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没死,如果人那么容易死,就不会有千古艰难唯一死的话。
我饿,狼吞虎咽吃面包,上面长了几块青灰色的斑,掰掉继续吃。
吃完我打着干嗝,拉好被子和上面杂七杂八的衣物,睡了。
再睡醒的时候,我终于有力气爬起来。梳通头发,我拿矿泉水瓶去打水。回来时,在狭窄漆黑的通道上我被人撞了,水瓶骨碌碌掉下去。
“DUE。”我轻声骂,慢慢挪过去捡。
有只脚抢在我前面,踩在水瓶上,那么一辗,劣质的塑料瓶破掉,水汩汩流出来。
我愣住,有那么一刻,我觉得我多么像那塑料瓶,经不起轻轻一脚,破了烂了。而无情的脚,明明知道它薄弱得经不起任何外力,却仍不肯放过,反正花不了他多少力气。
我抬头,对方庞大的黑影,把整个我笼罩其中。
我跳起来,我踢我捶我咬,我骂我哭我吐口水。
等对方狼狈地把一个近于半疯的女人从身上掳下来,他和我,已经同样精疲力竭。
“疯子。”他半坐在地上,靠着墙,喃喃说。
“我DUE你。”我整个倒在地上,喃喃骂。
他比我先恢复,起身,俯向我,伸出一只手,“起来吧。”
我看见双似曾相识的眼睛,。
我记忆力很好,当我做销售时,我记得每个客户的名字、生日和爱好。
“大蜘蛛。”我喃喃道。
那只张牙舞爪的大蜘蛛,纹在胸口的黑色大蜘蛛,把酒醉的我丢在酒店的臭男人。
他没听清楚,凑近我,“你说什么?”
唾!
我唾他满面花。
他提起脚。
你踩啊我让你踩有本事踩死我不要偿命。
躺在地上的我,奄奄一息,剩胸口半截气。
他审度后觉得交易划不来,
“扶我起来,否则我告你故意伤害。”我微弱地哼。
他转身就走,把我留在黑暗中。
我是摊烂泥,悠然自得睡在地上,好吃不过饺子,舒服不过躺着。
活着,躺着,还想怎么样。
后来王亮跟我说,没见过比你更无赖的女人,果然属小强的。
我鄙视他,没见过比你更不像男人的男人,两次,两次把同一个女人丢在孤立无援的处境。
他笑,知不知道有个词,咎由自取。跟陌生男人开房,有什么遭遇都不要怨别人,所谓地狱无门你偏进。还好你那天赖的是我,我看你长得不错马马虎虎从了。换别人,酒啊药啊,把你折腾死都没地方告。把你卖了还是轻的,说不定就玩死你。女孩子,要自爱,别把希望寄托在别人身上。
我知道他说的是真的,施蔷啊施蔷,你命大福大,必有后福。
他看看我,再说第二次你和疯子没区别,蓬头垢面,两只眼睛,动物般在黑暗中荧荧发亮。谁知道和你纠缠下去会出什么事,惹不起还躲得起。
我躺了很久,才爬起来摸回小间,再倒下,握拳告诉自己,有朝一日,我要把别人踩在脚下。
说着玩的。
也许将来有天我会抖起来,可那时又怎会有时间精力去踩别人。有空踩别人的,都是在泥塘里打滚的同类,反正身上已经够脏,也不在乎多溅几滴泥水。混得差,才需要从别人身上找感觉。爬上岸的,整整衣衫,对脏东西避远点,免得影响自己的高贵华美。
然而那时的我,只能用这些空洞的话鼓励自己,不要放弃,想想将来的好日子,亲爱的,会有那么一天的。
我理解别人所有的选择,相信每个人都是迫于无奈做出选择,选择看上去更好的,放弃不那么重要的。
我选择原谅王亮,只为一碗炸酱面。
居住在地下室另一间房的他,给我这芳邻送来了一碗道地的炸酱面。
“青豆嘴儿、香椿芽儿,
焯韭菜切成段儿;芹菜末儿、莴笋片儿,
狗牙蒜要掰两瓣儿;豆芽菜,去掉根儿,
