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成气的东西!为了一个丫头闹死闹活。”欧阳沐凡将脸拉得老长,眼神越来越凛冽,恼道“一个丫头,他担心什么?以为我会将她吃了不成?我现在哪动得了那死丫头?”

“所以,丫头的事暂时搁下吧,眼下最要紧的是替他找个女人回来。”欧阳寒眸中闪过一丝诡异,冷笑问“杨全不是有个女儿么?”

欧阳沐凡醒悟了,大笑道:“甚是甚是,我明天便叫人请她母亲与她过府一叙。想必,这种事,杨全也愿意谈谈。”

光亮的柚木地板,几乎找不到一丝灰尘。酒红色的墙壁搭配白色木门与窗框,更是亮得耀眼。几个缎面抱枕搁在沙发上,随意且大方。房子南面那块约有20亩的花园里,不少人更忙碌地在除草及整理池子。

夏妓正在替雪松、香樟等树除草。抹了抹额上的汗,低声问“老爷今日倒是做什么?劳师动众。很久都不曾这样大整理了。”

“大户人家都是这样。”一旁同样在除草的丫头随口答道。又嬉笑地说“二少都不让你做事,你倒好,自己跑来找事做。”

“不习惯呆着,总得找些事做。”夏妓浅笑,脸上顿时现出两个可爱的酒窝。丫头倒是笑得更厉害,促狭道“你呀,就是享不得富贵,天生的劳碌命!”又一脸暧昧地问“这次,二少可是很恼你,整天在说,竟然敢不告而别!”

“他脾气太大,没事别惹他!”夏妓颇有些无耐,二少纵然恼她,找到机会,她还是会走!

“岂止是脾气太大,何总管今天都让二少训了半天,说是再有下次,非要剥了他的皮不可!”

“我出走关何总管什么事?”夏妓疑惑不解。

“哈哈…”丫头笑得眼泪都流了出来,“二少说,他没看牢你,是祸首!要是还有下次,他第一个找何总管算账!”

夏妓笑得更大声,将草扔去旁边的筐里,说“二少就这脾气,刀子嘴,豆腐心。”丫头脸上的笑容凝结,呆呆地盯着夏妓身后,回过神来,才起身,不安地叫道“二少!”

欧阳修只是冷冷地“哼”了一声。见夏妓不出声,才拉下脸吩咐丫头“你先走,去洗池子!让她自个儿除草!高兴做事我还拦着她不成!”

“是…”丫头毕恭毕敬地走出草地,朝前头的池子走去。见没人,修才闷闷地开口“你整天都躲着我做什么?是不是把我当成了怪物?”

“我没躲着你!”夏妓脸微红,昨夜的那翻话,她一字不漏的听进了耳。若她死,他也不活了?不知是不是真心话?

修将她的神情看在眼里,蹲下身子,挽上袖子,无聊地扯着草“你可别以为我会喜欢你,昨儿的话,只是唬大哥的。若不然,大哥不会尽心去保护你,那样杨全的仇家肯定会将你宰了。”又轻笑“我可不想你这么早死,你死了,这家子丫头谁肯让我抱?”

“你若想抱谁,娶做姨太就是。反正…你的身份地位,娶二三十个都没人敢讲你半句闲话!”她的声音有些愤然。就知道不是真心话!

“去你的…”他努了努嘴。

“才去你的!”她将草扔在他身上,嗤笑了一声“别人怕你,我可不怕你!刀子嘴,豆腐心。”

“小丫头片子,再扔,我将你皮剥了!”

“这话,我听腻了!要剥趁早!从小讲到大,就没见你敢剥!”

“那你信不信我将你衣服剥了!”

夏妓顿时窘得想找个地钻洞,慌忙低着头,脱口说“你敢!”

“哈哈!你说我敢不敢?”修顿时大笑,岂料手却太过用力,拇指被利草割伤了,不由“啊”了声,垮下脸“出血了!都怨你!”

