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正卿却仍不疾不徐,缓步往前,耳畔听到有人说道:“谁许了你们?丫头是我的丫头,我没开口,也没收你们银子,谁收了你们钱的,去找谁就是了。”声音似有些气得颤抖,但那一把声音清甜甘美,婉转动人,如同仙音,沁人心脾。

景正卿本带几分好奇而已,听了这个声音,顿时之间如雪狮子向火,酥了半边。他本也是个风流人物,当即心尖儿上摇了摇,就想看看这说话的人物是何模样。

不看则已,一看成劫。

作者有话要说:第二章~

说说文名,取自辛弃疾的《清平乐》:

茅檐低小,溪上青青草,醉里吴音相媚好,白发谁家翁媪

大儿锄豆溪东,中儿正织鸡笼,最喜小儿无赖,溪头卧剥莲蓬

整体读来有一种很惬意清新的氛围,用其中三字为文名,也算是某只对此的一种美好向往吧~~~

犯花

景正卿迷倒十里河塘上的采莲女,意气洋洋驾临安平小城之时,当时的卫明媚卫小姐,如你所见,正在县衙里头与人争执。

今日来的乃是当地一个财主,上门来,不由分说便要明媚的贴身丫鬟玉葫,呼呼喝喝,惊动内堂。

明媚原本在屋里头,伤春悲秋,流泪暗伤,沉浸于自己的天地之中,不知外头吵嚷什么,也不愿参与,是玉葫芦跑进来拉着她裙摆哭诉,才知道端倪。

先头她对家中之事并不上心,因外有父亲,后有长兄,如今家里却是嫂子管事,做梦也不知,竟被人算计到自个儿头上来。

明媚性子再好,也生了怒,气恼之下说了那两句话。那财主不依,就叫:“你们也算是官宦人家,怎么说话竟是这样放屁一般,又说卖又说不卖,难道是仗着曾是当官的,就要欺压坑骗我们良民?”

明媚只觉一辈子也没见过这样粗俗的人,听到“放屁”两个字,只觉得两耳都污浊不堪了,一张脸也臊红起来,一直到耳朵根儿。

忽然大为后悔,觉得自己出来,乃是自取其辱,眼泪已经在眼睛里打转了。

正要再说两句,就听到身后有人出声:“确是我主张卖了的,谁说不卖了?你们纵然有几个钱,也不用在这里放肆。”

明媚忙转头,却见是自家嫂子从后出来,卫少奶奶扫她一眼,冷冷一笑,也不惊慌,却对财主说:“人不是在这里?你们自己没能耐,带不走是怎地?还要让我们送到你们府上不成?”

王财主语塞。明媚见卫少奶奶话锋不对,便问:“嫂子,你这是什么意思,玉葫芦是我的丫鬟,好好地,你为何要把她卖了?”

卫少奶奶瞥着明媚,一笑:“姑娘,谁不知道你哥哥被捉了,要银子周旋,这家里又一空二白的,我又有什么法子,自然要卖人了。且这是在咱们家,什么你的我的,能用便是了。”

明媚闻言,倒吸一口冷气,她从未见过卫少奶奶这样冷酷苛刻的嘴脸,先前在卫县主跟长兄面前,卫少奶奶对她都是甜蜜蜜地笑脸,哪会是这样尖酸,跟削尖了头的涩甘蔗似的,又苦又戳人心窝子。

明媚一时发怔:“你、你这是什么话?”

卫少奶奶冷笑:“我这是大实话,姑娘也别在这儿装没事人了,如果真心疼这个丫头,不如就把老爷临去前给了姑娘的钱拿出来,我又何苦折腾的卖人换银子使,你哥哥也不用蹲在那黑牢里头受苦了。然而谁叫姑娘心狠呢,自始至终都不透分毫,莫非是想着留做以后当嫁妆?”

明媚这才明白她是在图谋什么,从头到脚一阵地发麻,气得说道:“爹爹哪里给过我钱?你又哪只眼睛见到了,原来是惦记着爹给我的东西,才这么使坏要卖人,人是我的人,轮不到你卖,爹给我的东西,也轮不到你伸手。”

卫少奶奶一听,大怒,便要杀鸡给猴看,向着姓王的说道:“王财主,你还不带这丫头走,难道要我绑起来给你送过去不成?”

