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紫凝此时脸色也有些苍白,然而她却是强制让自己冷静下来,“皇上,我们现在前后受阻,想要全身而退已经不可能,不如就撒手大战一场吧!皇上必须拿出魄力来!就让臣妾代皇上杀上去好了!”
“右翼,从右翼突围!快点!”
这下楚帝也按捺住内心的焦虑,大呼一声道。
“是!臣妾马上就率兵助皇上突围!”
说着,秦紫凝眼中便是浮现出一丝疯狂的冷意,一手拔出腰间的长剑,纵身一跃,不待楚帝应答,便策马狂冲了上去,一边高声喝道——
“将士们,大家随本宫冲上去,杀出去!”
见着秦紫凝一个女人疯狂破阵,将士们先是一愣,随即便是士气高涨,也顾不得什么,发了疯一般的跟在秦紫凝身后杀了出去,气势凛凛,锐不可当!
“陛下,您看!我们的右翼的攻击被压下来了!那个人…秦紫凝!是她!”
日影禁不住失声道。
闻言,陛下这才缓缓将实现从楚军的后方收了回来,偏过头,顺着日影的视线望了去,果然看到那一抹冰紫色正在冲阵突围!
“这秦紫凝倒是有些本事,居然这么快就将我们的人给压了回来!他们想从右翼突围!”
“嗯,是啊,大元帅,秦紫凝这女人的才智也不弱,之前,南皇殿下就有好几次差点被她设计了。有勇有谋,怪不得深得楚帝喜爱!”
听到东方破天的感慨,日影也忍不住接了话。
“命元将军率两万长枪阵,马上压上去,一定不能让他们突围!”
陛下冷冷的望着那抹冰紫色的身影,微抿的唇线浮出一道森冷的笑意,冷声下令道。
大夏那黑压压的队伍潮水一般的涌动,以最快的速度朝对面的敌军扑了过去,犹如一道可怕的惊涛骇浪,瞬间便能将天地尽数湮没,狂吼的马蹄声如同一道道惊雷巨响,吼声冲天,传遍来漫山遍野,暖阳之下,血光将倾泻而下的阳光尽数遮挡,空气里到处都是那浓重的灼烧的气息还有那刺鼻令人作呕的血腥味。
大战还在持续着,刚刚悬空高挂的烈日已经懒洋洋的倚在山头上,面无表情的观看着这么一场震慑人心的大战…
华盖之下,赤帝陛下仍然负手而站,凉风吹起了他那黑色绣着金色祥云的衣角,他此刻神色异常的平静冷淡,默不作声的望着对面被他的大夏军杀得毫无抵抗之力的楚军,沉寂的眸子里竟然微微浮现出些许难以察觉的幽光。
“陛下,他们似乎抵挡不住了!”
东方破天几个大步朝陛下的撵车走了过来,苍老的脸上夹着一道笑意。
陛下漫不经心的将视线收了回来,微微抬头,往山边那轮淡淡的金色残阳望了去,神色淡淡的脸上终于扯过一道转瞬即逝的微弱痕迹,只见他微微伸出自己那双修长洁白的大手,细细的打量了几眼,随即又看向那轮残阳,仿佛在感慨着什么一般——
“这里的夕阳,让人想起百年前,先皇英祖奔驰纵横在整个大中原的年代,横扫整个大中原,四海五江之内,所有的世族王朝,尽数称臣,我大夏新的一轮辉煌盛世,繁华天下,终于到来——”
东方破天跟日影一震,片刻之后,两人眼里终于绽放出绚丽无比的幽光。
“传令下去,顺我者昌,逆我者,亡!”
新的一轮可怕的攻击再次压了上去,楚军四处逃窜,溃不成军!
“陛下!熊将军在绕到楚军后方的途中撞上了西楚援军秦玄幕大军,现在双方正在进行激烈的厮杀,据探报,其所率大军中有上千人是来自西域的高手!”
“传令给夜风,他应该行动了!”
“告诉他,务必给朕活捉秦玄幕,他还欠着朕一双手!”
阴冷残酷的声音里尽是那般嗜血的意味,他自然是没有忘记当年在西楚皇城的事情,敢碰他的女人,那么他就剁碎了那双手!
酣战还在持续着,夕阳已经缓缓沉了下去。
“殿下,我们直接杀向中军吧,楚帝就在那里!”
