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以为,我们会一直这样下去,一直……
其实,有时候,世间哪有什么永恒,沧海桑田,往往也就是那么一瞬间。流光飞舞
不知不觉,已经进入了深秋。
刚上大学那会儿的新鲜感逐渐逝去,看着那些古色古香的建筑,白发的先生,娇俏的女生,更多的是一种因渐渐习惯而产生的恬静感。
在所有博古通今的教授所上的课之中,我和沙沙最爱听政治老头的课。
他是G大赫赫有名的铁嘴名师,以臧否人物,特立独行而蜚声校内外。
大学生们,特别是甫进校,对什么都感到好奇的新鲜人,就是喜欢这样真实坦率的老师。
他并不是我们的授课老师,他给唐少麟班上课。我们慕名偷偷跑去听,唐少麟负责给我们占座位。到后来,由于我们在宿舍经常的绘声绘色,小白兔和欢欢也跟着跑去听了。
“你们动不动就是,‘生命中不能承受之轻’,米兰昆德拉真正想说的是:人类一思考,上帝就发笑!”
“不是你们的认识水平一下子提高了,而是智商就这么一下子提高了。”
“那些人写了一辈子啊(指马恩),要么不写书,要写的都是名著,不像我们要么不写书,写的都是垃圾。”
“股份制就是你给我钱,用完了你就goinghome。”
……
经常,他的话会惹得我们哈哈大笑。
经常,唐少麟班上熟识的小男生们,下课会跑过来笑他:“辛苦辛苦,抗战了那么多年,还是要追一个,讨好四个。”
经常,他们班女生几乎个个拿眼睛瞪我,极不友善,通常我笑容还挂在脸上还没来得及卸下就被白眼击中,我试图打入他们班内部找一个闺中小友的念头只好就此搁浅。
只不过,我后来还是在一次误打误撞中认识了一个投契且才貌双全的丁叮,再后来,读研的时候,她还跟我一个寝室。
唐少麟从来不在乎他们男生开玩笑的那些话,他一向极其洒脱。
再说,以他一向的显赫声名,真正想追他的女生还不是一样如飞蛾扑火,前赴后继,就算有我这个台面上的“正牌女友”大大咧咧坐在一旁,依然不断有女孩上前来约他去看电影,去跳舞,去郊游。
说来也怪,在这个英才辈出的大学校园里,他的行情依然只高不跌。
通常我都在看完好戏之后,朝他咪咪一笑,而他,通常会紧绷着脸,白我几眼,或是给我一到几个爆栗。
后续如何,我就无从得知。
顶多走在路上,多收几只白眼。
外加几句略带鄙夷的评价和窃窃私语。
就连美丽的沙沙,也好几次无辜被殃及池鱼。
我咧,看在课太精彩的份上,一切都不计较。
我跟唐少麟是好哥们,自己知道就好。
转眼到了十二月初,弹指一挥间,圣诞节很快就要到了。这是我们进校以来的第一个圣诞节。可能是因为新生的关系,对这些节不节日的特别敏感,空气中都浮动着躁动的韵律。
没多久,系里通知要开圣诞晚会。
一时间,班上闹哄哄地,男生女生聚成一堆,兴高采烈地讨论着。
经济系搞节目历来的传统是众人拾柴火焰高,有人出人,有力出力。
从小到大向来是文艺骨干的沙沙自然在劫难逃。
此外,有个台湾访问团预定在元旦前夕访校,其中很多成员是G大老校友,对母校感情深厚,学校很重视,准备举办一个大型文艺晚会以表盛大欢迎,练了多年钢琴的沙沙是当仁不让的独唱兼钢琴弹奏。
因此,这两件事凑在一起,七早八早地沙沙就已经开始练习了,经常下课后留在系里活动室,我有事没事去探探班,顺便给她送点吃的喝的。唐少麟有时也跟着去凑凑热闹。
一连好几次,我都没看见秦子默。
我有些诧异:“沙沙,你的子默哥哥怎么没来啊?”
说到那个名字,心里还是有些微刺痛。
沙沙一边心安理得地喝着我带过去的巧克力饮品,一边甜甜地冲我笑:“他要复习考试,准备考律师呢,我不要他来,让他安心看书。”
我没好气地朝她翻白眼:“行了行了,知道你贤惠,真是女生外向。我可是牺牲了白先勇讲座的机会去给你买吃的喝的,你怎么没感谢我啊?”
