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静静坐了一刻,也不知是怎么想的,鬼使神差又拿起了办公室电话,拨出一个号码,响了一会儿,那边的人终于接起:
“喂,哪一位?”
有些苍老的男人声音,虽然恹恹地没精神,听起来却并没有大碍,他静静拿着话筒没说话,那边的声音有了一点不耐烦:
“你好,我是穆健民,你是哪一位?”
他眉心一动,啪地挂了电话。
尹颖再回来时看到他神色有些异样,不由问一句:
“穆经理,你怎么了?”
他摇摇头,而她看到桌上那张卡忍不住感慨:
“如果静文知道最后的结局是这样,她一定很高兴。”
穆铮看她一眼,她意识到失言连忙闭嘴,而他已经臭着一张脸训了起来:
“我以为是什么天大的事儿非要叫我回来,结果就是听这个人唧唧歪歪说了半天的家长里短,尹颖,你知不知道我每天很忙,外面很多美女在等我的,哪有空管这些,这点眼力劲儿都没有,公司高薪请你回来是干什么吃的?”
尹颖胆战心惊,这才切实体会到肖静文当初的心情,她不敢再开口,却见穆铮将那张卡往她面前一推:
“傻站着干什么,拿去。”
她不解:
“给我…干什么?”
“那钟勇强谁啊,他说还钱我就一定要收?”他不可一世地哼哼,“你见过吐出去的唾沫还有舔回去的吗,我穆铮有的是钱,不拿这点小钱自己打脸,重新转过去,他不要的话,转到那老头户上吧。”
她问得小心翼翼:
“还以你的名义吗?”
他眼睛瞪过去,她立刻点头如捣蒜:
“知道了,匿名,我知道了,我立刻去办。”
她慌忙离开他的办公室才拍拍胸吐出一口气,停下脚步想一想却又不禁回望撇嘴,再把钱打回去这事儿本来是有一点小感动的,然而这点感动却被他的表达方式给全毁了,她默叹一口气,穆铮这人果然难伺候,以后还是躲远一点为妙。
穆铮在这里憋屈坐了一上午早就不耐烦了,虽然没到午休时间也拍拍屁股要走人,刘玛丽连忙也要跟着走,他等她收拾东西,不经意就看到原本属于肖静文的那个位置空空荡荡,他有些发怔,片刻后却又不露痕迹地转开了眼睛。
刚好这时人事部的小杨走了进来,他跟穆铮打了个招呼,然后举着一个很精致的笔记本问大家:
“你们谁和肖静文熟一点,她那天来人事部办手续把东西落下了,谁能捎给她一下。”
沈长生立马站了起来:
“我跟她熟,我去捎。”
他跑得屁颠颠要来拿,穆铮却近水楼台将那本子一抽,笑道:
“咱们人事部什么时候这么人性化了,一个破本子扔了就是了,还要大费周章地还给她,又不是写的什么国家机密。”
他边说边去翻,却发现那上面一个字也没写,每一页都只是信手的涂鸦,有描摹静物,有速写人像,更多的是各种各样甜品的花样设计,有模有样颇有功底,倒让他愣了一愣。
沈长生见势不对停住脚步,悄悄和尹颖嘀咕:
“他是不是不打算给我了?”
尹颖撇撇嘴:
“好像是。”
果然那混世魔王一本正经地说道:
“那边那个谁,公司请你回来不是忙着谈恋爱的,去去去,把精力放在工作上,这个东西嘛,交给我来处理。”
作者有话要说:
遥远的照片
肖静文平时忙,鲜少回家,这一次突然回来只把她妈李梅高兴坏了,李梅向来以这个大女儿为傲,在人前把她夸成了一枝花儿,如果让她知道她就这样辞了职指不定会失望成什么样,李梅身体不好,她不敢拿这事儿刺激她,只琢磨着等事情出现转机再好好和她说,因此便以年假为由敷衍过去。
李梅因为身体原因没有一份正式工作,常年在夜市摆摊卖手工绢花为生,肖静文这几天没事就在家帮她做花,这天刚好是周末,她妹妹肖静妍也在家,李梅一大早起来就跑菜市场要给两个女儿张罗一桌好吃的,而肖静妍睡到日上三竿,接了一个电话立刻爬起来描抹一番,挑了一件小吊带穿了就往外走,到客厅看到姐姐正在做绢花不免有些心虚,招呼一声,低了头匆匆往外赶,肖静文说:
“你穿成这样去哪里?”
