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前面那不是就记得紧张你去了么。”叶青篱依然笑容灿烂。

“那是!”鲁云又昂起脑袋,小胸脯一挺:“要不是我带着你,你哪里能这么快进阶!啧啧,胆子真大,那种没炼制过的灵药你也敢乱吞,这种东西,一百万个人吃,最少都得上九十九万九千九百九十九个,要不是我罩着你,你以为你能筑基成功?哼,别说是筑基了,保命都是问题!”

叶青篱却并没有后怕之感,反而是细细跟鲁云算着:“我虽然心急筑基,想拼一把,不过事先也是有一定把握的。你看,我的元神很早就达到了练气期大圆满的境界,在最重要的境界阻碍上,我本来就只差临门一脚。那些灵药只起推动作用,我赌的,只是在药力爆发的时候,看自己能不能顿悟。你当我心里没想过么?若是只靠灵药便能筑基,那天底下又哪来那么多终身无法筑基的练气修士?”

灵药只能助人堆积灵力,在关键时刻加大冲击经脉的力量。但修炼的关键,并不仅仅只是灵力的厚度,更在修士本身的境界。

有些人一夕便能顿悟,有些人一辈子也悟不了,悟者生,不悟者死。

当然,这也并不是说修士本身的灵骨资质,以及各类修炼资源就不重要了。丹药可以助修士凝神、疗伤、加速灵力积累等等,各类尘嚣符篆的用途则更是五花八门、包罗万象。

鲁云哼哼着:“反正我是帮了你…”它轻轻一跃,跳到叶青篱元神的肩上,伸爪子挠她,“喂,我什么时候能出去?”

叶青篱早将自己的现状给它解释清楚,现在听它追问,也知它实是耐不住寂寞了。

“你现在就能出去,不过这外头其实也清冷得很。若是出了小山谷又太危险,我们还是忍耐些好。”叶青篱摸摸它的头,“还有,现在在山谷里走走没问题,等蓝雁快要出关的时候,你最好还是继续藏着。”

鲁云扭过头:“真胆小!”

叶青篱笑嘻嘻地送上高帽:“鲁云,高手问题要压轴出场的,你得有点气度啊。”

鲁云立即昂起头:“那是当然。”虽是爽快答应了,但接下来它还是跟叶青篱讨要了不少美食,又订下不少条约,才勉勉强强甘愿做它的“寂寞高手”。

又整理了摸约两刻钟,叶青篱忽然发现惊喜。

“鲁云,你看!”她指着那株半焦的桃树,“来,帮把这里劈掉一半。”

因为只有元神在长生渡里,所以叶青篱无法调用太多灵力,元神之体除了能飞,别的方面能力有限。

鲁云身后的长尾一甩,就劈得那桃树切面如镜,上半段整齐飞开。

下面的半截桃树以肉眼可见速度发出新芽,然后芽叶舒舒展,隐有清香。

“这株蟠桃说不定下次结果的时候,就能结出真正的蟠桃来呢。”叶青篱伸手轻抚那嫩枝。

鲁云在旁边咕噜一声,吞吐了口口水。

一路转过,进入碧文竹的竹林后,叶青篱忽然发现有两株碧文竹上缠绕着细小电弧,隐隐竟带紫光。

“这是紫雷竹?”她惊喜赞叹。

紫雷竹是一种极其少见的灵物,通常只在雷电聚集之地出现。这种灵物品阶难辩,年份低的或许毫无用处,而若是上了万年,则既能入药,也有用来制作空白符纸,更可以炼制紫雷剑,其威力惊人,至少能成黄级二品以上的法宝,有辟邪除妖的奇效。

鲁云又得意了:“还说我的雷劫劈坏了东西,现在该发现我的好处了吧!”

叶青篱抬手轻抚它,回以灿烂笑容。

鲁云忽然眨眨眼睛,狮子形状的兽脸上显露出了一瞬间的呆滞。

“怎么?”叶青篱讶然。

鲁云纵身又跳下她的肩膀,呲了呲雪白锋利的牙齿,“我发现其实人类也不是很难看。”

叶青篱顿时哭笑不得,忍不住问:“那你觉得什么样的算好看?”

