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儿,走这么急,摔到了怎么办。以前你啊,可是最爱哭的。”
有了前两次的惊慌,我现在镇定多了,盯着那传来声音的方向,说道,“是你迷惑了我爹娘,其实这扳指是你要引诱我来这里,才让它出现在我爹娘那!”
“不愧是我的落儿,还是那么聪明。不过你为什么不笨些?”
我冷笑,“你就不怕白影斩风再出现,把你脖子给拧了?”
“他们要来这里,可不容易,不然你以为,前两次他们为什么没有及时赶来?骊城池塘水域大小上千,要找,可不简单。这次我快一些,等他们来了,你已经变成魂魄了。放心,落儿,黑白无常不会发现我们的,那我们就可以一直在一起了。”
我握紧了拳头,他要是过来,我就一拳打碎他的脑袋,“你说的轻巧,黑白无常怎么可能找不到我?到时候你一定会死的很难看,你阻挠鬼差办事,又囚禁其他鬼魂。”
墨凡蓦地笑了起来,声音带着凄厉,“这骊城,有转世灵魄在,我又与那灵魄有前世契约,黑白无常是发现不了我的。我把你拘禁在水域里,他们自然也找不到你啊。”
我微怔,“那转世灵魄是谁?”
他顿声,忽然那声音似乎近在耳边,“你死了,我就告诉你。”
我猛地转身,一个面色苍白,长得俊秀的年轻人面含笑意,与我想象中那阴险的模样十分不同。他曾说他考取过功名,而今这模样,的确是个文弱书生,却不知为何会变成如此。
“落儿。”他眼中慢慢泛红,“来陪我,我等了你那么多年,来陪我。”
手腕已被他握住,那指甲,忽然变得极长,朝我心口刺来,我惊叫起来,眼看那指甲要戳进我心口,却见他猛地缩回手,指甲全化成黑烟。他惊的退到船尾,“你身上藏了什么东西!!!落儿,你就这么讨厌我吗!”
我捂着急跳的心,低头看去,七姑姑给我那裹着檀木的香包,已经是破烂不堪。七姑姑说我有大劫,恐怕她是特地来送这香包给我护身的。可是这厉鬼,明显比想象中厉害,一个香囊,还奈何不了他。
他休息了片刻,手中化了一柄匕首,寒光粼粼。
这晦暗水域,忽然裂开一道缝隙,白光透进。墨凡又近乎癫狂,“又来坏我好事!我要杀了你,杀了你!”
“相公救我!”
喊完这话,人已快虚脱,这水域好像会吸食人的力气般,光是说话,就费了很大气力,更别说还手痛击他,浑身软绵无力。
那缝隙突然炸开般,一柄剑疾驰而来,我伸手握剑,用力一挥,只见白光闪过,从墨凡胸口刺去,生生撕了一个口子。
墨凡满目惊愕不甘,刹那化了烟雾消散在这水域中。
白影化了身,携我出了水域,刺眼的光束照来,缓了缓神,睁眼看去,已是一个陌生地方。从屋顶往下看去,院子中,果然又有一处池塘,绽放着满满荷花,此时看来,却是诡异异常。
我倚在他身上半晌,脸颊已湿,才惊觉自己落了泪。他伸手替我抹去,却没了平日的轻佻,“下次不要再一个人出来。”
“你当时在睡觉。”
“笨蛋。”
我抓着他的衣袖把泪抹干净,抬头看他,“白影,兵器跟使用的人如果没有默契,是不是代表着没有缘分,也不合适?”
“一般来说是这样。”他笑道,“怎么突然问这个?”
我摇摇头,“昨晚你出鞘,我觉得不是我在用剑,而是你在掌控我的招式。我本来以为是当时情况太急。可是刚才,又是那种感觉。我想起斩风说的,心意无法相通…”
心意不相通,是不是就无法长久一起…
白影忽然低头在我额上重重印了一记,“你是我的妻子,不是我的主人。”
我抽了抽鼻子,看着他不明所以。
“与我剑身心意相通的,是我的主人。你与我化人时心有灵犀,那就是命中注定的妻子。”
“所以说…”我怯怯问道,“其实我们还是…有缘分的?”
白影笑道,“嗯,两世的缘分,如果有第三世,也一样会继续。”
我心里总算是舒服了些,想了许久,问道,“前世,我和你,到底是什么关系。”
他无半分犹豫,暖笑道,“恋人。”
“那…”我迟疑着,又不知他是不是会再继续作答,“我是谁?”
