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膳时分西晏才回到顔府,顔夫人今日似乎不同往常,整个人显得忧心忡忡,像是发生了大事。秦晓渔坐在一边始终低眉顺眼的样子,温和的柔波在眼里闪耀,显得动人极了,尤其素色的衣裙,衬得她水灵气质毕现。

反而坐在顔夫人侧边的顔子晴一直低声说着什么,面带严肃正经,像是在晓之以理:“大娘,佛济寺一向灵验,又是大师所言,不得不信…何况咱们颜家三代单传…”

顔夫人见到西晏进门,赶忙要止住顔子晴的言语。可显然她没打算闭嘴:“大娘,公主也是个明白事理的人,她既然来了,不妨打开天窗说亮话,相信她也是能理解的,毕竟子嗣的事,可是大事。”

西晏听到这一句,总算稍稍明白了点。顔子晴一向视她为仇敌,平日里尖酸刻薄不在少数,现在忽然跟她摆道理,她知道这其中并不简单。

顔夫人欲言又止,始终不忍当着西晏的面开口,秦晓渔也将头低了下去,像是在躲避什么。

顔子晴见这情景,将话茬接过来,说的冠冕堂皇:“是这样的,今儿是初一,早上大娘跟我还有晓渔嫂嫂一起到京城香火最旺的佛济寺进香,大娘顺便帮大哥算了一卦,想看看咱们顔家什么时候添第一孙。谁知卦象挺让人费解,请了大师来解签,才得知大哥属兔的,目前和龙属相的女子相克,会有血光之灾,后继无人。只有蛇、马、羊属相的女子婚配后诞下第一子,方能解除相克的征兆,让顔家转危为安,香火繁盛。”

顔子晴说到这里,将目光投向顔夫人,顔夫人默默的点头,算是承认。

“听闻公主恰好是属龙的,所以…而更巧合的是,晓渔嫂嫂属马,刚好在能解灾的属相当中。你说,这是不是冥冥之中早有天意…”顔子晴极力表现出惋惜,实则暗藏了一抹嘲笑,把话说的圆滑之至。

西晏敏锐的扫了一眼顔夫人,她眉头紧皱,整个人透着无奈,母亲关心儿子的表情应该不是装出来的,何况她虽喜欢秦晓渔,却是真的希望第一孙是公主所出,那样长子嫡孙的地位也将随之显赫。

“原来是这样,圣人有云,‘不孝有三,无后为大’,大师的话也不能不信。既然如此,为了顔家的子嗣,本宫最近尽量少接触驸马,多多劝她去晓渔妹妹那里,待过了这道坎再言其他。那还要多辛苦妹妹好生侍奉着驸马才是。”西晏装作识大体的淑女相,说的周全婉转。只是眼睛直盯着秦晓渔的方向看去。

那本来柔弱寡言的出水芙蓉,渐渐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笑容,不在唇边,却在眼底,那是一种得意和欣喜:“妹妹谨遵姐姐吩咐。”

作者有话要说:啦啦啦啦,又到这个点了,更完睡觉,走过路过的留个爪哈各位

10

10、后院暗涌 ...

对于西晏来说,虽然知道这必是顔子晴和秦晓渔合力设计的圈套,目的是想将顔子昭拴在偏院,从而打击到她的势力。可对于她来说却丝毫没有失落感,每日顔子昭不来,可以使她有更充裕的时间谋划去北岳的事。那里才是她心心念念想去的地方。

西晏找顔子昭晓之以理的时候,将贤良淑德的气质表现的淋漓尽致,只是顔子昭的表情随着她的话而变得越来越阴沉,紫色的袍子衬得人脸清俊非常,西晏隐隐的感觉到他生气了。

“公主的贤惠超乎我的意料。”顔子昭话语听似表扬,却暗含了失望和讽刺。

“驸马过奖了,西晏身为妻子,自然有责任为顔家开枝散叶谋算。何况晓渔妹妹人漂亮又和驸马投缘。卦象上也说子嗣的事由妹妹承担比较妥当,那西晏自当明白其中的道理。”西晏字字句句说的滴水不漏,竟让顔子昭挑不出一点错误。

