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闲踏步在深邃幽蓝的水波柔光下,转身问:“如何开诚布公?”
“两千年前,神州修仙界因为一枚看似普通的青铜指环而集体追杀江晴雪,请问萧兄,那枚指环除了能够起死回生,还藏了什么秘密,竟令人如此疯狂?”叶青篱不答,反而又问。
“你说叶家后代,你也不知么?”萧闲含笑反问。
叶青篱只是看着他,微扬了下眉,她的双眉较之传统的弯弯的黛眉要清朗些,眉线如柳叶裁刀,虽然细致,却透着一股薄刃寒光般 的锋锐之气,仿佛便是阳光下刀刃的一线侧面,当刀尖微微翘起时,刃光摄人心魄。
萧闲微眯了眼睛,笑道:“十万年来,神州大地不曾有人飞升,据传是因为古修士大战,诅咒了后人,而那枚指环,便是解开诅咒的关键。”他轻描淡写地说着修仙界最大的秘辛,“那枚指环,后来有人取名为裂阕。裂阕环,踏碎琼楼,打破浮华,求窥天宇。”
叶青篱的心脏顿时咚咚咚越跳响,就连她自己都仿佛能够听到胸腔中过分强烈的心跳声。
令整个修仙界疯狂的裂阕环, 她的长生渡中!
虽然早知道这枚指环的秘密必不简单,但也没料到竟然不简单到如此地步。
多年以来,众修士只道是万法凋零,这才使得无人能修至飞升境界,却从未流传过,原来不能飞升乃是因为诅咒。
要何等强大的力量,才能够诅咒神州修仙界千千万万年?
叶青篱并不怀疑萧闲此言的真实性,反而有种恍然大悟的感觉,这样一来,许多事情都能得到解释,但更多的疑团却又翻涌上来。
“萧兄,既然裂阕环是解开诅咒的钥匙,那为何众修士不齐心协力将之解开,反而要如此争斗?”她强压下心中翻腾的情绪,尽量平静道,“这个诅咒一旦解开,得益的难道不是整个神州修仙界?”
“话虽如此,但也未免把人性看得太过简单了。”萧闲的神情似笑非笑,“谁又能保证,裂阕环的秘密解开后得益的就会是整个神州?谁又知道,飞升之后的世界会是什么?未知使人疯狂,而但凡是踏上了修行之路的人,全都习惯掌控。青篱,命运岂能假于他人之手?”
叶青篱抿了抿唇,笑道:“萧兄,我用一个裂阕环的消息,换你一个承诺如何?”
“你知道?”萧闲侧目,“你要我承诺什么?”
“祖上有记载,当年江晴雪与先祖一齐在白荒失踪。”叶青篱道,“当然,后来你也看到了,她其实没死。”
“难道你要告诉我,裂阕环在她身上?”萧闲失笑,“若是如此,她哪还有胆子带着她的招牌法宝出现在修仙界?两千年前,裂阕环便被一只第三次涅盘的凤凰吞入腹中,到最后那只凤凰涅盘失败,裂阕环也就随之消逝在众人眼前,再不见影踪。”
“凭空失踪?”
“不错,天地自有规则,如这等神物,是不会被损毁的,但却有可能在这种规则的影响下,自行出现在神州的任何一个地方。”
叶青篱心底暗想:“看来当年千佑祖师行事隐秘,竟连萧闲也不知道裂阕环其实是被他取走,流传在家族中,可是既然裂阕环这般关键,他为何却不自己带走?莫非,他有一日果真要回来的?”
口中却道:“原来如此,我还以为裂阕环的下落其实就藏在我家流传的那张地图中,只可惜那地图已被陈家取走…”她苦笑,“既然裂阕环其实已经失踪,那萧兄的承诺我也便不求了。”
这一番栽赃嫁祸,祸水东引,真真假假,点到即止,叶青篱逮着机会自然便给陈家找麻烦,她虽然挂念陈容,可暗地里对陈家也着实有几分不善的心思,甚至于非常乐见陈家的败落。
“地图?”萧闲疑惑。
“萧兄不知此事么?”叶青篱道,“那萧兄可知,江晴雪当年为何会消失在白荒,现今又为何会忽然出现?”
