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言道:“是啊,太子为何在此耽搁?”
泰儿道:“我、我……没有耽搁。是遇见了母后,在说话呢。”
吴皇后道:“顾统领,你是来接太子的?”
顾恒道:“皇上让臣在勤政殿等候,只是这会儿还没回,所以臣出来看看。”
吴皇后淡淡道:“这会儿他大概在甘露宫吧。”
泰儿说道:“是啊。父皇说有正经事跟母妃商议,就叫我出来了。”
吴皇后看看顾恒,又看了泰儿一会儿,微笑道:“既然顾统领在,泰儿快随他去勤政殿吧,记得要好好地读书习字。”
泰儿道:“好的母后。”
吴皇后这才又登了凤辇,一行人去了。
剩下泰儿跟顾恒面面相对,泰儿回头对小江子道:“你们走开些,我有话跟顾师父说。”
小江子等便退后数步,顾恒道:“太子有什么话同我说?”
泰儿叹了口气,往后一步在台阶上坐了。
顾恒见状,就也在他旁边坐下
泰儿手捧着腮,却不出声,顾恒也不问,只是陪着他坐着,只见小孩儿皱着眉心,仿佛在苦苦思索什么事情。
又过了会儿,泰儿才说道:“顾师父,你的武功很厉害是不是?”
顾恒微笑道:“只是过得去罢了。”
泰儿说道:“你统领十万禁军,还管着三千龙骧卫,当然是京城里最厉害的了。”
顾恒哑然失笑:“其实武功高不高,不在管多少人。”
不料泰儿认真问道:“那你跟父皇比起来,谁更厉害?”
顾恒心头一凛:“太子怎么这么问呢?”
泰儿叹气道:“你要是比父皇还厉害,我跟着你学,将来也一定比父皇厉害了。”
顾恒这才笑答:“太子只要勤加练习,将来一定可以青出于蓝而胜于蓝的。”
泰儿道:“我真的等不及了呀。”
“太子为何这么说?”
泰儿皱着眉心道:“因为我、我要保护母妃啊。”
顾恒怔忪,思索了片刻,才小心翼翼地问道:“贵妃娘娘……不是很好吗?”
泰儿摇了摇头:“父皇总是欺负母妃。”
顾恒沉默了半晌:“是贵妃跟太子说的吗?”
“不是,母妃说不是欺负,可是,可是……”
“可是什么?”
“母妃的腿上都青了。”泰儿叹了口气,在自己的膝头抹了抹,“他们说母妃是为了请罪,被父皇在勤政殿罚跪。”
顾恒疑惑道:“是吗?是真的?”
西闲那次去请罪,他是全程目睹的。
最多只跪了两刻钟而已,按理说……不至于就伤的厉害。
泰儿老气横秋地又叹道:“是我亲眼看到的,母后还不叫我看。也不叫我说。”
顾恒皱眉想了半晌,突然一震,原本淡冷如雪的脸色有些异样。
“太子,”喉头情不自禁地发干,顾恒低低咳嗽了声,“既然贵妃说不是,那你就该相信才是,毕竟她是你的母妃,不会骗你。”
泰儿道:“是吗,顾师父你也这么想?”
顾恒不敢面对小孩天真无邪的双眼,只装作看别处的:“当然了。”
“唉,”泰儿道:“我恨不得明天就长大。那谁也别想罚母妃跪……母妃也一定能多开心些。”
顾恒又咳了声:“太子若想贵妃开心,那很简单。”
“是吗?有什么好法子?”泰儿的双眼瞪得溜圆,迫不及待。
欲知顾恒将如何告知泰儿,且听下回分解~
第125章 0729一更
泰儿有些迫不及待地望着顾恒, 却听顾恒说道:“只要太子好生读书习字, 练好武功强身健体, 成为一个人人夸赞的好太子, 那贵妃自然就十分欣慰开心了。”
“真的?”
