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凤箫带着林疏走出密室门,萧灵阳刚想抬脚。
哐当。
厚重的铁门猛地关上了。
萧灵阳呆滞了。
凌凤箫慢条斯理将门锁上,又落了一道结界:“但放你在外面生事,我便当真会有危险了。”
萧灵阳绝望拍打房门:“姐!”
凌凤箫不为所动,转身欲走。
萧灵阳很急,道:“我还有一件事想问你!”
凌凤箫回头:“何事?”
萧灵阳扒拉着房门上的铁栅:“你到底是男是女?”
凌凤箫:“你说呢?”
“我没大听清……”萧灵阳道:“我觉得不大可能,母后是不是糊涂了,说一些甚么胡话……”
凌凤箫定定看了他一会,拿出那枚顺风耳,隔着铁栅栏扔进去:“用你的血画小返符,可以重播。”
然后,不再理会拍门的萧灵阳,一袭红衣施施然离去。
萧灵阳放弃对凌凤箫呼救,转而向林疏:“林疏救我!林疏……姐夫!”
没有用的。
他无助的喊叫声随着两人的远去渐渐变小。
地宫守卫面面相觑。
林疏已经能想象这些守卫心中在想什么了。
陛下尸骨未寒,凤阳殿下软禁太子为哪般?
风云变幻,勾心斗角,南夏皇位花落谁家?
看到了不该看的,我们是否即将被处死?
太子殿下哀嚎不断,是该效忠太子,将他解救,获取从龙之功,还是应该去堵住他的嘴,以献媚于凤阳殿下?
但凌凤箫并没理他们,一路径直从地宫出去。
刚出地宫,就被一只蓝色的鸟撞在身上。
乃一只熟悉的“寻香”。
这鸟,是萧瑄和他们联络的手段,它能分辨凌凤箫身上熏的香,上一次,萧瑄就是这样联系到了他们二人,把他们邀来南夏,创造了一个能够杀死大巫的机会。
凌凤箫从鸟腿上取下信筒,展开信,就看见萧瑄的笔迹。
“丹朱,玉素,见信如面。
十五一夜过后,不见芳踪,不知两位美人是否安在,在下日思夜想,无一刻不挂怀。
两位姑娘定是方外之人,我在南夏多方打听消息,却不见世间有这样两个绝世美人。两位美人出于正义,助我铲除大巫,感激不尽,必将报答。但父皇意下已决,要与南夏势不两立,在下也只能忍痛与两位姑娘暂时划清界限。战场相见,刀剑无眼,两位姑娘千万保全自身,莫要投身刀光剑影中。来日天下大定,无处可去,二位美人可来投奔在下,太平盛世中,你我三人再花前厮守,月下……”
还没等林疏看清萧瑄在叨叨些什么没脸没皮的东西,凌凤箫就把这信撕了。
“战场相见,刀剑无眼?”只见凌凤箫勾了勾唇,笑得很危险:“不若我明日便整兵向北,把他抓来给萧灵阳作伴。”
林疏觉得可行。
第180章 战书
母后安静去搞自己的事情, 玩自己的凤凰。
弟弟被关了禁闭。
另一个弟弟拿了羿日神箭, 已经逃之夭夭。
世界清静。
由于世界清静, 凌凤箫就也很平和。
林疏陪着他皮毛顺滑,心情平和的小鸡崽回了梧桐苑。
但这个鸡崽虽然心情平和, 却还是心事重重。
一回到梧桐苑, 他就拿起从皇帝寝殿香炉里拿来的那块香炭,琢磨起来。
林疏知道他在怀疑什么。
“一个问题。”凌凤箫以玉器将那枚香炭碾碎,道:“与凤凰血脉双修, 延年益寿, 百病皆消, 那父皇为何缠绵病榻,不省人事三年有余?”
林疏给他摆好一应器具。
学宫里的课程还是很有用的,通过对香气的辨识和一些小实验, 可以判断出这枚香料用了什么药材。
他们一边试着,一边说着话。
屏退了侍女与众宫人, 凌凤箫恢复了萧韶的状态。
“烛尾草。”林疏递给他一把灰白色的小草。
萧韶接过来,继续道:“还有一事,萧瑄为何可以混进皇宫。”
林疏:“皇宫没有防御结界么?”