连云十八骑的弟兄们一手擦去脸上沾染的鲜血,一双双冷目直直盯着西楚的中军位置。
七夜一个转身,淡青色的流光一劈而下,又砍杀了一个西楚士兵,冷眸朝西楚中军的位置一扫,随即便点了点头,然而,就在这时候——
“殿主!殿主!急报!”
兵荒马乱的身后忽然传来无雪那紧张焦急的声音,七夜冷然转过头——
“殿主!刚刚殿中密探来报,楚圣天率一万人马在流沙谷附近跟我南皇大军展开激战!”
这一天,注定是悲哀的一天,两军开战,死伤无数,大战一直进行到大半夜,哀绝人寰的惨叫声不绝于耳,流沙河的河水已经被鲜血染红,原本碧绿的草地上到处都是燃烧的战火,空气里弥漫这一股浓郁的烧焦味还有血腥味,尸体倒落了一地,食腐的秃鹰在高空中盘旋嘶鸣,那叫声令人禁不住一阵毛骨悚然,不寒而栗。
血光湮没了冷冷的天光,遥远的天际在黑幕吞没的那一刻顿时狂风大作了起来…
“陛下,楚帝率不足二十万残军在楚无情的支援之下,已经往西楚应城的方向溃逃,我军十多万将士还在后面追击!”
撵车之下,日影抱拳禀告道。
陛下就着火光遥遥望着前方那到处燃烧的战火,低沉的开口道。
“回陛下,殿下刚刚已经率冥殿高手离去,朝的是…流沙谷的方向!”
日影微微低下头,小心翼翼的应道。
果然,日影的声音落下,陛下那脸色当下便是沉了下去,黑眸里也黯淡了下来。
“陛下,要不要属下派人给殿下传口信?”
日影小声的开口。
陛下浅淡的吸了口气,轻轻合上眼睛,静默了片刻,随即才淡然应道,“不必了,她想如何便如何吧。”
说着,俊脸上顿时扯过一道自嘲的冷笑,转身便走下了撵车,强劲的夜风吹得衣袍肆意飞舞,翻滚的黑云遮住那轮淡淡的凉月,摇曳的火花之中,只见陛下正大步流星的往前走了去。
七夜率着无雪等一干手下在抵达流沙谷附近的时候,天上便淅沥沥的下起了雨,蒙蒙细雨下得并不大,但是久久在这样的雨中行走,也仍然还是能够湿了肩头。
曾经设想过很多次他们再次见面的场景,但是楚圣天却从来没有想过是在这样狼狈的情况之下!
他们才刚刚从流沙谷里突围而出,刚刚行了几里,便碰到正策马而来的她,虽然她一身全部罩在那方黑色的大斗篷之下,但是只要看到那双眼睛,他便能够认得出她。
“好久不见,七夜!”
楚圣天揽了揽那淡金色的袍服,神色淡淡的望着对面整个人只露出那双冷漠的眼睛的七夜,憔悴苍白的脸上努力的挤出一道黯淡无光的笑意。
七夜那清冷的眸子不动声色的打量了他许久,借着暗淡的天光,才发现他此时已经是一身的凌乱,衣袍上到处沾着血迹,金冠束着的墨发也微微垂下几根凌乱细碎的刘海,整个人看起来确实有些狼狈。
“仅仅带一万的人马能从北凌逸十万大军的围堵之中杀出,楚圣天,你很不错!”
良久之后,七夜才淡淡的吐出这么一句。
是的,三十万人马,楚无情带走了二十九万火速前去营救楚帝,而他这一万人马,则是要顶住北凌逸的追杀,所以,才会落得这么狼狈,一万的人马几乎全部在追杀之中阵亡,如今剩下的,也不过是几百名伤兵,残兵而已!
楚圣天落寞的笑了笑,黯淡的眼神穿过苍凉的雨丝停在七夜那双淡漠如昔的眼眸里,执着缰绳的大手禁不住有些颤抖起来,“你要杀便杀吧,能死在你手上,也是一个不错的选择,咳咳,咳咳——”
落寞苍凉的笑容里依然染上了一道哀婉,承受了这么些年,他也受够了,与其这样行尸走肉一般的为这战争而活,倒不如死在她手里干脆。
一阵剧烈的咳嗽传来,楚圣天顿时又感觉自己喉头一甜,一股腥热猛地往上冲,让他禁不住立刻从衣袖里摸出手帕捂住嘴,一滩血迹眨眼间便染红了那张浅色的手帕。
“殿主,他好像受伤了!真是天助我也!属下这就带人杀上去,片刻间定取楚圣天首级!”