她不情愿地顿住了脚,答一句:
“好不容易放个周末,出去玩玩呗。”
“你还是学生,穿什么奇装异服!现在高三还整天想着玩,是不是个学生该有的样子!还有,上次翘课的事我还没跟你算账,你今天最好乖乖在家看书。”
“这也叫奇装异服?姐,你别把你那一套老八股思想放我身上好不好,你也别老是逼我看书学习,你明知我不是那块料,再看也不能像你一样考个名牌大学光宗耀祖啊!”
“没有谁要你一定考名牌大学,我只是希望你为自己的未来拼一把,就算只是考上个专科也好——”
“为自己未来拼一把?我拼过了啊,只是家里没钱让我拼下去,”肖静妍每次说到这个话题便不由得激动,“你们明知道我喜欢唱歌表演播音主持这些,我那些同学家里都拿大把大把的钱专门请老师培训去考艺校,将来做大明星,只有我,什么都靠自己,当然只有输的命!”
肖静文最头疼她提到这个话题,叹气道:
“静妍,你现实点好不好,大明星哪是那么容易做的,而且你知道家里的情况,我们没有钱去和你的那些同学比——”
“是,梦想做大明星不现实,只有做个书呆子考大学才现实,”肖静妍再次打断她的话,“你看你,大学考那么好,毕业后还不是做个听人使唤的小喽啰,这根本就不是我想要的生活,所以姐,我不抱怨家里没钱让我追梦,你也不要一直啰啰嗦嗦抱怨我不学习不上进!”
她说完转身就走,肖静文喊了几声没喊住,倒把自己喊得力竭,她陷在沙发里久久不动,恍惚间觉得什么东西破了,低头一看才发现手上攥着的一块绢已经被她撕成了两半。她深深吸一口气,振作起来重新将绢纱仔细绷到细铁丝圈成的花瓣上去,却听到咚咚两声敲门,竟然是肖静妍在外面喊:
“姐,开门。”
她不由高兴,暗忖大概是妹妹终于想通了,开门一看却见去而复返的肖静妍身后还站了个人,高高瘦瘦英俊倜傥,一脸笑容灿烂如阳光,他冲她摆摆手:
“嗨,静文,好久不见。”
她脸上的笑容陡然冷了下来:
“穆铮?你来干什么?”
穆铮大概第一次来到这种八十年代逼仄的小房子,这里一转那里一看对什么都很好奇,肖静妍为了看这帅哥约也不赴了,此刻眼睛更是一刻也不离开他身上,犯花痴的同时却还记得低声问姐姐:
“姐,他好帅啊,比我们学校校草还长得好看,还有他开那车起码得上百万吧,他到底谁啊,怎么找你找到家里来了?”
“你连他是谁都不知道还敢把他往家里带?”
“他在楼下面打听你嘛,而且看他那样子怎么也不像坏人啊。”
“如果他不是坏人,这天底下就没坏人了,”肖静文拉住妹妹殷殷叮嘱,“这人是无赖中的无赖,你千万别和他扯上关系,我去打发他——”
她那个“走”字还没说出来,肖静妍一扭身挣开她,撒脱兔子似的蹦到了穆铮跟前,笑得甜美可人:
“哥哥,你是我姐的什么人啊,你找她干什么啊?”
那两个嗲嗲的字听得她起了一身鸡皮疙瘩,穆铮那贱/人倒很受用,上下将她打量一眼,笑得愈加纯良:
“我是你姐的同事,路过顺道来看看她——”
“少来,我才不信,”少女坐在他身旁的桌子上撅起嘴巴打断他,一副娇俏可人的样子,“你别唬弄我。”
穆铮双手往胸前一抄,笑问:
“那你说我找她干什么?”
