凝香的眼泪终是收不住,从眼眶里滚了下来,她在案桌下攥着夫君的大手,颤着声音喊他;“相公”

梁泊昭低眸看她,见她梨花带雨般的小脸,念起这近一年来的分别,亦是心如刀绞,他没有说话,只无声的将凝香的小手握紧。

130章 昭阳殿风云

凝香望着丈夫坚毅磊落的侧颜,见他瘦了许多,心里不免抽着疼,见案桌上摆着精致的小食,遂是颤着小手为梁泊昭夹了一勺子的菜,搁在了男人碗底。

“相公,你快吃。”凝香眼眸盈盈,乌黑的眼瞳澄如秋水,一眨不眨的看着梁泊昭,仿似一眨眼,他又会消失不见似得。

梁泊昭瞧着妻子白净的面容,近一年的日子未见,凝香许是每日里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缘故,肌肤比起之前更是光滑细腻,水嫩嫩的惹人疼惜,而她的身子也更为窈窕,比起之前的清瘦,此时的她更是添了婀娜,初初嫁与梁泊昭时,她只有十六岁,如今已是十八了,出落的越发动人。

见夫君看着自己,疼惜与怜爱从他眼睛里倾泻而出,凝香心里发酸,泪水又是涌了上来,打湿了睫毛。

梁泊昭见她落泪,再也顾不得周遭诸人,只伸出粗糙温厚的大手,抚上了凝香面庞,低声说了两个字来;“别哭。”

凝香忍住泪水,男人的手掌一如既往的干燥粗粝,咯的她微微的痒,她垂下眸子,那样贪恋丈夫掌心的暖意,只情不自禁的将脸庞向着他的掌心偎去。

梁泊昭摩挲着凝香的面容,仅有的理智克制着他,让他几乎用尽全力,才能将不管不顾亲吻妻子的念头给按捺下去。

主位上的帝后将这一幕尽收眼底,二人对视一眼,心里却皆道外间的传言不假,梁泊昭果真对这个比他小了十余岁的夫人疼如心肝,一个人或许可以掩下自己的喜恶,藏住自己的心思,可唯有眼神是骗不了人的。单看他望着凝香的眼神,就可知他对凝香用情极深,这种眼神,只有男子望着深爱之人时才会有。

他是铁骨铮铮,驰骋疆场的定北侯,竟会在如此盛宴上情不自禁,以至无法克制,除了情到深处,在也不会有旁的缘由。

皇上拨弄着手指上的玉扳指,面上仍是挂着微笑,心头却是慢慢舒了口气,原先,他一直当梁泊昭无懈可击,可此时方知他尚有软肋,一个人既然有了软肋,总会更容易对付。

“此战灭了神鹰,梁爱卿居功至伟,来,朕敬爱卿一杯!”皇帝笑如春风,举起了桌上的酒樽。

梁泊昭闻得皇帝开口,将目光从凝香身上收回,他起身,双手举起面前的酒,口中只道;“皇上言重了,微臣只是做了分内之事。”

皇上哈哈一笑,高举起酒樽,道;“爱卿不必谦虚,今日,咱们君臣不必拘礼,不醉不休!”

见皇上兴致高昂,其余言官武将也是纷纷端起酒杯,待梁泊昭饮下那杯酒后,俱是一道来敬梁泊昭。

梁泊昭平日里素来滴酒不沾,喝了酒会让人失去警醒,身子也会失去应有的灵敏,而在军营中,他更是命令不许士兵饮酒,以免延误军机,可此时,却容不得他不喝。

一杯杯的烈酒入喉,梁泊昭仍是面不改色,待百官敬完,梁泊昭复又在凝香身旁坐下,他的黑眸仍是冷静而深邃的,除了眼底微红外,并无何不同。

皇后抿唇一笑,对着梁泊昭道;“听闻侯爷此次灭了神鹰,俘虏了神鹰国汗,皇子,后妃,公主上百人,尤其是那位阿诺兰公主,向来被神鹰国汗捧为至宝,号称大漠第一美人,本宫听闻当初神鹰国汗有意将这掌上明珠送与侯爷,却被侯爷一口回绝,倒不知此事是真是假?”