夏妓抬头,急急拉过他的手指,用力地吸着伤口。

“你做什么…”他脸色顿时涨得通红,心怦怦跳个不停。连忙推开她“像个吸血鬼似的。也不知道害臊!哪有这样处理伤口。”

“若不是这样,伤口会流血不停!”这个小伤口,也不会流个不停,但她就是紧张了些。

“不用了…”他将衣袖放下,俊脸更红,握着自己手指,结结巴巴地说“我…先…走了!”又回头大声说“你小心些,别将自己手割伤了!”

“呃!”她也窘得很呢!

第16章:怎会相见(2)

第16章:怎会相见(2)

客厅的沙发上,欧阳修只是握着自己的手指,傻愣愣地坐着,笑个不停。她亲了他!她竟然亲了他!也不算亲啦,只是亲了手指,不过…他却兴奋极了!他将拇指放在自己心口,“砰,砰!”一下又一下,跳得好有力哦!又伸手,缓缓地抚上自己的脸,哦?怎么像火灼般的滚烫?她只是亲了他的手指嘛,干嘛这么激动?对啊!干嘛这么激动?可一想到她亲了他的拇指,他的心便跳得更快了,似乎想急跃出口!

下人在一旁好奇地盯着他,议论纷纷。

“二少,这是怎么了?傻笑什么?撞邪了?”

“我觉得也像是中邪了!”

“何总管,你说二少是不是撞邪了?”

何总管一惊,慌忙跑了过来,急急地唤道“二少!你这是怎么了!可别吓我!”

修,定定地看着自己受伤的拇指,傻笑得更是厉害。

“二少!”何总管双腿直挺挺地跪在地上,“啪”响了好大一声!修蓦地回过神来,不悦地盯着他,问“你这是做甚么?好好的跪在地上?”

“谢天谢地!”何总管双手合十,拜了拜“没有中邪,还好没有中邪!”

修嗤地笑出声“你这是做什么?我又没死呢,拜什么!起身吧!若让父亲瞧见了,又说我凶下人了!”

“不是,不是!”何总管连连摇头,起身,莫名其妙地望了眼修的手指,倏地尖叫“天啊,受伤了!”又对那些在一旁低聊的下人斥声道“你们眼瞎了,还不赶紧替二少包扎伤口。若是感染了,如何得了?一个个只知道偷懒闲聊!”

修好气又好笑地盯着他“这点小伤包扎什么?”又看着大拇指,傻笑了二声,“若真将它包扎了,我便看不到了,到时,真会将你骨头拆了!”

“二少,你今日…”今日怎么变温柔了?连骂人都是笑!不可思议!这主子还真难伺候!何总管将话硬生生吞咽回肚,只是哈下腰,点头“是,是!不包,不包!”

修笑着喃语“我的脸,从来没有红过!”

何总管嘴角一抖,死命忍着笑“我想也是!”

修声调上扬,自言自语地说“我心情也从未这么好过!”

“我想也是!”何总管嘴角抽动,快忍不住了耶!二少今儿个是怎么了?问这些白痴的问题?一点也不像他!

“我的心,也从来没有跳得如此厉害过!”修对着手指讲。

“我想也是!”何总管脸都憋红了,终忍不住笑出声!他偷觑了一眼二少!还好!二少正傻傻地自言自语没发现。

“我…”见二少想再说,何总管连忙打岔“二少,我先下去了,有事叫我!”再不赶紧逃,他真是会活活憋死!修没说话,只是依然看着手指,傻愣愣地笑个不停!又自言自语地说“我可能很喜欢她了。”又一脸恍惚地直摇头“不止喜欢这么简单,为了她连命都可以不要,又怎会是喜欢!”

他用力地攥着手指,问“那你说说,我是怎么了?”又傻笑着回答自己道“是爱嘛,真笨!”又将俊脸一沉,失落地说道“可是她想走,想离开我…她竟然敢弃我而去!可恶的女人!我才不要爱她呢!绝对不要!”