他望着西晏无所谓的表情,竟忽然觉得自己有些傻,她的眼里根本看不到一点留恋和关心,像说一件事不关己的消息,劝他和别人多添子嗣时,竟然面带笑容,轻松顺畅。

顔子昭怒气填膺,第一次瞪了西晏,失落感毕现,随后转身离开了每天必来的院落,朝着偏院的方向去。

顔子昭忽然觉得胸口憋闷的紧,走了一半,停在园子的亭台里,说不出的烦躁,片刻后转身了出了府。

自从成婚以来,他日渐觉得失落感在加重,也许是他从前想的太简单,以为娶了中意的人就能幸福,可那个人的心始终就不在他这里,这点让他怎么也忽视不了。

街上熙攘热闹,衬托的心里冰凉一片。

“姑母,侄儿有一个请求,恳请姑母在皇上面前美言几句,将新寡的三公主赐婚给侄儿。”

顔贵妃当时听到顔子昭的请求,怔的半天没能反应。诧异的不敢相信:“子昭,男人们都喜欢黄花闺女,可你为何要请旨娶一个再嫁的女人?如果因为她是公主,那姑母可以告诉你,你的婚事姑母自有安排,已经替你求得温婉的四公主西曦为妻。你不用再操心了。”

“侄儿想娶的是三公主。”顔子昭像个愣头青一般,重复了一遍自己的坚持。

“你这傻小子,要知道西晏这丫头不是个省油的灯,她甚至会把你的前程毁了,本宫劝你还是死了这条心!”顔贵妃不满于侄儿这种态度,仿佛认定了西晏。而她正是自己宫里的死对头,别扭的眼中钉。

“姑母!侄儿并非为了自己,顔家的地位并不稳固,朝中纪家的势力还在,三公主是纪皇后所出,在几位公主中地位最高,最得皇上宠爱,此次新寡,必将受到皇上的重视,如果她嫁进顔家,一来可以为顔家聚拢势力,抬高顔家的地位,二来解除皇上的忧虑,您也算大功一件。而四公主的生母是已故的常夫人,地位不高,从前也并不得宠,皇上一直未曾重视。两相对比,三公主虽是再嫁,但对于顔家的作用来看,要比四公主大的多。”顔子昭的理由冠冕堂皇,对顔贵妃来讲也是极具诱惑力,他想,也只有这样说,才能达到自己想要的结果。

顔贵妃没想到顔子昭想的这样深入,她从来没有考虑过让侄儿娶那个整日和她作对的西晏,甚至在听说她被抛弃后,有种幸灾乐祸的感觉。可听到顔子昭的分析,她忽然茅塞顿开,也许让西晏再嫁,才是对她最大的奚落和报复。

“侄儿果然深谋远虑,不过本宫听说哥哥曾经帮你订了一门婚事,是京城商户秦亨明的女儿。”顔贵妃盘算着自己的心思,她要用恰到好处的方式,让西晏过的不舒服。

“父亲已经有意退婚,让秦小姐另嫁他人…“

“何必呢?”顔贵妃打断了顔子昭的话,表现的极有兴致,“偌大的京城,现在谁不知道顔家?被顔家退婚,那秦家的女儿还有什么脸面嫁别人?要知道秦家只是个普通商贾之家。所谓‘人无信不立’,哥哥既然从前答允了这门婚事,就没有半途悔婚的理由。既然皇上赐了公主给你,你自然要谢恩,但秦小姐那边,完全可以一同进府,侧室夫人的位子,本宫估摸秦家也会欣然接受的。”

顔子昭意识到了什么,手里微微一颤,只是静静的立着,他清楚姑母的想法,她在用自己的方法来对付西晏,顔贵妃短短几年,已然成为后宫之首,这其中的本事,必然有很多旁人不能及的。将西晏禁锢在后院的妻妾之争中,最好争的遍体鳞伤,是她乐意看到的结果。