梁泊昭抱拳道;“此女既为神鹰国至宝,微臣自是要将其押至京师,呈于吾皇与皇后面前。”

皇上似是对梁泊昭的回话十分满意,微笑道;“难得爱卿一片忠心耿耿,若按着北地的习俗,谁的俘虏便是由谁处置,朕便将那阿诺兰赐予爱卿,如何?”

凝香心里一惊,不等她回过神,就听梁泊昭已是沉声道;“阿诺兰为神鹰女子,与微臣之间血海深仇,皇上将其赐予微臣,微臣只得将她杀了,未免会辜负皇上一番美意。”

听他如此说来,连皇后也是笑了,对着皇帝道;“那阿诺兰虽号称大漠第一美人,但终究只是蛮夷女子,又怎能与我们大齐的公主相比,皇上若是真心赐予,不妨从咱们大齐挑一个公主出来,赐予定北侯,如何?”

皇后话音刚落,满座皆惊,不远处的永宁亦是脸色雪白,暗地里攥紧了手指。

皇帝颔首道;“皇后言之有理,爱卿此次立下不世功勋,有道是好事成双,朕已命礼部准备,明日便会下旨,将爱卿晋为定北王,再有,朕属意将亲女下嫁,与侯爷夫人同为平妻,便算是效仿娥皇女英”

“皇上,微臣已经娶妻董氏,无论是哪一位公主,微臣都非公主良配,还望皇上三思。”梁泊昭声音冷冽,干脆至极,不待皇上说完,竟是出声打断。

皇上的脸色当即便是沉了下去,就连一些言官亦是觉得梁泊昭不识好歹,皇上皇恩浩荡,既是封王,又要将亲女下嫁,并与梁泊昭夫人同为平妻,这对皇家来说已是天大的恩典,梁泊昭竟是当堂回绝,如此忤逆,只怕要惹得皇上龙颜大怒。

众人皆知这并不是皇上第一次要将亲女下嫁,当年皇上也曾属意将永宁公主许给梁泊昭,也如今天这般被梁泊昭以有婚约在身为由拒绝,气的皇上雷霆震怒,差点当堂革了梁泊昭的爵位,摘掉他的脑袋。

眼下旧事重演,就连胆子最大的人,也是不敢多出一言,生怕将皇帝身上的怒火牵连到自己身上。

“梁泊昭,是朕的女儿配不上你?”皇上握紧了双拳,许是气的很了,竟连“爱卿”两个字都不唤了。

梁泊昭单膝跪地,口称不敢。

“不敢?”皇帝冷笑;“我看你敢的很!你屡次三番忤逆朕,究竟是何居心?”

见皇上动了真怒,原先熙熙攘攘的昭阳殿也是沉寂了下去,就连皇后也不曾想到,梁泊昭当真会如此大胆,竟敢屡次三番的顶撞皇上。

一时间,昭阳殿静到了极点,就连彼此的呼吸声都是清晰可闻。

“皇上,本宫瞧着,侯爷也并非有意冲撞您,只不过是与夫人鹣鲽情深,只怕另娶会惹得夫人难过罢了,既然侯爷如此爱重夫人,咱们这媒也还是不要保了,免得好心做了坏事。”皇后声音柔和,微笑着开口,欲将此事轻描淡写的转过去。

听皇后如此说来,顿时有言官跟着进言,皇上努力平息着怒火,少顷,终是对着梁泊昭吐出了两个字;“起来。”

梁泊昭眸心深敛似海,只一语不发的站起了身子,拳头,却在不为人知的地方悄悄握紧。

凝香脸庞上的血色已是尽数褪去,待梁泊昭坐回她身边,攥住了她的小手,顿觉她小手冰凉,男人眼瞳一沉,与凝香十指交握,低声言了句;“别怕。”