欧阳寒刚从楼上下来,见修傻呆呆地笑,便问:“什么事让你这样高兴?”修依然盯着自己的手指,一瞬不瞬。欧阳寒微蹙眉宇,坐到他一旁,说“清醒些,今天有客人到。”

“喔!”他愣了半天,终于回过神来,好奇问“今儿个谁要来?弄这么多事。下人会很辛苦!”欧阳寒摇了摇头,接过下人递来的茶,饮了几口才冷冷问“是怕辛苦了下人,还是怕辛苦了夏妓?”

他怔了怔,随即浅笑,“都一样,一样…”

“一样?”欧阳寒毫不客气地笑出声,“怎会一样?你对别人可没这么友善过。”

“到底是谁要来?”修转移话题。

“一会你就知道了。”

第17章:怎会相见(3)

第17章:怎会相见(3)

夏妓做梦也没想到会再碰见林清!她不是死了么?为什么此刻正呆在客厅与先生、大少、二少谈笑风生!她多希望这只是幻觉!可林清实实在在地出现在她面前!竟然没死?她竟然没死?老天爷为什么只保佑坏人?这不公平!她明明记得自己的刀插进了她的身体!可是…她竟然没死!

她眉头蹙得紧紧,手更是使力地端着手中的盘子!但盘子依然抖得厉害!永远也忘不了,林清曾死力地打她,然后恶狠狠地说:夏妓,你的娘,是个妓女,而你,是个死人生的。将来也是个小妓女!

也清晰地记得,那个女人曾大笑着说:夏妓呀!我就教你识二个字,你可要记清了,就是妓女这二个字!当别人问起你识字时,你也可以说识得二个字!

她更忘不了,那个女人曾拿烙在她的左肩,印了二个字,同样也是:妓女!

那种耻辱,到死,她都会记得!可是老天竟然保佑这样一个女人!一个狠毒至极的女人!

“还不快将茶端过来!”修见她,便急忙唤道“有客人在,你还在发什么愣!”

她猛地回过神来,定定地盯着林清,但腿依然止不住地哆嗦。原来从门口到客厅的这段路是这么难走!林清更是瞠大双眸,一瞬不瞬地看着她,片刻后,才惊惶地尖叫“秀,你竟然没死!是不是碰到鬼了?你竟然没死?不…不…”她更是死力地抱着头,大声叫道“你果真来找我了,这些年来,我天天被你噩梦缠身!现在,你终于来找我了!”

秀?夏妓冷笑,她当然知道自己与母亲神似!这一点,玉凤姨早早便告诉她了!她的母亲是那么美丽,那么温柔善良,甚至连一只蚁虫都不忍心踩死!可是这样一个好人竟然被她最信任的姐姐害死了!她想,母亲死时,肯定是万分不甘,所以才会将她生下来!

她依然死死地攥紧手中的盘子,朝林清走去。紧张的心化成了一团怒焰!

“不要过来!你不要过来!”林清惶恐地缩在沙发上,倦成一团!

“你不是说,从不怕我的母亲么!”夏妓不顾一屋子诧异的目光,怒火升到了极点。林清竟然怕她?真是可笑了!她竟然也会怕她了?!

她将手中的盘子用力摔倒在地,咬牙切齿地盯着她,一字一字问“如今你倒是怕些什么!?我的名字可是你取的,你忘记了么?”又扑上沙发,死力地攥着林清的胳膊,咆哮着问“你看清楚,我是夏妓!死人生的孩子!我母亲已经死了,被你害死了!”

“秀…”林清喃喃自语,脸色更是惊惶地大声说“秀死了!我亲眼看着她死的!”又大笑说“是的,我不怕她!一个死人,有什么好怕的!”又哭丧着脸,一脸迷茫地说“可是,她夜夜来烦我,来我梦中烦我!我怕她了,真怕她了!她的贱女儿,也不愿放过我!她用刀子杀我,她竟然想杀我!还好我命大,没有死!”

夏妓的手,再也忍不住,死死地掐着她的脖子!恨恨地说“你为什么不死!为什么不去死!八年前,你就应该死了!为甚么还不死!”

