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不刺下来?”他呢喃,忽然脸上涌起痛苦之意,他摔倒在她身上,如困兽般,“你知道吗?你不在,我一直都是这么生不如死的。”

“小厉哥,”叶辛越闭眼,他的模样憔悴地让她不忍,“你醉了。”

言厉闻言却忽然低笑起来。

低沉的嗓音裹挟着一些痛快,一些悲怆。

他没有再说话。

只是默默拥紧她。

他们,怎么就那么难?

午夜,言厉睁开眼,怀中的女人呼吸平稳,却让他差点乱了心神。

她似乎每每想要挣脱他,都被他以喝醉了的名义捆绑住手脚。

起初真的以为是梦。

但是当他抽出匕首的那一刻,其实已经醒了。

他很难醉,这是这三年来让他最挫败的事情,每每喝倒一地酒瓶,他都会半迷糊半清醒地想着她,想着和她的曾经。

不止一次,她在梦中悲伤地看着他,手里握着匕首。

在梦里,他让自己死过很多次,每一次都不想醒来,却每一次在宿醉后清醒,然后恍惚地按着胸口,止不住痛意。

他看着熟睡的她,默默靠近,让她紧贴着自己的胸口,才发现那个空了的地方,终于被填满。

“只要,你回来就好。”言厉累极地道,“只要你回来,我们……我慢慢补偿你,好好爱你……”再也不因为不信任而伤害你,再也不说你脏,再也不冲动让你离去。

小越,是真的,很爱你。

爱到每每腰间的纹身发疼,身体的每一个细胞都叫嚣。

你说爱过,我就信了,好不好?

既然爱过,就还会懂得爱,对不对?

“无论多少次,我也会让你爱上我。”

黑夜,露重更深。

有人睁眼到天明。

有人假装沉睡心疼在内里。

也有人在吧台上一夜买醉,苦笑自嘲。

夜,到底伤的是谁的心?又是什么样的爱让人再不敢接受情?

叶辛越第二天早上睁开眼,就撞进了一抹深潭中。

言厉眯起眼睛,却不动,还是抱着她的姿势。

叶辛越起身,他没有阻拦,直到她快要走下楼去,他才开口:“要怎么做才可以重新开始?”

“不会再有开始。”只顿了半步,叶辛越开门离开。

言厉笑出声。

不会再有开始,因为他们还没结束吗?

扶着额,言厉嘴角慢慢缓下去。

叶辛越的行李是薛皇玄派人送回叶家的,叶辛越的房间依然每天被打扫,干净地就恍如她走之前的模样。

一切都很平静,叶景然和秦安安搬出去了,家里只剩下叶欢和她两个陪着父母。

还是回来之后叶辛越才知道自己的公司一直在正常运营着,法名还是她,却是被言厉管理着。

就在叶辛越打算回公司看看的时候,一出门,就见到言厉正站在银色路虎车旁,似乎已经等了许久。

叶辛越只是淡淡地看了看他,然后绕过他的身子准备去取车。

言厉却不让她如愿,在她经过自己身旁的时候一把拽过她的手硬是把她塞进自己车里,几步走回驾驶座,关门,锁车。

叶辛越皱眉:“放我下车。”

她搞不懂为什么从那天之后他就变得那么奇怪。

他又恢复成以前那个霸道嚣张,却又不失沉稳理智的男人。

言厉启动车子,没有看她,正视前方回答:“我送你去公司。”