凝香身子微微颤抖着,想起梁泊昭又是为了自己而顶撞皇上,心里便是说不出的难过,她的眼睛悄悄向着永宁看去,就见永宁脸色苍白,垂着眼睛,安安静静的坐在那里,压根不曾看上自己夫妻一眼。

“皇上,小王听闻侯爷此次从神鹰国带回无数珍宝,其中更有许多乃是价值连城之物,侯爷进宫时,也将珍宝尽数带进皇宫,就在殿外候着,皇上不妨命人将这些珍宝传至大殿,也让咱们看看蛮夷的宝物,与咱们中土究竟有何不同。”

说话的是睿王。

131章 阿诺兰公主 3496字

睿王此时开口,倒恰好为梁泊昭与凝香解了围,亦将诸人的心思引到了神鹰的珍宝上去,神鹰为大漠强国,多年来从周边诸国掳走的财宝不计其数,如今大齐连年征战,又兼之川渝地动,西北旱灾,梁泊昭带回的这一批珍宝便显得尤其珍贵,说是雪中送炭也不为过。

帝后闻言,亦是颔首,皇上对着一旁的内侍使了个眼色,那内侍会意,尖细的嗓音响起,命殿外候着的侍从将神鹰国珍宝送入昭阳殿中。

未几,一箱箱的奇珍异宝便是被宫中的御林军抬入大殿,神鹰为蛮夷之国,珍宝与中原的大有迥异,纹布巾,连珠帐,澄水帛,锦瑟幕,火蚕绵,如意玉,数不胜数,当真将一座昭阳殿映照的流光溢彩,让人眼花缭乱。

帝后二人虽是享惯了富贵,可骤然瞧见那一箱箱的胡人珍宝,皆是见都没见过的宝物,好些都喊不出名字,亦是目不暇接,而那些大臣也是啧啧赞叹,不时交头接耳,指着那一箱箱的宝物,窃窃私语。

这些珍宝俱是由梁泊昭从神鹰搜刮而来,除却在渝州赈灾所用去的,余下的全是呈给了帝后,自己并未留私。皇帝心里也是清楚,如今瞧见各色宝物,面色稍霁,将一盏赤玉杯拿到了面前,把玩起来。

皇后的手指则是抚过一块蟠龙镜,对着皇上道;“侯爷此番灭了神鹰,又为咱们大齐带回如此多的宝物,立下这不世功勋,本宫心里委实过意不去,不如,明日皇上在封王时,将侯爷的母亲与妻子一道加封,亦是皇上的圣恩。”

皇上的眼眸依旧落在那赤玉杯上,隔了片刻方将被子缓缓搁下,向着梁泊昭夫妇看去。

梁泊昭在北疆时曾数次违抗圣命,以下犯上,方才又曾当堂拒绝皇上赐婚,若帝后二人不计前嫌,仍是封妻萌子,此举流传于坊间,孰是孰非,人心自会有一杆秤,定然不会有人觉得皇上慢怠功臣,而至于梁泊昭,朝廷许了他如此恩典,他若再有反意,也必是要被世人不齿。

皇上点了点头,声音清朗温润;“皇后说的不错,定北侯既然与夫人伉俪情深,不愿再娶,朕便封梁老夫人为一品诰命夫人,享朝廷俸禄,梁夫人则为定北王正妃,同亲王嫡妃。”

梁泊昭面色如故,待皇上说完,则是牵起凝香的手,夫妻一道向着帝后二人拜了下去。

皇后抿唇一笑,对着御林军吩咐道;“这宝也赏完了,都撤下去,去让舞姬来,为我大齐凯旋的将士舞上一曲。”

却听有人道;“皇后娘娘且慢,昭阳殿的这些珍宝不过是些死物,而神鹰国真正的至宝皇上与娘娘还不曾得见,舞姬尽可缓上一缓,不妨等看完至宝再说。”

“哦?”皇帝来了几分兴致,“神鹰国的至宝,难不成是那位被称为第一美人的公主?”

