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请问,你是白小舟吗?”
白小舟诧异地回过头去,看见一张胖乎乎的脸。那是一个中年妇人,穿着一件黑色的雪纺裙,腰上有一圈游泳圈般的肉,粗大的手臂将衣袖撑得快破了,眼睛被脸上的肉挤得只剩下一条缝儿,笑起来慈眉善目。
“请问你是?”
“我叫卫一雯,算起来应该是你的侄女。”
白小舟以为自己听错了:“你说啥?”
“你是卫天磊的外孙女吧?”中年妇人说,“他是我曾祖父的堂弟啊。”
龙初夏正躲在学校某个角落里抽烟,这里人迹罕至,树木又长得茂盛,向来是幽会的好地方。大白天的自然不会有人来谈恋爱,变成了她这个烟瘾极大的老烟枪的专属抽烟室。
刚抽完第二根烟,兜里的电话就响了起来。
“喂,小舟,你到火葬场了?等我半个小时,我马上来…什么?你在去上野县的路上?你去上野县干什么?什么?你去见亲戚?你有亲戚?卫先生那边的亲人?喂喂?”手机信号中断,龙初夏又打过去,冰冷的女音告诉她对方不在服务区。
她眉头紧皱,沉默了半晌,拨通了朱翊凯的电话:“立刻通知051的所有人员,半小时内在研究所内集合。”
“小舟有亲戚?”051全体成员异口同声,比听到拉登的死讯还要吃惊。
“本来她有亲戚没什么奇怪,她总不能是从石头里蹦出来的。”龙初夏抱着双臂,在屋内走来走去,“不过,我听师父说过,卫先生的家人都死了,他是个孤儿。”
瞿思齐急躁地说:“一定是有人冒充亲戚把小舟给绑架了。”
“小舟的父亲惹了大麻烦,我就担心这些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亲戚和这件事有关。”龙初夏说,“不行,我要去上野县一趟。”
“我也去。”朱翊凯说。
“我也去。”瞿思齐也不肯落后。
“不行,你们还要上课。”
“请长假就行了。”朱翊凯说,“反正我的学分也够了。”他斜了瞿思齐一眼,“思齐,你期中论文好像还没交吧?”
瞿思齐的脸立刻涨成了猪肝色:“我已经在努力忘记这件事了,你小子为什么要让我再记起来?”
“年轻人。”朱翊凯装腔作势地拍了拍他的肩膀,“要以学业为重。”
瞿思齐恨不得将他那张幸灾乐祸的脸给撕烂。
“这是在开会呢?”司马凡提推门进来,看见一屋子的人,“又出了什么乱子?”
“来得正好,我要请一个星期的假。”龙初夏说,“去上野县。”
“去不成了。”司马凡提将一只文件夹递给她,“最近出了个大案,需要你去破。”
“什么案子这么重要?”
“你看看就知道了。”龙初夏翻开文件夹,脸色立刻变了。一页页翻过去,那张清秀的脸白了红,红了黑,如同调色盘一样蔚为壮观。瞿思齐想要凑过去看看究竟是什么案子,她“啪”的一声合上文件夹:“我明白了。凯子,你立刻动身赶往上野县,一定要将小舟好好带回来!”
“我呢?”瞿思齐表示不满,龙初夏瞥了他一眼:“等你期中论文写好再说。”
瞿思齐此时脸上的表情比刚才的龙初夏还要蔚为壮观。
龙初夏不理他,从柜子里拿出一张黄纸,用蘸了朱砂的毛笔在上面画了一道符,折成猫的形状,往空中一丢,符纸“轰”的一下烧起来。众人眼前一花,一只黄色的猫扑到朱翊凯的怀中,一双黄澄澄的眼睛温柔如水地看着他,发出一声悠长动听的猫叫。
“小舟是块磁石,对怪事有天生的吸引力。”龙初夏说,“所以我在她身上做了个记号,这只猫能带你找到她。”
“式神!”秦哲铭大惊小怪地叫起来。龙初夏瞪了他一眼:“什么式神,这是幻术,唐代时最为流行,可惜后来失传了。”
“龙老师。”瞿思齐一脸暧昧的笑容,“既然这东西这么好用,不如…”
“想要变出一个你来,帮你写论文?门都没有!”龙初夏说,“要真这么智能,我还想变个出来替我上班呢。就这么定了,凯子,注意安全,散会。”
白小舟坐在面包车里,看着手中的半块木牌。木是上好的沉香木,雕刻着狐狸的形状,雕工古拙,从狐狸的脖子处被齐齐折断,似乎很有些年头了,断面都变得很圆滑。木牌背面是半个繁体的“卫”字。
她记得,自己曾在外公的山间茅屋中看到过另外半块,外公将它藏在一只梳妆匣里。她一直不明白外公一个大男人为什么会有梳妆匣,她曾问过是不是外婆留下来的,外公只是沉默。外公已经很大年纪了,但他的眸子依然清亮,那个时候,她分明看到他眼中那一丝孤独与悲伤。
“姑姑。”坐在副驾驶座上的中年妇人回过头,“我们的村子很偏远,路不好走,你要晕车,我这里有晕车药。”
“你还是叫我小舟吧,叫我姑姑,真不习惯。”白小舟说,“家里还有些什么人?”