顔子昭犹豫了片刻,终于咬牙谢恩。他知道那个附加的条件,也必将成为他的难题,可眼下的顔贵妃已经笃定了让这场争斗的帷幕拉的更大。

一连几天,顔子昭果然没再出现在西晏这边,每天晚膳的时候,成了他们见面的唯一时间。可交谈不超过三句。最近秦晓渔的心情似乎较前段时间好了许多,满面红光,娇羞的姿态醉人。顔子晴也多次在饭桌上拿顔子昭和秦晓渔调侃,“哥哥嫂嫂”叫的异常亲切,用这种方法让西晏感觉到,在这个家里,她这个公主才是多余的人。

柳絮气不过顔子晴的做法,回房就冲着西晏抱怨:“公主,从前您在宫里可是眼里不柔纱,如今在顔府倍受欺负,竟然也能忍受。子晴小姐分明处处排挤您,拉拢秦姨太!”

“这我当然能看出来。”西晏的淡定让柳絮觉得诧异,“顔子晴只是有点小聪明,以为这样就能压住我。从小到大,想和母后争宠争地位的女人我见多了,想和我西晏作对的人也不胜枚举。如果是顔姬那种女人,倒也算个对手,可顔子晴这种小丫头,根本不足为虑。”

“怎么不足为虑?”柳絮似乎恨的咬牙切齿,“她装神弄鬼,说公主和驸马相克,不宜有子嗣,简直可恨极了。最近好几天了,驸马爷真的没到咱们这来,想是真的信了。”

西晏听的直乐,拔下头上的簪子轻轻搁在雕花的梳妆台上:“顔子昭可不是傻子,我看真正相信的人,也就只有顔夫人一个。”

“驸马爷不信为什么不来了?奴婢看今天美婵在小厨房的时候,得意的尾巴快翘到天上,张口闭口‘我们主子’,真是气不过她那个样子!”柳絮撇着嘴,气鼓鼓的跟西晏形容。

“顔子晴只是个小丫头,给她点颜色,她就不敢再耍小聪明了。至于美婵,不过是仗着主子就逞威风,根本用不着跟她怄气。”西晏似乎想平息柳絮的情绪,她心里早有了另一番打算。这里不是长呆的地方,可要走也必定要费一番周折,首先要征得父皇的准许,这是最难的,也是必要的。因为她并不想让无辜的顔家人因此受到责难。

第二日早膳过后,顔子晴和秦晓渔依旧像一对姐妹花一样粘在一起,只是今天秦晓渔似乎拿自己的体己钱置办了些礼物。打算送给顔子晴。在发现西晏察觉的时候,才略带惭愧的说:“子晴妹妹十三岁生辰,我挑了样礼物,给她道贺。”

“是什么?我要看看!”顔子晴欣喜的过去拆礼物,打开一层层精致的包装,看到一对错彩镂金的镯子,做工精致,看起来华丽又显出高贵。

“真漂亮!”顔子晴对于秦晓渔丝毫不吝惜赞美和喜悦的辞藻,“晓渔嫂嫂最好了!”

“你喜欢就好,等你出嫁的时候,嫂嫂再送你个更漂亮的。”秦晓渔弯弯的眉毛显得温顺而乖巧,轻轻点了顔子晴挺翘的鼻子。

“原来子晴妹妹生辰,瞧我光顾着忙,竟给忘了。”西晏适时的插口表示歉意,事实上府里并没有任何人告诉她关于顔子晴生辰的事。

顔子晴微微收了刚才欣喜的表情,面带恭敬的冲西晏道:“公主自然贵人多忘事,我一个小丫头的生辰,实在不足挂齿。”

“就是,她一个小丫头,过什么生辰,能顺顺当当的就好。”顔夫人在一旁安抚的说道,语气甚是实在。

“夫人,话可不能这么说,子晴现在是国舅千金,虽是庶出,也是极显赫了,论身份地位,该讲究的还是要讲究。”西晏显出苦口婆心的姿态,表情看起来果真有“长嫂如母”的气度,“我三叔诚亲王的小儿子宗晨,比子晴大两岁,长的一表人才,深得父皇喜爱,是个能成大器的孩子。西晏看着子晴也不小了,想替妹妹做个媒,找个机会跟父皇奏报,吾皇仁慈,想必…”