“正是,”堂下的右相拱手,恭声道;“此女在神鹰国向来被奉为圣女,传言周遭部落为了争抢此女,征战多年,神鹰国的皇上奸诈狡猾,借用此女的婚事来挑拨周遭部落的关系,将此女许配了十多次,拖得如今已是二十几许的年纪,还不曾嫁人。”

“一个棋子罢了,又算的什么至宝?”皇后不以为然。

“娘娘此言差矣,此女号称大漠第一美人,向来被神鹰国人奉为国宝”

不等右相说完,皇帝已是不耐的摆了摆手,道;“既如此,就让人将此女唤到昭阳殿,让朕看看,神鹰国的至宝,究竟是何容色。”

“是!”

右相拍了拍手,少顷,便有两个侍从,押着一位妙龄女子走进了大殿。凝香也是久闻阿诺兰公主的名头,也知道神鹰国汗当初还要把她许给梁泊昭,此时心里自是起了几分好奇,偷眼像梁泊昭看去,就见丈夫也在看自己,两人四目相对,男人黑眸似海,对着她微微一笑,眉梢眼底,说不清的宠溺与怜爱,他这一笑,只让凝香心头一颤,顿时就将那阿诺兰公主抛到九霄云外去了。

因着要来觐见皇上,早有宫女为阿诺兰换上了新装,不同于大齐的宫装,而是北地胡服纱裙,她的眼睛是蔚蓝色的,皮肤雪白,鼻梁高挺,嘴唇鲜艳欲滴,虽然一路被困于囚车内,让她看起来有些许的憔悴,却仍然无损与她的美貌。

比起大齐端庄的贵妇,阿诺兰身上则是添了几分异域风情,让人心生迷醉,皇帝虽然已是年逾五十,可瞧见阿诺兰后,还是有瞬间的失神。右相打量着皇帝的神色,心头舒了口气,此女原先与战俘一道关在一起,他久闻阿诺兰的名头,特让人将她带进了宫,送在皇上面前,为的便是讨得皇帝欢心。

皇帝的眼眸落在阿诺兰的手腕上,见她的双手仍是被人捆住,遂是皱了皱眉,对着一旁的侍从道;“去,将公主手上的绳子解开。”

“皇上,此女不过是我大齐的阶下囚,哪还是什么公主。”皇后温声提醒。

皇上则是打了个哈哈,早有侍从领命,将阿诺兰手腕上的绳子解开,阿诺兰自进了大殿,都是面无表情,余光却是向着梁泊昭看去,见他身旁坐了个娇柔如画的女子,而他的目光也是落在那女子身上,压根不曾像他人那般看着自己,阿诺兰心思一转,已是明白了他身旁的女子定是他的夫人,也是当初他们神鹰国派了高手去京师,已经劫到了手,却在半路上被大齐救回的女子。

大赫的赫连灼曾说过,这个女子便是梁泊昭心坎上的人,是他周身唯一一处软肋,若是杀了这个女子,怕是比杀了他更要让他痛苦

阿诺兰眼眸一点一滴的有了光亮,她看着主位上的皇帝面色温和,和颜悦色的与自己说着话,她听不懂汉语,只会胡语,即便能听懂,也无暇顾及眼前这个年老好色的皇帝,她一腔心神,都早已被凝香引了过去。

几乎没人看清她是何时出的手,就见阿诺兰身姿一转,一双手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从侍从的腰间拔出了佩刀,她身姿如燕,向着梁泊昭劈了过去。

梁泊昭灭了她的国家,杀了她的兄弟,她恨不得将此人碎尸万段,方解心头之恨。

阿诺兰自幼长于塞外,虽是公主,却舞的一手漠北刀法,她的去势虽快,梁泊昭却比她更快,不等她靠近,梁泊昭已是一手揽住了凝香的身子,带着她向后退去。阿诺兰手中的长刀便是劈在了案桌上,发出一声巨响。