卫一雯脸上闪过一丝痛苦,稍纵即逝:“家里没什么人了,只有几个女人。”
“男人呢?”
“都出去打工了。”卫一雯侧过头去。车子颠簸了一下,白小舟望向窗外,路旁都是高大的树木,偶尔有几只飞鸟从林中飞起来,扑棱着翅膀冲天而去。
心头隐隐有些不安,也许她不该只看到这块木牌就跟个素不相识的女人来这荒郊野岭,但她不能放过这个机会,这个唯一能了解外公的机会。
林中有一抹白色飘过,她愣了一下,趴在车玻璃上仔细看,依稀能看到一个穿着白衣的人。车子开得很快,那个人和树木一起快速向后退去,她怎么都看不清那人的样貌,但她能够清楚地感觉到,那个人在注视她。
或许只是个农夫罢了,不过,农夫有穿一身白的吗,不怕弄脏了?
车子在路上颠簸了好几个小时,走了很长一段盘山公路,终于看到了一处平地,两条小河在这里相交,村子就坐落在相交处,看上去与普通的南方村落差不多,黑瓦白墙,风格古朴。
“小舟,村子东面最大的那间院落就是我们的家。”卫一雯指着远处,“就是背后有一大片竹林的那个。”
“好大的屋子。”
“那是当然,想当年,我们卫家也是远近闻名的望族,祖上出过好几个高官,你能看见的所有土地都是我们家的,可惜现在没落了,只有这座院落和那片竹林还是卫家的产业。”
面包车徐徐开进村子,隔着老远就能听见敲锣打鼓的喧嚣声。白小舟下了车,看见一支队伍跳着奇怪的舞步迎面而来,每个人都穿着奇怪的衣服,戴着各种各样的动物面具。
“这是我们村子里一年一度的庙会,每年的九月初三是紫妫娘娘的诞辰。”
“紫妫娘娘是什么?”
“紫妫娘娘是这片山林的神仙,我们村子虽然地处偏僻,但还算富庶,大家衣食无忧,正是有紫妫娘娘的保佑。”卫一雯说,“这些村民扮演的是树林里的草木精怪,村子里最漂亮的姑娘会扮演紫妫娘娘。你看,那就是紫妫娘娘。”
在游行队伍里,有一座花轿,裹着红色的绸子,里面坐了一个年纪很轻的姑娘,长长的头发披散在身上,宛如流泻的瀑布。她戴着一张白色的面具,面具擦着腮红,额头点了美人痣,看起来像丧葬店里的纸人。
“队伍游行完了会回到紫妫庙里,我先带你回家,待会儿再带你去看看紫妫庙。”卫一雯领着她走过长长的街道,不时有小孩子从她身边跑过。
“你看,那就是我们的家。”
斑驳的木门,黑色的牌匾,红色的繁体“卫”字,那一瞬间白小舟有种想哭的冲动,她第一次感觉到自己离外公如此地近。
卫一雯打开门,天井里有几个女人围坐在一起打毛衣,听见开门声,她们齐齐抬头,面无表情,眼神冰冷得让白小舟后颈窝发凉。
“这就是卫天磊的外孙女白小舟。”卫一雯连忙介绍,“小舟,我来给你介绍。坐在最左边的是我大嫂——夏铃,另外两个是我的妹妹,卫一凡和卫一甜。”
白小舟勉强挤出一丝笑容跟她们打招呼,三人立刻换上一副笑脸,过来拉着她的手嘘寒问暖,小舟被她们突然转变的态度弄得甚为尴尬。还是卫一雯过来解了围:“好了,好了,有什么话等吃饭的时候再说,我先带她回房去休息一会儿。”
白小舟跟着她往里走,回头看了看那三个女人,她们全都阴森森地看着她,笑容里有种不可名状的怪异。
不安更加强烈,直觉告诉她,这座老宅子里,一定隐藏着什么秘密。
“这间房是我们刚收拾出来的,你看看缺什么,跟我说。”卫一雯推开房门,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木料的香味,家具都古色古香,看起来倒像是女孩子的闺房。
“我外公当年住在哪里?”