“像我这样的!”鲁去的脸皮厚比大盾,琉璃般的圆眼珠子又骄傲地瞪起。

一番整理完成,算算时间,叶青篱这一闪冲关共花了十三天时间,再加上等待鲁云渡劫的那三天,和最后整理长生渡用掉的一天,她通共用去十七天。

进阶这种事情,果然是,要么失败,要么很快,她原先计划的两个月,竟是连一半都没过完。

等叶青篱元神回归本体,一睁开眼就见顾砚盘膝在自己对面坐着。

“你的水系法术选好没?练成要多久?”小霸一一毫不客气,一句话就直奔主题。

叶青篱听得这话便觉着,顾砚果然是顾砚,若是从他口中吐出诸如“恭喜你成功筑基、这次真是惊险、你现在感觉如何”之类的话,那大概才是稀奇。

“我等下就去《玄天真解》里面挑挑看,现在是先告诉你一声,我已经筑基成功。”叶青篱笑了笑,她是怕顾砚等得不耐烦,既然已经筑基,自然是要先跟他说一声。

“我早知道了。”小霸王显然不会对此领情,“你快点选好法术,练好点,别磨蹭。”

叶青篱把他这嚣张的态度当成率真,于是心平气和地点头,取出《玄天真解》便当着他的面挑了起来。

“别挑了!”顾砚又说,“我早就帮你看好,那个剑雨无常就很不错。”

《玄天真解》的筑基篇顾砚也是有的,只不过他后来改修了《冥狱九死大法》来做法力修行,又以《五行逆星咒》做辅助,主攻《剑阵残篇》,如今却不知该算是哪一道上的修士。

“你认为剑雨无常给你的帮助最大?”叶青篱虽不喜他这擅自为人做决定的态度,但想到自己练这水系法术,本就是为了助他修成水系护甲,便不再介意这个问题。

“这个法术既能万剑归一,集中攻击力量,又能化出无数剑雨,做大面积覆盖打击,很好。”顾砚伸手比了个剑诀,“无常之意,在于变幻莫测,有点剑阵的精髓在里面,虽然只是个法术,但要是运用得好,会比许多法器的威力还来得强大。”

叶青篱微微一笑:“《玄天真解》里面收录的法术,皆是昆仑秘传,威力自然非同一般。”她便埋头研读,一边默默搬运灵力以适应如今的修为,一边记忆理解着这个法术的修炼方法。

渐渐地,她沉入忘我之境,顾砚也自悄然离开。

第二日一早,叶青篱先随便做过早餐,等收了碗筷,她回房一趟,出来时手上却抱着缩小版的鲁云。

“顾师弟,鲁云已经醒来,你若是想要练习剑法,可那次理去同你对练。”

顾砚只瞧了鲁云一眼,神情便凝重起来。

“你已经…”他眉头微蹙,顿了下,点头:“好,我们练练!”

叶青篱顿时抱着看好戏的心情,等着顾砚被虐。

鲁云可是金丹期灵兽,而顾砚的修为不论如何难以评测,总不至于强过鲁云去。叶青篱对他们两个如今的本事都很好奇,就连原本准备要去修炼法术的计划都搁置在一旁,打算先看过对战再说。

鲁云是风、土双属性的灵兽,只可惜它不能施展水系法术,不然由它来做陪练,效果肯定比叶青篱好得多。

小庭院当中,一人一灵兽各据一方,顾砚手掐剑诀,剑气渐渐凝聚,鲁云却只是悠闲站着,甚至连战斗形态都不变。它这姿态,摆明了是要顾砚先出手。顾砚也不客气,手上剑气一放,便如流星般直射鲁云眉心。

鲁云仰起头,一口将这剑气吞下,然后砸吧砸吧大嘴,竟似吃到人间美味。

叶青篱的眉毛微微一挑,心里默算着鲁云的能力。

顾砚脚踩正反五行步,身上战意扶摇蒸腾,墨绿色光芒一闪,风甲上身,他便以身化剑,猛地对着鲁云合身刺去!

战剑之道,直指上去,一往无前!

叶青篱期待鲁云的应对。

鲁云那本来垂在身后,毛绒绒的小狮子尾巴忽就高高翘起,然后瞬间长到十尺长,墨色鳞甲覆盖,猛地盘踞卷曲,对着顾砚狠狠抽过去!