三年前,叶辛越转手把她自己的公司转让给他人,却不知那个人就是言厉,言厉购买了公司,却没有纳入自己的名下,而是作为郑氏的附属公司,以私人名义归还给叶辛越。

三年来,他为公司改名“新月”,并以郑氏的名义为其争取了许多项大型企划,原装工作人马没有更换,依旧是那一批叶辛越千辛万苦收进新月的人。

“言大队长很闲?”叶辛越问。

“我在三年前就提早退役了。”他忽然道。

叶辛越微愣。

他并没有看她,嘴角微微勾起,似乎只是在说一件普通的事:“三年前你离开后就是一年一度的大型军演,那一次我们和德国一起进行军演,我被对方的狙击枪射中,割除了半边肺叶,当场宣告不能再进行特种兵生涯。”他说的那么云淡风轻,却让叶辛越沉默下来,“在医院躺了半个月,我去叶家找你,然后……你都知道了,伤口全部绷线,情况一度恶化,我就趁还有气的时候拒绝了首长转公安的建议,伤好之后回到郑氏工作。”

虽然后来的事情叶辛越从嫂子那里听过,但是当真正从这个男人嘴里说出来,叶辛越还是止不住地……发颤。

和平年代的军演,是每一个军人最看重而且最盛大的真正军事战争,军人在军演时严重创伤也不是没有过,而他,用那么平静的语气谈及他特种兵生涯的结束,实在令人很难想象他当时的心情。

忽然,言厉伸手握住了她的手,然后摆在自己的腰间,那里是新月纹身的地方,“那是我自己决定的,若是要一直在军路上行走,我就还没有资格给你幸福。当初我进这条路是因为你,三年前离开也是因为你,也算是一种圆满。”

叶辛越抽回手:“与我无关。”

言厉勾起唇,也不再说话。

他没有告诉她,那时候在温哥华的事情,他因为在冰天雪地中奔跑寻找她,而伤口绷线险些染上寒症,那一次他在死亡边缘徘徊,最终才安然抢救过来。

叶辛越看着前方,彼此一直沉默,直到来到新月门前。透过车窗,叶辛越看见了硕大的招牌,用艺术文体写的新月,最后收笔格外苍劲有力。

她开门下车,言厉这才转头看着她:“中午一起吃饭。”

叶辛越抿唇,最后道:“你不用这样,我们已经……”

“就算是兄妹!”言厉握紧了方向盘,最后一腔话只化作低沉的一句,“……也能亲密地在一起吃饭吧?不要忘了高中的时候你的上学放学都是我载你的。”

最后,叶辛越还是没有坚持。

她用一种“随你吧”的态度离开。

言厉看着她消失在门口,才慢慢松开方向盘。

他告诉自己要慢慢来,慢慢地……以他的方式,重新让她接受自己的爱。

叶辛越站在观光电梯上,看着路虎车在楼下半响,然后离开。

她握紧拳头,最终松开,一切化作唇边一笑。

公司里的人见到叶辛越回来,通通都似翻了天,就差没有把失踪三年的老总抬着往上抛。

在听及秘书的三年内工作报告时,秘书才笑着打趣道:“我们要不是知道法人还是BOSS你,早就挥手不干了,外头的人说了,反正你不会不回来,还不如吃喝玩乐地用着言总的钱,努力享受没有BOSS压榨的生活。”

叶辛越笑着摇头:“这群臭小子。”

其实言厉对于新月的人真的算得上是包容了,不仅让他们自由出入郑氏,还给他们充足的自由时间,分红也以郑氏的百分比来算,养得外头的那群家伙是肥肥胖胖,赛过天堂。

叶辛越感到宽心。

外面的人通通都知道自己所受的委屈,但是他们一个个的不说,反而是用平常的抱怨和撒娇来迎接她的归来,这样的感觉很好,很窝心。

有那么一刻,叶辛越觉得自己其实还算是幸运。

其实现状是不是最绝望,关键是人怎么看身边的事物。你用仇恨的眼神看世界,世界便会还与你仇恨和绝望;相反地,便会是截然不同的结果。

八年前的叶辛越,因为母亲的死,和身心受到的折磨而拒绝了这个世界;

也是八年前,那个叫做言厉的少年为她在黑暗中打开了一扇窗;