顶花带刺儿的黄瓜要切细丝儿;心里美,切几批儿,
焯江豆剁碎丁儿,小水萝卜带绿缨儿;
辣椒麻油淋一点儿,芥末泼到辣鼻眼儿。
炸酱面虽只一小碗,七碟八碗是面码儿。”
我吭哧吭哧哭得像头猪。
第四章
男人都不是好东西,唱歌的更不是。
王亮告诉我。
我很直接地告诉他,我不是看见个把会唱歌的男人就晕得找不到北的女人,所以他不用担心我爱上他。
“我鄙视丢下女人不管的男人。”绝对真心的话。
虽然郑向南已成为我的EX,但他对我很好,过去是,现在也是。我欠他二千大元呢,能不觉得他好?再说那位有钱的同事,人家也没说要怎么样,是我自己愿意跟他出去。成年人要懂得衡量选择的后果,不能把我的倒霉推他身上。何况他教我读奢侈两字,经过他,我从《女友》进入《时尚》阶段。
对我来说,男人是个好东西。但是,唱歌的王亮不是好东西,这点我绝对赞成。
说着话我敏捷地摘下脚上拖鞋,向一只小强飞扑过去,一下两下三下,把它灭了。
“第一,你算女人吗?BH得一般爷们都比不上你。”王亮收拾掉桌上两只碗,面汤已经冷掉,飘着几星油花。我和他,经过核计,买桶装面不划算,不如买大包装的,偶尔打两只鸡蛋,又好吃又有营养。“第二,我没丢下你不管。我特意请你吃炸酱面,还喂你喝水。”
得啦,那面闻着香,吃起来死咸死咸。我喝了两瓶水,用1.25升的可乐瓶。
我搬着手指,问,“纹身痛不?”
他回头呲牙一笑,“痛啊,可痛了,痛得我没哭出来。”
神经病,痛还纹啊,看都纹的什么,五花八门的。果然,人家说爱打洞爱纹身的都变态。
他很文艺地说,“像你这样的人根本不懂,心灵的痛楚远远超过肉体的。为压制发自内心的痛苦,我们只好借助于施加在肉体上能忍受的痛苦。”
我撇嘴,几天下来,我已经知道他底细。他的常业是在一家三流酒吧唱歌,穿小背心挂粗金属项链露两膀子,嘛歌流行唱嘛歌,还不如人家女的卖座,至少女的可以跳钢管舞可以抛媚眼。这会看他的表情,活脱顾城上身,我缩了缩脖子,冷。
快春节了,工越发难找,不少公司已经准备放假,我心事沉沉地仰在床上。别指望回家了,没路费,我跟家里说的理由是和郑向南分手了,新处的男朋友今年不回家,想我陪着他。我妈有点不高兴,估计在想女生外向,但没说什么,嘱咐我孤身在外,多吃两顿好的。
我苦笑,天天吃面条,从康师傅吃到统一。
“我只有两天,我从没有把握,一天用来希望,一天用来绝望;…;我只有两天,我从没有把握,一天用来路过,另一天还是路过。”(许巍-《两天》)
王亮靠在门边吹着口哨和。
光看他侧面,挺迷人的,可惜他真滥。昨晚我想向他借水,走到门口听见里面动静。我不是无知少女,自然知道他在做的事,后来听见他和别人出去,两个人有说有笑,非常“尽兴”。
等过了春节,会找到工作,会有固定收入,我要离开这里,脏,乱,黑,地下室潮得受不了,整天见不到日光,光一只8瓦灯泡白天黑夜在空中摇晃。那时我要和他说再见,我和他不是同类,我也永远不要成为他的同类。
“啊你怎么把我的书用来盖泡面?!”我突然发现,电脑书的封面已经又软又皱,一本书眼看毁得不成型。他毫不在意地说,“它最厚最重,不用它难道用它啊?”他指的是我的管理书,上面掉满刚才的调料和油,我心痛得嘴都歪了,“你你你…没文化!出去!”他耸耸肩,不留情地指出,“你该感谢我,一天三顿给你送吃的,否则你已经烂死在这里,有文化的人。”我恼羞成怒,尖声叫道,“出去!”他调头就走,顺便把门重重拉上。
呯!