一旁的连云勇士大笑道,一手紧紧扣住手中的快刀,只要七夜一声令下,他们便会冲上去!
然而,这话落下,锦娘跟忘尘等人心底微微一沉,不知怎么的,几人相互交换了一个眼神,然后一行人便是一齐看向七夜,却见七夜那双星眸里深幽无比,实在也看不出什么情绪。
“西楚大势已去,你们输了,投降吧!”
沉默了许久,七夜忽然淡淡道。
“是吗?大势已去…”
楚圣天抬起头漠然看着她,嘴角还微微染着一丝血迹,在淡淡的天光下,看着有些妖冶诡谲,“咳咳,咳咳…那恭喜你们了,只要再灭掉金盛,你们就能一统天下了…咳咳…”
七夜定定的凝视着他,却也没有应着他的话,沉寂的眼色在一瞬间居然有些复杂起来。
“殿下,雨越来越大了,让属下杀上去尽快取了…”
“放他们走!”
不等身旁的连云勇士说完,七夜忽然微微叹息了一声,偏过头,闭上了干涩的眼睛,冷冷的下令。
七夜此话一出,连云勇士跟忘尘等人顿时大惊,一脸诧异的望着七夜。
就连对面轻咳不止的楚圣天也在一瞬间怔住了…
“没听到吗?本皇让你们放他们走!你们还不赶紧让路?”
七夜冷漠的开口道,只见她微微低下头,黑色的斗篷已经将她那淡漠的小脸遮了去,众人能看到的,便只有那双冷寂如寒星的眼睛。
“殿下!这不行啊!陛下吩咐了…”
“我说放他们走!谁敢有异议?”
七夜那声音顿时变得冷锐无情起来,凌厉的眼神一扫,众人顿时微微一颤!
“陛下要是怪罪下来,就由本皇负责,与你们无关!”
众手下终于不敢再多言,他们丝毫不怀疑,只要他们再敢多言一语,七夜手中的弑月便有可能架在他们的脖子上!
所以,当下便纷纷往两边退了去,让出路来…
第八十章 谁在思念着谁?
当天晚上,清理完战场,赤帝陛下便连夜赶回南州城,与此同时,十几万大军还在追击着楚帝落败的大军,南皇北凌逸兵分两路,分别从两个方向包抄围攻韩城,仅仅三天的时间,韩城以及附近的重镇尽数沦陷。
大夏兵锋正锐,大军一路朝楚西开进,仿佛一支无法抵挡的利剑,仅仅一个月不到的时间便直插楚中中部,楚中大部分的地区都尽数落入大夏手中。
流沙河之战之后不到一个月的时间楚中各大重城相继失陷,夏军军心大振,锐不可当,然而楚军却是节节败退,楚帝也有些力不从心起来,流沙之战之后由于心力交瘁回到西楚皇城便是大病一场,卧榻不起,朝中的大臣对这场长达六七年的战争多抱有消极的态度,整个大楚朝堂一片死气沉沉。
入秋初月,赤帝亲自率兵再次攻打西楚第二重城上元城,僵持半个月,上元城被攻破,楚帝大慌,朝堂陷入一片恐慌之中。
挣扎数日,楚帝终于顶不住大夏铁骑即将攻入西楚皇城的压力,在入秋第二个月月初,给大夏皇朝赤帝陛下递了降书。
赤帝大军在接到楚帝降书后第二天终于停止了挥师西进,撤兵回到上元城,战火纷飞的西楚似乎得到了片刻的喘息。
西楚皇朝太子府邸内。
“太子殿下,皇上已经给大夏赤帝递了降书。”
停在庭前的白玉阶梯之下,那名侍卫抬头看着仍然是一身淡金色华服凭栏而望的楚圣天,恭敬的开口道,浑厚的声音回响在清冷的空气里显得格外的清晰。
他的声音刚刚落下,淡金色华服的太子殿下也在一瞬间蓦然回头,圣洁沉寂的脸上并没有什么表情,只是能隐隐约约的从他那深邃的眼眸里看得出那么一道极力隐藏的落寞与萧瑟。
“是吗?递了降书…”
他淡淡的念道,脸上依然没有丝毫变化的表情。
“是的,太子殿下!赤帝已经停止了对我西楚皇城的进攻,皇上已经前往上元城与赤帝陛下谈判,紫贵妃随行,还有朝中的几位老臣也一同前往,大内高手暗中跟随。”
那侍卫连忙继续解释。
“知道了,你退下吧。”
楚圣天沉吟片刻,终于淡淡的开口,淡漠苍凉的视线又落在自己跟前的书页上。
那侍卫微微一怔,这才小心翼翼的抬起头,看了楚圣天一眼,见他一身淡漠如云,当下心底一沉,却也不敢说些什么。
两个多月了,从流沙之战之后,太子殿下不知道为何便突然被皇上软禁在太子府里,而太子殿下竟然也没有丝毫的反抗,两个月的时间,一步也没有走出太子府。
沉默了一下,那侍卫才拜了一下,悄然退下。
一阵苍凉的秋风忽然乍然袭来,几片黄叶片从树上飘飘而下,一股苍凉的萧瑟感油然而生,看着侍卫缓缓消失在小径尽头的身影,楚圣天终于忍不住轻轻叹息了一声,微微抬头,往那蔚蓝无云的天际望了去,衣袖下的大手却是紧紧的抓着那方淡蓝色的手帕。
败了,大楚终于还是败了…
他也败了…
事实上,他早就输了,输得彻底!