“有。”萧韶沉了声音:“九层结界, 不轨之徒难以进入……尤其来自北夏者。”
林疏:“北夏有了新巫术。”
凌凤箫摇了摇头:“有一事, 我耿耿于怀。”
林疏又递给他一盒流金沙, 然后:“嗯?”
“皇宫防御的枢纽……因为父皇不省人事, 这三年来, 一直是母后在把持。”
林疏道:“皇后并不像……心有歹意之人。”
皇后的动机他知道, 皇后曾亲口对他说过, 一切都是为了让萧韶活下去。
“我亦想不出母后有何理由会做下这种事。”萧韶道:“但从今往后,我恐怕不能信其它任何人。”
林疏点了点头。
局势波诡云谲,很多谜题都使人没有头绪,他们能做的也只有无比谨慎了。
总之……无论有什么阴谋诡计,他们现在都是修为极高的人了。
想到这里,林疏又问:“萧灵阳说羿日神箭,可以使身怀凤凰血脉者灰飞烟灭,会伤到你么?”
“听他的说辞,似乎确有此物。”萧韶想了想,回道:“但萧瑄取得羿日神箭,也不过是想取我性命……但是有弓箭射来,我焉能不察觉。”
林疏想了想:“也是。”
平常人察觉到弓箭,往往已经失去了反应的时间,但修为一旦到了渡劫期,能感应到身周数里之内的微末变化,一草一木的动静,都逃不过感知,躲开一道弓箭简直易如反掌,就算是对于他自己来说,他也不信会被人以弓箭偷袭。而萧韶又不一样,寻常修为高之人察觉到有人暗袭,可以用出神入化的身法瞬间化解,而萧韶连身法都不必用,心神一动,全身都化成血雾,瞬息变幻,岂有被射中之理。
林疏放下心来,安心给萧韶递着材料,香炭的粉末分散在大大小小几十个玉容器里,进行着化学反应,有一些所需的时间很长,大约要到明天才能出结果。
林疏把东西整理了一下,放好。
他看着萧韶,又想到一件事:“萧灵阳会被饿死吗?”
萧韶说不会,说扔顺风耳进去的时候顺便扔了一瓶辟谷丹,他可以存活很久。
可怜。
萧灵阳,可怜。
连饭都没得吃,只能靠着辟谷丹苟且。
他问:“什么时候放出来?”
萧韶:“我高兴的时候。”
说罢,挑了挑眉:“心疼他了?”
林疏矢口否认,道:“怕影响你们的感情。”
“嗯?”萧韶捏了他的下巴:“花言巧语,你倒是会一些了。”
林疏面无表情。
这次换成萧韶问:“怎么想起来悄悄进大殿?”
林疏:“怕你突然失控。”
萧韶刮了刮他的鼻子:“能发现顺风耳,还会看着萧灵阳,宝宝,你懂得很多了。”
林疏想了想,自己好像确实增长了不少江湖经验。
他道:“近墨者黑。”
萧韶就笑,捏住他的鼻子:“给我母亲的那三本秘籍,你是不是还下了一个自己的小法术,嗯?”
林疏拿开他的手,带着点鼻音,闷闷道:“毕竟是魔君吩咐的东西,我想还是要谨慎一点……”
“嗯。”萧韶似乎并没有不高兴:“来日你一个人,想必也不会轻易被骗了。”
林疏:“你在夸我么?”