他这一走,消失了几天,我白天在街上浪着不觉得,晚上呆在那里就有点害怕,太黑太安静。他在好多了,他会带夜宵回来,说说当天晚上发生的趣事,杂七杂八,聊到凌晨二点才各自睡觉。我越发盼望春节早点过去,好找工作,最好能找到包住宿的公司,免得我独居得要出精神病了。我开始想听到人声,电视声,最好热闹得让人只会傻笑。
他是半夜回来的。
我听见沉重的脚步声,不像他的,赶紧爬起来,抓把扳手当护身符,说起来还是他给找的,因为有次聊到这里进进出出的人太杂了。
我听见喘气声,那一下立刻认出他来,马上开门,看他怎么了。
像和我打架那天一样,他半靠在墙壁上,疲倦地喘着粗气。
借身后房里的灯光,我看见他滴滴嗒嗒在流鼻血,眼睛不必说,青了一大块,嘴角裂开了,手啊腿啊好像都带了伤,就像刚从黑社会斗殴中回来一样。
我没问他发生什么事,像他这么臭的脾气,居然还活着反而是件怪事。我打了水,替他擦伤口,然而没办法,伤得挺重的,血染得毛巾上到处都是,洗也洗不清。最后只好告诉他,“我送你去医院,可能要缝两针,否则好不了。”他的肩膀,连皮带肉被扯掉了一块,“你有钱吗?”他无力地摇摇头,我狠了狠心,“我先替你垫,你要记得还给我。”
等去了医院才知道,我那点钱还不够,在这城市里我可举目无亲,帮不上忙。我吞吞吐吐告诉他,他示意我走远点他要打电话。我赌气站在急诊室门外,其实竖起耳朵努力捕捉他的每点声息,“对不起,打扰你。…可否…谢谢…改天…”
跟我说话是流氓,跟别人说话简直换了个样,礼貌客气,用词斯文得很。
后来真有人送钱来,我看那人不像和他认识,倒像职业司机,没想到他居然认识有钱人,一个电话能差动人,干吗还混地下室。
我胡思乱想间,医生已帮他包好了伤口,下巴和肩膀都缝了几针,挂两瓶水消炎。
趁他暂时不用人看药水,我去洗手间整理。刚才扶他来时,没的士肯搭,我们硬生生走了几公里来的,当中我把嗓子扯哑了,既叫他挺住也叫自己加油,他一一米八的大男人,我才八十几斤的体重,完全靠精神扛下来。我的脸上身上染了不少血,干了衣服上一摊摊褐色东西,腥,加上汗臭,比他好不了多少。
等我回到他身边,他刚和人通完电话。
我涎着脸,“什么人,对你不错嘛。”
语音刚落,他刷地坐起来,凶猛地盯着我,吐了一个字,“滚!”
第五章
哪怕午夜,急诊室仍然挤满人,挂水的,陪病人的,护士。他的声音惊动不少人,他们都向我们看来,大概以为他混道上的,又把视线收回去了。
我一口气堵住,悲愤得想到,我真是他妈的比窦娥还冤,人家至少因爱成恨,我这算哪门子的事。我自个穷得管不了自己,居然敢伸手管别人的事,好吧,赔了钱又赔面子。
和这种流氓地痞有嘛说的,翻脸不认人比谁都快。
我的嘴颤抖了几下,一句话也说不出,站起就走。没钱打车,我一个人走回去,亏我刚才不知哪来的神勇,自以为美女救帅哥,人家说不定会感动到以身相许。不不不,这种男人,送我都不要。
走着走着我才发现,我在哭。我难受得心都快痛死了,恨不得伸只手进去把心抠掉算了,还留着干什么。我越哭越来劲,干脆不走了,蹲在地上哇哇大哭。旁边偶然有人走过,不明所以,加快步伐走得更快了,怕管闲事惹麻烦。
看,是人都知道,就我傻没长心眼的,以为人家当你自己人。
第二天醒来时,王亮无声无息站在床前,我贴近墙喝道,“你怎么进来的,想干什么?”他轻轻一笑,“你那把锁,有等于无。起来吃早饭吧,我刚买的。”
我愁眉苦脸吃他带回来的叉烧包,甜中带咸的古怪味道,多么想念一咬满口流油的肉包。人就是这样,选择一条路,大方向不错,途中鞋里砂土难免硌脚,能忍则忍。
王亮的脑袋裹得也像叉烧包。
他很诚恳地说,“对不起。”
“啊?”我假惺惺地抬头,一面孔懵懂无知天真无邪,随后跳起来大骂,“你知道《流星花园》的名言不?如果道歉有用,要警察干吗?你摸摸良心,对得起我么?那么大个,我胳膊痛得抬不起来了。我的衣服,洗衣粉、水,都是钱,还有我的人工。最错的是什么?你对不起我!这年头有多少人会对别人好,你试试看,躺大街有没有人救你,对你好不知道惜福。”
骂着骂着我突然觉得我是世上少有的好人,善良,真挚,而他,辜负了我一片心!