两方对撞,顾砚的身体被反抽出十丈远,在空中连续翻了三个筋斗,才勉强双脚落地。

蹬蹬!

他的脚下未稳,又在原地一左一右猛踩了两步。地面被震得裂开,顾砚这一双脚,竟就这么陷入地面半尺深!

鲁云咕噜咕噜道:“我可是留情了,不然这一下就能要他小命。”

它这话虽然只有叶青篱能听懂,可顾砚的眼神一凛,就那么静静扫过鲁云,竟仿佛是听到了它的心声。

叶青篱的视线转移过来,便见到顾砚身前有一道半寸深的鞭形伤口从左臂直横过胸膛,血肉翻起,形状可怖。偏偏未过一息,这伤口就开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自行愈合,只数十呼吸过后,那伤口就好似从未存在过一般,除了血迹染着破衣,再无分毫痕迹。

“你的养剑淬体术大成了?”叶青篱微微扬眉。

“没有,小成而已。”顾砚头也不偏一下,依旧紧紧盯着鲁云。

叶青篱唇角微弯,无声地笑了笑。暗暗觉得,光凭这一手自愈能力,顾砚的战力值又要上升一个台阶,只是不知道他这能力有没有时间或者灵力方面的限制。

“等等!”

在她出声的同时,顾砚也侧耳倾听,然后脸色一变:“蓝雁好像出事了!”

两人几乎不需言语,便自闪动身形,前往藏了机关的那间房里而去。鲁云后发先至,早他们一步站在地下密室入口,探着脑袋咕噜咕噜:“叶青篱,这里面的气息很古怪。”

“怎么个古怪法?蓝雁有没有危险?”叶青篱连忙问。

蓝雁的存在很特殊,就目前而言,不论从哪方面讲,叶青篱都不愿意看到蓝雁出事。

“太奇怪了!”鲁云犹豫了一下,还是直接跳进密室:“这根本不像是一个人的气息,反而像是两个人。不对!也不对,这根本不是人!也不是,这里面明明只有一个人…”

气氛陡然诡异起来,两人人一灵兽没有犹豫,直接就从这间密室转进甬道,快步走向蓝雁闭关的灵堂。

他们速度很快,没过三息,盘膝坐在地上的蓝雁就出现在他们面前。

叶青篱正要上前,顾砚摇头道:“有阵法,这个蓝雁只是镜像。”

六十六回:剑雨

密室里的灵玉灯一如当初般发散着蒙蒙柔光,叶青篱游目四顾,视线再一次落到神龛正中的灵位牌上,心里忽然有种发慌的感觉。

她伸手在自己左手的内关穴上狠狠掐上一把,压了压神,才问:“这个阵法你能不能破?”

“最少要金丹后期的修为。”顾砚蹙着眉,一脸不喜。

看样子,这小家伙是不很满自己的无能为力。叶青篱的心情反而略松,唇角微微一弯,道:“只怕就算我们能接触到蓝雁,也无法帮助她什么。我看她现在的情况,倒有点像是在夺舍。”

夺舍,在修仙界最为残酷的法术之一。夺舍之人易遭天谴,伤魂伤身,难有安宁。

顾砚踏着步子在灵堂最外围走了几圈,掐了个手诀计算了许久,才道:“你有没有想过,为什么蓝雁是人类,却没有一个魅仙可以看得出来?”

“她…”叶青篱想起自己灵犀眼开动时,有几次都看到蓝雁体内拘束着一股奇异的腐败气息,“难道说,她把一个魅仙的元神困在自己身体里?”

“不是!”顾砚像个小大人似的,一脸严肃,“她现在用的整个,根本就是魅仙的身体!”