一五六回:归墟
且不论江晴雪如何,也不论众香国如何,叶青篱挑挑拣拣,该说的说,不该说的不说,慢慢自然便在萧闲脑中构架出了另一番信息。
叶青篱的确是有意误导,但她并没有提及后来的混沌简之事,描述中也尽是语焉不详,笔削春秋。这番半遮半露,反倒给萧闲提供了愈发宽阔的想象空间。
如他们这般人,旁人给出的结论往往是不可信的,只有自己推测出来的东西,才最值得相信。
后来的时间,也就过得很快了。
萧闲尽心指导叶青篱,大部分时候分析各类妖兽的弱点,兴起了便天南海北地聊,谈论各地风土人情、神怪志异、古老传说。他修炼时间超过两千五百年,神州各地几乎都被他踏遍了,一旦他开口说起来,其渊博之处简直就跟一部风物宝典也差不了多少。
叶青篱大多时候是沉默地听着,有时到了酣处也不怕笑话,干脆就拿空白玉简将之纪录下来,当真是长了不少见识,听得许多秘闻。
比如说:“海外有瀛空、崇明、璃净三岛,不少散修在其间聚集,强大者甚至可以抗衡由神龙统领的东海妖族。”
“海底物种丰富,其实不输神州。”
又比如说:“魔魇这种东西很好对付,很少有人知道,这东西只是嗅觉敏锐,其它感官都非常之弱,只要能扰乱它们的嗅觉,即便是高你一个等阶的魔魇,也只能任你宰割。”
叶青篱问:“魔魇是妖类吗?”
萧闲道:“魔魇介于生死之间,也便是枯荣一族的妖物。”
一直到他们在这洞中过满了整整二十五日,叶青篱的战斗技巧有了大幅度提高,储物袋中的各类杂记玉简更是增多了十卷之后,萧闲才在这一日忽然宣布要闭关三个时辰。
这山洞中的地形若是以萧闲当日落水的那个池子为中心点,细算来,便可分上下两层,上层且不说,这下层共有四条通道,其中绕在水池边上有三条,一条连向当初藏有沉霜兔的过道,另一条深处有不少处于成熟状态的天音窥嘘耳,还有一条叶青篱当初探过,就是一条什么都没有的死道。
萧闲便选择进了这条通道闭关,叶青篱松一口气之余,不免心里也有点痒痒的,忍不住就想打那天音窥嘘耳的主意。
实际上这些神奇的小东西,叶青篱从第一天见到起,就很想得到几个。但萧闲一直就在水池边休息辽毒,他又不像凡人那般需要睡觉——即便他会睡觉,以他那般的修为底子和感应能力,叶青篱也不敢轻举妄动。
而萧闲偶尔去到上层山洞抓捕妖兽时,也是要求叶青篱跟着的。
她根本就没有取走几个天音窥嘘耳的机会,平常也只能偶尔用灵犀眼偷偷分析其中奥秘。
恰好此刻萧闲闭关,机会终于降临,叶青篱自然是要赶紧抓住。
她先是在水池边等了半个时辰,这才轻轻踏进藏有最多天音窥嘘耳的那条通道。
一路前行到底,小耳朵们传出的各类声音渐渐清晰,叶青篱站在这通道尽头,再次将灵犀眼打开,她的灵犀眼要每间隔六个时辰才能使用一次,每次只能使用半刻钟,在这之前二十来天里,她便利用少有的几次观察,得出了三点结论。
一是,天音窥嘘耳接收声音的关键在那个浅蓝se小点,而如果心念附上去,深入了观察,就会发现,小点的正中心有一个类似于巨灵阵的阵法,这个阵法线条乍看起来十分简单,但叶青篱每每多看几遍,就会产生耳鸣眼晕的感觉,仿佛是不堪负荷其中奥妙一般。
二是,天音窥嘘耳,的耳廓位置充满了几乎数不清的细微脉络,这些脉络好似人丅体经脉,能吸引天地灵气,然后通过特殊线路引发空气振动,最后造成将接收到的声音传至附近的效果。
第三点结论,则最关键。
叶青篱大致判断,要想控制天音窥嘘耳指定接收声音,则必须先控制住耳朵正中那浅蓝se小点旁边的环状花环,她之所以有此推测,也是因为她的灵犀眼在那一圈隐蔽得肉眼完全无法得见的环状环纹中发现了萧闲留下的神魂烙印——那是一道浅紫se灵光,同样无法用肉眼看到,只有灵犀眼才能分辨。
不过前几次叶青篱观察得太匆忙,并不知道被萧闲控制住的天音窥嘘耳有多少个,她现在要做的,便是要从这些成熟的天音窥嘘耳中挑出没有被萧闲控制住的,然后尝试控制。
她的时间只有半刻钟,而洞深处铺满了一地的小耳朵,粗略数来怕不上千个,她不但要在这样短是时间内找到可以被控制的,还要在同时将自己的烙印打上去。
否则一旦灵犀眼的时间消失,她要想再将神魂烙进那些环状花纹中,只怕会连位置都找不到。
“这里的天音窥嘘耳这么多,萧闲的元神就算再怎么强大,也不可能分出千分吧…”最开始叶青篱是这样想的,然而等她一个个看过去后,心情却不自主就从刚开始的喜悦紧张,变到后来的凝重震惊,再到后来,几乎是骇然了。
八百六十三个!