卫一雯脸色微变,勉强笑道:“祖叔公都离开卫家快百年了,我们这屋子也重修过好几次,早就面目全非了。不过,库房里倒是有几件当年的老东西,应该有祖叔公留下的,你先休息,我去找找。”
她掩上门去了,白小舟放下包,推开窗户,外面就是那片竹林,风卷得竹叶乱舞,林子深处幽暗无光,偶尔草丛有响动,像是随时都能钻出个什么东西来。
外公,这就是你长大的家吗?你也曾在这片竹林里玩耍吧,为什么你从未提起呢?
身后传来门轴转动的“吱嘎”声,她回过头,见卫一雯空着手进来,赔着笑脸:“库房里东西太多,一时半会儿找不到,我让一甜她们找去了。我先带你去紫妫娘娘庙看看吧。”
“现在?”白小舟有些吃惊,她连口水都没喝,卫一雯就急着把她往庙里带,这算什么事儿?
“小舟你别多想,我这是带你去见三姑婆呢。”卫一雯解释道,“咱们三姑婆是庙里的庙祝,算起来你该叫她姐。她正因为庙会忙得不可开交,走不开,又想早点儿见到你,就吩咐我带你过去,也让你看看咱们这里的庙会。祖叔公当年可是很喜欢庙会的,常跑到娘娘庙里玩呢。”
白小舟总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妥,却也没有多问。
人们坚信通过行善可以成仙,在漫长的历史当中,无数历史人物成为神灵,被人建庙供奉。几乎每个县都有为数众多的当地神灵,人们对这些本地神灵的信仰甚至超过了那些赫赫有名的神仙。
紫妫庙很热闹,村民虔诚地在神像前跪拜,烧很高的香,劣质香料焚烧的味道令人作呕,白小舟一进去就被熏得直流眼泪。
烟雾缭绕的神龛里面坐着一座神像,神像脸上也戴着那怪异的面具,看起来像个小丑。白小舟低声问卫一雯:“娘娘为什么要戴面具?”
“娘娘很害羞,不想让别人看见她的模样。”卫一雯说,“跟我来,我带你去见三姑婆。”
两人通过一个窄小的长廊,长廊尽头有一扇门,门上挂了红色的帘子,一个中年妇女挑开帘子走了出来,脸上挂着满足的笑容。
“三姑婆,我带小舟来了。”卫一雯在帘子外说。
“进来吧。”声音沙哑低沉,像勺子在沙锅里磨。卫一雯挑起帘子让白小舟进去,屋子里的光线很暗淡,只有一张大桌子,桌子后面坐着一个戴面具的老太婆。老太婆将面具取下来,她的脸如同干死的树皮,满是皱褶和老年斑,一双眼睛白眼仁多黑眼仁少,看人的时候却闪动着尖锐的光。
“你就是小舟妹妹啊。”三姑婆笑道,她的笑比哭还难看,“我们找了你很久了。”
这句话听起来一点儿都不温馨,反而有一丝怪异。白小舟安慰自己,可能只是因为老人家不善于表达吧。
“三…三姐。”按照辈分,她应该叫这个老得牙齿都没了的老太婆姐姐,“您见过我外公吗?”
“他离开家近百年了,从来没有回来过,我只听说过他的故事。他是我祖父堂弟的儿子,自小父母双亡,被接到我家抚养,我的祖辈说,他是个惹人喜爱的孩子。”三姑婆说,“不过,他好像有阴阳眼,能看见别人看不见的东西,所以村里的孩子不太喜欢跟他玩。”
“他是什么时候离开村子的?”
“大概在十四岁的时候吧,他是个年轻人,那个时代的年轻人都喜欢去外面闯荡。”话音未落,有个年轻女人走了进来,带着哭腔说:“卫婆婆,上次你给我的药不灵啊,我还是没怀上。”
三姑婆有些尴尬地说:“雯雯,带小舟四处看看吧。”
白小舟挑帘子出去,听见那女人一边哭一边小声嘀咕:“要是有‘烧面神婆’,我肯定早就怀上了。”
“三姑婆是在做什么?”白小舟问。卫一雯说:“她是咱们这里远近闻名的神婆,村民都喜欢来问个婚姻前程什么的。”
“那烧面神婆又是什么?”