林清死死地在沙发上挣扎,那身真丝织锦缎做的粉底银菊花旗袍在夏妓看来,更为刺眼,也更为恨!她的母亲,也最喜欢这种衣服,这个女人,又有什么资格穿!她不配!是的,不配!

“夏妓!你做什么,快放手!”

“夏妓!”

恍惚间,她只感觉到身旁有人在拼命拉开她的手,可是,她什么也听不到,什么也看不见!天地间,除了这个女人,她再也感觉不到其他!只是竭尽嘶力地吼道“我们同归于尽吧!让我们一起去死吧!我们一起死,好不好?!”

林清渐渐不再挣扎,夏妓眼神幻散的盯着她的脸,左看右看,心想:死了吧,这次应该是死了!她的手逐渐松开,大笑地说道“你死了,终于死了!我的母亲终于能安息了!”

“夏妓!”有人从身后紧紧地抱住了她,在她耳边温柔地说道“冷静下来,冷静些。一切都会过去的,冷静下来…”

她使力摇着头,意识逐渐模糊。那是二少的声音,是的,她听到了!她缓缓地从沙发上起身,全身似散架般地靠着他,泪眼迷离地说“我的母亲…能安息了!”

修,紧紧搂着她,心酸道“是的,她终于安息了!”

她的脸上,终于有了丝欣慰的笑容,最后,意识一片黑暗,昏死了过去。

第18章:月已残(1)

第18章:月已残(1)

房间里,修跺着脚,来来回回地走了不知道多久了。下人都哆嗦在房子一角,不敢出声。修火冒三丈地瞪着他们,恼道“饭桶!都是一群饭桶!你们都杵在房里头做什么?赶紧给我滚出去!”

他们面面相觑,齐声应道“是…”

“二少…您请冷静些…”何总管见状走上前来,劝道“夏妓不会有事的,只是昏了过去。您别太着急,已经给李医生电话了!他正在尽快赶来。”

“什么叫不会有事,她明明昏迷不醒!”修如同一头被困住了的野兽,眼中泛着骇人的寒光,暴跳如雷地骂道“医生是不是死了,怎么还不来?若是她有什么意外,我绝对让他们站着进来,横着出去!还不快去催!迟了,我将你的皮也剥了,信不信?”

何总管赶忙说道:“我这就去催!马上去催!”

“站住!”修想起了些什么,蹙紧眉吩咐道“将那个有名的法国医生也叫来。”

何总管勉强一笑,声音细若蚊子般,说“二少,只是昏了,不用去劳烦法国医生了罢!况且我去请他,他也未必肯来。”他声音虽细,修却听得一清二楚,脸色倏时变了,搬起旁边的椅子就向何总管砸去。何总管眼尖,见椅子砸来身子连忙一闪,脚顿时直发软,连忙说“这就去请,这就去请…”

修盯着床上昏迷的夏妓,觉得自己从来没有这么疲惫过。他的手依然在微微颤抖,心也揪得死紧。刚刚一幕令他震惊至极。好惧怕,他生怕她会一睡不醒。他颤抖着手,将她的双手紧紧合住,唇齿微颤地说“有我在,任何人也别想伤你。若是真有人要伤你,我会让他死在我眼前!”又咬紧牙,一字一字咬得格外重“即使我的父亲,也不能伤你!”

片刻后,何总管带李医生走了进来。修见他便吼道“这么晚才来,若是重伤,岂不是性命不保了。”李医生,与欧阳沐凡年纪差不多大,是欧阳家的私人医生。对修的脾气也了解,只是歉涩一笑“刚刚去隔壁房间替先生诊了其他人,所以来晚了。还请二少见谅。”

“什么!”修的脸色更阴沉,冷冷地问“那女人还没死?”

“没,只是昏了过去。她本情绪就不怎么好,又被人掐了脖子,不死已经算命大了。现今还昏睡在床上。先生说正通知她的家人前来。”李医生拿出医箱,替夏妓检查,过了一会,才说“没什么大碍,只是刺激太大,昏了过去。过一会,应该就会醒了。”

修见他收拾医箱,将怀里的手枪掏了出来,对准他的头“若想走,我会让你横着出去!你大抵可以试试看!我敢还是不敢!”