沙沙谄笑。
但凡她心虚的时候,和武艺欠精的靖哥哥一样,就会来这么一招“亢龙有悔”。
过了一段时间,夏言他们召我们去吃迎新除旧饭。在一个小小的火锅馆。
夏言、唐少麒、木兰、向凡他们是先到的。
他们看到我和唐少麟一起出现,说不吃惊是骗人的。
唐少麟向他们点了点头之后,很自然地,帮我将脱下的长羽绒衣和围巾一起挂好。
向凡的眼神顿时变得非常非常奇怪,他一直盯着我们俩。
唐少麒和木兰相视一笑:“嘿嘿,少麟,精诚所至,金石为开。”
我和唐少麟相视而笑。
经过那晚的坦诚,我们俩早就已经不再拘泥,早就相约以朋友相处,以后的事,顺其自然。
别人怎么说,我们并不在乎。
一会儿,沙沙和秦子默出现了,他穿着驼色的半长风衣,她穿着淡蓝色羊绒短大衣,真正一对璧人。
他们的眼睛瞪得更大,桌上一片寂静。
只听得木兰喃喃自语:“是我眼花了吗?这个秦子默,居然会跟女生一起同时出现在饭馆里,而且,这个女生,还是……”
沙沙还是一副快快乐乐的样子,朝众人挥挥手:“嗨。好久不见。”
“嗨。”大家如梦初醒,表情各异,纷纷打着招呼。
我嘴唇动了动,没有开口。
两人坐了下来。
木兰的眼睛直如探照灯一般在沙沙和秦子默脸上来回逡巡,我有点想笑。
这个木兰,不像姚木兰,倒更像花木兰,怪不得把唐少麒管得服服帖帖的。
片刻之后,开始点饮料,点菜。
我要橙汁,我喜欢酸酸甜甜的感觉。
唐少麟对服务员说:“帮她热一下,她胃不好,不能喝凉的。”
咦,我就高二因胃病请假一次,他居然还记得这么清楚。我有些微不安。
大家纷纷起哄。
唐少麒第一个不依,一脸的莫名惊诧,对着木兰:“我有没有看错,面前坐的是不是我一母同胞从小看到大的弟弟啊,差太多了吧?”
木兰唯恐天下不乱地拼命点头附和:“就是就是――”
她笑得眉毛弯弯的:“不认识啊不认识,根本就不是同一个人!”
唐少麟横了他们一眼,简短地:“想要我在老爸老妈面前替你们美言几句就给我乖乖闭嘴。”
那两人跟中了符一样,马上闭嘴。木兰还伸出手一横作了一个缝拉链的动作。
他们之间还有什么秘密呀,我忍俊不禁看着木兰耍宝。
突然,秦子默面无表情地,开口了:“我要酒。”他扬头,“给我来一瓶白酒。”
众人皆惊,沙沙也是一副很吃惊的样子。
第一个出言阻拦的是向凡,他很焦急地:“子默,不行,你不能喝白酒。”
秦子默一副不以为意的样子:“难得大家高兴,要过新年了,一醉方休。”
唐少麒看看他,皱起了眉:“我跟你同学四年,怎么不知道你还有这种爱好,喂,子默,什么时候好上这口的?”
秦子默不动声色朝大家瞥了一眼:“最近。”
夏言朝他看了一眼,仿佛了解了些什么:“那就上两瓶吧,我们大家都陪子默喝一点。”
我低头不语。
唔,火锅似乎开了,面前的杯子越来越模糊。
吃饭间,大家其乐融融。
不一会儿,偷偷喝了点白酒的木兰开始耍酒疯。
因为,她是有名的“一杯倒”,无论什么酒,一杯准倒。
怪不得唐少麒从一开始,就如临大敌搬,严防死守着,不许她喝酒。
但到底,还是着了她的道。
于是现在,脸色陀红,眼神有点涣散的木兰,使劲揪着唐少麒的耳朵:“老实交代,说,最近有没有背着我干坏事?!”
我们抱着看好戏的心态,兴趣盎然。
唐少麒耐心环住她,耐心地解释:“我的姑奶奶,老天作证,绝对绝对没有。”
众人皆笑。
唐少麟不怕死,抢先发言:“大嫂,不要那么容易被我哥糊弄过去,你要仔仔细细地问,从他上幼儿园开始,一件件,一桩桩,好好追查!”
唐少麒飞给他“我让你死无全尸”的凌厉眼神。
木兰狐疑了半晌,打量着唐少麒:“真的,你从幼儿园开始,就背着我干坏事了?”