她坐得矮,那吊带又没多大遮挡作用,从穆铮的位置看过去一览无余,她也毫不在意,只拿双眸睨着他,那眼睛仿佛含着水银一般婉转灵动:
“我说你是喜欢我姐吧。”
他是个中老手,她那眼风儿一递也看出高低,那话接得是行云流水:
“原本呢是有那么一点儿,可是看到你才发现你比你姐漂亮多了,又这么乖巧可爱,现在我倒是有点儿喜欢你了。”
她捏起粉拳捶到他身上:
“哥哥你别乱说!”
肖静文看得目瞪口呆面红耳赤,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妹妹会和陌生人这样说话,这哪里还有半点学生的样子!她又气又怒,喝道:
“肖静妍,你给我过来!”
说罢他又向穆铮下逐客令:
“穆铮,你别把歪脑筋转到我妹身上,这里不欢迎你,请你出去。”
肖静妍并不理会她,只皱着眉头埋怨:
“姐,你怎么这么没礼貌,来者是客,人家又是你同事,你别把每天吼我的样子拿出来好不好!”她说着又撒娇去摇穆铮的手臂,“哥哥,我姐就是老八股,最爱一惊一乍的,你别理她!”
“我知道她老八股,况且就算只是看你的面子也不会和她计较的。”他戏谑看肖静文一眼,而这句话也逗得小姑娘眉花眼笑,两个人一唱一和倒把肖静文晾到了一边插不进话去。
穆铮眼尖,看到两姐妹住的小卧室里满满贴了一墙的奖状,黄橙橙好不耀目,他指着那奇景惊叹:
“哇,你们家是用奖状来贴墙纸的吗?”
“那些都是我姐的,她从小拿奖拿到手软。”她轻描淡写一笔带过,拉着他走进卧室,翻出一本漂亮的证书给他看:
“不过我也有,歌唱比赛二等奖,厉害吗?”
他伸出大拇指,眼睛却落到一个放在书桌上的相框里,肖家两姐妹同住一个卧室,书桌上放的是肖静文的照片,穿着学生装扎着马尾,十五六岁的样子,好像是站在主席台上参加一个颁奖典礼,正略带羞涩地接过颁奖人递来的奖杯。不过这照片照得有点模糊,照出来的人也又呆又丑毫无亮点,穆铮拿起来看了一眼便忍不住吐槽:
“你姐什么审美啊,这样的照片也要摆在桌面上天天看,都不怕做噩梦的吗?”
肖静妍见他拿起那相框却大惊失色,一把夺下来放回原处:
“别动别动,这是我姐的宝贝,她当年找了好久才找到的,这上面可有她的Daddy-Long-Legs。”
“Daddy-Long-Legs?”他皱眉,“什么玩意儿?”
“我姐的长腿叔叔,从高中到大学一直资助她上学的人,”她的手指住照片中那个颁奖的背影,“喏,就是这个。”
“只拍了个背,这看得到什么鬼。”他话是这样说,却觉得这背影有点眼熟,正要拿起来细看,门口的肖静文却一阵风似的卷了进来,啪地将那相框扣倒在桌面上,怒喝:
“肖静妍,你跟谁都很熟是不是?”
她又要顶嘴,却见姐姐双眉倒竖真地动了怒,心里有些害怕,嚅嗫几下倒不敢再答话了。
肖静文把穆铮一把推了出去,回头狠狠盯着妹妹:
“既然回来了就好好看书,不许再出来,等下我再来收拾你!”
她砰地拉上了门,余怒未消看着穆铮:
“你到我家来到底干什么?”
他也不会笨到在这个时候去招惹她,乖乖拿出那个笔记本在她眼前晃:
“公司人性化,专门安排帅哥□□,快递某人落在公司的东西。”
她微微一怔,拿过那个本子翻了翻,语气总算温和几分:
“我到处都找不到,原来掉公司了,谢谢。”
他饶有兴致地看她:
“你喜欢画画?”