王财主见状,狐假虎威,发飙道:“把人带走!”

明媚见他们要硬来,不由一阵惶恐,这么多男人,她怎么扛得住?总不能跟他们大闹,像什么话!

偏玉葫芦又抱住明媚:“小姐,我不要走。”

明媚看着她哭红的眼睛,一刻心也乱了,只觉得大祸临头,满眼发昏。

正在无限凄惶里头,却听有人叫道:“小姐,小姐,表少爷来了!”

在场之人听了,都回头看。

明媚也跟着昏头昏脑地看过去,一看之下,只觉眼前的景物都为之亮了一亮。

却见在清晨的阳光里,有一张可入画的脸,长眉入鬓,双眸璀璨,鼻直唇朱,整个安平县、甚至渝州都找不出这样俊俏的男子来。

景正卿露面,明媚心里惊诧这人似从天而降,有些反应不过来,而其他在场诸人也好不到哪里去,卫少奶奶更是目瞪口呆。

王财主叉腰道:“你是谁?”他自然不想煮熟的鸭子飞了,还要继续发飙。

景正卿看他一眼,笑得像是一道艳阳:“在下自京城而来,姓景,乃是这府上的亲戚。”

明媚站在旁边,连一声“表哥”都忘了叫。

王财主眨了眨眼:“我管你姓井还是姓河,我买了人,就要带人走。”

景正卿道:“你买了人?有何凭证?”

王财主掏出一张卖身契,鼻孔朝天,当空抖了抖,景正卿分毫不惊:“上面可有手印画押?”

王财主道:“自然是有……”

玉葫哭道:“不是我的,不是我的。”

明媚忽然有种不妙的感觉,悄悄问:“怎么回事?”

玉葫拉着明媚:“小姐,是少奶奶让人押着我按上去的,我当时还不知道是什么东西。”

明媚气得要打她:“你怎么不使劲挣扎?你……你真给我丢脸!”

玉葫只是哭,明媚急忙又拧了她一把:“别叫,别慌!别让他们看出来。”

玉葫芦哭丧着脸,果真不叫了。

那边景正卿凑过来,跟王财主并头看那张卖身契:“哪里?哪里……哦,这里?”然后众人听到“嗤啦”一声响,随即是王财主的大叫:“你干什么?”

景正卿双手连扯,把那张卖身契撕得跟雪片似的,目测已经看不出是何物,就算王财主有一千只手恐怕也难拼凑起来,景正卿当空一扬,卖身契像是一阵雪花一扬纷纷落下,落了王财主一头脸,王财主惊呆之余大叫:“你这无耻的恶贼……”

身后的众家丁忙扑上来,景正卿却闲闲地负手不动,明媚的心突突乱跳,差点叫出声来,景正卿却冲她一笑,笑影灿烂,更胜头顶艳阳。

明媚恍惚间,景正卿身后那蓝衣青年一个眼神,在他身边的两个黑衣人闪身往前,出手极快,雷霆万钧似的,顿时之间便掀翻四五个王府家丁。

一刹那,院子里满是恶狗腿们的哎吆之声,王财主见状,不由后退一步,露出几分色厉内荏的神情来。

此刻景正卿才负手,淡淡说道:“县主刚身故,你便逼上门来,私自买卖人口,逼迫画押,欺瞒主人,你真当卫家主事的人都不在了,一干妇孺可由得你欺负?你打错了主意,你只管骂!只不过你若再敢骂一句,我即刻叫你血溅当场,你若想去告,我也奉陪,你听好了,我唤作景正卿,是京城威远侯景家来人,已故县主卫凌是我姑父,你告的话告准了,别找错了人!”

王财主本正要跳脚,听到这里,一张脸从红转白:“景家……是开国元勋那个景家?”

跟随景正卿身后的小厮冷笑,挺身出来,指着王财主的鼻子,大声地说:“真真是瞎了你的狗眼,我们家少爷在跟前都不认得,还敢跟我们少爷说嘴呢,你活找死!实话跟你说,就像是你这种货色,不用我们少爷,我们家的奴婢们伸伸手,你这样的随随便便也能捏死十几个呢!”