萧韶:“夸你。”
林疏甚至还有点不好意思。
他就给萧韶汇报情况:“庄主把三本秘籍放在了一个地方,很黑,我的神念探不到别的东西。”
“大概是山庄的地宫。”萧韶回答他:“凤凰地宫有上古的秘法,是世上最安全的地方。”
林疏:“那就好。”
“早睡。”萧韶把他放在床上:“明日回拒北关。”
林疏点了点头。
然后他就被埋在被子里,露一双眼睛,看着萧韶坐在案前处理事务,兼与人传讯。
夜色渐深沉,点起红烛,映亮了萧韶轮廓好看的侧脸。
他乌墨样的发丝在烛光照耀下映着微光,使整个人都柔和不少。
林疏没有事情做,就一直看着,最后被萧韶以妨碍他做事为由,彻底被塞进了被子里,不许露出眼睛。
林疏想我只不过是看一看,哪里妨碍了,态度很消极。
被彻底埋进去没一会儿,又被萧韶拨开,说怕你在里面憋死。
林疏态度依旧很消极,被放出来之后,更加直勾勾地看着萧韶。
被萧韶压着亲了一会儿,并威胁现在不睡今晚就不要睡了之后,他终于屈服,态度也不再消极,不再盯着萧韶的脸看,而是自动自发蠕动去了床的最里面,背对萧韶睡了。
他久不做梦了,可渐渐睡着之后,居然陷入纷乱的梦里。
梦很多,理不清头绪,有些不安的预感,喘不过气来,挣扎醒过来,发现自己被萧韶从背后抱着,是很珍惜的,护着的姿态。
或许因着做了噩梦的缘故,他心跳有点快,转过身来,把脑袋埋在萧韶胸前,才渐渐又睡过去了。
他睡得稍微踏实了一些,但始终算不上沉眠,日光方照到窗棂,便醒了。
他一醒,萧韶便也醒了。
抱了一会儿,起来洗漱,一切收拾完毕,看见昨夜那些瓶瓶罐罐。
凭着香气,能判断出其中有沉香、侧柏、龙脑、茱萸子、茉莉与丁香,都不是稀有的香料,但是有个共同点,味道颇大。
一旦味道大了,就嗅不出其它的东西。
而瓶瓶罐罐里的化学反应的结果,显示这块香炭里,还有无定竹、玄霜露、青阳藤等一些温和的仙家丹料,有安神之效。
没有什么问题,确实是一块安神用的好香料。
皇帝的饮食、用药全部都会经过图龙卫的检视,验毒——图龙卫全部直接听命于凌凤箫,不会效忠于其它任何人,这个环节定然没有问题。
可见皇帝确实是病得突然,昏得自然。
但凌凤箫没有就此不再追究,而是传令了图龙卫,命他们呈上陛下这些年来饮食的记录和药方。
拿到之后,一一检视。
这一检视,还真的出了问题。
凌凤箫的目光停留在药方上。
皇帝的药方中有一味虹华白羽丹,乃是吊命用的神药,日日服用。
但这丹药里,有一味碧炎龙参,长于南海的岛屿中,是性极烈之物,不能与香料中的玄霜露并存,若长久并存,变成了慢性的毒。
凌凤箫召来图龙卫问询,图龙卫道宫中的香料一向是皇后指定,他们检验过香的来源,确认无毒后,便没有再过问。
林疏看见凌凤箫沉默了许久。
到正午,皇后懿令,昭告天下,凤阳殿下领虎符,出征北夏。
凌凤箫一袭艳烈红衣,身骑白马,出城门,众人山呼凤阳殿下。
凤阳殿下勒马回首,望城中熙攘百姓,展颜一笑,恍若天人临世。
到了拒北关,凌凤箫去整兵,林疏留在了他们的住处。
自从收了清卢,他便跟着凌凤箫四处奔波,没有好好教导,自觉没有尽到为人师表的责任,这几天,便看着清卢练剑。
这个徒弟哪里都好,只是有点笨。
别人练三遍可以会的剑法,他要练三十遍。
好在秉性纯正,不会走火入魔,只要坚持不懈,总能有所成就。
清卢一遍一遍练着,他没有事情做,也练了几下长相思。
结果清卢双眼发亮,道,师尊,好玄妙的剑法!