我丢下手里的叉烧包,闷头钻进被窝,把被子拉过头。
“好了啦好了啦。”他靠我坐着,柔声说,“别生气啦。”
我性格中最好的一点就是不赌气,又不是我男人,扮痴发嗲要注意分寸。趁他现在内疚,我拉下被子,“请我吃饭,自助餐。”昨晚他把一叠钱塞进口袋,估计付完医药费还有多,我帮忙花点也不为过。
我们去吃了。为让这顿晚饭更值,我没吃午饭,也逼他不许吃任何东西,自助餐最高境界无过扶着进去扶着出来。
到下午王亮饿得奄奄一息,我也是。
为取暖,我俩各裹着条被子挤在一张床上。我说,“昨天为什么打架?”他嘿嘿笑,“你不老叫我地痞流氓,这种人打架还用理由?一喝多头一热就动拳头了。”我闭着眼睛哼唧,“你哪里人?东北?东北银都是黑社会…”“你呢?”“我,还用问?来自宇宙贝搭星的超级无敌美少女,白洞白洞,我们终将穿越白洞。”他笑得躬起一团,“我一直以为,只有五岁小孩才看那种没情节没内容的动画片。”我学口袋精灵的叫声,扑向他,“叽叽呀贡皮卡丘!”他避开我,却弄到伤口,嘶嘶叫痛,却还是笑。
闹着闹着我意兴阑珊,从前和郑向南在一起时,也是这么玩闹。原来,我浅薄到身边换一个人,台词还是老一套。他凑过来看我,温柔地,关心地,“怎么了?”我的心,像被猫爪挠了下,有点痒又有点痛,差点丢盔弃甲从了。幸亏设好的闹钟嚷嚷起来,“吃饭吃饭。”我推开他爬起来。他不知道刚才两分钟里我已经从食色还是食物里打了个转,最后决定,我不能跟滥人绞一起,我的人生是光明向上的。
吃自助餐的技艺是吃值钱而不饱的,我吃了五份三文鱼,两条阿拉斯加蟹脚,几盆虾和蟹,然后专攻龙虾仔,一出来就去拿,再出来再拿。汤和红茶也必不可少,免得食物干巴巴堵在嗓子眼。甜品我也爱,黑森林,芒果慕思,各式各样的都来一份。最后发现冰淇淋是哈根达思,一口气吃掉八九个球。
我差点需要扶着墙才能出酒店,暴饮暴食的后果是整晚连吐带泻。按王亮说法,我不是能享福的人。
呸!等我以后发了财,我见天去五星级宾馆,看能不能享福。
我问,“你呢?将来发了财做什么?”