景正卿微微冷笑,并不做声,神态倨傲,偏又极为高贵慑人。

周遭众人越发呆了,觉得自己如春雷下的蛙,震惊,惶惑,如痴如醉。

王财主汗如雨下,扫了一眼在场的几个煞神,景正卿面色冷峭,寒意凛然,他身边的蓝衣青年跟几个护卫不动声色,却虎视眈眈,小厮康儿面露鄙夷,俯视似地看着王财主。

王财主汗出如浆,可怜见儿的,一个人竟能出那么多汗,活像淋了一场急雨,他倒也是个能屈能伸的人物,当下噗通跪地:“求、求少爷饶命!小人有眼无珠!我、我本不知情的……是、是卫家少奶奶非要卖人,原本我也是不敢买的,是她保证……”

卫少奶奶见他临阵倒戈,便又恼又怕,道:“你、你住口!”

景正卿这才出声:“你若不想买人了,我们也不是那种仗势欺人的人家,他们收了你多少银子,我自给你,此事就此作罢,如何。”

王财主战战兢兢,不知真假:“自然是全凭少爷吩咐!”

那小厮便又喝道:“算你好狗命!少爷不与你计较,还不赶紧起来,快些滚!还让我们少爷请着您呐?”

王财主才起身,倒退数步,才逃命似地没了踪影。

那人去后,景正卿才换了一张脸,带笑地看向明媚,目光所及,又扫了一扫在场诸人。

众人一时竟无人应声,而明媚正被他拿捏王财主的手段震慑,此刻对上他的笑容,只觉如许温暖,瞬间眼中发酸,就涌了泪。

终于卫少奶奶先过来,她见王财主败退,又有些忌惮景正卿,便皱着眉问:“这位当真是表少爷?”

景正卿冲她一笑:“这位是表嫂?唤我名字便可。”

卫少奶奶咳嗽了声:“方才的事,其实我也是迫不得已,你哥哥入了牢房,需要银子周转,连我的嫁妆都早用没了,娘家也借了不少,正好那人要娶个小妾,看上咱们玉葫,于是就……表少爷,正卿你可别误会。”

景正卿道:“明白明白,表嫂大可不必跟我解释。”

卫少奶奶见他言语和蔼,便放了心,扫了明媚一眼,脸上重带了几分得意:“其实老爷去世之前,给了姑娘一笔银子,想必是当嫁妆的,姑娘死活不肯拿出来,宁肯眼睁睁看她哥哥受罪吃苦,所以我才迫不得已的……谁知道,如今竟让我当了恶人。”

明媚见她竟恶人先告状,气得不知如何是好,当着景正卿的面,又不好跟她赤眉白眼吵起来,瞬间泪涌,掏出帕子转身擦拭。

玉葫芦气道:“小姐哪里收了银子,少奶奶只管胡缠!”

卫少奶奶见她说话,便呵斥:“小骚蹄子,没把你卖了,你倒是猖狂起来了,还敢跟我拌嘴?何况我说你家小姐,你家小姐还没回嘴呢,你算什么东西,仗着你又能留在这家里勾引主子,就又蹦跶起来了?”

明媚听了这些话,越发吃惊,竟不知真假。

玉葫辩白了两句,明媚浑身冒汗,一时连这丫鬟也恨上了,心想:“什么勾引主子,难道玉葫芦真有过?我竟不知道,怪道嫂子处心积虑要卖了她……这家里头,我是呆不下了,净是这些龌龊的……”心里气苦,眼前越发发黑了。

玉葫只顾跟卫少奶奶争辩去了,也难管明媚,明媚身子晃动,几乎跌倒,却有个人过来,及时地将她拦腰抱住,轻轻问道:“妹妹怎么了?”声音极为温和。

明媚竭力睁开眼睛,却见到他头顶蓝天白云,霞光万道,双眸看着她,带着关切,明媚心头却越发酸,只叫了声“表哥”,眼前阵阵发黑。

明媚急怒又加伤怀,两相交加晕厥过去,卫少奶奶还在争辩,又骂玉葫,还要挟要打她。

乱糟糟里,是景正卿又开了口,冷冷地说道:“你们少奶奶累了,还不扶她回房?”