“我不嫁!”顔子晴的声音带着急躁和愤怒,生硬的打断了西晏的话。从她的反应来看,西晏觉得自己试探的没错。刚刚自己将宗晨夸的天花乱坠,顔夫人不禁面露喜悦赞赏的神色,偏偏顔子晴好像被逼急的兔子,一口就否定了。

通常一个女人坚持拒绝一个条件优秀的男人,原因只能有一个,她已经有了心上人。

“你少编排我!我不嫁什么诚亲王的儿子!”顔子晴重复了一遍,语气较刚才似乎更重。

“放肆!”顔夫人果断的呵斥了女儿,“子晴,公主好心帮你张罗乘龙快婿,却遭到你的恶语相向,你这丫头眼里到底还有君臣,有家法吗?!平时三姨太怎么教育你的?!”

顔夫人口中的三姨太正是顔子晴的生母,平时在顔府始终少言寡语,不参与女眷中的是非,倒是生了个女儿和她性格刚好相反。顔夫人是个治家严明的女人,顔国舅接连娶了两房妾室,也只得了一个女儿。从根本上说,她是厌恶三姨太的,她不允许任何非嫡系的人在她面前耀武扬威。

可惜顔子晴还太小,还没看清这些问题,一心以为顔夫人真的会像宠爱自己女儿一样宠她。

此刻顔子晴怔怔的看着颜夫人,又看了看西晏,眼泪也被激了出来,转身就回了房里。

秦晓渔在背后叫她,正想追过去,顔夫人忽然开口:“不用理她,小孩子脾气,全是被惯的!也是时候该找个人家管管她了!”

西晏知道顔夫人对于刚才她提到的诚亲王世子西晨有兴趣,之所以不顾顔子晴的感受,就是看准了诚王府的势力。毕竟顔家子孙不多,子女如果都能和皇室攀上亲戚,对顔家而言绝对是天大的好事。

秦晓渔紧皱眉头,看起来似是有种担忧。三姨太显然受了些惊吓,此刻只是低着头,不敢多言。

“子晴妹妹想是心里有人了,容不下别人提议她嫁别人。”西晏在一旁恰到好处的分析。

“这个丫头片子,好好的待字闺中的姑娘,心里还能有谁?!”顔夫人扫视秦晓渔和一旁的三姨太,怒气正盛,“你们两个平时和子晴走的近,倒是说说看,这丫头的心上人是哪家的野小子?!”

“夫人何必问的太清楚,小姑娘家,难免有胡思乱想的时候。”西晏劝慰,眼睛却将秦晓渔和三姨太的脸色瞧了个遍,两人皆是战战兢兢。

“晓渔说!”顔夫人勒令,声色俱厉。

秦晓渔很少见到顔夫人发火,早已经吓的手足无措,跪在地上身子微颤:“媳妇只是听说…子晴妹妹和三姨娘家的表侄儿似有些来往…”

“啪!”的一声,顔夫人将杯子摔在地上,怒色满脸,冲三姨太骂道,“你这愚妇!怎么教育女儿的?!你娘家的表侄儿是什么身份?子晴现在是什么身份?子晴今后要嫁的人必是人中龙凤,万一被一些腌臜小子钻了空子,咱们顔家脸面何存?!”

三姨太只是跪着答应,始终不敢抬头看顔夫人。西晏看出顔家当家夫人确实威信十足,震的所有人都畏惧非常。

折腾了一晌午,回到内院准备午休时,西晏才看到顔子晴早已站在院落中间,满脸愤恨伤心的堵在门前,看来是找她算总账的架势。

“子晴妹妹可是稀客,从前只见你总往偏院跑,却不知今天怎么到我这边来的?”西晏表现的极为和煦自然,笑盈盈的过去。

“你少装蒜!”顔子晴骂道,眼睛瞪的极大,面色也逐渐泛红,“你给我张罗婚事,成心和我作对!你果然是个难对付的毒妇!”