白影微顿,静静看着我。
握着我的手已微微沁出细汗来,力道也大的很,似乎怕他一开口,我就会不见般。心蓦地跳得很快,我甚至想他不说便不说吧,反正现在这样,也满足了。
他伸手将我抱在怀中,缓声道,“我是凡歌的剑,你是…踏雪的剑。”
我脑袋一嗡。
母剑!!!我竟然是一把…母剑!
第三十八章 雌剑
我哀嚎道,“我还以为我是什么威风八面锄强扶弱的女侠。”
白影失声笑了笑,将我松开,手还握着,“你是想做女侠,但是被人欺负的时候比较多。”
我吐了吐舌头,越发感兴趣起来,之前还羡慕白影和斩风可以来去无踪,潇洒肆意,没想到自己也是把有灵魄的剑,顿感开心,“我是灵魄,怎么可能被人欺负,你不许唬我。白影白影,你是天下第一剑,那我们是恋人,我是不是天下第二?”
白影毫不犹豫的摇了摇头,我又问道,“天下第三?”
他依旧摇头,我恼道,“那第四?第五?第十总有了吧!”
他笑道,“或许能排个一百吧。”
我蔫了,“难道我不是凡歌铸的?”
“是。”
“那为什么差别这么大…”我心里打着小鼓,同个人铸的剑,可我竟然只能排个一百。
白影淡笑道,“主人铸了我后,踏雪也要一把剑。但是主人将全部的好铁好炭好水都用在了我身上,精神也消耗的太厉害,于是踏雪自己去找了一块铁,主人便铸了一柄给她。”
我抱头道,“那肯定就是我了。”
“嗯。”
“所以说,我就算不能做一把排名第二的剑,本来也是可以排名五十的,但是因为你把好水好炭,还有凡歌的精神气都耗了大半,我就变成排名一百的了。”
白影若有所思道,“好像是。”
我伸手去捏他的脸和身体,“所以我的天赋,有一半在你身上。”
白影叹息,“我现在整个人都是你的,你还不满足么?”
我面上一烫,这话好像说反了。想到说不定我成仙后,也能变成剑的模样,又笑了起来,“那我以前叫什么?”
白影神色缓和,依旧是带着那抹散不去的笑意,“落雪。”
“落雪剑?”
“嗯,落地无声,雪白无色,凌厉竣冷,削敌手气焰,是为落雪剑。”白影说完这一句,似乎又在想些什么,“当年主人在铸剑时,踏雪便是在一旁这么给你取名字的。“
我扑哧笑了笑,“可结果却是,我只是一把钝剑,辜负了踏雪的期望。”
白影笑道,“主人也尽了全力,铸好你后,足足昏睡了三天才醒来。虽然你并非什么绝世好剑,但是踏雪从未嫌弃过你,相反,她很爱惜你,即便是堪称绝世宝剑的明月来了后,踏雪最喜欢的,也仍是你。”
不知为何,心中暖意满满,却又似乎明白那现在已全然不记得的女子的心思,我笑道,“大概是因为,我是凡歌耗费了许多心血铸来送给踏雪的剑吧。”
想起许久之前白影说过的事,凡歌和踏雪之间的羁绊,那么深,却又那样惨烈。眼泪忽然不可抑止的落下,“白影,我们的主人当年反目,所以…你和我作为他们的兵器,在他们对决之时,也曾这么…生死相杀过吗?”
白影一愣,唤出的名字,却已不同,“落儿…”
这两个字落下,泪水便彻底决堤了,明明不记得任何事,却还是有什么东西在触着心底。
“踏雪不想杀凡歌的,她如果真的恨他入骨,又怎么会用我这钝器,又怎么会用仇人送给她的剑。”
好像能全然明白她的心意般,却不知道这种感觉从何而来。
这么一说,似乎在替她辩白着什么,可分明,已经不记得有这么一个人了。
“我明白,落儿。”白影环着我,低声道,“别哭,已经过去了。”
我渐渐收了哭声,却依旧是难过。我忽然想起墨凡说我那时候很不开心,躲在小树林里和他说着不开心的事,但是白影却不知有这么一个人。那那段时间,或许就是凡歌和踏雪决裂,我和白影也面临着相杀的时候。
任何人和恋人不得不成为敌人时,恐怕都会不高兴。
白影依然将我抱的很紧,轻声道,“那时候踏雪负伤将你带走,我后来去寻你,可是怎么也找不到。我以为你受了重伤魂归地府,便每日去地府找你,但也见不到你。八百年后,黑白无常终于找到你了。但那个时候…你却已经丢了大半魂魄,似乎被人囚禁关押在了什么可怕的地方。”
听到囚禁二字,我身子便缩了缩,白影也顿了声,声音又是带着强装的笑意,“不过现在没事了,我总算是找到你了。而且,我们也做了夫妻,接下来,就是准备好好的修仙,以后再也没人可以伤你了。”
我应了他一声,抱着他不愿松手,即便头顶烈日照来,也不想松开。
“你的手怎么这么凉?”