卫少奶奶停了停,却听不出他言外之意,觍着脸说道:“我还不累。”

景正卿的小厮特特冷笑两声,声音颇高:“少奶奶说了这半天,我这耳朵听得都累了,少奶奶怎会不累?”卫少奶奶这才听出不对来,大概是羞得没脸,却没法儿发作,讪讪地同丫鬟离开了。

作者有话要说:

孤鸾

景正卿凝视那女人离开,转头看向怀中之人,见明媚闭着双眸,眼角噙着泪,脸色白里泛红,淡淡阳光之下,长睫如两排小扇,肌肤仿佛透明一般,显得十分脆弱可怜,却偏掩不住那天生绝色。

景正卿看着面前丽容,一时竟移不开目光。

玉葫这才忙过来,连唤两声:“姑娘,姑娘!”又急又愧,也落了泪。

景正卿见她着急,便说:“你们姑娘大概是劳心劳力地,才晕了,少不得先让她好好安心歇息。劳你带路,我抱她入房,再叫个好的大夫,替她看看,妹妹年纪还小,这身子可万万亏不得。”

玉葫十分感激,擦干了泪:“多谢表少爷。”

景正卿轻轻一抱,将明媚拥入怀中,心中却陡然一惊,觉得怀中所抱的人竟是极轻,让他有种不踏实的感觉,忍不住把人搂的紧了些,却又不敢十分用力。

玉葫头前带路,景正卿心思都在明媚身上,他的小厮康儿便嘀嘀咕咕,说:“瞧这位少奶奶,好个没心肝的,姑娘这么小的年纪,这样娇弱的身子,她丝毫不怜惜,只是催逼。”

景正卿闻言,便笑:“你这才一照面,就看出好歹来了?”

康儿道:“方才姑娘维护这丫鬟姐姐,小人在旁边听得清楚着呢,姑娘倒是心好,就是年纪小点儿,不然的话,可比得上咱们府里的三奶奶了。”

景正卿听他说的头头是道,便咳嗽了声:“罢了你,才见了小姐一面儿,就开始评头论足,这哪是你插嘴的?在我跟前还如此,外头不知说多少嘴去!”

康儿抬手打了自个儿一个嘴巴,赔着笑说:“二爷英明,小人这不过是当着二爷,话就多了,在外头可是半个字也不敢多说的。”

景正卿笑了笑,没吱声。

倒是景正卿身后那蓝衣青年,冷道:“你够了,只顾在这儿杵着说嘴,哄主子开心,还不赶紧出去办正经事?”

康儿应承,一溜烟儿跑了出去。

景正卿才又说:“三郎,你留在这儿稍等片刻,我把表妹抱进去。”

三郎道:“是,你去吧。”

玉葫引路,景正卿把明媚抱到屋里头,轻轻放下,还有些恋恋不舍,大手拢着明媚腰的时候,只觉楚腰纤纤,不盈一握。

玉葫芦十分感激他:“二爷,真真有劳您了。姑娘有常吃的药,待会儿安稳些了,便会向二爷道谢。”

景正卿笑道:“要那些繁文缛节做什么?只要我明媚妹妹好起来,比什么都强。”

明媚睁开眼睛的时候,朦朦胧胧里看到一个模糊人影,坐在床边上。

直到眼前变得清楚了些,却瞧见他正盯着自个儿瞧,一双眼睛定定地,仿佛出神,又仿佛要看到人的心里去。

对上那种炽热的眼神,明媚竟觉得心头一跳,莫名竟有些惧怕,一时又赶紧闭了眼睛。

景正卿见了她这般,不由暗笑,这才露出笑容:“明媚妹妹,你醒了?觉得哪里不适?”