“贵妃娘娘所做一切, 都是为了太子殿下, 若太子出息, 便是为娘娘争气,娘娘怎会不喜欢?”
泰儿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那我知道该怎么做了, 顾师父, 我们快去勤政殿吧。”
顾恒一笑起身, 泰儿主动把手伸出来给他握着,一高一矮两人往勤政殿方向走去。
且说吴皇后自回了凤安宫,望着空空荡荡的偌大的宫殿, 心中那股无所适从感越发浓烈。
不管是在凤辇上, 还是在这寝宫里, 她的心都像是悬在半空,甚至那到底是不是心,还有没有,都不知道了。
皇后坐在凤位上,默然出神,宫女奉了参茶上来,见皇后如此, 不敢打扰, 仍是悄悄地退了。
皇后足足独坐了一个时辰, 才听外间内侍扬声道:“李夫人到。”
殿门口,是李夫人偏显纤弱的身影出现,如此熟悉,也唤醒皇后关于昔日的记忆,她精神一振,向着来人露出微笑。
李夫人上前行礼罢,皇后赐了座,道:“我正想着你,可巧你就来了。”
“娘娘如何有空想着我?”李夫人垂眉笑问。
皇后略觉恍惚,道:“我也不知道,今儿格外会想起以前的……人和事。”
李夫人道:“娘娘向来是个念旧的人。”
吴皇后笑了笑。
李夫人道:“今日朝上的事娘娘可听说了?”
“你是为了这个来的?”皇后心不在焉地问。
“怕娘娘心里不受用,所以过来探望探望,”李夫人道,“真想不到,皇上那么护着林妃娘娘。”
吴皇后的耳畔响起赵宗冕说“不过是真心喜欢她”一句,微微一笑:“那当然,那是他心上真正喜欢的人,自是要护着了。”
李夫人叹道:“这林妃也是个有福之人,当初遭逢大难,还能死里逃生,好端端又生下了太子,如今这样荣宠无双……真是叫人羡慕都羡慕不来的运气。”
吴皇后道:“直到现在,你还相信那不过是运气?所谓运气,也不过是三分天意,七分谋算罢了。”
李夫人笑道:“那这样说,林妃的谋算岂不是比我们谁人都高?”
吴皇后也笑了笑:“她自然是绝顶聪明的,宠辱不惊,知道进退,却又偏是个敢恨敢爱,恩义分明的,连我都忍不住真心喜欢她。”
李夫人诧异:“娘娘为何竟夸起她来了?”
吴皇后道:“她素日的行事且不必说了,单只看她为了苏嫔,就已经知道她是怎样之人,如果不是因为……我定然当她是个知交。”
李夫人一想:“如果不是因为——‘道不同,不相为谋’吗?”
皇后长长地吁了口气,耳畔又响起成宗所说“大势已去”。
皇后不禁喟叹道:“是啊,道不同,不相为谋,如果当初我没有选择一心复仇,如果……”
眉头不自觉地蹙起,这细微的蹙动却仿佛狠狠地把心也揪动了,颤巍巍地疼了起来。
如果没有选择复仇,那现在会是什么样的情形?别的虽算不到,也不必说,但至少那个孩子……
皇后的眼前有些朦胧。
李夫人看着恍惚出神的吴皇后,突然说道:“上回我曾问过娘娘一句话,娘娘驳斥了我,如今我斗胆,还想再问一次。”
皇后回神:“什么?”
李夫人道:“您、后悔吗?”
皇后一震:“你说什么?”
李夫人道:“娘娘可后悔,当初那么不顾一切地除去那孩子了吗?”
“谁许你提这个。”吴皇后脸色一变,冷冷地看着李夫人。
她今儿已经格外不受用了,此刻再提,犹如伤口上撒盐。
李夫人说道:“请娘娘恕罪,只似一时忍不住罢了,毕竟,我跟娘娘不同,娘娘心志坚定,可我……我到底比不上,我常常想起,不仅是想娘娘的那孩子,还想我曾有的……”
吴皇后蓦地站起身来:“混账,还不住口!”