我笑得打跌。
唐少麒无奈:“我那时候,还没有来得及认识你啊。”
木兰委屈:“你、你、你,总而言之,你对不起我,”她恶狠狠地,一揪再揪,“怪不得你前天晚上心虚,亲我的时候心不在焉。”
唐少麒脸倏地通红,拼命咳嗽,嗓子都快咳破了。
我们大笑。
就连一直笑得淡淡的秦子默也忍俊不禁。
唐少麟总算好心拉了哥哥一把:“少儿不宜少儿不宜,老哥,有什么私房话和大嫂回去慢慢说,她都这么醉了,你就先带她回去吧。”
唐少麒怜惜地看了她一眼:“抱歉,我先把这根小辣椒扛回去。”
大家都深表理解地拼命点头。
这一顿饭,真是吃得妙趣横生。
只是几个男生的脸上都是红彤彤的,想是喝了酒的缘故。
秦子默尤是。
因为,他喝得最多。
在火锅馆门口,大家纷纷作别,向凡他们提议去喝茶,顺便解解酒。
沙沙一把拉住我:“汐汐,和我们一起去喝茶吧。”
她有些歉意地看着我,自从她和秦子默走到一起之后,最近又忙着排练,早出晚归,即便在同一个寝室,我们也很少有时间好好玩一玩。
秦子默站在我们身后,手插在兜里,看不出什么表情,漠然看着远方,一声不吭。
从头到尾,他没有看我一眼。
我真佩服自己语调还能这么轻快:“哎呀,你们去好好玩吧,我……”正在思索用什么理由婉言谢绝。
唐少麟很自然地接了口:“汐汐和我想去夜市好好逛逛,她想了好久了,”他轻抚一下我的头发,“想去买发卡。”
“哦,那你们快去吧。”沙沙依依不舍地放开我。
我们挥手作别。
走远了以后,我白了身边的唐少麟一眼:“说得跟真的一样。”我一下子跳到他面前,审视着他,“唐少麟同学,以前陪不少女孩子去买过发卡了吧,不然,怎么编得这么顺口?”
唐少麟神色自若轻描淡写地:“我不这么牺牲一下,你走得成吗?”他低声咕哝了一句,“你没发现有人今天很危险?”
我没听清:“嗯?”
他不再说话,径直向前走。
我只好跟在他后面往前走,突然想到一件事,在我印象中,秦子默和唐少麟从来没有说过哪怕一句话。
夜市果然热闹,我们左逛逛右逛逛,腿都酸了,累了就找个地方歇一歇,唐少麟嘱我等着,然后去买了两杯珍珠奶茶,我特意比较一下哪杯珍珠多一些,然后,毫不犹豫地把少的那杯扔给他。
他朝天直翻白眼。
路上还是一如既往地有不少女孩子盯着他看,再顺带挑剔地看我一眼,眼神中充满遗憾。
我毫不示弱回瞪了回去。哼哼,who怕who。
唐少麟笑,我倒,这只雄孔雀,居然还在沾沾自喜。
突然间,他凑到我耳边,快速地:“只要你也能这么看着我,哪怕一眼,让我做什么我都心甘情愿。”
我一惊,珍珠奶茶洒在衣服上。
他坏笑,拿出餐巾纸来替我仔细地擦着:“喂,开个玩笑而已,这么激动做什么?”
我敲他一记:“臭小孩,没事乱开什么玩笑?”
我不想破坏我们之间来之不易的和谐关系。
“喂喂喂,什么小孩,我年头,你年尾,我比你大好不好?”他抗议,突然,又想起什么,摸摸下巴,“说起来,你生日也快到了,十二月二十八号对不对?想要什么礼物不妨直言,过了这个村可就没这个店了。”
我大大费脑筋:“唔,容我好好考虑,想好了一定告诉你,务必让你倾家荡产,血本无归。”
他笑。和他在一起,轻轻松松,笑笑闹闹的,总是可以忘记很多事。
回到学校后,唐少麟照例要送我回宿舍。
我曾经多次婉拒他送我,但他执意不肯。“安全比较重要。”他每次都是这句话。
只是,每次在离宿舍大约200米的地方,我就让他先回去。
我不想让他熟识的人多看见。仿佛,这样感觉亏欠他会少一点。
他从不问我为什么,每次到地点就潇洒离去。
又到了,我笑着看他:“大帅哥,提前祝你新年快乐!”
刚要走,他一把拉住我:“慢着,一句话就想打发我啦,我要新年礼物。”一副赖皮小孩的样子。
我当他开玩笑,为难地摊开手:“今天,真的没准备哎。”
他的眼睛里闪动笑意:“不,你有。”
说着,一把就将我拉到身边,我还没反应过来,他就轻轻俯身,在我额头亲了一下:“我的礼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