然后就是三年前,也是同一个男人,关上了那扇唯一的通风口,但是她却已经不再拒绝这个世界,她学会了自己开一扇,给自己,给身边的人。

如今,她的世界由自己来保护,她不再为任何人受伤,包括言厉。

或许,是因为这个世界上有那么不止一个人,能够左右她的喜怒哀乐。

或许,这个世界上,最宝贵的不仅有爱情,还有亲情、友情……

她还记得与薛皇玄分别的那一天,天降春雨,湿淋淋地。

她站在伞下,他站在雨幕里。

“如果这一次回去还是没有得到幸福,那么就回来我这里。”薛皇玄的脸在雨幕里看不清晰,但这是他对她说的最后一番话,“我不贪心,我可以不要你的心,只要你。”

叶辛越就这么站在伞下,看着那个伤得自己最深,为了得到自己不择手段,却是最后愿意看着她,送她远去的男人。

“薛皇玄,我原谅你了!”她平静地站在原地,朝不远处的薛皇玄喊道,“早就原谅你了!从我知道你爱我的那一刻起!”

薛皇玄再也不是当初那个可以任性地随意妄为的男人,他在意大利有自己的责任,有自己的家族,三年任性,已是最后。

他用三年的时间让她学会冷静地保护自己,用三年的时间让她尝试爱上他。

只可惜一切都由得天意由不得他。

不是他不够努力,而是她的心,始终不在这里。

他懂了,也学会了,所以放手。

三年的时间,她给了他三年的时间来适应这个事实,一时放手不容易,她让他慢慢懂得,然后分别的时候他便不会那么痛。

第五十八章

言厉派助理送来了新月公司的主要交接文件,叶辛越便整个上午都埋头在文件堆里,毕竟三年的工作量要在一夕之间整理好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于是一直忙到中午,叶辛越让家里的司机把自己的车开过来,趁着言厉还没来到之前自己开车去了华庭吃饭。

谁知道凳子还没坐热,叶辛越就见到了一个熟人。

薛紫凝微笑着在她旁边坐下,叶辛越不动声色地喝茶,“于是?你没有跟薛皇玄回意大利?”

“那里的工作本来就与我无关,我只是一个医生。”薛紫凝有些好奇地侧脸看着她,“想不到哥真的愿意放你走,你用了什么手段吗?”她近乎无害的笑,叶辛越见此,便放下了手中的茶杯,“你是在吃醋吗?小妹妹?”

薛紫凝笑容一僵:“你还是像以前那样讨人厌。”

叶辛越嗯哼了一声,继续享用自己的午餐。

“说真的,我从一开始就觉得你配不上哥,”薛紫凝沉默片刻,然后道,“但是我不懂,为什么哥就要爱上你,言厉是这样,连勖也……”薛紫凝握拳,似乎想起了一些难堪的事情,“凭什么你就可以被那么多人爱着,护着?凭什么我一开始拥有很多所以就注定得不到爱?男人,都是这样吗?”

叶辛越舒展眉头。

她侧过身,刚想说什么。

一道男声却冰冷地□来。

“没有人注定得不到爱,”言厉一身黑色风衣出现在叶辛越身后,见到叶辛越怔忪地看着自己,他柔和了嘴角,伸手抚过她的脸颊,“有些感情是就算亲生妹妹也不能完全得到的,你凭什么觉得自己可怜?因为拥有太多所以就恨那些一开始就不能拥有的人吗?”