“谈不上喜欢,只是随手乱画。”
“不会啊,这些线条都处理得很好,明显是练过的。”
她合上本子看着他:
“曾经是很喜欢,也很想学,就像静妍喜欢唱歌一样,但不是人人都能像你一样想干什么就能干什么,我早不想这些了,只想把自己的工作做好。”
他笑嘻嘻环顾四周:
“是,好好工作赚钱才是正事,买个好点的房子搬出去,这种地方住着多憋屈啊。”他又瞥到茶几上的绢花,拿一朵起来左看右看,“不过你现在就做这工作?很有想法嘛,原来不是老有北大学子毕业卖猪肉什么的新闻吗,我看你现在这模样也有得一拼,要不要我也帮你曝光宣传一下?”
她永远没法和这个人好好说话超过五分钟,她压低了声音:
“穆铮,我的事我自己有打算,我已经遂你意离开公司了,你到底想怎样?”
他立刻察觉到她声音的放低,不禁看一眼肖静妍的房门,也贼兮兮对她压低了声音:
“你这么小声干什么?难道你家里人还不知道你已经离职了?”
她咬牙:
“不用你管。”
他自然不会如此听话,这时坏坏一笑,陡然扬起声音:
“肖静文,前几天你辞——”
她又气又急,这事让静妍听到铁定会告诉妈妈,情急之下也顾不了那么多,一把捂住他嘴巴低声怒喝:
“穆铮,你是专门来找茬的吗?”
正在这时大门突然被打开,提着满满一袋子菜的李梅出现在门口,她刚好看到这一幕,愕然之下张大嘴呆在原地,肖静文也吓傻了,木呆呆喊了一句“妈”,穆铮一看这情形也明白了,他趁机拿下她的手,已经嘟嘴抱怨起来:
“阿姨,肖静文她非礼我!”
作者有话要说:明早十点前还会有一更,因为现在都要网审的缘故可能到时候更了看不到,大家可以点开十九章再点最下面的下一章试试
安静的美男子
肖家小客厅里,李梅紧张坐在沙发上,她旁边的穆铮仿佛受了委屈的小媳妇一般转过身去,只留一个悲戚的背影:
“阿姨,真的,我从小到大连女生的手都没摸过,是标准的良家妇男,我知道静文喜欢我,在公司里就经常帮我买饭,做项目的时候也主动要求和我一组,可我不是那种开放的人,我觉得感情的事要一步一步来,不能一上来就搂搂抱抱的…”
李梅一时间也被他唬住了,不由得抱歉:
“小伙子,那个…我们家静文原来不是这样的。”
他叹一口气:
“唉,爱情总是让人冲动。”
肖静文肺都要气炸了,在她这么多年的生命中,真是没有一个人能让她如此大动肝火,她咬牙切齿:
“穆铮,你少在我妈面前胡说!”
他无辜地眨巴眨巴眼睛:
“我哪有胡说,你在公司没帮我买饭吗?做项目的时候没主动要求和我一组吗?刚才你没对我搂搂抱抱吗?”
穆贱/人扮弱装可怜,更衬得她犹如母老虎,她想向妈妈解释,可是竟也被这几句话问得哑口无言,最后只说道:
“妈,这人有病,你别听他乱说。”
她平时沉默寡言温文有礼,从未这样粗鲁言语,李梅皱眉:
“静文,你怎么能这么说同事?”
穆铮跟着点头,蜷在李梅身侧求安慰,他本来就长得好看,这时没脸没皮装乖扮萌更能让人母爱爆棚,李梅连忙对他说:
“我们静文平时很懂事的,今天也不知是怎么了,你别和她一般见识。”
他一双眼睛藏着笑往她这边瞟,她在母亲面前有所顾忌,再气也忍住了不说话,穆铮很懂事地开口:
“阿姨,我这个人心胸宽广,从来不和她计较的,你看,我这不还大老远地特地跑来通知她休假取消,公司决定明天就让她回去上班这消息嘛。”
这话一出肖静文不由得惊讶看他,他笑嘻嘻地:
“干嘛那么吃惊,这是公司决定的,你不会想一直留在家里休假做花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