这是拥有蓝点的天音窥嘘耳的数目,而这些小耳朵一个不漏地全都被萧闲打上了印记!
“归元期…这就是归元期的元神力量?”
叶青篱很快又稳住了心神,暗道:“我最多能分心七用,按照元神强度,可以同时拥有六件法器,分出六分神识烙印,而归元期的神识分体能力,竟然是以千计数的么?”
知道了差距,叶青篱反倒更生起一股对强大力量的渴望。
当下里她却还有些不甘心,算算灵犀眼的时间只剩一百二十息,她连忙就后退几步,将注意力从洞深处一路外移。
虽然灵犀眼的视物角度与肉眼不同,基本上方圆三百尺的毫微信息叶青篱都能通过灵犀眼同时看清,但要想再度深入,却必须将视角从立体的面变成细微的点。
叶青篱收拾了耐心,几乎屏住呼吸才继续接下来的探查。
灵犀眼的存在时间越来越短。
一百息!
九十五息!
九十息!
八十息!
终于找到了!
仿佛是墙角处的一株杂菜,又仿佛是绝壁下的一点生机,当叶青篱最终在洞壁边角最不起眼的一块小石头上发现一个可以控制的天音窥嘘耳时,简直就要产生一种堪称被幸运za中了的惊喜。
她本来都做好什么也得不到的心理准备了,毕竟按照正常逻辑来看,萧闲既然都已经控制住了八百六十三个天音窥嘘耳,就绝没有漏掉最后一个的道理,但也许真的是萧闲疏忽,又或者是这个天音窥嘘耳新进成熟不久,萧闲还未来得及发现。
不管是因为什么原因,总之叶青篱有机会得到这神物,她便再没有犹豫。
小心放出准备已久的神识,将顶端的线条凝聚成针,一举扎入!
刹那间,叶青篱几乎有种进入到浩瀚星空当中的感觉。
神识的感官里,她仿佛来到了一个没有界限没有声音只有璀璨群星的奇异世界。
这一刻的虚无和浩大将她全部包裹,让她几乎就要迷失在这种无边寂静当中。
所幸叶青篱此前所受种种磨练终归不是摆设,她从来就不习惯迷失。
心中强烈呼唤自控和自由的声音在她神魂中犹如春雷般炸响,炸开了犹似春风酿造的迷梦。
醒来!
虚无中的叶青篱仿佛睁开了眼睛,猛地将那一缕神念透射到不知何时出现在虚空画布上的一点微光中。
顷刻间便有无比奇妙的感觉充满她心怀,仿佛神州大地尽现于眼前,山川河流全都吐纳着欣欣向荣的气息,一齐向她冲击。
叶青篱正惊奇,忽然听到一个清脆的声音在脑海中暴喝:“出来!”
她一个激灵,猛就从这种神奇情景中跌出,然后洞中熟悉的景象再次现于她眼前,她感到经脉中灵力枯竭,四肢一阵虚软,而脑海中也一阵一阵的仿佛有针扎一般的疼。
“这是怎么回事?”
