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氏抹泪道:“前天晚上丢到大门口的,肚兜里夹了封信,说是你的儿子,还给咱们萧家。”说着,将桌上一封信甩给儿子:“你自己看罢。”
砚泽忙拾起这封信,仔仔细细的读了一遍,信中说这孩子生于八月十八,她一个人无力抚养,还给萧家,希望萧家给口饭吃,将孩子养大。至于‘她’本人,要去跳河。从头到尾,只说了一句去年年底初失身给萧砚泽,铸下大错。
“胡说,这不是我的孩子!”砚泽抖着信道:“这女人连自己名字都没写,查无可查的事,怎么就说是我的孩子?!”
萧赋林气道:“不是你的,怎么丢在咱们家门口?!我的脸都让你丢尽了,就知道你整日在外面鬼混,有朝一日要出丑事,果然现在孽债找上门来了!”
砚泽将信摔在地上,急道:“我都说不是我的了!跟我相好的就那么几个女人,夏天的时候,她们中间没谁是大肚子,怎么也不可能在八月十八给我生个孩子出来!”
萧赋林认准是儿子造孽了:“几个女人?你到底有多少女人你自己数的清楚吗?灌了黄汤,还不是得睡睡谁,现在终于做下孽了!”
“我不知道这兔崽子的娘是谁,总之他不是我的孩子!”砚泽百口莫辩:“随便扔个孩子到咱家门口说是的孩子,你们怎么就会相信?”
周氏哀然道:“人家怎么没说别人,只点名道姓说是你的。如果换成是砚臣,你当我们会信吗?还不是你放浪惯了,出在你身上,谁也不奇怪。”
砚泽气道:“我不管,马上把这杂种扔了,别让寄眉看到。”
萧赋林指着儿子骂道:“你表妹真不知倒了几辈子的霉运,被你坏了眼睛,现在又要受丈夫在外面生的野种的羞辱!”
“我再说一遍,不是我的孩子!”不知道寄眉会不会相信他。
第五十一章
砚泽跳进黄河也洗不清自己这身泥了,谁让他以往品行不端,如今吃到了苦头,真是百口莫辩。他焦头烂额,偏巧张妈怀里的婴儿啼哭不止,他听着越加心烦了,嚷道:“还不把他扔了!搁在这儿养着,以后就算查清不是我的,也说不清了。”
萧赋清背着手,来回踱步:“砚泽,你跟我说句实话,他到底是不是你的孩子。如果是,咱们家不能弃骨血于不顾,宁可丢脸也得把他养大。”
“不是!”
周氏也缓和了脸色,好声劝儿子:“你再好好想想,若能想起孩子她娘的蛛丝马迹,就叫人去找,找到了进家里给个名分,名正言顺的把孩子养大。这孩子是无辜的,你爹说的对,若真是你的骨血,怎么能弃之不理呢?”
砚泽被气的眼前发黑,口中恨道:“你们就不相信我,是吧?行,你们愿意养你们养罢,反正这杂种不是我的儿子!”说罢,拂袖便要离去。
萧赋林怎么会允许他走,吼了一嗓子:“把大少爷给我拦住!”又指着砚泽命令道:“给我到书房去,什么时候想清楚,什么时候放你出来!”
砚泽嚷道:“根本和我没关系,您叫我想什么?!”
周氏怕丈夫发怒再动家法,赶紧起身往外推儿子:“你爹让你想,你就好好想想。”使劲朝儿子眨眼睛:“你爹给你机会,没一棍子打死你,算你走运,还不快下去!”
好汉不吃眼前亏,反正现在父母不信他的,争吵下去无果。便揣着一肚子的怒气去了书房静坐。他一会双手托腮,一会单手杵着下巴,回忆着去年年底的遇到女人。
因为第二天春天就要成婚,所以在去年年底的时候,他的确放浪形骸,过了一段相当糜烂的生活。但他接触的女人都是有名有姓可查的,且多不是良家,犯不着瞒着他生下孩子去跳河。
如果不是有人冒着他的名头出去乱来,叫他背黑锅,就是孩子的母亲受人指使故意栽赃。
他最近不知走什么霉运了,坏事一件接着一件。
这家里有人成心恶心他,不叫他过好日子。
其实按照他的脾气,若是以前发生这样的事,解释不通早不管不问,离家外出让父母抓不住人影了。可今时不同往昔,他凡事不禁要考虑自己,还要考虑寄眉。
上次和丫鬟睡一块,已经对不起寄眉了,此刻若再弄出个私生子,寄眉不知该多伤心。
“唉——”
萧赋林惩罚儿子,吩咐下人不许给大少爷送饭,准备饿他几顿。砚泽一个人被关在书房里,气都气饱了,根本没心思吃饭。
期间他弟弟砚臣偷偷来过一趟,从窗户给他递进去一包点心。不过砚泽仍旧没胃口,勉强咬了一口,嚼了几口又都吐了。
第二天中午,萧赋林命人把书房门打开,进去看儿子,见砚泽神情憔悴,不禁有些心疼,清了清嗓子道:“你记起孩子的母亲是谁了吗?”