从遇见她的那一刻开始…
他不觉得这样的事情很残酷,因为他早就预见了这一幕,如今也只不过当作重温一下罢了。
苍凉的秋风清冷如寒霜一般擦过那圣洁的脸,他微微感到一丝淡淡的疼意,耳边也隐约有些刺痛,一如她两个多月前那一夜冷酷无情的话音引起的刺痛…
夜很黑,淅沥沥的小雨渐渐的转大,苍茫的雨幕之中,双方的手下已经退到树林的山洞前避雨。
“这是凝香丸,对你的内伤有好处。”
七夜一手拉下头上的斗篷帽子,一张精致淡漠的容颜便露了出来。
一看到那张熟悉的容颜,他心底便是难以控制的跳跃了一下,而不等他反映过来便见她素手一扬,一只小瓷瓶便朝他飞了过来,他下意识的抬手接住。
“为什么救我?”
他紧紧握着手中的小瓷瓶,一瞬不瞬的望着她,眼睛里有极度复杂的情绪,哀伤的,挣扎的,深情的,但是,却没有半点的恨意!
明明应该恨她的,因为到如今,大楚大势已去,赤帝是罪魁祸首,而她就是最大的帮凶,可是,为什么,他就是对她恨不起来,他甚至见不得她有半点为难的样子。
“你就不怕我回到大楚会东山再起,亲自率兵找你们报仇吗?我也不是那么仁慈的人,你们侵占我大楚的山河,我也不能容你们。所以,你最好现在就杀了我!”
楚圣天忽然有些苦涩的开口,声音落下,又忍不住轻咳几声,口中那血腥味更为的浓郁。
闻言,对面的七夜却忽然淡淡的笑了起来,清丽的笑容里居然没有平日里的清冷,可笑的是,楚圣天居然能从那笑容里感受到一丝淡淡的温暖,淡漠的眼眸里也浮现出些许的幽光,声音颇为的平缓,“我也不知道,或许是因为你也救过我和他,让我以为你也许是我们的朋友。”
说到这里,她又微微叹息了一声,缓缓抬头,望着外面倾泻而下的冷雨,清冷的声音里带着一丝难以察觉的无奈怅然,“我和他是一样的,都没有什么朋友,说来说去,能有这样生死之交的朋友也是一件值得开心的事情,可惜,我们的立场注定我们都不能成为真正毫无荆芥的朋友。”
“他虽然不是善良仁慈之辈,但是他也从来没有想过要真正杀你,不然他也不会将你拦在楚南。攻打你们西楚也属无奈之举,他有他的信念抱负,你应该知道,他的童年过得并不美好。可能是因为我跟他都是同一类人,所以追随他的这些年,至少我是觉得开心充实的。”
“七夜,你明知道,我宁愿你不要跟我说这些话!”
楚圣天怅然笑了笑,眼睛里沉淀的是说不出来的忧伤,喉咙里尽是那般苦涩,让他连呼吸都感到一阵叫嚣的疼痛,“如果,我比他先遇见你,你会不会想对他一样对我?”