“快将她拿下!”皇后站起了身子,面色雪白,当下便是出声喝道。

御林军蜂拥而来,就见阿诺兰舞着长刀,目露凶光,步步紧逼,刀光刺目,向着梁泊昭身上砍去,竟让人无法下手,梁泊昭腰间的重剑早在入宫时便解了下来,手中并无兵器,怀中护着凝香,他面色冷峻,黑眸满是森寒,在阿诺兰又是一刀劈来时,男人瞅准了时机,将怀中的妻子推到一旁,自己则是一个侧身,极其精准的扣住了阿诺兰的手腕,空手夺白刃,从她手中将那砍刀夺下,阿诺兰等的便是这一刻,她身形一转,犹如翩翩蝴蝶,竟是一手从发间取下了束发的骨簪,向着凝香扑了过去。

凝香眼睁睁的看着阿诺兰长发飞舞,面如修罗,她情不自禁的向后退去,身后却是案桌,退无可退。

“香儿!”梁泊昭大喝一声,当下再无迟疑,手中长刀已被他以一股强劲的力道掷了出去,就在阿诺兰即将扑倒凝香的刹那,那长刀从阿诺兰的后背穿过,直到前胸,鲜血喷涌,溅到了凝香身上。

阿诺兰眼底通红,拼着最后一口气,欲抱住凝香,将自己胸前的尖刀刺进凝香身子里去,就见黑影一闪,已是有人飞身而来,大手揽住凝香腰身,将她带到了一旁,阿诺兰重心不稳,整个人摔在了案桌上,胸前的尖刀刺进桌子,她的身子颤抖了几下,便再也不动弹了。

凝香惊魂未定,小脸煞白,几乎没看清方才是谁出手相救,她只看到梁泊昭向着自己奔来,一把将她扣在了怀里。

一旁的睿王向后退了一步,悄无痕迹的隐在了侍从周围。

昭阳殿横生变故,莫说文武百官,就连帝后亦是受到了惊吓,御林军首领单膝跪地,向着帝后请罪,皇帝良久没回过神来,而后则是看了一眼阿诺兰的尸首,叹了口气。

不知是可惜这般一个绝色美人香消玉殒,还是可惜这女子方才没有得手,不能将梁泊昭斩于刀下。

“还愣着做什么,还不快将此女拉下去,神鹰余孽,也胆敢在皇上面前放肆,欲刺杀我大齐功臣跟,传本宫懿旨,将神鹰国的余孽尽数问斩,再也不得让这些人出现在皇上面前!”

皇后面色含威,说完,则是向着右相看去,右相察觉到皇后目光,冷汗不免岑岑而下,几乎不敢抬头,只将身子深深俯了下去。

梁泊昭心如擂鼓,直到将凝香紧紧的抱在怀里,他的心跳仍是扑通扑通的,似是要从胸腔里蹦出来。

他这一生从没害怕过,甚至不知何为“怕”,这么多年来,他一直过着舔刀口的日子,早已坦然面对生死,可就在方才,看着阿诺兰举着骨簪,向着凝香冲去时,他只觉得全身的血都凝固了一般,几乎无暇反应,便是将手中的长刀掷了过去。

他的脸色苍白,下颚紧绷着,只将凝香紧紧箍着,有好一会儿都说不出话来。

“相公”凝香软声开口。

梁泊昭微微松开了她的身子,一双黑眸在她身上打量一番,见她没有受伤,狂跳不已的心脏方才慢慢沉缓下去。

他抬头向着睿王看去,却见睿王不知何时已是回到了自己的位子,御林军也是将阿诺兰的尸首拖了下去,内侍将血迹擦干,重新摆好了案桌。

经此变故,帝后也是没了心思,诸位大臣亦是失去了兴致,梁泊昭见凝香雪白的一张脸,显是还不曾从刚才的惊吓中回过神,他再也顾不得礼数,也不在意会将帝后惹恼,只微微行了一礼,便是带着凝香告退。