西晏笑意似乎更浓,浓浓的夹带了讽刺:“从我进了顔家门到现在,你无时无刻不在用各种方法打压我,抬高你的‘晓渔嫂嫂’。要知道,她被夫人呵斥了两句,可把你和你那个表哥的事都招了。”

“你胡说!”

“我做什么要胡说?顔子晴,既然是王公亲贵的的千金小姐,你就该早点认清,很多感情一开始就不可能。你要嫁的人,即使不是我极力推荐的西晨,也必是一个显贵公子,绝不会是你的那个表哥。我只是稍稍提的早了些,早些打碎了你那点幻想,也算是对你这些日子挤兑我的一种惩戒。”

顔子晴的眼睛越瞪越圆,西晏却始终笑意盈人,没表现出任何一样,唯一有杀伤力的,只有那听起来柔和又低沉的话语:“那些属相不合,不宜添子嗣的谎话,下次本宫不想再听到了,也不想看到你在用你那拙劣的手段对我使什么花招了。如果你识相点,就乖乖的,否则,我有方法让你嫁给一个能使你郁闷一生的男人!”

作者有话要说:本章补全了,以后每章的字数可能会有所增加。

再唠叨一句,留爪啊留爪

11

11、夫妻夜游 ...

顔子晴接连几天没有出房间,顔夫人勒令她闭门思过,包括三姨太,也一同受罚。

家里忽然安静了许多,平时饭桌上,言语最多的就是顔子晴,她的离开,直接影响人应该是秦晓渔,大约得了一回教训,忽然老实了许多,前几日的得意随着顔子晴的受罚而收敛了不少。

西晏倒成了饭桌上言谈的主力军。顔夫人大约对诚亲王的小儿子甚有兴趣,时常旁敲侧击的询问。这反而让西晏略有为难,说到底她只是为了给顔子晴一个教训,至于保媒拉纤这种事,她并不想做,何况顔子晴还小,对爱情的认知不够清晰,也许她早已认定了她表哥,在她没彻底想清楚之前就将婚事定下,对她来说一定是种巨大的打击。西晏还不想做那个恶人。

一直到冬至那天,西晏才终于见到皇上,从纪尧尘降敌开始,皇上似乎有意避开她,不管她如何请求,都不曾得到召见。

冬至这天,皇宫内院设宴,王宫亲贵们齐聚一堂,西晏才得以远远的见到皇上。接近三个月的时间,他显得憔悴了很多。西晏曾经在心里骂过他,也怨过他,可见面的时候,父皇从小对她的宠爱依旧历历在目,怎么也恨不起来。

“西晏,顔家是目前能保你平安无忧的最好归宿。很多事,父皇不方便对你一个小丫头讲,但以后你会明白父皇的苦心。”皇上眼神里饱含深意,他头上的白发似乎在这段时间里添了许多,整个人越发显得苍老,瞳孔里幽深而沧桑。

“父皇,女儿想替四妹和亲。”西晏将自己近来一直在谋划的事说出来,内心竟有种莫名的兴奋。

隆德帝目光凝固了片刻,忽然失笑:“为了纪尧尘吧?”

西晏不语,低着头已经表示默认。

“为了他连父皇都可以不要,果然女儿大了,胳膊肘都是往外拐的。”隆德帝无奈的摇摇头,明黄的龙袍衬的脸色并不好,“可是父皇不可能答应你。”

“女儿知道这有些荒唐,可我这辈子最爱的男人就是他,他是女儿的驸马…”

“现在顔子昭才是你的驸马。”

西晏赶忙摇头,垂下眸子道:“女儿知道父皇为了保我,才把我改嫁给顔子昭,这门亲事原本是四妹的,因为这个,四妹现在轮到和亲北岳。西晏和她从小感情一直很好,怎么忍心看她嫁到这么远的地方?”