林疏就教了他前两招。
然后,徒弟听都听不懂,两眼发直,道,师尊,高山仰止景行行止,徒弟愚钝,先去练基础剑法一百零八式了。
果子呸了他一声,抱住林疏,和他玩了一会,然后拿走了折竹,说去给折竹喂果子。
这些时日他结了不少果子,为给折竹后,整把剑又清亮通透不少,果子十分满意,说再来几枚果子,或百年光阴,折竹就可以成人了。
林疏制止了他又想结果的举动。
一个果子,一个盈盈,还有一个徒弟,他觉得已经够了,不需要更多了。
果子哼唧一番,去找盈盈玩了。
结果盈盈专心修炼,不和他玩。
果子脱掉白衣,换一身华丽张扬的红衣,说你们都无聊的很,我去找小和尚玩。
林疏问哪里的小和尚。
果子说最近一个老和尚带着一个小和尚云游到了拒北关,那小和尚眉清目秀,听他讲经倒比其他秃驴讲得好玩。
林疏问你不是不与男人玩么。
果子转了转眼珠说,和尚么,倒没有男人身上的浊气。
林疏说见和尚要穿得素一些。
说完,觉得自己像个操心的老父亲。
果子说色不异空空不异色,和尚佛法都很精深,我穿红穿白都一个样。
说罢,蹦蹦跳跳出去了,像个红蝴蝶。
行吧。
听和尚讲经,希望他也能认识到色不异空空不异色的道理,正视自己的性别。
日子就这样流水一般过去,十天以后,整兵完毕,凌凤箫亲写战书。
两国交战,若是讲些颜面,便提前下了战书,派使者送去,写明师出之名,战时,战地,若是不讲颜面的,便到兵临城下时,再意思意思,把战书射到别人的城门上。
至于深夜突袭,就属于不要脸的范畴了,若再被写进史书里,后世是要嘲笑的。
从这一点上来说,凌凤箫战书下得堂堂正正,君子之战,士气也因此很高涨。
而凤阳殿下又不是普通的将领,而是掌握着整个王朝权柄之人,掌握了王朝的权柄,那也就直接掌管了国库。
他昭告这五十万精兵,杀一敌,赏二十两银,杀十敌,赏十两金,杀二十敌,荣归故里。
战死者,家人由王朝赡养,必安乐至终。
此条规矩的激励下,士兵战意空前,凌凤箫在军中的威望更是攀升至顶点。提起凤阳殿下,无人不敬慕称赞,乃至边城百姓口耳相传,皆将其奉若神灵。
两国交战,不斩来使,又五天后,使者带着北夏应战的书信回到拒北关,林疏展信一看,恰就是萧瑄的笔迹,这人既已经迫不及待要和萧灵阳一起关小黑屋,那也由不得他们即刻出兵。
战书已约好,六月二十,战于洧川。
第181章 二百一十三
洧川。
天高云淡。
四五轻骑越过山岭, 居高临下俯视此片河原。
谢子涉环顾四周:“四野平旷, 无地利, 还须多下功夫。”
越若鹤道:“有修仙人和巫师在,即使有地势之利, 也占不了便宜, 不如硬碰硬。”
说罢,胳膊肘捣了捣身边人:“白云兄,你们横练宗来了多少人?”
苍旻道:“我横练宗一向忠于王朝, 老门主守了一辈子拒北关, 我想金丹期以上的, 都会来的。”
越若鹤道:“其实咱们这几家门派,论起对王朝的贡献,几可以封侯拜相了。”
“怪哉。”谢子涉道:“当年雪夜谈心, 你们一个个都要走侠道,如今年岁渐长, 却想起封侯拜相,要往功名利禄里去了。”
“谢师姐,你有所不知。”越若鹤道:“前几日我与白云兄喝酒, 有些醉了, 深谈至半夜, 就是说的此事。”
“哦?”谢子涉挑了挑眉。
苍旻接过了越若鹤的话头:“我们想, 游侠游于江湖, 路见不平, 拔刀相助, 但终其一生,纵然成为一方大侠,享有江湖美名,一生也不过能救百十人,至多几千人。可若是为王朝效力,出将入相,却可以救苍生——譬如我们这一战,假如胜了,天下一统,万民得以安居乐业——这是一世为侠也做不到的事情。”