出了昭阳殿,梁泊昭便将妻子横抱在怀里,上了马车后,不等凝香出声,他已是将妻子揽入怀中,不由分说的吻住了。

132章 我在哪,你就在哪

男人结实有力的胳膊将她紧紧箍在怀里,几乎要让她透不过气来,凝香微微睁着眼睛,伸出自己的小手,搂住了丈夫的颈脖,两人分别这样久,一直到此时,梁泊昭才终于能够揽她入怀。

她的唇瓣依然柔软而清甜,引着他越吻越深,肆意吮吸着她的芬芳与甘美,而他的大手已是探进她的衣襟,抚着她细腻的纤腰。

凝香的身段柔若无骨,乖巧温婉的倚在丈夫的臂弯,任由着他索取,甚至会青涩的迎合。梁泊昭一直吻了许久,直到呼吸越发粗重,方才松开了怀里的小娘子。

“香儿”梁泊昭声音低哑,唤着妻子的名字。

凝香微微轻喘,望着面前的男人,情不自禁的伸出胳膊环住夫君的身子,将脸蛋埋在梁泊昭的胸口;“相公,我很想你,每天都想,梦里也想”

念起这一年来的心酸,离别后的思念,凝香的眼泪便收不住了,一颗颗的落在男人胸前的衣襟上。

梁泊昭抱着她的身子,亲吻着她的发丝,声音坚定果决;“日后无论我去哪,都会将你带在身边,咱们夫妻再不会分开这样久。”

凝香紧紧抱着他,轻声道;“相公不骗我?”

梁泊昭捧起她的脸蛋,手指勾去她腮边的泪珠,他的眼瞳乌沉沉的,摄人心魄,他看着凝香,沉定开口;“不骗你,今后我在哪,你就在哪。”

凝香唇角溢出了一抹笑涡,她的眸光满是柔情,望着梁泊昭时,几乎要将人的心都融化。她好似还有些不信似得,只睁着一双清莹透亮的眼睛,对着梁泊昭轻声道;“真的?”

梁泊昭喟叹,在她的额头亲了亲,自嘲般的道了两个字;“真的。”

他没有告诉凝香,本以为将她送回京师,自己才可以安心打仗,哪知待凝香走后,他才明白只有将凝香带在身边,自己才能放心。这一年来,每逢战事的空隙,他心心念念的,也不过是怀里的小媳妇,担心她的身子,担心她会受母亲的欺辱,担心她是否还会沉浸于丧子之痛中无法自拔,梁泊昭有时自己也觉得不可思议,他向来自忖是个粗人,谁又知他竟然也会起这般多的心思,即便隔着千里,也还是时时将她挂在心上,割舍不下。

这样久的日子,凝香自是被思念折磨,成日成夜的想念着他,而他又何尝不是,白日里诸事繁忙,缠的他连喝水的功夫也没有,只得将思念压下,可到了深夜,万籁俱静,对妻子的牵挂便是会抑制不住的窜出来,将他的一颗心缠紧。

偶尔实在睡不着时,他会孤身一人走出主帐,在军营中走上几步,偌大的一个军医,除却巡夜士兵的脚步声,再也听不到别的动静,每逢此刻,他总是格外想念凝香,想着她的一颦一笑,一举一动,想着她的哭,她的笑,想着她初初嫁给自己时,动不动便羞红的小脸,想着她埋首在烛光下,小心翼翼的给他缝制着一件衣衫,想着她娇怯怯的看着自己,柔柔软软的喊上一声;“相公”

每次想起她,梁泊昭的心总是会变得很软,唇角也会不由自主的上扬,浮起淡淡的笑意,可未过多久,那抹笑意便会凝固在唇角,思念蚀骨,想的越多,疼的越多,让他不得不咬牙将思念压下,转为沙场上的爆发,他比任何人都希望能尽快结束这一场战争,纵然对神鹰人恨之入骨,更多的,却是为了京师里的妻子。

梁泊昭自己也觉得可笑,他从不知自己竟会这样想念一个女人,不知不觉,控制不了,无可救药。

凝香心里满是温软,只将身子往梁泊昭怀中偎的更紧了些,她垂着眼睛,小声开口;“相公,这一年来,你想过我吗?”