我闷声应道,“没啊,是你身体太冷了,传染过来了吧。”
“落儿…”白影忽然一脸愕然,盯着我道,“你的脸,怎么变成紫色了?”
*
我中毒了,龙花毒。
没有人袭击过我,所以解释便是,我离萧无痕太近,也中了毒。
白影坐在一旁蹙眉来回看着我的脸,摸着下巴说道,“又变成红色了。”他笑道,“已经变了三种颜色了,我倒是想看看蓝色的是怎么样的。”
我伸手捶了他一拳,“没心没肺。”见他伸手过来,我拦住他,“不许帮我解毒。”
白影叹道,“如果钱无烟不来呢?”
“那也不许解。”见他口中念念有词,我好奇道,“你在干嘛?”
“我在学七姑姑卜卦,看看你今年是不是流年不利,小人缠身。”
我又气又好笑,“七姑姑是神算,你顶多是神棍。”
白影也笑了笑,“钱无烟不知道来不来,不如我去把她绑过来。”
“以她的性子,你要是真去绑了,就算她来了,也不会治我。”我掀了被子,伸了个懒腰道,“虽然手脚发软,但力气还有一些,趁着夜黑天高,可以去抓贼了。”
“抓什么贼?”
“抓给我下毒的贼。”我坐在床沿,默了默,淡声道,“他如果不这么过分,我不会理会。但是这一次,实在是忍无可忍了。”
我低头看着在替我穿鞋的白影,心里又暖了起来,等他一起身,便在他脸上亲了一大口,本以为他会笑笑,却见他得寸进尺的侧脸道,“还有这边。”
我伸手捏了捏,“嗯,给。”
他付之一笑,握着我的手,面上又是认真的神色,“解你的毒,不需要花费我多少灵力。”
我点头笑道,“那等我快毒发的时候,就有劳白大侠了。”
虽然他说的那么轻松,但是我又怎么可能不知道,斩风那样灵魄没有受过多少伤的人,救萧无痕尚且要用性命,白影就算现在恢复了,就算不用赔上命,恐怕也不会好到哪里去。
钱无烟如果来了,会救我吧。她要是不救,我就厚着脸皮去求。
她不是心冷,只是矫情罢了。
踏着月光往萧无痕住的地方走去,每走一步,我都在压着心中挣扎让我住嘴的小矮人。步子又走得快了些,生怕一时心软,又往回走了。
走到房门前,婢女不在,斩风正站在院落中,抱胸站着,沐浴在银白月下,背影却甚是寂寥。似乎是察觉到有声音,已见他立刻转过身来,眼中带着凌厉,见了我们,才又渐渐平复。
“斩风。”我走到他面前,原来灵魄也会瘦的,面色也十分不好,“我有话想跟萧无痕说。”
“太晚了,主人睡了。”
“我就是趁着这么晚才来的。”我定定看他,“我考虑的很清楚,他要怎么蒙骗教众是他的事,但是他这么骗了你,我无法原谅。”
斩风轻轻扫视了我一眼,“就算你是白影的妻子,月儿的挚友,我也能下得了手杀了你。”
我静静看他,与其说他固执,不如说是愚忠。我拉住他的手想去萧无痕的房间,却半寸都拖不动。我愤愤甩手,“我自己去,反正你在这里也能听见。”
“主人睡了。”
斩风伸手要拦,白影已经轻落在我们两人中间,挡住了他。
我快步跑了过去,敲了房门,不一会,房门便打开了,萧无痕略带苍白的脸露出,“林姑娘?”
“萧楼主,我有话想跟你说。”
萧无痕人已往后退了几步,抬手道,“离的太近,你也会中毒的。”
我一顿,“萧楼主现在还要演戏吗?你不是一早就给我下毒了吗?”
萧无痕诧异道,“林姑娘在说什么?萧某将你当作朋友,又怎么会做这种事?是否是林姑娘离我太近,无意间中了这毒?”
我默了默,缓声道,“外人或许会以为你是中了别人所下的龙花毒,但是却瞒不过我们书灵。因为我们书灵有记载,最后一朵龙花,被还君楼第四代楼主所藏,也就是你爹,作为独子,他可能不告诉你么?书灵者,知天下这句话,萧楼主没听过?”