卫一雯脸色微变,勉强笑道:“这是我们村子里的一项传统,后来就没有了。”
佛龛那边似乎发生了骚动,卫一雯说:“我过去看看,你别乱走啊。”
娘娘庙并不大,白小舟坐在院子里的石凳子上等她。旁边种了一棵黄桷树,树叶簌簌落下,她无聊得捡起树叶玩儿,却发现石凳子上刻了字,笔法稚嫩,歪歪扭扭。
天磊和小娟,永远在一起。
她听到自己如雷的心跳,手中的树叶跌下去,落在她的脚边。
天磊,天磊,是卫天磊吗?是她的外公吗?
“你是谁?”
忽如其来的清脆女声吓了她一跳,白小舟抬起头,看见一个戴着紫妫面具的小女孩。女孩将面具推到头顶,露出一张稚嫩清秀的脸蛋。
原来是刚才游行里扮演紫妫娘娘的女孩。白小舟松了口气:“你好,我叫白小舟。”
“你和卫家的人在一起,你也是卫家的人吗?”女孩嘟起嘴巴,“我不喜欢卫家的人,不跟你玩。”说罢要走,白小舟连忙叫住她:“我是刚从外地来的,你能给我讲讲紫妫娘娘的故事吗?”
听说她是从外地来的,女孩停下了步子,侧过头来将她上上下下打量一番,然后说:“这个故事可不好听啊。”
“说句话你别见怪,我觉得紫妫娘娘戴着那个面具很奇怪,所以想知道究竟是什么原因。”白小舟有些不好意思,说人家的神灵很奇怪,原本就是件很不礼貌的事。好在女孩并没有生气,她正要开口,却听见走廊那边传来脚步声,于是神秘兮兮地说:“这样吧,今晚十二点钟,你到卫家后面的竹林等我,我告诉你紫妫娘娘的传说。记住,千万不要告诉别人,否则你就见不到我了。”说罢,她如小鸟一般一颠一颠地跑了,卫一雯满头大汗地跑过来,抱怨道:“有人说我们庙里卖的香烛贵了,真是的,这还算贵啊?要是以前有烧面神婆在的时候,哪里会有人敢这么胡说八道。”
话说完才发现白小舟正奇怪地看着自己,连忙笑道:“你饿了吧,走,咱们回家吃饭去,甜甜做了一大桌子好吃的招待你呢。”
晚饭的确很丰盛,全都是农家菜,无污染,味道也很好,白小舟胃口大开,吃了很多。为了招待她,卫一凡还拿出了家酿的桂花酒,酒是好酒,一开封桂花香味满屋子都是。白小舟喝了不少,吃完饭都有些醉了,被卫一雯扶回房去,倒头就睡。
她开始做梦,梦中是那片竹林,一个小男孩提着一盏白色的灯笼,在竹林中穿行,风舞起他细碎的头发,如梦似幻。
从梦中惊醒的时候,座钟正好敲响了十二点,她突然想起和那个女孩的约定,连忙推开窗户,跳了出去。
林子很大,竹叶的香味浓郁,她抬头看着挂在树梢的那一轮新月,觉得自己好像来到了聊斋里的世界。不知道会不会碰到狐仙什么的呢?狐仙是不是都如古书里记载的那样,美丽又充满了诱惑?
身后传来急促的脚步声,她以为是那女孩来了,高兴地回过头去,却看见一道白影在林中掠过。
不是吧,真有狐仙啊?
不对,那好像是个人,一个穿着白衣服的人,看背影是个男人,却留着很长的头发。看起来…似乎有些像她在面包车里看见的那个人啊。
那,不会是鬼吧?
她定了定神,安慰自己,鬼有什么可怕的,她连他们活着的时候她都不怕,还怕他们死了吗?
她跟了上去,那白影在林中一闪就不见了。她环视四周,最后目光落在一丛杜鹃上,里面沙沙作响,似乎藏着什么东西。她小心翼翼地走过去,想要把树丛扒开,却没注意到一道人影已经悄无声息地来到她的身后。
“你在做什么?”
白小舟吓了一跳,仓皇回头,看见夏铃那张冰冷苍白的脸,不知道是不是错觉,那一瞬间她觉得这个女人是恨着自己的,夏铃的眼睛里堆满了冰碴,恨不得将这些冰碴都刺进她的肉里。
“我,我睡不着,出来随便走走。”
夏铃脸色稍稍缓和,露出一丝笑容:“深更半夜的,不要到处乱跑,很危险的,要是遇到蛇了怎么办?”
白小舟连声答应,随着她往回走。待二人走远了,杜鹃丛微微动了一下,一团雪白的东西钻了出来。
那是一只狐狸,通体雪白,月光照在它的身上,那一身毛皮光洁发亮,棕红色的眸子如两颗宝石,在夜色中熠熠发光。
送走夏铃,白小舟关上门,心中有些不快,她不过才出去了几分钟就被发现了,难不成卫家的人在监视她吗?