鲁云睁开紧闭了不短一段时间的眼睛,小爪子在地上刨了刨,也咕噜咕噜地做出回应:“我觉得她已经死了,她身上的死气很重。”

叶青篱将它的话转述给顾砚听,顾砚的嘴巴就一撇,用一种很不芶同的表情说:“她要是真的早就死了,却借着魅仙的身体复活,那这样活着还真是挺没意思的。”

叶青篱走到他身边,将他往后拉开一点,摇头笑道:“你别管她怎么样,没她的话,我们很难离开这里。”她的视线又落在那边灵位牌上,上头的“叶千佑”三字刺得她眼睛发痛。

原地怔了怔,等感到顾砚挣开自己的手让到一旁时,叶青篱才闭上眼睛,缓缓放出那冥冥中的神奇触觉,想要再一次打开灵犀眼。

在冲击筑基关卡的时候,她就又感受了一次灵犀眼的境界,那时候虽然没能将这种感觉稳固下来,但对那境界的感应终究是比原来要清晰多了。

微微湿凉的空气,地下密室暗沉的线条,还有蓝雁身体里的腐败气息,神龛上写着“亡夫叶千佑”的灵位牌,说不清道不明的无数意象一起冲入叶青篱脑海中。她头脑中鼓胀着一种酸麻的痛楚,耳边仿佛又回响起母亲的话:“你爹爹最大的愿望是振兴家族。”

以及,她六岁的时候,在祖祠里跪接《太元经》,那时候她眼中的大伯,后来的家主说:“青篱,先祖遗训,大道无弗远,叶家子弟求索不息。”六岁的叶青篱似懂非懂,只是想着,听大伯的话就能吃到好东西,可以看到大家的笑脸。

而几年后却有人告诉她,那个定下遗训的叶千佑,竟是致使叶家没落的罪魁祸首——对叶家而言,叶千佑那藏神后期的成就何其讽刺?

数不清的复杂情绪被无限放大,无数曾经在叶青篱脑海中留下过印象的画面便如浪翻潮涌,一波又一波地对着她冲击而来。

顾砚在旁边惊讶地看着她,见她纤长的身躯在灯光下挺立如竹,明明是有着曲线的少女体态,却在那青衣包裹下,显得犹似竹叶舒展,枝干清癯。小霸王又习惯性地撇撇嘴,觉得这个叶师姐真是不可爱得很。

看她额上冷汗滚滚地冒,本来透着花瓣颜色的嘴唇此刻就跟白纸没得两样,便知道她又是在极限压迫自己身体了。

顾砚自己就很喜欢极限修炼法,也厌恶娇惯无能之人,但这并不妨碍他偶尔对别人这种行为抱以不赞同的看法。人说六月的天,小孩的脸,这固然是形容六月天气易变,却也同样说明了小孩子的情绪是很难捉摸的。

对顾砚而言,喜欢就是喜欢,讨厌就是讨厌,他不需要去思考理由,他的情绪也没必要符合任何逻辑。

所以,现在有点小情绪的小家伙便将小脸板了起来,对鲁云没好气道:“鲁云,叶青篱是怎么回事?”他情绪好的时候会叫叶青篱做师姐,大半时候都是很不客气地直呼其名。

鲁云对叶青篱向来也是直呼其名,不过这只是它自己的习惯,却不等于它会乐意听到别人这样称呼自己的人类伙伴。尤其这个言语无礼的人,还是被叶青篱照顾着的小师弟。

“咕噜咕噜…”脾气更大的踏云兽扭转身体拿屁股对着顾砚,心里很高傲地认为:我可是金丹期灵兽了,你说什么我就应什么,我多没面子?

互相静默了片刻,因为没有感觉到预料中的怒意,鲁云诧异地又将头转过去,却见顾砚仰头看着密室的天顶,一脸的专注思索。

鲁云身上的软毛立刻就炸了起来,它呲了呲牙,深觉适才的脾气放到了空处,很不是滋味。虽然不是滋味,它也还是好奇地跟着抬起了头,然后便见到石板堆砌的密室顶上纵横交错着无数纠缠的线条。

晃了晃脑袋,只一眼,鲁云就觉得自己的精神几乎就陷到了一个拔不出的漩涡里。它有些惊吓地后退一步,费了好大力气才将视线从那些线条上移开,心里已经是惊奇无限。

它是擅长幻术的灵兽,且具有麒麟血脉,本身对精神类法术就有很强的抵抗力。然而这些看似错乱的线条,却能让它的精神几乎沉沦进去,这就不可谓不诡异了。

视线偏移,鲁云看向另一边正望着那些线条一脸专注的顾砚,若有所思。

“这是一张地图。”清澈的声音忽然打破了室内寂静,是叶青篱在说话,“鲁云,你看出什么没有?”