明媚见他察觉,便才又睁眼:“卿哥……”支撑起身,才要说话,没想到景正卿探臂来扶,于是,她半个身子便被圈在他臂弯里。

身子依偎在陌生男人怀中,明媚十分羞怕,张皇四看,却看不到玉葫芦何在,大概出去熬药了。

明媚无法反应,只听到他的呼吸声响,一点一点,在耳畔响起,从小到大,连哥哥也不曾这样亲近,现在却……

明媚只好低了头,用蚊吶一般的声音道:“我、我失礼了,头一次见面,便叫二哥哥看了笑话。”顺便悄悄往里缩了缩身子。

景正卿这才察觉似的,慌忙放手:“我看妹妹年纪小,就格外怜惜,一时失礼,妹妹不会见怪吧?”

明媚自觉只是不适应如此的亲近罢了,便说:“不曾,就是给二哥哥添麻烦了。”

景正卿便轻轻地在床边坐下,他的声音很温和:“妹妹万别说这些见外的话,我晚来了,才知道妹妹竟受这等天大的委屈……若是早知道,便不至于让妹妹受这些苦了。”

明媚一听,眼中的泪便滴落下来,急忙掏了帕子去擦,手一动,却被景正卿握住。

明媚吓得一缩手,忽然想到这也没什么,且妄动的话,反叫他不自在了,于是便停了下来,悄悄抬眸看他。

景正卿正看着明媚,极为诚恳地:“妹妹别哭,妹妹放心,如今我在这里,天大的事儿都交付我,管不教妹妹再吃一点儿苦,再受一点委屈。”

明媚听了这话,恨不得大哭一场,景正卿顺势轻轻拥住她肩头,明媚倒在他怀中,哭得泪眼婆娑。

经过这一遭,无端端的,明媚跟这个先前素未谋面的二表哥亲近起来,就算面儿上守礼,心里却已将他当作此生最亲近之人了。

毕竟父母已去,哥哥又在牢里,嫂子厉害,更谋算到明媚头上,明媚原先还敬爱她,如今却只是心寒,自不会去跟她亲近,于是反而跟景正卿亲近了。

景正卿在卫府住了只一日,便张罗着要启程回京。

明媚自然由他做主,她也曾问起哥哥的事要如何料理,景正卿显然胸有成竹,便回:“妹妹只管放心,表哥那边,我已经派人去疏通,必然是会无事的。”

自景正卿出现,轻轻易易把王财主打了出去替明媚解了围,那种境地里,于明媚而言,这个人如父如兄,如一片天,是她所有依仗,她自然十分信他。

就在启程之前的晚上,卫少奶前来看明媚,先前不知她真面目,此刻知道她还有另一张狰狞面孔,明媚又厌又恶,连带她姣好的容颜都不愿面对了,只看向别处,冷冷地:“嫂子有什么事?”

卫少奶奶上前,落了座,缓缓才说:“妹妹,听闻你答应了表少爷,明儿就要启程去京里了?”

明媚垂了眼皮儿:“表哥没有跟嫂子说吗?”

“说倒是说了,可是,你哥哥如今还没出来呢,表少爷虽然已经命人去打点,但……妹妹,你总不能就这么一走了之,把你哥哥扔下了。”

明媚仍不看她:“嫂子从来都觉得我没把哥哥的事儿放在心上,前日还自作主张瞒着我要卖玉葫芦,当着外人的面口口声声指责我,说什么我留了嫁妆,如今却又来跟我说不能扔下哥哥了?照嫂子的意思,哥哥我不是早就扔下了吗?”

卫少奶奶色变,眉眼里透出几分不悦:“现下你哥哥不好,我这不是来讨主意的吗,妹妹这时侯不齐心协力地,反来说我的不是了?”

“先前我何尝不是一片心为了哥哥嫂子,没想到嫂子却暗地里算计我,这叫齐心协力?”

“妹妹好利的嘴……”

明媚见她仍是那种尖酸面孔,索性便道:“嫂子看看我这屋里,有没有什么值钱的东西?看看我的头上身上,哪一样儿是像样的?原本父亲在的时候偏疼我一些,凡是吃穿用的,都捡好的,可如今,那些首饰,玩物,就算是值钱像样的衣裳,都去了哪里?还不都是给带着送去典当了,好换钱来救哥哥出来?就只差变卖我的人了!就算如此,嫂子仍旧觉得不满,觉得我没把人卖了换哥哥出来,什么脏水都信手拿来泼在我身上?”