砚泽算是明白了,父母认定孩子是他的,一时半会说不清楚,他退让了:“…倒是记起几个人来,不知会不会是她们中的一个。我今天就出去打探打探,还能不能找到一点线索。”
儿子不承认孩子是他的,萧赋林气恼,听到儿子暂时认下这孩子了,又觉得他败坏家门,忍不住将拳头攥的咯吱作响:“你这畜生,还真是你的啊!”
“…”砚泽死的心都有了,有气无力的道:“我没认这孩子,我现在要去找他亲娘,找到那个女人,亲自和她对峙。”死扛着不承认,被爹关在书房里,岂不是被动挨整?!暂行缓兵之计,让爹放他出书房,能够派人四下查探,或许还能翻身。
萧赋林指着他恨道:“这顿板子,我给你留着!等事情告一段落,准跑不了你的。”
砚泽趁他爹改变心意前,忙欠着身子退了出去。
既然信中说是去年年底怀的孩子,砚泽便从这个时间段见过的女人着手,打听她们中间有谁大了肚子。另一方面则派人打听最近街上抱着孩子乱溜达的女子,这女人不管抱着孩子从什么地方过来,她偷偷放孩子的过程前后,说不定有人见过她。
至于家里那孩子,对外谎称是张妈的小侄子进行遮掩,从上房抱走由张妈拿到院外养着去了,等确认身份之后再做打算。
一连忙了几日,没有半点进展,砚泽痛苦不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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寄眉在娘家过的逍遥自在,仿佛要把失去的十年光阴全找回来似的。不过,萧素秋却替女儿着急,趁着功夫抓紧时间教女儿识字读书。她毕竟是萧家千金出身,识文断字不在话下,后来嫁给陆举人,频频接触诗文,现在临时给女儿当个‘女先生’游刃有余。
早上用过饭,萧素秋就给寄眉开课,偶尔金翠也听上一段,但一般会趁着没打瞌睡之前,去洗洗瓜果醒醒脑袋。
“唉,你不光得识字,还得学习女红刺绣,还得学着看账记账,这时间不够用可怎么办,愁死娘了。”萧素秋道:“你婆家虽然不用你做绣工养家,但你至少得会弄个荷包出来看看吧。你往后眼睛能看到了,你婆婆肯定像要求一般媳妇那样要求你,你做不好,那老婆子就该挑三拣四的了。”
寄眉懒洋洋的道:“先不急,等我告诉砚泽眼睛能看到了,让他再想办法教我读书识字。”她现在就想跟母亲说说梯己话,而不是让枯燥的读书占用难得的相处时间。
“他那一瓶子不满半瓶子晃悠的,还能教你?”萧素秋道:“娘提前教你,你提前学会了。等告诉他眼睛恢复了,他一瞧,哎呀咱们寄眉这么聪明,一学就会,岂不是更好?!”
“…”
萧素秋想了想一拍腿:“对了,女红活计,你会装个样子就行了,它实在太累眼睛,让金翠偶尔帮你缝个荷包,就说你自己做的。别说这是糊弄人,你表哥活该受糊弄!”
“…”
这时金翠跑进来,欢喜的道:“夫人,大少奶奶,九爷来了——”
萧素秋不禁怔住,但遂即笑道:“什么风把你舅舅吹来了?”寄眉就要穿鞋下地:“舅舅来了——”萧素秋拦住她:“哎哎哎,你要去哪儿,你舅舅还不知道你眼睛已经能看到了,你就别出去了,赶紧在屋把这页描红字帖老实写完了。”
“娘…”寄眉哀哀的看向母亲,眸子充满无尽的渴求。
萧素秋便照她头顶拍了一下:“别给我这儿装可怜,不管用,痛快给写字。”说完,理了理裙摆,去外屋客厅见九弟,留下寄眉继续跟笔墨‘鏖战’。
寄眉咬着笔杆,外头问金翠:“舅舅来做什么?”
金翠脱鞋上了炕:“九爷没说,但看脸色可不好。”
“是不是家里出事了的?”