“咕噜咕噜…”鲁云刨着爪子,直接跳到叶青篱肩膀上蹲下,“我看不下去,只看了一眼,就好像整个灵魂都要陷进去似的。你怎么会不受影响?又是从哪里看出这是地图的?”

一人一灵兽心意相通,叶青篱稍稍转念,鲁云就恍然,“是灵犀眼!”紧接着它就兴奋起来,“你居然练出了灵犀眼?你的灵犀眼稳定了?“

“最多只能观察到周围三百尺的距离,而且只能维持小半刻钟的时间。”叶青篱微微一笑,“我感觉到,下次要用,必须等六个时辰以后。”她这次答话没有出声,却是在心念中同鲁云交谈。

鲁云哼哼着得意:“不愧是我鲁云看中的伙伴,嘿嘿,这可是灵犀眼…”

“顾砚,你看出什么了?”叶青篱没再理会他,转而问起了适才收回目光的顾砚。

“这些线条交错成七星形状的地方,就是灵气节点。”顾砚伸手一指,“我们要想离开众香国,就必须先把这些节点摧毁。但是我不知道,摧毁这些节点之后,还怎么找到五色沙。”

叶青篱不急不缓地接上:“蓝雁这个阵法,恰好就是仿照众香国灵气排布来设置的,两者之间隐含着牵引之力。她这是偷取了一部分沙中世界的力量来布阵,真是好手笔。我看,莫说是金丹后期,便是归元后期的修士来了,也未必能破掉这个阵法。”

“若是蛮力破阵,莫说归元后期,便是藏神后期也破不了。”顾砚傲然道,“由我来破阵,只需金丹后期便足够!”

小家伙还挺有架势的,叶青篱无声一笑,才又道:“蓝雁的脑后有一处穴道同人类不同,那大概就是魅仙的标志。上次那个诗灵便说过,蓝雁是她们的老大姐,可见在两千年以前,作为魅仙而存在的蓝雁便已在魅仙一族中有了一定的声望。

“你怎么知道?”顾砚的眼睛闪闪发光,“你上次就问我灵犀眼的事情,你修成了?”

叶青篱点点头,决定还是不瞒他。灵犀眼虽是可以作为杀手锏而存在的东西,但此前顾砚既然能把自己的剑阵总纲说给她听,她也不至于连承认自己修成了灵犀眼的气量都没有。

“那你快告诉我,这个阵法你能看透到什么程度?”顾砚往她身边靠近几步,眼睛依然紧紧盯着几处阵脚所在的位置。

“阵脚在移动。”叶青篱连着报出了好几个方位,“坎转离,兑转巽,艮转震…”她言语间的速度越来越快,顾砚的神色也跟着越来越凝重。叶青篱在阵法一道上虽然只是粗通皮毛,却也知道这样频繁的阵脚变化代表着什么。

过不了片刻,她的脸色也开始发白,然后苦笑道:“就算是有地图在上面,再加上灵犀眼辅助,我也完全看不明白这个阵法。而且我灵犀眼的维持时间太短,现在我已经是什么都看不出来了。”

顾砚五指一捏,一股尖锐的力量在他手中凝聚。

噗噗两声,他居然硬重重捏爆了一把空气!

叶青篱无视他忽起的怒意,继续道:“蓝雁的这具身体,其实早就断绝了生机。她是强行侵占了魅仙的身体,又将对方的灵魂拘在体内,这才勉强维持了这两千年。原来她不但是要时刻压制着对方的灵魂,还要用灵力维持铁身体不崩溃,难怪她…”

也难怪她,口称无法报仇,且对两千年前之事如此讳莫如深。她自己侵占了魅仙的身体,变成了一个魅仙,这对“她的石蓝”而言,只怕已能算是最严重的背叛。

顾砚哼道:“两千年未有寸进,迟迟不能突破到藏神期,情绪只要激动一点就内伤吐血。她这个样子,能突破才是怪事!”