梁泊昭抚着她的发丝,听了这话便是皱了皱眉,瞧着凝香白净清丽的小脸,梁泊昭微微一叹,无奈道;“这不是废话吗?”

凝香心眼一甜,长长的睫毛有些轻颤,声音细若蚊哼;“我就是想听你说”

梁泊昭有些好笑,更多的却是心疼,只将她搂的更紧,覆在她的耳旁,低沉的嗓音吐出了一句;“想,除了打仗和睡觉,就连排兵布阵时,也在想你。”

梁泊昭鲜少与她说这般的甜言蜜语,骤然听得,凝香小脸有些发烫,心里却跟吃了蜜似得,一双眼圈却是微微红了。

梁泊昭抚摸着她的脸颊,将她拉向自己,再次俯身吻了下去。

他这一吻不同于刚才的凶猛霸道,是无尽的小心与疼爱,凝香的唇瓣柔柔软软,犹如娇嫩的花蕊,让他不舍用力,只怕会弄疼她,他一直吻了许久,直到凝香喘不过气,软软的倚在他怀里,才罢休。

两人紧紧依偎着,凝香歇了好一会儿,才慢慢匀了呼吸,她靠着丈夫的肩膀,声音轻柔而坚定的开口;“无论相公是定北王,还是定北侯,还是罗口村的农夫,我都会跟着相公,相公做什么,我就做什么。”

梁泊昭黑眸迥深,他没说话,只含笑亲了亲凝香的脸颊。

凤仪宫,合欢殿。

“皇上怎生将梁夫人放了回去?”

遣退了所有的宫女侍从,殿中只余帝后二人,皇后亲自服侍着皇帝更衣,柔婉问道。

皇上面色寻常,闻言也不过言了句;“梁泊昭刚刚凯旋,朕就将他的夫人扣在宫里,于情于理都说不过去,再者,依他对那丫头的爱重,朕只怕会弄巧成拙,反而激怒他,逼得他滋生反意。”

皇后微笑,温声道;“定北侯委实是咱们大齐首屈一指的英雄,却不成想这样的男子也有铁骨柔情的时候,瞧着他看着夫人的眼神,就连臣妾见着,也觉得梁夫人实在是好福气。”

皇上不置可否,听了这话也不过是微微一哂。

皇后见皇帝不说话,又是道;“皇上,臣妾有几句心里话,不知当说不当说?”

“直说无妨。”皇上端起一碗香茗,啜了一口。

“臣妾冷眼瞧着,定北侯虽然军功盖世,可也不定就存了谋反的心思,皇上不妨敞开心扉,君臣之间将话说个明白,也好过彼此猜忌,省的受了一些必有用心的人蛊惑。”

皇上冷哼一声,将茶碗重重的搁在桌上,发出一道清脆的声响。

“朕何尝没给过他机会?当初朕将他封为王侯,并将韵儿下嫁,是何等的器重?他又如何?当朝拒婚,令韵儿受人耻笑,就连朕在百官面前也是毫无颜面,他若真做了朕的女婿,朕又何必如此忌惮他?”

皇后沉默片刻,又是道;“所以,皇上如今是打算,卸磨杀驴?”

皇帝目光深邃,缓缓摇了摇头;“不,他刚打过胜仗,在民间威望极高,朕若此时收了兵权,甭说他不服,只怕他手下的那些将士也是心生不满,自是要过些时日,寻个由头,才可将兵权收回来。”

“那眼下”

“眼下自然是以拉拢为主,”皇上淡淡抬了抬眼皮,道;“此战虽说大齐打了胜仗,但国库损耗极大,士兵伤亡也是惨重,有道是杀敌一万,自损八千,神鹰虽然灭了,北疆也是元气大伤,他即便想反,也要掂量掂量他手头剩下的那点亲兵,能不能对抗得了朕的御林军。”

皇后直到此时,心里才微微舒了口气,面上的笑意越发温柔,“既如此,皇上也不必再猜忌侯爷,君臣一心,岂不是好?”