叶青篱正疑惑间,脑中又响起了先前那道清脆的声音:“我好不容易睡得香呢,结果硬是被你这个笨蛋给吵醒了!”
“冥绝!”叶青篱心底惊喜,口中却不肯输了阵势,“你借了我的地方存身,还敢如此大模大样,挑三拣四,当心往后我丅日日吵你!”
“哼,一般情况下,你吵得到我嘛?”冥绝脆脆的童音哼哼着,“你运气也真好,居然能够得到一只天音窥嘘耳,不过你自己实力太差了,又没有控制这东西的妙法,当心被它吸干!”
叶青篱问弦歌而知雅意,立即就反问:“那要如何控制?”
冥绝这次居然毫不推阻,直接便道:“你神识刚才进入的那个地方,叫归墟。”
“归墟?”叶青篱难以置信,“传闻中,天帝居所也叫归墟,那里会是天帝居所?”
“笨!天帝要是住那里,能准你的神识进去吗?”冥绝在叶青篱泥丸宫中的孤岛上将脚铃摇得叮当响,“所谓天帝居所,其实指的,也就是可以俯瞰神州的地方,借助归墟的力量,你神识可以到达神州任何一处,而天音窥嘘耳就是通过这个做指引,从而为你探听到你想要的任何消息。”
叶青篱一边服下两枚回春丸,调息引气,一边反问:“但若是没有足够的实力,便只会在归墟中受到神州浩大气息冲击,或者迷失,或者脱力,对吧?”
一五七回:多艰难
“天下之大,莫大于极,天下之小,莫小于极,”冥绝道,“你一点神魂,汇于归墟,从此岸之小,至彼端之大,从彼端之大,到此间无垠,其中所需耗费能量之强,自然远非你现在所能负荷。”
叶青篱被这一堆“大大小小”说得几乎头晕脑胀,好不容易感觉听明白了一些,又总还是觉得似懂非懂,难以明确理解。
冥绝有些狡猾地笑了起来,见把叶青篱绕晕了,心头得意,才又道:“不过我这里有一套口诀,你若是学会了,虽然无法发挥出天音窥虚耳的全部力量,但可以指定它去听取你所熟悉的某一个人的信息。”
“你的意思是说…一旦我给出指定,这只天音窥虚耳此后便只能收集那一个人的声音?”叶青篱迟疑着,又有些恍然,“难怪这里的耳朵有八百多个,萧闲还给每一个都打上烙印。”
冥绝摇晃着脚上的铃铛:“笨!烙印归烙印,又不是说上了烙印以后,这些天音窥虚耳就不能收集其他的声音了,只不过在没人控制的情况下,这些小东西收集的声音也乱七八糟的,没设么听取的价值而已。“
说完他便将口诀快速念出来,念完一遍即止,然后很是有几分宗师气度地说:“只此一次,你懂了便罢,不懂便是你无缘了。“
叶青篱其实没有很听懂,但她已经将之默记了下来,早盘算着多琢磨几次自然没有学不会的道理,这厢她心里又还记挂着:这唯一一只被她所掌控的天音窥虚耳到底应当选取谁人来“窥“才最合适?
她心中有几个人选,一番对比之后,最后就剩下两个,让她最为难决断。
这两个人,一个是昆仑掌门玉璇真人,另一个则是萧闲。
选择玉璇真人就等于随时可以了解昆仑高层的意向与决断,选择萧闲则是因为此人有千般隐秘,且其所图所谋多多少少枝枝蔓蔓地同叶青篱有些挨边角的关联,换句话说,叶青篱很是怀疑,自己会在萧闲的“游戏”中变成那只因城门失火而被殃及的池鱼。
能被她掌控的天音窥虚耳仅此一只,当下机会只有这一次,由不得她不犹豫。
时间无声划过,灵犀眼的效用早已消失,叶青篱计算时间,离萧闲出关已只剩两个时辰了。
“对了,冥绝,你有没有什么办法让我带走这只天音窥虚耳?”