卫少奶奶脸色更见不好:“姑娘……你用了心我是知道的,我这回来,是想跟你讨个主意,你何必就动怒呢,说起来你哥哥,还是跟你亲一些,你劳心劳力救他出来,也是应当的……但说回来,我又要说姑娘不爱听的了,姑娘既然尽心,把自己的衣裳都典当了,那么老爷留给姑娘的那个匣子里的宝贝,怎么不拿出来呢?也怪不得我疑心姑娘了。”

明媚一听,头上即刻燃了火,胸口血气涌动,果真有些话她是白说了,这女人自始至终都盯着那匣子,就像是狼盯着最后那块肉,于是就算你把浑身上下的肉都削下来给她,最后那一块没献出来,她便仍觉得大不餍足,仍觉得是亏了她的。

明媚浑身战栗,捂着胸口,竭力平复了一下,才说:“嫂子你哪只眼睛看到匣子里的东西了,怎知道就是能换钱的宝贝?”

卫少奶奶哼说:“若不是宝贝,老爷能避开别人,独自把那东西给你?姑娘若说我多心胡想了,不如……就当着我的面儿,开了那匣子给我看看,也好让我死心,我若是猜错了,那里头不是宝贝,我向姑娘下跪,赔礼道歉……”

明媚看她拿腔作势的模样,恨不得一下子打死了她:“父亲临去,的确交给我一个匣子,但父亲叮嘱过我谁也不许给,那匣子也不是给我的!其他人如果擅自打开,必然会因此丧命!”

卫少奶奶一听,立刻发两声怪笑:“姑娘,不给看就直说,别编排出这些小孩儿也不信的话来吓人。”

明媚听了这话,万念俱灰,说实话,如果这些话是从别人嘴里听来,恐怕明媚也不信,但,当初父亲交给她这匣子之时,已经是临终一刻,他的眼神,语气,都无法让她不信,他甚至让她立下重誓,不许她私自开匣。

明媚彻底失去耐性:“嫂子,该说的不该说的我都说了,你若不信,我也没有法子,哥哥的事,我已经尽力了,先前父亲在的时候哥哥也立誓,说不再赌,为此我也哭求过多少次,他只不听不说,还十分嫌弃我!不曾想这次不仅赌,还杀死人命,如果真个救不出,也怨不得别人了!我也不过一介女流,没有三头六臂使不出法子,如今幸喜表哥前来,有他周旋,他既然允诺哥哥无事,那就罢了,嫂子不用再东想西想,我累了,嫂子且去!”

卫少奶奶听明媚说完,陡然色变,起身冷冷看她:“姑娘好无情的话!真真看不出,年纪小小,竟如此狠辣绝情!那可是你的亲哥哥,你竟要不管他?”

明媚冷道:“该管的我已经尽力,剩下的,各安天命。”

卫少奶奶被明媚堵了这句,冷笑:“我知道了,如今姑娘是要登上高枝儿了,跟着表少爷去了京城,何等风光……这表少爷又如此的人才,姑娘或许就留了意,那匣子里的嫁妆,自然是越发不能动,好去讨好儿自己的未来夫婿了……姑娘真是好心计……”

明媚当下大怒,一口气转不过来,便咳嗽起来,手捂着胸口,咳嗽带得头也跟着疼。

那泼妇仍在继续碎碎叨叨,明媚却已经听不清,正不可开交,门口有人进来,见状便问:“这是怎么了?”

唇红齿白,双眸烁然,那样春光明艳的颜色,自然正是景正卿。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准备更两章,求个留言?

南浦

那泼妇见景正卿来了,却如老鼠见了猫,没来由心虚,不敢像是对明媚似的张狂,搪塞说:“表少爷怎么这会儿来了,天儿都晚了,我是为了明儿启程一事来问妹妹的,顺便跟她说说她哥哥的事儿。”

明媚捂着胸口忍着咳,顾不得理会她,更何况是当着景正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