皇帝沉吟片刻,才道;“有他在,朕总是寝食不安,即便他这些年安分守己,可朕年岁大了,待朕百年后,谦儿即位,他若起了歹意,又有谁能治得了他?”

皇后思量一番,似是自言自语般的说道;“若是梁泊昭身边,能有个可信之人,对我袁氏莫不是一件幸事。”

“不错,所以朕才想将亲女下嫁,和惠自幼在军中长大,在西北军中也有威望,若能将和惠搁在他身边,与他同在军营,也能,摸清他的一举一动。”

皇后心头一震,道;“皇上是要将和惠嫁给侯爷?”

皇帝看了她一眼,对她的心思一清二楚;“不错,和惠与他曾有同袍之情,最紧要的是和惠对大齐忠心耿耿,不似韵儿”

提起永宁,皇帝的脸色便是微微沉了下去,他闭了闭眼眸,声音无奈而怅然;“那孩子将梁泊昭看的比谁都重,别说来保我大齐江山,朕只怕日后梁泊昭若当真造反,她都能去助他一臂之力,自是万万不可。”

京师,定北侯府。

梁泊昭与凝香回府时,秦氏已是领了康儿,等候多时。

许久未见,梁泊昭见侄子已是长大了不少,眉宇间与兄长长得极为相似,梁泊昭瞧在眼里,便是上前欲和这孩子说上几句,岂料康儿刚看见他,稚弱的小脸上便浮起一丝恨意,只躲在了母亲身后,就是不让叔叔触到自己。

133章 避子汤

梁泊昭见侄儿如此怨恨,黑眸也是一黯,想起这孩子小小年纪便失去父亲,每日里长于深宅,与妇人为伴,而他常年忙于战事,回府的日子总是屈指可数,叔侄间更是疏离与淡漠,当年他手刃亲兄时,曾暗下决心要将康儿当成亲子,将他培育成人,念起这几年对这孩子的忽视,不免心生愧怜。

梁泊昭俯下身子,蹲在了侄子面前。

“一年多没见,康儿长大了。”梁泊昭没有管孩子脸上的怨怼,只伸出手,抚上了侄子的发顶,他的眉目浓如墨染,瞧着眼前的侄子,不是不心疼。也曾想过将这孩子带到军中磨砺,可康儿年纪太小,母亲和嫂嫂自是舍不得,便只能请了名师来府中教导。

梁泊昭扪心自问,他并不愿康儿与他走同一条路,沙场上的那些刀光剑影,他不想再让自己的子侄承受。若是可以,他倒是情愿康儿能读出书来,一世安稳足矣。凝香身子柔弱,亦不知何时才能得子,梁家说到底,只有康儿这一抹骨血。

梁康望着眼前的叔叔,清秀的小脸上是冷漠的,他的唇角紧抿,眼睛里仍是无尽的恨意,只伸出自己的小手,挥去了梁泊昭的胳膊,并后退几步,就那样一声不吭的看着自己的叔叔。

“康儿,不可对叔叔无礼。”秦氏开了口,声音隐含怒意。

梁康看了母亲一眼,稚嫩的小脸上却是与年纪不符的凶狠,他一手指向梁泊昭,对着母亲吼道;“他不是我叔叔,他杀了我爹爹,他是我的杀父仇人,我不要看到他!”

小小的孩童吼完了这一句,便是撒足狂奔,头也不回的跑进了院子,秦氏眼皮一跳,自是放心不下,对着梁泊昭与凝香匆匆行了礼,便是唤着孩子的乳名,领了嬷嬷,一道向着后院追去。

梁泊昭站起了身子,凝香瞧着难过,上前握住了夫君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