“不会吧,要是出事也该大少爷回来接咱们。”金翠瞅了眼寄眉写的字,嘿嘿笑道:“我觉得,您的字,说不定过段日子就能赶超大少爷了。”
寄眉笑弯眉眼:“你最近嘴巴可变甜了。”
金翠道:“您写的本来就好。”
寄眉笑了笑,继续低头写字,可偏偏心不在焉,过了一会抬头又问金翠:“我觉得不对劲,砚泽一去这么多天,没有半点消息,他是不是出什么事了?舅舅突然造访,尤其奇怪。”
说着,放下毛笔,弯腰去拾鞋。
“您别动,我给您穿。”金翠下了炕,给寄眉穿好鞋:“您要去偷听吗?”
“嘘——”寄眉竖起一根手指放在唇间,然后蹑手蹑脚的出了屋子,到了客厅门口,站在帘子后面听里面的动静。
萧赋清道:“我探望赵先生路过,就进来坐坐。姐姐身体还好?”
素秋道:“好,好,都好。你回来也有几个月了,什么时候返京啊?”
“如果老太太这边没什么事了,过了年我就回京城。”萧赋清道:“我早该来看看姐姐跟姐夫,一直走不来,希望姐姐不要怪罪。”
“哎,怎么会怪罪你,感谢你还来不及呢,你为了寄眉的眼疾,从京城带回大夫给她医治,寄眉有你这个舅舅,真是修来的福分。”
“姐姐,你救过我的命,我照顾寄眉是理所应当的。我才是不知要如何报答你的恩情呢。”原来小时候,有一次冬天萧赋清不小心落进了荷花池,是素秋把他救上来的。
素秋爽快的笑道:“你还记着这事呢,都过去多少年了。你那时候是个小不点,水淹到你脖子,其实才到我胸口,我救你也没冒什么大的危险,不值一提,不值一提。”
“…”萧赋清忽然叹道:“…姐姐救过我的命,所以有些事,我思来想去不忍瞒着姐姐你,还有寄眉,她是个好女子,试试瞒着她,她就太可怜了。”
素秋口气明显迷茫了:“嗯?发生什么事了?”
“…砚泽在外面养女人,养出了私生子。前几天那女人把孩子扔到大门口,一去不返了。砚泽最近几日正四下找这女人…”
“什么?!”素秋当即暴跳如雷:“有这事?!”
帘子外的寄眉也傻了,天旋地转,眼前一黑,她还以为自己又要失明了,赶紧揉了揉眼睛,发现又能看到了,才扶着门框,劫后余生般的大口喘气。
私生子?萧砚泽居然在外面弄出了私生子?
那她之前处心积虑的让他答应生下嫡长子之前不纳妾,还有什么用处了?一切皆成了泡影。
她母亲的反应要剧烈的多,大声骂道:“好个贼畜生,就知道他不是个好东西,竟做出这样的事,当我是死人吗?!没说的,赶紧把那小杂种送走!我们寄眉不给小杂种当嫡母!”
萧赋清劝道:“姐,你小声些,别让寄眉听到了。那孩子已经由张妈抱到院外养去了,我听说砚泽是不认这个孩子的,拗上一段时间,大哥大嫂怕是会向他妥协,不会叫这孩子认祖归宗。”
“哼,谅他不敢!”
“但是…我怕他将这孩子送给你和姐夫养。你们说过想包养男婴吧,这孩子眼下没地方去,又极有可能是他的骨血,放在外面养,不如送给亲戚养,你们正合适。”
“呸!他敢?!女婿的私生子送给老丈母娘养?”素秋连呸了几口,仿佛说这话,已经脏了她的嘴。
“就怕你们蒙在鼓里,叫你和姐夫给女婿养了私生子,我才把这件事告诉你们。”
寄眉听不下去了,怕再听下去,自己也要破功发火,黯然的回到里屋,呆呆的往炕上一坐。金翠瞧她这样,担心的问:“怎么了?我听夫人好像很生气的样子,发生什么事了?”
“…砚泽有了个私生子…”
金翠愕然,张大嘴巴:“啥?您说啥?”
“…呵呵,混蛋吧。”寄眉疲惫的往炕上一趴:“他总是这样,每次你以为他变好了,他就会展示出更坏的一面…前仆后继的丫鬟和粉头,不清不楚的私生子,什么时候是个头?”
金翠轻抚着寄眉的肩头,安慰道:“您别伤心,跟这种人不值得,犯不着用他的错堵自己的心。”
这时就听她娘在客厅大声怒骂,不用说,也知道是骂砚泽的。寄眉皱眉叹道:“估计舅舅把砚泽做的其他事也都告诉娘了…”
金翠想起自己跟九爷告过大少爷的状,不禁暗暗咧嘴:“…呃…大少爷活该!您想想他对您做过的事,根本不值得可怜。”
“确实不值得可怜。”寄眉疲倦的捂着胸口叹道:“他太让我失望了,唉,也怪我自己,居然对他这种人有期望。”
“您对他有什么期望?”