冥绝骄傲得鼻子都翘上了天,得意地笑道:“嘿嘿,总算你是想到这事了。”
叶青篱摇头:“这一地的天音窥虚耳,萧闲既然全都留在这山洞里,自然是因为受到了某些限制,这才不得不放弃随身携带。”
“哼!”冥绝不屑道,“说是这样说没错,不过这些限制在本…咳咳,本器灵面前,也不见得就是什么大事。”
“你会知道?”叶青篱满脸怀疑,“就连萧闲都没有办法的事情,你会有办法?”
“啧啧,这激将法真低劣。”冥绝语调却是一转,“不过我现在心情正好,告诉你也无妨,听好了,天音窥虚耳生存的五大条件是,洞穴、无光、生机、灵气、背水,现在你明白了没有?”
叶青篱一琢磨,便惊喜起来:“原来是这样,一般的储物器其中,即便拥有灵气,可以无光,甚至隔绝出洞穴的效果,却绝对无法拥有生机,自然,萧闲也就无法将这东西带走了,但我有长生渡,正好勿需担忧这个,不过,这个背水的意思,难道是要我也在湖底挖出一个洞穴来?千液湖几乎深不见底,这可是个大工程。”
“蠢!你不会先挖个水池,再在水池底下挖洞?”冥绝跳起脚,脚上的铃铛又叮铃叮铃响起来。
叶青篱笑嘻嘻道:“自然,我是连冥绝的半分聪明也及不上的。”她心情大好,也不介意冥绝这点口舌之利,左右这家伙都到了她的地盘上,已可算是自己人了。
前段时间,因为萧闲的深不可测,叶青篱一直不敢带着肉身一起进入长生渡,就连偶尔的元神沟通,也是小心翼翼,从不多做逗留,此刻正好萧闲闭关,虽然时间短暂,但闭关通常都需封闭六识,借着这点机会,已经足够叶青篱将这只天音窥虚耳转移进长生渡了。
她也不敢再耽搁时间,忙就先遁入长生渡中,放出碧水双刀便在绣屋便的小荷池侧面挖起洞来,她斜斜地侧着挖入,不过半个时辰的时间,便挖出一条类似于“七”字形的通道,深入底下十尺,再斜斜平入池底十尺,一个小小的人造洞穴便自形成。
珠珠在旁边好奇观看,还飘飞着扑入洞底,叶青篱只道:“此处昏暗无趣,你不可过来。”
她没时间详细解释,见珠珠答应了,便又飞速退出长生渡,然后自外间将那只天音窥虚耳连着底下的小石头一齐搬入荷池下的深洞最里头,紧接着又快速设置了一个简单的雷音阵和迷踪阵,防止珠珠乱闯进来。
到这个时候,离萧闲出关已只差一个时辰零一刻钟了。
叶青篱又问冥绝:“天音窥虚耳的成熟条件是什么?我若是将那些尚未成熟的小东西搬入长生渡,要怎么做才能使它们成熟?”
冥绝虽然不愿意让叶青篱动用他那超乎寻常的力量,在涉及到自身来历方面也从来都守口如瓶,但在其他方面倒也并不含糊:“天音窥虚耳要成熟,第一需要时间,第二需要精魄,第三便是需要灵气。”
“精魄?我猎杀魔魇提炼精魄,可成?还有,这东西是不是植物?长生渡土地的奇效能不能对它起作用?灵气…玄级一品的灵气浓度可还足够?”叶青篱连串追问,一边毫不停留地继续做着搬运的动作。
当然因为神秘洞穴的天音窥虚耳早就连绵成片,为了不破坏者整体的景象,避免让萧闲起疑,她挑选着搬走的小耳朵几乎都是落单的。
冥绝哼哼着回答:“问题真的…这小东西虽然不在五行中,但你也不看看长生渡是何等神物,对付这木耳…咳咳,对这天音窥虚耳自然也有一日十年之功,还有,天音窥虚耳底下的石头不是石头,那是它的根系,你记得埋一小半到泥土里面。”
叶青篱连忙调整,虽然暗地里也腹诽:这小家伙不早说“,但更多是还是喜悦,心底对冥绝其实是感激的。
冥绝又道:“提炼魔魇精魄可以,毕竟这东西是枯荣类的妖物,那阴阳之魂正好用来滋养天音窥虚耳,至于灵气,我给你个混沌清灵水的配方,所需灵药你药园子里大部分都有,就差一味卷朱耳,一味龙鱼泪,你收齐了配置好以后,每隔七七四十九日浇灌一次,能促成天音窥虚耳心点的成长。“
“心点?就是那个浅绿se小点?”叶青篱顿了顿,“你说的龙鱼泪,该不会是七星龙鱼的眼泪吧?”她顿觉天音窥虚耳成熟之日遥遥无期,其间险阻只怕比她修到金丹也容易不到哪里去。
“不然还有那个龙鱼泪?”冥绝哼哼道,“我要睡觉了,不跟笨蛋说话!”