“也有道理。”谢子涉点了点头:“你们俨然已由‘私剑之侠’,长成‘大义之侠’了。”
“这就有些不好意思了。”越若鹤对着谢师姐,居然难得不再抬杠,而是有了羞耻之心。
“既此意已决,刀剑无眼,我不在前线,你们就好生保重罢。”谢子涉一笑。
苍旻道:“谢师姐,不瞒你说,到这个时候,反没以前那般怕*屏蔽的关键字*。”
“红颜由来易老,侠者终须殉道。”谢子涉道:“你们有你们愿殉之道,我亦有我愿殉之道,有道之人,都是不怕死的。”
说到这,她洒然一笑,对着林疏挑了挑眉:“倒是不理凡尘的仙人也会来战场,我就想之不通了。”
越若鹤道:“咳,这个,这个……自古来,英雄难过美人关,这个……仙君嘛,有时也会难过美人关的。”
苍旻添油加醋:“林兄的家眷毕竟是大小姐……”
林疏听他们打趣的内容,俨然要给自己扣上一顶“色令智昏”的帽子。
也行吧。
他们自去不正经,但大小姐还是正经的。
凌凤箫道:“若无异议,就在此处高地扎营。”
谢子涉也回到正经人的状态:“北夏骑兵者众,战马骁悍,两军对冲之时,身处高地,可中和我方骑兵劣势,甚妥。”
大师姐既然同意,其它人就更无异议。
“洧川之战,关乎士气,关键在扛住北夏骑兵冲锋。”凌凤箫环视高地,淡淡道:“中阵要厚,铠甲需重,两翼再以持i枪轻骑策应。”
他身旁一位年轻将领道:“殿下,安宁城郑将军麾下,有一支重骑,纵横北疆,从无败绩,可以调来。”
“安宁城重骑不可动,安宁、镇远二城,需随时防备北夏奇袭。”
苍旻道:“殿下,我横练宗愿以术法相助。横练内功长于守御,区区骑兵冲锋,想必不在话下。”
凌凤箫:“多谢。”
苍旻道:“本应如此。”
“北夏骑兵,固然可惧,但北夏巫术,比之我朝正统仙道,又多有不及。”越若鹤道。
谢子涉道:“此乃大幸。”
林疏想,越若鹤虽然平日里有自己的一套歪理,但这句话却是很有道理的。
北夏纵然有千万种诡奇巫术,也不过由一脉异族邪术衍变而来,无非是毒、咒、蛊、尸这些阴邪的攻击之术,但南夏所继承的正统仙道,却是数千年的传承,大大小小的门派,有正有邪,各自有各自的绝学。
诸如苍旻所在的横练宗,精绝于防守一道,堪称铜墙铁壁。
再比如能够化身万物,隐匿气息的如梦堂,用于侦测,奇袭,有如神助。
再譬如最擅长正面对敌的南海剑派,能够惑人心智的幻海楼,妙手回春的南山医谷……数不胜数。
这些门派若是能各自与军队相辅相成,南夏的战斗力,恐怕会翻上几番。
当然,最关键的一点是,北夏没有大巫了。
林疏正想到这里,就听苍旻道:“但北夏巫师狡诈,防不胜防,实在难办。”
“交给我,”凌凤箫道:“你们专心对敌即可。”
苍旻道了一声是。
林疏继续想,而掌握大巫的那种恐怖力量的人,现在变成了凌凤箫。
关键是,这件事情,北夏不知道。
若是知道,萧瑄送来的就不会是应战书,而是投降书了。
“仙道弟子对敌之时,倒还有一层顾虑……修仙人沾染过多血腥,据说会天地不容,被紫雷销去神魂……就此灰飞烟灭,不得转生。”越若鹤这般说道。
“战事由我挑起,一应因果,我一人受之,与众无干。”凌凤箫勾了勾唇,淡淡道:“开战前我自会拜祭天地,言明此事,你们不必担忧。”
越若鹤道:“谢过殿下。”
凌凤箫望向远处无垠江山,问谢子涉:“大夏离乱,已有多少年?”