他茫然,“没想过,可能到处跑,走走看看。”
没志向的家伙。
我教育他,“你要红,知道吗?这样下去不行,再有天赋也得让别人知道。”我扯扯他的脸,“长得不错,声音也好听。你干吗不去参加比赛,好男儿啊超级男声?什么能出名就做什么,你要成名!成名了再谈理想。还要有钱,没钱寸步难行。想想王菲啊陈弈迅,他们都有名有利后才玩性格。罗大佑也不是一天就成音乐教父,当年他到处卖第一张大碟时肯定没想过以后这天。别呆这里,再呆下去你整个人都烂掉了,喝酒,打架,玩女人,不做好事。知道流水吗?它一直向前走,所以不会臭。”
多么励志!我慷慨激昂得像演讲。
王亮听得一愣一愣。
最后我总结,“我们都要尽量活得更好。”
生活肯定不是这样,潮湿黑暗的地下室,吃了上顿不知道下顿,不知道明天要做什么。生活肯定也不是那样,每天挤在公交车里,上一天班,下班后就是吃饭睡觉,好有力气准备明天上班,一辈子用来还贷款供套小房子,当中还要生孩子养老人。
可究竟该怎样呢?
我也茫然了,又不打仗,打仗也轮不到我危难时刻显身手。
“首先要有钱。”我挥挥手,等有钱了我就知道要做什么了,目标不能定得太虚无,精神目标多想人会变傻。
为感谢我的教导,王亮带我去他表演的酒吧。别说,他一出来还挺耀眼的,“我愿意为你忘记我姓名,就算多一秒停留在你怀里,失去世界也不可惜,我愿意为你我愿意为你,我愿意为你被放逐天际,只要你真心拿爱与我回应,什么都愿意什么都愿意为你。”
在那刻,我愿意相信他今晚为我唱。
可惜好梦不长久,我跟他在商量去哪吃宵夜时,他手机响了。
他立刻变成那个斯文的他,“来了?在哪?”
他东张西望,然后看到了。
我也看到了,我一直觉得自己很漂亮,然而不远处的女人,不但美,还有味道。
她的眼,狭长妩媚,眼梢上挑。
就在她眼神流转时,王亮已经丢下我,大步向她走去。
狐狸精,她就是传说中的狐狸精,我小声咒骂。
第六章
我一个人回“家”,路上经过大排档,要了碗炒米粉,坐在小板凳上哗啦哗啦吃个精光。没客人,摊主笑眯眯看着我吃,“姑娘你真能吃辣。”那是。我问,“你怎么还没回家?”这城市快变空城了,回家已成为每个人最关心的问题,什么时候回,怎么回。去年我坐飞机回的家,经济舱里哄哄地挤得像大巴。
“想着再多挣几个钱,所以晚两天。没办法,过年要用钱。”他叹息,“你呢,怎么也没走?”“噢,陪男朋友,他不想挤在人多的时候。”假话说多了,像真的一样,连我都开始觉得是为了一个男人,才留在这潮湿寒冷的城市。“你男朋友怎么让你在晚上孤身走,不安全。”“他有事。”他和那女的眼神接触时,哪怕我这旁观者,也能感受到咝咝火线声,不用说,此刻他俩肯定在天雷勾动地火。我不愿再想,把话题岔开,“我不喜欢回家。回前特别折腾,天天看机票折扣够不够低。大包小包,回次家花掉大半年积蓄。在外头想家里好,回去了又觉得陌生,没出去的说不上话,都是出去的更不知道说什么好。两三天下来,刚习惯点,又得收拾行李往外走。车一动眼皮子浅得藏不住泪,不想走了呵。”
我开始想妈,想她唠唠叨叨的样子,想檐下竹篮里的风干栗子,想热腾腾的饺子,想大年夜凌晨时的鞭炮,想得我躺在床上瞪着双眼发呆。去年初三郑向南接我去了他家,坐六七小时汽车,腿都麻了,我靠着他的肩,一路呼呼大睡。农村春节正是闲时,整天喝喜酒串门子斗牌。今年转工后,我俩感情才越来越差,他不理解我整天奔进跑出为了啥,“打份工,过得去就行了,一个女人要那么强干什么。不如早点生孩子,早生孩子早得福。”每次加完班回去,他热饭菜给我吃,可同时开始埋怨,非把我逼到半点胃口都没有才肯收声。我渐渐不想回去,有时不加班也在外头转几个圈才回家。
唉,我在想什么呢,是我的错,我对不住他,所以甘心情愿净身出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