李夫人低着头,轻轻地笑了出声:“住口,这些年来,我最常做的就是住口不提,假装什么都没发生过,但是我心里无时无刻不在回想,我真恨自己软弱,没有娘娘那样绝情,但是、但是……你难道不记得,那孩子在你身体之中那种感觉……”
“我让你住口!”吴皇后大怒,抬手一拂。
桌上的参汤盅被扫了出去,跌在地上,汤水瓷片飞溅,有些贴在了李夫人的裙摆上。
外头宫女听了动静不知如何,忙跑进来查看究竟,吴皇后喝道:“滚出去!”
大家吓得色变,忙又都退了出去。
眼见皇后盛怒,李夫人却仍是波澜不惊。
她轻轻地一抖裙裾,抬眼看向皇后,竟道:“值得吗?”
皇后胸口起伏不定,可见李夫人如此,皇后按着桌子,闭上双眼镇定片刻:“这会儿说起这些来,还有什么用?”
李夫人很镇静:“没有用,但是我也不能自己带进棺材里。”
皇后轻蔑地冷笑。
李夫人也随着笑笑,然后说道:“当年娘娘小产后,一时无心侍奉王爷,张素华跟柳夫人又相继进了王府,甚是得宠。娘娘见状自然担心,毕竟她们两个都不是娘娘的心腹,倘或迷惑了王爷,或者有了一子半女之类的,从此王爷跟娘娘离心可怎么好?”
皇后听她越发说的仔细,却并没有力气再大声喝止,只低头冷道:“别说了。”
“不,我要说。”李夫人站起身来,走到她的跟前:“所以你叫我去侍奉王爷,在王爷醉了酒后,故意让我去伺候他……”
吴皇后淡淡道:“那又怎么样,也是你所愿意的,不是吗。”
“当然是我愿意的,甚至是我梦寐以求的,”李夫人道,“我跟娘娘不一样,我心里喜欢王爷,所以娘娘一说我就答应了。”
“那你还提什么,你已经如愿以偿了。”
“可是,我没有想到的是,”李夫人仰头一笑,泪从眼角流出来,“我很快竟怀了身孕。”
那会儿李夫人已经给收了房,发现有孕之后,半惊半喜,但更多的是喜不自禁。
在那时候,王妃跟李夫人并不知道,张素华是太子的人,虽然求宠,一时却也不想怀有身孕,柳姬自不必说,她出身风尘,早就无法有孕。
所以李夫人在发现自己有了身孕后,惊喜交加,便立刻告诉了当时的王妃。
王妃听说这消息,倒也喜欢,对待李夫人愈发亲密,更添了若干丫鬟婆子,尽心竭力地伺候她。
但是就在四个多月的时候,李夫人在吃了一盏燕窝后,突然腹痛难忍,最终没有保住那小孩子。
李夫人痛苦难当,最初也并没有多心,只当是自己的不谨慎,以及运气不好罢了。
只是在许久之后,她突然后知后觉。
李夫人旁敲侧击,王妃却只是滴水不漏,到最后李夫人思子成疾,不顾一切地大闹了一场,一定要求个究竟。
那会儿王琴儿也已经入了王府,李夫人因为滑胎而大病一场,悲伤无法自拔,再也无心再侍奉赵宗冕。
也许是因为这个,王妃倒也并没有刻意隐瞒,只说眼前皇帝容不下雁北王府诞出小世子,让她不要过于难过,仔细保养身子。
如果李夫人不是王妃的贴身婢女,不知道王妃对她自个儿都能下狠手的事,那这件事王妃或许可以搪塞过去,怎奈李夫人是个知根知底的,又怎能隐瞒的了。
李夫人震惊难过,一病几乎死了。后来才慢慢地又缓了过来。
但在病好后,她仿佛想开了似的,对旧事绝口不提,反而显得对吴妃很是忠心,甚至假装针对吴妃,实则做她在王府里的眼线。