“二少!”何总管一惊,大叫道“使不得,枪可不是拿来玩的,这…这…”

“不救醒她,你休想走!”修不顾何总管,只是一脸固执地盯着李医生。又扣动扳机,掉转枪口,对着花甁连开二枪,“砰”的连着二声,瓶子碎成满地。他手中的枪重新对准李医生的脑袋,冷冷地说“她不醒,你的脑袋就会像这瓶子!”

李医生早已吓得脸色惨白,怔了半晌才回过神来,将手中的医箱重新打开,急急说“我这就替她诊断,二少别急,我不走,不走…”又哭笑不得地重新检查了一次,小心翼翼地瞥了眼二少,细说声“可是…她真的只是昏过去了…她真的…”余下的话,他不敢再说了。又转口道“先生那里还需要我,二少…我可不可以…”

“我跟你一块去!”修不容置疑地说。又吩咐何总管“派人去将法国医生接来,若他敢不来,我会亲自去接他!”他最后一句话咬得极重,何总管脸色惨白地急忙点头“是是,我这就派人过去!”

修阴沉着脸,踏出房间,一脚踢开隔壁的房门,将李医生唤了进去。欧阳寒见他进来,便锁着眉头,问“夏妓怎么样了?”

修沉默不语,只是站在床头盯着同样昏迷的林清,面色恐怖得吓人。指着她,咬牙切齿地说“李医生,给我治好她,千万别让她早死了!”

李医生将身子站得直直的,大气都不敢喘,只是求救地望着欧阳寒!欧阳寒顿时会意了,只是对修说“医生刚给她诊治过了,说是没什么大事。”又对李医生一脸和气地道“你先回去吧,有事,我会派人去找你。今儿的事,记住别对外人提起。”

“是!大少爷,那我便回去了。”李医生恭敬地点头,舒了一口气。大少还是比二少好讲话,向大少求救还是没错的。修听这话,只是冷冷地瞪着他,阴森地问“夏妓还未醒,你要回哪里去?”

李医生身子又一僵,哭笑不得地望着欧阳寒“大少爷…”欧阳寒嗤地笑出声,对他摆手“出去吧,有我在,他不敢放肆。”又对修说“父亲正在对杨全赔不是,你若不想将事情闹大,便乖乖地听话。若想夏妓死,倒可以依你性子闹事。”

欧阳寒将手插在裤袋,懒懒地瞥过床上的林清“幸好今儿个她女儿没陪同前来,这事闹大了,对我们所有人都没好处。毕竟她也是杨全的夫人,这事若传了出去…”

“我想,暂时还是传不出去,你与父亲不是算计好了么?我相信她是杀夏妓母亲凶手这件事,你们会替她瞒住。狼狈为奸,你们最在行!不是么?”修冷冷地睨了他一眼,便朝外走去,一双拳头攥得死紧。小时候对他保护宠爱有加的大哥,已经不在了。眼前这个男人,令他陌生又熟悉。

欧阳寒脸上的笑容敛了下去,只是沉着脸,不说话。心中思潮起伏,修…大哥,依然是以前的大哥。只是,你不曾了解…

第19章:月已残(2)

第19章:月已残(2)

黄昏的光线从半遮的窗帘中洒了进来,修站在窗前,仿佛石雕,一动也不动。他记得,小时候的大哥,是那样的好。现在的大哥?除了帮父亲杀人,还会些什么?杀人是什么感觉?他不知道,只知道大哥随意的一句话,便可以了结无数人的性命。权利?他冷笑,权利果真是好东西,可以让人又敬又怕。只要有必要,为了它可以放弃一切?他又苦笑摇头,是的,不值得。不值得为了权利放弃亲情,友情,当然也包括了…爱情!