言罢果然再无声息,又过得一小会儿,叶青篱泥丸宫中的孤岛上甚至传出他呼噜噜的鼾声,混着四周海浪拍岸的声音,几似雷鸣。
叶青篱便知道这家伙其实根本就没睡,不过是要故意吵她作弄她罢了。
冥绝越是如此,叶青篱干脆就用沉默来应对他,若是比拼耐力,她自问不输人,此刻既然逮着了机会,自然要尽力打压冥绝的气焰,看看谁会先沉不住气。
而当时间跳到萧闲出关只剩三刻钟的时候,叶青篱终于停止了搬运天音窥虚耳的动作,到最后她数来,落户于她长生渡中的小耳朵刚好是整四十个,倒不是她不想多取,而是这洞穴中虽然遍地都是小耳朵,要取得不露痕迹却太过困难。
贪婪往往会转化为自掘的坟墓,叶青篱向来懂得适可而止,她害怕失控,也愿意一如既往地谨小慎微下去。
最后这三刻钟,她便自然离开了长生渡,就坐在密洞深处这些嘈嘈杂杂的小耳朵们旁边,闲听他们收取人间百态的声音。
她是有意如此,天音窥虚耳这般的神奇,若说她对这些小东西不感兴趣,别说萧闲不信,就是她自己也不会信,所以与其坐到水池边去避嫌,还不如将这兴趣光明正大地表现出来。
如此说不定能转移萧闲注意力,使他发现天音窥虚耳少了四十个的机会又少上许多。
“昨日东街的王大麻子多瞅了对门薛寡妇几眼呢…”
小耳朵中传出了一道几近猥琐又透着兴奋的声音。
“嘿!人王大麻子瞅寡妇,你瞅王大麻子,这安的是啥心思啊!”
叶青篱忍不住扑哧一笑,忽然觉得人间处处是趣事,这般偷闲来听小耳朵们传音,比之那坐听高论,辨谈道统,又别有一番滋味。
她闲闲地听着,因为心知此后将要面对的是什么,所以越发珍惜这一刻的放松,意念中,她又同鲁云闲聊:“你说上次陈师兄到过玉磬书院,来问你我的安危?”
“他问我能不能感应到你的位置。”鲁云咕噜着,“篱笆,我都找不到你,他就更别说了。”
“师兄真是有心人。”叶青篱笑了笑,同鲁云商量,“你说,我现在能用的天音窥虚耳只有一只,应该指定听取谁的信息比较好?”
“玉璇吧,”鲁云又拍了下爪子,“不对,还是萧闲更危险,选他!”
叶青篱坐在地上一腿曲起,手背垫着下巴,懒洋洋回应:“我看…”
忽然后传来萧闲的声音:“青篱。”
一五八回:镜花
叶青篱回身看向萧闲,笑道:“萧兄,你的伤势可大好了?”
“不错,”萧闲大袖一拂,目光忽然在四下里一转,脸上的神情就有些古怪了起来,“青篱,你想不想知道,这里究竟是在什么地方?”说话时他的眼睛微微眯起,唇角稍稍下斜,便透着几分仿佛什么都看破了的味道。
这个表情很有压迫感,再加上他的身份修为摆在那里,若是换成五年前的叶青篱,此刻早该坐立难安了。
她却很自然地起身,道:“我若说不想,萧兄定是不信的。”
萧闲的目光从她脸上滑过,一路落到她置于身侧的袖间,那边袖袋中正放着好几个储物袋。
叶青篱的袖口忍不住微微颤了颤,然后脸上露出了些许懊悔的神情。
萧闲便又笑了起来:“许多事情,眼见都未必为实,更何况是耳听了,青篱,你说这话可对?”言语间仿佛意有所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