“任性!”隆德帝低声呵斥了一句,眉头蹙紧,“两国邦交,岂是儿戏?你还想女嫁三夫,去北岳尝试一下做太子妃的滋味?!为了你一个人的相思之苦,你要顔家脸面扫地,要南川陷入险境吗?!”

“女儿不是那个意思!”西晏急的赶忙否定。

“父皇只给你一个忠告,安安心心的在顔府,平平静静的过日子。以后你就会知道,安稳的生活才是最重要的,是万贯家财也换不来的!”隆德帝说到最后,声音低的几不可闻。这让西晏隐隐的感觉到似乎将会有事发生。

宴会的隆重超乎西晏意料,歌舞升平,一片盛世景象。皇宫贵戚按次序坐定,欣喜的等着今天的演出和盛宴。

先帝凯彰帝在位时,南川是普天下极为强盛的国度,经济的繁荣,军事的强大,成就了霸主地位,却因为挥霍自大,鼎盛之后逐渐显出颓势,吏治的腐败严重,各地出现亏空,兵营也疏于操练。隆德帝即位之初,曾锐意改革,想走出一条中兴之路,事实证明,朝中各路亲贵大臣派别不同,意见不一,利益的牵扯,使得变法举步维艰。

而北岳曾是荒蛮之地,却逐渐强大起来,可以和南川抗衡,甚至可以牵制南川。

珍馐美味当前,西晏竟一点胃口也没有,父皇这条路走不通,她要自己采取方法,要赶在二月初四公主和亲队伍出发前,把一切安排妥当。

顔子昭就坐在西晏身旁,似乎胃口极好,边看着表演,边品尝菜肴,兴致高涨。台上演到精彩时,顔子昭会跟着大声叫好。

“粗俗,你叫这么高做什么?你看周围那些亲贵们,可都在朝咱们这边看。”西晏浑身不自在,适时的碰了碰顔子昭的胳膊提醒他。

“看戏理应如此,京城最有名的戏班子都来了,平时在宫外,想看还没的看,这回总算了过了瘾。”顔子昭几乎要站起来拍手。

“子昭哥哥!”旁边桌的六皇子西旻见顔子昭如此兴奋,也跟着效仿,一时间一唱一和,一大一小,“什么时候带我出宫玩?上次你可是答应过的。”

顔子昭和六皇子西旻严格的说算是表兄弟,他是顔贵妃的儿子,平日里就和顔家人走的近。不过今天顔子昭可没有爽快的答应,反而端起架子来:“你这小子,带你玩可不能白带,我可是有条件的…”

“什么条件?”西旻还小,轻松就上了当,眨巴着圆溜溜的大眼睛等着顔子昭说。

“今后改口叫我‘三姐夫’,我就带你出去,否则…”

“三姐夫!”西旻叫的异常爽快,仿佛生怕他反悔。

“嗳!”顔子昭结结实实的答应了一声,看起来极是满意,伸手抱起西旻,惹得他咯咯直笑。

倒是西晏急了,用胳膊肘倒了顔子昭一把:“你少自作主张了,西旻是皇子,又这么小,不能随便带出宫,万一出事,你有几个脑袋担着?!”

“我是顔家的人,尚不怕这个,你担心什么?”

“我…”

“听说你跟我姑母历来不合,应该更不担心才对。”

西晏被他说的哑口无言,白了他一眼不再理会。

宴会□迭起,到最后宫里升起了无数灯盏,照的天空亮如白昼。灯火辉煌的宫殿,仿佛又回到南川的鼎盛时期。听宫里的老人讲,在凯彰帝在位年间,曾为肃景皇太后过六十大寿,当时宫里热闹的景象空前绝后,几乎整条过寿街都由金子铺成,点亮无数明灯将宫殿内外全照了通明。

尽管西晏认为那仅仅是传说,可如今真的是昔日繁华不见,节俭治国的背后,只是一片虚空在支撑。

宴会结束后,顔子昭派了府里的人来接,宫门外挤满了亲贵的车马,一时间竟有些混乱,冬至的天气已然寒冷,宫门的甬道塞满了人,都赶着尽快回府,宫殿正门元川门外仆呼其主,父呼其子的声音此起彼伏。

