扎起来,绳子束缚住她的手脚,可是躯干仍能动弹,她在床上猛烈地弹跳着身体,吼叫起来:“放开我,你这个混蛋!”

不,不,不要这样,你应该冷静,太激烈的情绪会影响气味,而且你会受伤的。我没有办法,只能用我的手脚去压住她,我安慰她:“很快、很快就好了,不要担心。”

我知道自己的词汇贫乏,翻来覆去只有这么两句,可是我实在想不出应该怎么安抚才好。

她真的不动了,重新安稳地躺下。

但是,我没有来得及松口气,就发现她的呼吸渐渐微弱下去。

一秒,两秒,三秒,半分钟过去,一分钟过去。

她停止了呼吸。

不!

“阿黛尔!阿黛尔!”我撕开亚麻布,我手足无措,用力的过程太猛,布料割伤我的手,但是这不重要,厚厚的亚麻布终于被我撕开一条口子,阿黛尔沉静美丽的面容苍白没有血色,她双眼紧闭,没有呼吸,好像真的死了。

我的脑子一片空白。

我想,这一刻的我确实傻了,看见她静静躺在那里,胸腔没有起伏,我真实地意识到她永远地离我而去,再也不会回来,恐惧感铺天盖地淹没了我,我害怕,我的手在颤抖——以至于我压根没有注意到,她身上的气味依然那么鲜活,没有一丝减退的迹象。

“阿黛尔,阿黛尔?”我颤抖着解开她四肢的绳索,不停地呼唤她的名字,我把她抱起来,揭开这该死的亚麻布,我想她教过我怎样救一个没有呼吸的人,可是我没有认真去学,我想不起来应该怎么做,我只能一遍遍喊她的名字,希望能把她喊醒。

我从来没有这么后悔过。

“砰”。

后脑突然一痛。

阿黛尔?

“放开我,格雷诺耶,你这个混蛋。”她突然睁开眼睛,她推开我,举着没点燃的油灯站在我面前,用那盏灯狠狠地又给我的脑门来了一下。

她的力气和准头都不好,我没有晕倒。

我只是呆住了。

我不明白她为什么要这样做。

愣神这只是很短一瞬间的事情,当我反应过来的时候,她已经彻底跑走。

【阿黛尔】

全身光溜溜,只裹着一条床单在深夜的巴黎街头奔跑,这可能是我有生以来做过最疯狂的事。

屏住呼吸,是我灵机一动想出来的办法,我知道自己的肺活量不错,剧烈挣扎的时候我趁机狠狠深呼吸了几下,可是对自己能停止呼吸多久,我心里也压根没有底。我只是打赌,打赌他不会完全不管我的死活。

如果他真的完全不在乎我是否死亡,那么无论我做什么都没有意义。

最后我成功了,成功地跑了出来,但是一想到我竟然用这种小聪明对付让,突然就觉得很悲哀。

我不知道是哪里出了问题,令他要这样对待我。

我在巴黎街头拼命跑着,一刻也不敢停下,我知道只要我还活着,他就能轻易找到我。

我害怕自己一旦停下来,就会立即被他抓住,重新扔回那张裹尸一样的亚麻布里。

现在该去哪儿?

我一路狂奔,可是奔跑得很茫然,茫茫然的孤独。

深夜的巴黎几乎没有路灯,店铺大门紧闭,有躲在角落的流浪者偷偷抬眼看我,然后吃吃地笑,笑声不怀好意,我头皮发麻,只能紧紧裹住唯一遮体的床单,快步从他们眼前跑过。

从国王街到斯克里布街,一路上有很多这样的流浪者打量我,我惊起了一群乌鸦,还有三四只两书,甚至有一个出门倒垃圾的中年女人被我吓得差点晕过去,但是他们都不敢阻挠我,因为我一直目不斜视地跑着——我猜,他们把深夜里一个光脚光头裹床单的奔跑女孩看做疯子、甚至是可怖的怪物。

没人敢先来触这个霉头。

我跑到斯克里布街的下水道铁栅栏那里,铁栅栏重新换了新锁,莱斯特不在,我压根打不开。

绝望感突然没顶。

偌大的巴黎,除了艾瑞克,我真的不知道再去找谁。

“艾瑞克,艾瑞克!”我像个白痴一样使劲摇着铁栅栏,发出巨大的声响,我拼命扯着嗓子喊他,希望声音能透过下水道传到他的湖边小屋。

当我已经喊得麻木,嗓子干涩烧着疼的时候,一个低沉的男声在我背后响起。

“阿黛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