阵法阻挡,再加上蓝雁本身正处在崩溃边缘,两人一灵兽束手无策。

“这样下去不行,”叶青篱豁然转身,直接就要离开这密室,“我们不能在这里浪费时间。顾砚,鲁云是土系和风系的双属性灵兽,你如果要练土系护甲,可以让它帮你,我现在就去修炼剑雨无常。”

蓝雁的情况越不稳定他们就越要抓紧时间,倘若蓝雁这一次迈不过去,至少他们找到了众香国地图,也不至于对离开这里全无头绪。

叶青篱回房后,立即就盘膝打坐,然后将元神沉入长生渡里,一跃便跳进千液湖中。

蓝雁的小山谷里可没有什么河流湖泊,叶青篱要想更快领会剑雨无常的精髓,在近水之地修炼是很有必要的。水无党性,无常形,可以任意流水,也可以凝冰固化,可以化雾、化霜,也可以化雨、化雪,既能脉脉温柔,也能肆意奔腾。

水有无数面,就像是永远也捉摸不透的谜题,让人即便一面一面追逐下去,也永远不知道尽头是什么。

叶青篱的元神浸在千液湖中,心中觉得,这湖水是清澈温柔的。

只不过一日时间,湖边的断树枯枝便全都发了新芽,新芽又已长大。此刻有些果树落叶飘零,有些果树繁花似锦,有些果树新叶凝露,仍是保持着长生渡的特色,四时不同,犹如同时轮回着无数个故事。

叶青篱眼耳口鼻中都灌着水,隔着悠悠的水光,她只觉得全身触觉无比敏锐,水的香味、阳光的香味、树叶的香味、花朵的香味、甚至泥土的香味,一齐堆积满了她元神的所有感官。

她从来不知道,浸在水中,元神竟能如肉身一般,拥有这么多神奇感触。

“剑雨无常,无常、无常…”渐渐地,叶青篱整个心神都陷入了无边静谧当中。

究竟何为无常?

这一浸泡,便是十日。

十日内,蓝雁的情况依旧没有变化,只像是风雨中飘摇的烛火,看似随时都会熄灭,却偏偏顽强地留着一线微光。

十日内顾砚和鲁云倒是打出了交情来,一人一灵兽虽然无法直接用言语对话,也不能心意相通,却硬是在一拳一脚你来我往中锻炼出了有趣的默契。

叶青篱在静谧的水中世界徜徉了许久,久到她以为自己快化成水中一份子之时,才发现,原来也不过是过去了十日。这十日内,她好像是抓到了什么,又好像什么都没抓到,问题有层轻纱遮在她眼前,让她朦朦胧胧的,似懂非懂。

蓝雁闭关,从去年夏,到今年春,如今又是四月芳菲。

四月的雨来得迷蒙,叶青篱这日忽然从千液湖中惊醒,元神立即便回归本体,然后身形一闪,出了房门,就站到院中随雨水的温柔抚触。

这场雨最开始确实是温柔的,东边阳光尚未被遮住,这边细雨便已淅淅沥沥下了起来。雨水中都仿佛透着轻快的味道,明亮光线之下,每一颗雨滴都显得晶莹剔透,似乎折射着水晶的光彩。

鲁云和顾砚站在屋檐下,用爪子在地上刨着,尾巴则当空,甩出一个个字符来:“你不是要练什么水系护甲吗?叶青篱都淋雨了,你不去淋?”它的狮子头微歪,兽脸上的神情几乎可用揶揄来形容。

这是他们新近磨合出来的交流方式,两个心性其实都不怎么成熟的小家伙相互之间倒也有了点交情。

其实鲁云认识顾砚的时间不比叶青篱短,只不过它是灵兽,若不是此刻情况特殊,它可不会去跟不相干的人类交流。没错,在这之前,就鲁云的角度来看,顾砚就是一个不相干的人类。

顾砚黑着小脸,不甘不愿地也走到小院中,冲鲁云挑衅地一昂下巴,才扎起马步,缓缓引动雨水在身边旋转。

春雨细密,就连雨丝落在肌肤上,都像是自然中某些神秘的丝弦在轻颤。

雨声,好似一首只适合低吟浅唱的歌。

叶青篱的眼睛大大睁着,经脉中的灵力开始缓缓按照剑雨无常的路线来运转。这个法术难练,难就难在若是不能领悟其中意境,即使对它的灵力路线熟悉到不能再熟悉,也无法将法术真正施放出来。

温柔的细雨在东边阳光的照料下,开始渐渐轻轻绵绵地止息。雨水越来越小,也越来越稀。到最后,只是零散几滴下落着,好似是天上云朵对大地最后的留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