正因如此,皇后一度极为信任李夫人。
却怎能想到……
此时此刻,李夫人道:“你为什么要那样做,那时候明明皇帝鞭长莫及,而且是你让我去伺候王爷的,你为什么要出尔反尔,对我下手。”
就像是还在凤辇上,皇后举目四顾,周围没有一个人,都是空荡荡的宫阙,她的心突然又腾空了。
皇后扭头瞪向李夫人:“因为我没有办法忍受!为什么?我的孩子没有了,你却还得意洋洋的,整天在我面前说长道短,说那些扎心的话,我心里厌恶极了,却还得装作喜欢的样子!一看到你我就想起自己失去的,偏偏你还总在我跟前,我受不了……”
话未说完,李夫人抬手,一巴掌掴在皇后的脸上。
皇后震惊地捂住脸:“你、你……”
李夫人并没有昔日的驯顺,只是咬牙切齿地盯着皇后,她颤抖着说道:“活该,活该王府不能平反,活该你败在林妃手下,你知道天意为什么在林妃那里?因为林妃没有你这样心狠手辣不择手段,那两个孩子……他们、他们的怨念跟痛苦,也绝不会容许王府复仇成功!”
李夫人说着,眼中的泪滚滚落下。
她后退两步,转身欲走,却又回头对皇后说道:“你觉着我一直忠心于你跟王府,但是……自从那孩子去后,我就没有心了,你知道皇上为什么厌弃你,为什么会那么清楚你的所作所为吗?因为我把我所知道的都告诉了他!”
李夫人说完后,仰头大笑起来,在笑声之中,她离开了凤安宫。
吴皇后站立不稳。
她踉踉跄跄后退数步,身子撞在桌子上,又顺着桌子缓缓跌落在地。
没有人敢进来,因为先前皇后盛怒,将所有人都赶了出去。
甘露宫。
西闲伏在榻上,星眸微闭,乌发散乱。
原本如雪的肤色泛起淡淡的粉红。
赵宗冕不住地在她肩头亲吻,手也仍不肯餍足地游走。
西闲早就没了力气,这人折腾起来是不分白天黑夜的。
方才闹得那个收不住的架势,不知道宫里的人有没有听见。
西闲想想以后,很觉头疼,不知自己还有没有脸在众人面前假装正经无事。
她连眼皮也动不了,只低低地恳求道:“好了,别闹了……”
赵宗冕贪婪地打量她这幅慵懒乏力的模样,越看越觉着喜欢,便伏身下来,拨开她脸颊边上一缕秀发,轻声在耳畔说道:“知不知道泰儿醉酒那次,你当众叱朕,当时朕心里最想做的是什么?”
对西闲而言,“泰儿”两字显然就是极敏感的信号。
她立刻忘记疲惫睁开双眼,迟疑地问道:“想……什么?”
那次对她来说自然是记忆深刻,所以方才泰儿冒犯赵宗冕,他故意装作冷脸的时候,仍是让西闲心惊地当了真。
“当然是想……”赵宗冕眼中的笑意几乎飞出来:“就像是方才这样……狠狠地罚你。”
在他的目光注视下,西闲的脸上又浮出一层绯红:“你怎么……”
西闲实在是哑口无语。
在她满心紧张以为他极正经的时候,他往往就反其道而行之,令人无言以对。
赵宗冕的手在她脸上轻抚片刻,又欲往下,那印下来的吻也越发细密。
西闲把脸埋在枕裘里,闷闷道:“不、不要了!”
赵宗冕置若罔闻,将她扶起,正想再度为所欲为,却听到外头极小声说道:“启禀皇上……”
西闲一怔。
赵宗冕却不理,眼见西闲颈间点点桃红若隐若现,自觉美不胜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