谢子涉道:“二百一十三年。”
但见凌凤箫微微垂了眼,道:“也是时候了。”
第182章 止戈为武
过几日, 留在洧川的探子来报,说是北夏的骑兵, 也探查过了洧川的地形。
第一场战争选在洧川,其实是个颇为君子的行为。
诚然, 南夏占据高地,能够缓解骑兵冲锋的压力, 然而此处毕竟是开阔的平原, 比起崎岖不平,最伤马蹄的山地来说,又非常有利于北夏的进攻,两相抵消, 谁都没有吃亏。
而洧川, 又是一个非常重要的位置。
当年南北夏的大战中,北夏将战线层层推进,最终止于长阳城,鸣金收兵。
而洧川, 就在拒北关外五里——据说从洧川的地面往下挖,不出十尺, 就能看见乌黑的血迹, 那是当年南北夏之战,血流漂杵的遗迹。
无论结果如何, 此君子一战后, 南北夏都将彻底撕破脸皮。战场上, 一鼓作气大胜而归是常事, 置之死地而后生却是罕有,故而洧川一战,只能胜,不可败。
大军于拒北城内扎营。
黄沙大漠,尘埃漫天,落日之际,寥廓无极。拒北城十万铁甲军,至此再不闻一声嬉闹声。
城外阻挡骑兵的沟渠,城墙犬牙差互的蒺藜,以及城头可望到十里开外景象的瞭望台,都已经过妥善的修整。
南北边境的其余镇远、安宁二关,也全部进入备战状态,砺兵秣马以待北夏铁骑。
整座城里,唯一轻松的,可能就是灵素和清卢两个人了。
清卢正因为姿态不端,不符合剑阁弟子的仪表而被灵素罚站,头上顶了一方青铜爵,两肩各顶一方,手心也各托了一方,爵里倒满清水,三个时辰内,清水不能漏出一滴。
剑阁认为修剑的最高境界是剑如人,人如剑,人的仪态身形也要像手中剑那样削拔笔直,才算合格,林疏小时候就被他师父这样练过仪态,只不过他的身形从来就没有轻浮过,所以并没有为此痛苦,也没有洒过一滴水,师父左看右看,啧啧称奇,从此就没再要求过这一方面。
本着师尊对徒弟的关怀,林疏出门时,看到清卢痛不欲生的一幕,原想解救,一想这乃是剑阁规矩,也就没有实施,让清卢继续罚站了。
黄昏,林疏立于城墙。
身周被下了一层结界,萧韶走过来,黑色华袍血色流转,近于妖魔。
林疏望他眉目,还是那样无可挑剔的好看五官,原本面无表情时高华冷淡如云巅积雪,温柔时如暮春里铺天盖地漫漫落花,此时却因着那双不见一点光泽的漆黑的眼瞳,凛冽肃杀,周身的戾气几乎要化为实体。
林疏轻轻牵住了他的手。
他知道,拒北关这种地方,城墙上泼满血迹,护城河里填满尸体,因过去饱经战乱,又死伤太多,积累的怨气浓郁到了一定的境界,更别提还内含兵戈杀伐之气。向来只爱圣人典籍,不爱诗词歌赋的谢子涉今日立在墙头,凝望黄沙旷野,断戟折剑,都吟出了“又来征战地,不见有人还”这样的前人词句,萧韶被影响更是在所难免。
萧韶望着远方:“有时我觉得,怨气之体,恨世,恨人,迟早以杀戮为快意,必定有失控一日。不知那时谁能杀我以平祸事。”
“无人能杀你。”林疏道。
“嗯?”萧韶挑挑眉:“那怎么办?”
没等林疏说话,他取出一枚刺绣锦囊,问林疏:“你的呢?”
林疏歪了歪头,想起多年前他们两人在北夏结了发,剪下来的头发分在了两个锦囊里。
他便拿出自己那枚。
萧韶从他手上拿走,有把自己的换给他。
然后拿着那枚林疏的锦囊,贴身放好:“留个念想,快要失控的时候,就想你。”
林疏默默把原本属于萧韶的那枚也放好。
萧韶恐怕是觉得他的动作过于轻描淡写,口头上也没有表达关心,道:“仙君对我并无一点担忧么?”
别喊仙君。
林疏现在几乎形成了条件反射,一听到仙君两个字,脑子就有点不清明。
最近萧韶在床下也偶尔会喊他仙君了,据这人自己说,这是时时刻刻都想要靠近仙君的表现。
果然,萧韶右手抚上了他的侧脸,意味不明地勾起了他一缕头发,放在手中打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