他的目光移到床上昏迷不醒的夏妓身上,更是黯沉无光。他的爱情,又是否能够有始有终?门“吱”地被推开了,何总管带医生与护士走了进来,小心翼翼地说道“二少,这些医生是大少爷安排的。”

修依然呆呆地盯着床上的她,半晌,才声音嘶哑地说“你们快替她看看吧。”医生是外国医生,对他点了点头,便替夏妓诊治。过了一会,才操个半生不熟的中国话讲“她受到刺激,所以才会昏迷不醒。休息些时日,便可康复了。”又给夏妓打了针,说“一会便可以醒了。”

修没吭声,只是颓废地坐到一旁的红木软榻上,闭目歇息。何总管见状,便说“我先送医生出去。二少,你一天未吃东西了,一会我叫下人准备些给你送来。”

他只是疲惫地说道“我吃不下,替夏妓准备些粥,叫厨房时刻准备着,若她醒了,便送来。”

“可是,您一天未进食,若让先生知道了,可不大好。”

他蹙紧眉,手撑着头,没出声。何总管见他这样,也不好再说什么,只是将医生送出去。

头好昏沉,好像被千斤大石压着,难受得说不出话来。朦胧间,她似乎看到了母亲,那相似的面容,哀凄的眼神都令她更难受。可是四周陡然又是被一片白雾笼罩。

“母亲…”她茫然地四处寻找,却一无所获。

“夏妓…”这声音似乎从天上传来的,缥缈得不真实。她却记得这声音,这是二少的声音。他搂着她时,也是这样的唤她,他说:夏妓,你一定要冷静,一切都会过去的。

是的,一切都会过去的,从她疯了似的掐着林清的脖子开始,一切便过去了。那个罪该天遣的女人已经死了,不能再折磨她了。

可是,她却感觉到很累,很想睡了…她多想躲去母亲的怀里,说,母亲,我好累…我可不可以睡了便不再醒了。只是,她的母亲,早已经死去了…死去了…

她惧怕地搂着自己,心想,已经没有任何人可以依靠了…

二少的声音从遥远的地方断断续续地传来,她似乎听到他说:有我在,任何人也别想伤你…

那是真的么?二少…

她挣扎着起身,拼命地向声音的来源走去。恍然间,似乎看到了二少的身影,她使力地朝前冲去,那身影却愈来愈远,最后…终消失不见!

“不要扔下我,为甚么人人都要弃我不顾。”她摔倒在地,嘶哑地尖叫…

夏妓动了动眼皮,渐渐转醒了过来,她用手抹了抹眼角,泪痕犹在。自己是几时哭了,她都不知道。只是知道,那一切都是噩梦。她想,幸好那只是梦一场。

夜色似乎深沉了,除了墙头的的钟发出的滴溚声,她再也听不到任何声音了,四周是死寂的安静。床边的立灯发出幽幽的亮光,她看清了房里的摆设。吃力地坐起身,岂料,刚起身坐着。那眼泪却哗啦地淌了下来。她硬挤出一抹僵硬的笑容,安慰自己,可能是刚才梦里未流干的泪,现在才流了出来。只是,为甚么…她会哽咽出声?

修本是累得慌,想躺在红木软榻上歇息的。不料却睡着了。幸好,听到了夏妓的哭声便醒了。他起身,坐到床边,轻轻搂着她。安慰地说“一切都过去了,不要哭了。”

“那个女人死了么?”她抬起头,泪眼迷离地盯着他。他微微怔了怔,手轻拍着她的后背,只是说“别理这些了…”他不敢说出真相,那个女人没死,是的…不敢说出口。他生怕她的情绪会再一次失控。若她知道救的是仇人的老公,想必更加难受了。

她也没再逼问,只是将身子靠着他,好半天,才哽咽说“不要离开我好不好…?”

“好…我永远都不会离开你。”他的声音微微嘶哑,眼睛里也陡生迷雾。轻轻地亲了下她的额头,说“一辈子都不会离开你。”

“可是…我梦到你离开我了。”她将头死死地埋在他的怀里,不想再离开了。却又责备地问“你为什么在梦里要离开我?知不知道那样我很恐惧。四面都是迷雾,我愈向你奔去,你走得愈快。”

“傻瓜。”他浅笑,泪却沿着脸蜿蜒而下。

窗外,月已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