她细细回想这一天的遭遇,卫家的几个女人眼神闪烁,脸色怪异,语焉不详,好像在隐瞒着什么。她们为什么要花这么大的力气来寻找她?难道真的只是因为手足情深吗?
还是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
整个晚上她都开着窗户,但那个小女孩一直都没有出现。
第二天一早,她打着哈欠起身,拿起架子上的脸盆准备出门洗脸,却看见窗台上躺着一张白纸,用石块压着,不怎么显眼。她心头一惊,难道是那女孩留下的?她匆匆拿起来,纸上只有一行小字:
〖不要喝酒。〗
没有抬头,没有落款。
难道这说的是昨晚喝的桂花酒?为什么不能喝?酒里有什么吗?
“小舟,起床了吗,快来吃早饭吧。”卫一雯在门外催促,她连忙将纸条揉成一团,塞进兜里。匆匆洗漱完,入了席,桌上放着一坛桂花酒。卫一雯拍开封泥,给她倒了一碗,热情地让她喝。
哪有大清早就喝酒的?她推辞道:“我胃不好,早上喝酒会反胃。”
“我这是药酒,可以暖胃,治胃病最好了。”卫一雯笑道,“来,来,至少喝一口。”
她越热情,白小舟越不敢喝,接过来放到嘴边,还没入口便捂着嘴巴到一边干呕:“对不起…我…我胃好难受,闻到酒味…就…”
四个女人交换了一下眼色,过来又是递水又是拍背:“既然不能喝就不用喝了,等吃了饭,我带你去看看大夫,拿点儿药,或许是感冒了。”
白小舟松了口气,装病可是她的专长。
街上依旧是人山人海,路旁的树上都挂起了花灯,游行队伍浩浩荡荡,锣鼓震天。白小舟踮起脚尖仰望花轿里的女孩,这个女孩子一定知道些什么,她一定要找机会再见她一面。
她在人群中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蓦然一惊,拨开重重叠叠的人群朝那人跑去,当她跑到的时候,那人却消失了。她举目四顾,是看错了吗?那个人怎么会来这里?
“姐姐。”有人在拉她的裙子,她低下头,看见一个抱着木偶的小孩子,五六岁,一脸天真地看着她,“姐姐,你是‘烧面神婆’吗?”
白小舟愣了一下:“当然不是,什么是烧面神婆?”
“我妈妈说的,你是新的烧面神婆。”
白小舟蹲下身子,朝他露出温柔的笑容:“小弟弟,你告诉我什么是‘烧面神婆’,我给你买棒棒糖吃,好不好?”
小男孩眼睛一亮,用力点头:“好啊,好啊,不过你要先买了我才说。”
现在的小孩子,真是人精。白小舟买了一串冰糖葫芦给他,他一边舔一边说:“烧面神婆嘛,就是…”
“二狗子,你又到处乱跑。”一个农妇急匆匆跑过来,“要是走丢了怎么办?走,跟我回家!”
“呃,等等…”白小舟话还没说完,小男孩就被拖走了,她咬牙切齿地想,白白浪费了一串冰糖葫芦。
这个时候她才发现跟卫一雯走散了,真是天助我也。她到处瞎逛到中午,游行队伍回庙里吃饭,开了几十桌的流水席。她混在人群中挤进庙去,偷了一件游行时穿的衣服,将面具一戴,大咧咧地在扮演紫妫娘娘的女孩身边坐了下来。
“昨晚你怎么没来?”她拿起碗,一边扒饭一边低声问。女孩没反应,她用手肘轻轻碰了她一下,女孩不耐烦地将面具推到头顶,侧过脸来说:“什么昨晚?”
白小舟呆住了。
“你是谁?”她问。
女孩奇怪地看着她:“我就是我咯,神经病。”
“是你扮演的紫妫娘娘?”
“当然。”
“这几天都是你?”
“从来都只有一个人能扮演紫妫娘娘。”女孩有些生气,不再答理她。白小舟觉得全身发冷,如果是她扮演了紫妫娘娘,昨天那个戴着紫妫面具的小女孩,又是谁?
十、烧面神婆
“小舟,你怎么到这里来了?”卫一雯满头大汗地跑过来,“让我好找啊。”
“街上人太多,走散了,我也找了你很久啊。”白小舟从震惊中回过神来,卫一雯气冲冲地夺过碗,瞪着她说:“以后不许再随便乱走!”
白小舟心里正烦,见她对自己发火,也忍不住气急败坏:“我又不认识这里的路,你不好好带着我,把我弄丢了,还好意思对我发火?算了,我也不跟你置气,我回城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