西晏不多功夫已经被挤散,被行人推挤着朝前走。过了好一会,忽然一只手臂在暗夜里圈住了她的肩膀,没等她反应过来,已经拉她上了一辆马车。她这才看清是顔子昭,只是车里还有一个人——六皇子西旻。

西旻显得兴奋极了,几乎在车里手舞足蹈。反而西晏情绪不甚好,皱了皱眉头:“六弟,你这时出宫,父皇和顔贵妃怪罪下来…”

“姑母那里,我已经安排妥了,明天一早把西旻送回来。”顔子昭帮着西旻回答。

“三姐!三姐夫说,今天带我们去个很特别的地方!”西旻显得异常开心,乌溜溜的眼睛显出期待的神采,看来是被那皇城高院憋闷了太久。

“六弟不要听他胡说,要多听师傅的话,少跟着你表哥学。”西晏还是决定把他拉回正途,尽管顔贵妃和她向来有隙,可六弟毕竟还是自己的弟弟。

“师傅好无趣,在书房里念书的时候我听的直打瞌睡。我讨厌读书!”西旻倒是直言不讳,说的小脸气鼓鼓的,伸手拉着顔子昭的衣襟,似乎很是信赖,“我喜欢三姐夫教我。”

西晏知道书房必定是枯燥的,每个孩子都厌恶,可她绝对不信顔子昭能把他教出什么能耐。

“顔子昭,你休把六弟教坏了,他若学成你这些毛病,今后还得了?”

顔子昭不满,回头瞥了西晏一眼:“我这样又如何?西旻的师傅勒令他读的书,哪里是他这个年纪能懂的?”

西晏也无法帮那些老先生说好话,只好沉默的跟着车走。过了大约一个时辰,顔子昭将车停下,招呼西晏和西旻下车。

车外寒风很大,空气干冷,到处都被冰封了,而月色却皎洁的醉人。西晏这才发现已经到了江边,过了江原本也是南川的国土,近年来北岳势力日益扩张,眼看就快和南川划江而治。

月光照在坚实的冰面上,映出一片寒光,江上停着一艘船,显然被冻在了冰上,周围空无一人。

西旻已经乐的蹦跶,直夸这景色好,而西晏却若有所思,平时渡江要经过轮渡,且水流湍急,现在这个季节,江面已经连成陆地,结实的可以跑马车,如果选择现在渡江,也许是个好机会。

“那艘船是废弃的战船,里面什么东西都没了,只是还坚固的很,前几天我发现这里已经冻的结实,差人把这艘船里打扫了一下,生了火炉,又放了些粮食和腊肉,打算等府里待腻了,过来逍遥几天。”顔子昭伸着懒腰介绍着,“怎么样?上去看看?”

西旻高兴的直点头,被顔子昭一把抱到肩上坐稳,又伸手扶西晏,三人小心翼翼的登上冰面,朝着船的方向走去。

明朗的月光使得三人的身影在冰面上拉的很长。西晏开始反对顔子昭扶她,只是脚下极滑,走了几步不稳,只好任他搀着。

“外面看起来像战船,里面看着像花船,还有熏香的味道,莫不是从前带了哪个粉头来寻欢作乐?”西晏故意出言讽刺他。

“整个京城现在谁人不知我顔子昭娶了个有名的悍妇,我每日战战兢兢,提心吊胆还来不及,哪有机会寻欢作乐?”顔子昭说起来似乎还透着委屈。

“三姐,三姐夫!这条船真漂亮!还能看到这么好的景色,咱们就住在这里吧!这里比宫里有意思多了!”西旻在船上到处跑,俨然对这里新奇的很。

“你今天把我带到这里来,不会只是想让我看风景赏月的吧?”西晏反问,在她眼里,顔子昭的怪异举动,应当是有源头的。

“看来你很聪明。”

“一般般。”

“不过你的丫鬟柳絮似乎没你这般才智。”

西晏愣了一下,不知道他想说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