他未答,仍是未承认。斩风看我的视线,就算我不去正面看他,也能感觉得到怒意。我心一横,说道,“你一直有个很大的破绽,你自己还没有察觉吗?你明明知道自己中的是龙花毒,对所谓下毒的云长老却连半句拷问也没有,就借我们之手杀了他,萧楼主是怕他跑了,而连自己中毒的事都不知道了么?你杀他,是因为云长老根本就没有叛变,所以你急着杀他灭口。而你的毒,你自己早就有解药了。”
夜深人静,只剩那草丛虫子鸣叫,还有微微的呼吸声。
萧无痕神情渐渐漠然,再抬头看我,已是满目冷意,“是,又如何?”
我怔松片刻,“我的毒,也是你故意给我下的。”
他默了片刻,忽然笑道,“是,又如何?”
第三十九章 抓贼
萧无痕没有再否认,一股凌厉之气自他眉间散出,“你既然从一开始就知道了,为什么要等到现在才说?你若早拆穿我,就不至于会中这种毒了。”
“那是因为我不想伤害斩风!我以为你会明白他的心思,可是没有想到,我给你机会,你却连白影也想害!”
白影一愣,萧无痕也是一脸意外之色。“
我握了握拳,忍着要把他鼻梁打歪的冲动,“现在我终于明白了。你有两个目的,一个是毁了斩风。他对你知无不言,而且跟你说过我曾中剧毒,而白影救我导致剑断的事。所以你也想如法炮制,因为你想不到更好的办法驱逐斩风,又恐他生变,于是想用这个办法毁掉他。”
他冷笑道,“这只是你的猜测。”
斩风此时已经静了下来,萧无痕仍是未看他一眼。
我深吸一气,““所以我先问了斩风是否有告诉你我中毒的事,结果是有。除此之外,我想不出你为什么要对自己下毒。而且,斩风要救你时,你可曾劝过?没有。因为你比任何人都想他死,这样你就可以毫不费力的除掉他。”我盯着他,继续说道,“你第二个目的,正是你第一个目的的后续,斩风若除掉了,那你就可以名正言顺去找另外一把利器,而白影,就是最好的兵器,这点,恐怕是在昨晚杀云长老的时候,你就盯上了吧。但是他已经有我,所以你把我除去,便可以把白影剑据为己有。”
萧无痕冷冷道,“斩风如果会救我,那白影也必定会因救你而剑断,我对你下毒,岂不是要自己把剑弄断。”
“你在利用人心。”我几乎忍无可忍,“如果我知道自己中的是无解之毒,必定不会再让白影替我解毒,最大的可能,就是独自一人离开,毒发身亡。但如果我没有这么做,白影因救我而死,你也毫无损失,反而因少了这名剑,日后再寻到宝刀宝剑,也再无威胁。萧无痕,你想的计策好毒!你没有想到的是,我竟然会去叫钱无烟来。你怕她真的来了,你的计划就全毁了,所以故意在斩风面前毒发。如果不是我拦着他,你的奸计就得逞了。”
白影似乎没有想到这层,他不知道龙花毒是在萧无痕手上,否则以他的智谋,绝对不会想不到。斩风已是彻底愣住了,许久才道,“主人,林姑娘说的话,可是真的?”
萧无痕默了半日,才道,“是。”他又笑了起来,“我本不想将你毁了,将你放在兵器库,几日不见你,但是你却还是留在还君楼,我已很明白的告诉你,我不需要你,你为什么还不走?逼得我用这个法子?”
斩风愣神,我抬手重重打了萧无痕一拳,怒道,“因为他是斩风,对主人忠心耿耿的斩风啊。你如果真的要弃了他,那就明说,又何必做出这种卑鄙事!”
萧无痕被我一拳打的后退几步,未还手,满目的冷漠,“你又知道什么,有这么一把化人的兵器在身边,是件多可怕的事?你的命贱如蝼蚁,我可是堂堂还君楼的楼主,富可敌国,若他发了狂,杀了我,谁赔我这条命?”
“那你当日为什么要带他去昼隐那补刀?”
“我本以为,重铸后,他的魂魄就会消失,就只是一把普普通通的宝刀!”
我彻底怔住了,那唯一想不通的地方,也终于是明白了。那所谓的重情重义,不过是假象。他只想要一把宝刀,而不是一把会化人的刀。可如今最难过的,莫过于斩风吧。
难怪白影从不肯在外人面前化身,并非所有人,都能如此冷静的对待如鬼魅般的灵魄,即便他们不会伤任何人,即便他们很忠诚,但魂魄便是魂魄,始终跟人不同。
他待斩风如此虚情假意,却是因为他在害怕斩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