“期待安安生生的在他后院养老。现在我觉得,嫁给表哥这种人一辈子都不会安生,这个私生子就够恶心我大半辈子的了。以后还指不定出什么幺蛾子。”痛苦的在炕上滚了一圈:“我怎么偏偏嫁给这种人了?他除了有钱,长得还可以,晚上能侍候我很舒服外,还有什么好的?”
金翠坐在一旁,不知说什么好。
“…”这时寄眉停止打滚,艰难的爬起来,撑着炕桌坐好。
金翠微微吃惊:“您怎么了?”
“我想了想,他虽然百般不是,但为了他的钱和我的孩子,我还能撑下去。”
不过萧砚泽你给我等着,敢弄出私生子来,下次见到你,决不会放过你。
第五十二章
寄眉耳中听着母亲的咒骂声,伏案犯愁。
之前一直担心他在外面养女人弄出孩子来,如今孽债真的找上门来,心里的一块石头反倒落了地。丈夫的的确确是个纨绔子弟,败家公子哥,之后对他也不用有任何期待了。
听母亲骂人的恶毒的程度,舅舅应该把他知道的关于砚泽的所有恶劣事迹全说出来了。按照母亲的性子,估计有表哥受的。
“唉——”她愁眉苦脸的叹了声。
这时就见母亲风风火火的走了叉腰道:“我要跟你舅舅回趟萧家,等你爹你知会他一声!”
寄眉一听,忙爬到抱住母亲的腰,求道:“您去做什么?”
“你还不知道呢吧,你表哥跟外面的女人生了个当咱们是死居然敢瞒着你!”素秋推女儿的手:“趁着那小兔崽子人证物证我非得找你大舅好好理论理论不可!这是干什早十年欺现在人娶进变本加厉的欺负!”
寄眉搂着母亲的腰不放:您消消气。我相信大舅和表哥这会也是焦头您事情更要乱成一锅粥没法收拾了。”
“没法收拾就不收拾了!”素秋嚷道:“谁离了谁活不了?你挨欺负没够是人家明目张胆的弄了个私生子都骑在你这嫡母脖颈你还维护他?!”
寄眉也犯愁:“我还能怎我就这么一个您这会老爷子和舅舅们动怒打伤受苦的还得真打断了整日一瘸一拐的在我面比私生子叫人您说是您现在上门对小舅舅也不大家都知道是他告诉您的。”
提到素秋冷静气哼哼的瞅着女儿。
此时就听萧赋清在外屋大声道:“天要下我得要不然遇到大雪天没法回城了。”素秋便放开转身又去找一边走一边道:“你干脆别在这里等雪停罢。”
萧赋清道:“还是家里还有许多事等着我。我今天说了这么多不该说还是不留下了。”
“你可别这么说。家里就你真心帮着这丫头怕我们回来什么都不说。今天幸亏你告诉我否则我和她爹都蒙在鼓完全不知道砚泽那小畜生的还不知得被他怎么戏弄呢!”
寄眉听到开关门外屋门的知是舅舅心里莫名的阵阵的心酸。都是她和表哥不才叫长辈担心他们两个。她没心思描红写把毛笔挂苦着一一张脸等母亲送舅舅回来。
过了素秋终于回第一句便是咒骂萧砚泽外加数落寄眉:“砚泽成婚翌日就撇下你是不是真的?还有为了通房丫鬟训斥你?有这事没有?”
“…”
素秋见女儿默心疼的直掉眼泪:“刚才当着你小舅舅我都没原来这些都是他这么欺你怎么不说呢?”
“…这个…”
“他还猜忌你和金翠的关系这么恶心的污蔑你居然也能忍?!”素秋拍着胸口道:“你知不知道娘听这些事是什么心情?每一句都是往我心口戳自己养大的闺女被人这么欺负。”
寄眉蹭到母亲掏帕子给她轻轻安慰道:“表哥的有的时候确实很但他后来好对我也挺吃的喝的都没亏待过我。”
“只要你是猪吗?!”素秋一口不择言说了才出口就后搂着女儿哭道:“娘都你眼睛看只能忍着…可怜叫天天不应叫地地只能任由人欺负。他搂着丫鬟睡你现在又弄个私根本没把你放在这日子…这日子过的还有什么意思啊?娘都替你受够了。”
寄眉觉得很有必要解释一下:“他和丫鬟那件事…其实是说来话长…”
“别娘都听你舅舅说了。”素秋含泪道:“你以前眼睛看凡事只会成了个受气包。如今咱们眼睛能看心也该敞亮没道理再忍他了。如果你想娘和你爹绝不说半个‘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