言厉高大的身子往叶辛越背后一站,守护般的姿态,冷漠的眉眼,却只为身前的人绽放温柔。他看着薛紫凝的眼神有隐忍,有愤怒,有不屑……却没有一个男人对女人的一丝怜惜:“不过薛皇玄是注定不会再有机会,她是我的,无论今后还有多少人爱这个女人,她也只能是我的。你们谁敢再来滋扰她,就来试试看吧,我能够把薛皇玄赶出中国,就有办法把他的宝贝妹妹也撵出去。”

薛紫凝冷哼一声。

叶辛越没有吱声,她感觉到他有力的手掌按在自己的肩上,温厚有力,那说出来的话带着冰冷的警告,却和身后的温度截然不同。

“言厉,我只能说,你的眼光,很差。”薛紫凝甩甩头,站起来走远。

包厢内一片寂静。

她甚至能听见他隐忍的粗喘。

他是赶过来的吧?或许是在听见薛紫凝来见她的时候。

“我曾经想把姓薛的人赶尽杀绝,刚才的女人,本来是那里面之一。”言厉站在她身后不动,“你不会知道我当时是多么想杀了他们。”

“可是我们的问题,永远都不是他。”叶辛越低下头。

“我知道的。”言厉绕到她面前蹲下,把头埋在她的大腿上,“我知道,所以我无法原谅自己,也活该我现在追你追的那么辛苦。”

叶辛越笑:“我们可以像以前那样,像兄妹一样生活,那样的话你会轻松些。”

言厉的身子微微僵住,随即放松下来,他抬头看向她,这个角度美好地让人心醉:“你知道的,我不可能放开你,从以前开始,我就没有把你当做妹妹过,以后更不可能。”言厉抓住她的手,不让她挣脱,“就算是我单方面也好,这次轮到我迁就你,相信你,等你,爱你,我做不到补偿,因为你本来就是我的,伤了你,我比谁都痛,你离开,我也活得没了意义。那个家……我一直守着,恢复成你没有离开之前的模样,我每晚在黑夜中等你回家,就像你当初等我一样;戒指弄脏了,我们就不要了,我重新做了一对,这次刻上了我们的名,能戴上它的只有你;这三年来我一直沉迷于工作,你可以问问老大老三他们,我真的很乖,没有你的每一天,我都是自己一个人睡……”

他倾身,吻住她的下巴,他能感觉到她下颔紧绷到颤抖:“你说你爱过我,那么现在呢?你还有爱人的能力吗?如果还有,那么优先考虑我,如果没有,我不急,可以等,多少年?这次是三年?五年?还是八年……不过你要看着点了,等太久的话我已经变老了,我怕你不要我……我只求你再给我一次机会,再相信我一次,就算是错过的人,我也能把这条相交线拉回来,只求你愿意。”

此生,我愿意用剩下的时间来等你回头——你不来,我不老,我若老,你还要我不要?

他字字句句,出自他口,听入她心。

叶辛越觉得,这次自己或许真的能够……得到幸福。

她挑起他的下巴,望如他深如汪潭般的眼:“我们回家。”

他微微眯眼,似乎在探寻她话里的含义,随即又摇摇头,忽然一把横抱起她,向外走去。

什么也不需要问,她想要做什么,就算是杀人放火,他也会帮着她磨刃。

来到三年前那个让自己一夜破碎美梦的家门口,叶辛越站在门边,若有所思地看着言厉。

言厉紧了紧拳头,打开了门。

往屋内一看,这个家还是什么都没变,她买的家具,她布置的装饰物,还有那熟悉的温暖的主体色……

见她只看就是不进来,言厉有些急了,猛地把她往肩上一提,然后一气呵成地关门,把她抱到沙发上。

“很好,还是什么都没变。”手指划过软绵绵的沙发,叶辛越状似无意地道。

“不同,”他看到她僵住,“之前少了你,现在,才算是一样。”

叶辛越受不了他的注视,那里面包含的感情炽热地让她心悸。凑过去吻住他的眼睛,她的手抚上他紧绷的肌肉,滑入腰间那标记处,用手指轻轻摩挲:“可是,我记得你说过,我脏了……”

她边引诱他,一边控诉着他的罪行,目的就是要让他骑虎难下。

他猛地反扑,一把把她压在沙发上,啃着她纤细的脖颈,急切地吮着,带着些气恼:“还敢提!看你还敢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