“人生哪里来的如果,我很不喜欢回答这样的假设性问题。但是既然是你问了,不妨也直说了好——”七夜眸光浅淡的望着他,清明透彻的眼神里有的只是那静海深流一般的平静,“答案是,我也不知道!我知道你对我很好,有的时候,我宁愿你对我狠一点。就像秦玄幕一样,至少彼此动手的时候我们双方都没有太多的顾虑。但是,楚圣天,你知道吗?他是至今为止,唯一一个让我想要停下脚步的人,或许这跟谁先来后到都无关。”
“其实,我一直以为你应该是做一个江湖隐士的,至少,那样,让我以为我们一定能成为生死之交。你的性子怎么适合这般尔虞我诈的官场?”
“世外隐士…恐怕,谁也不曾知道,那也是我跟他的梦想…”
“我不会因为西楚的事情跟你说抱歉,因为王朝更迭不过是大势所趋罢了。这次我放过你,他日你若是想报仇,将沦陷的土地统统抢回去,那么,我们随时欢迎你!但是,下一次希望你心狠手辣一点,杀了他和我,大夏也会是你的,就跟今日的西楚一样。”
“如果恨能让你减轻痛苦,我希望你刻骨铭心的恨下去——”
那个苍凉的雨夜,她跟他说了很多话,每一句,他都深深的印在脑海里。
“我走了,你自己保重,后会有期!”
她终于也不顾那苍茫的雨幕,一手拉过斗篷,将整个人藏在那大斗篷之下,策马离去。
“七夜,我不会恨你,我那么…那么…”
我那么爱你,怎么会恨你?我恨谁,也不会恨你…
最后一句话到底没有说出来,他看着她消失在雨幕里那抹纤细清冷的小影,那一瞬间,有奋不顾身的冲上去,紧紧将她扣在怀中嘶声呐喊的冲动——
八年了!
有谁相信他这八年里,他唯独被困在思念纠结的这座孤城里出不去?
爱一个人,可以卑微到尘埃里,饶是他高高在上的大楚太子楚圣天,也没有半点例外。
他应该怎么办?
他还能怎么办?
追上去?
她不爱他,更不需要他!
告诉她,他爱她?
那与她无关!
楚圣天这辈子都没有像此刻这般绝望过,任他怎么挣扎,也无法从那沼泽里挣扎出来…
回到皇城之后,他也病了一场,后来因为七夜放行的消息传出去,秦紫凝趁机发难,方寸大乱的楚帝无奈之下便只好将他软禁了起来,让他闭门思过,其实,真正的目的,楚圣天心里什么都明白…
冷风入肺,楚圣天顿时忍不住轻咳了起来,紧紧抓着淡蓝色丝帕的大手轻轻颤抖,深眸之中隐隐约约有些闪烁的晶莹。
‘呤呤——’
又是一阵秋风横扫而过,黄叶翩翩飞舞的凉风里恍惚有一阵清冷的风铃声传来,一道淡淡的檀香味也随之拂来,他眨了眨眼,将眼中的灼热尽数逼了回去,蓦然转过身…
一道似雪一般的身影正从那漫天飞舞的翩翩落叶之中款款行来。
“圣子…”
望着顷刻之间已经停在白玉阶梯之下的白衣似雪的男子,楚圣天惊讶的出声。
“好久不见,天圣使!”
清淡的声音传来,只见圣子已然负着双手缓缓的走上了阶梯。
楚圣天转身放下手中的书册,将那丝帕往自己怀中收了去,随即才走了过来,给圣子倒上了茶,“圣子怎么会来?”
“不用好奇,这次来到西楚,便是特地过来找你的。”
圣子对着楚圣天轻点了一下头,随即才接过茶,优雅的抿了一口,“你们西楚给大夏递降书的事情,我已经知道。战乱六七年,无论是谁都过累了这般戎马征战的生活,如今一切都将归于平静。你还想着要东山再起吗?不然,又有什么打算?”
“大夏战胜,圣子会不会也感到高兴呢?”
楚圣天定定的望着圣子那张清冷的俊脸,不用那苗疆秘术,他如今自然能够看清他的样子,线条轮廓里也隐约能看出果然是跟七夜有几分相似的。
听到他这话,圣子那沉寂的神色依稀没有半点的改变,眼底也仍是一片波澜无惊,“无关之事罢了。”
说着,圣子才微微抬头望着对面的楚圣天,“刚才我已经去了一趟皇宫,贵朝的皇后娘娘倒是憔悴了不少,过些时日我便撤了这圣子之位,打算由你继承,皇后娘娘的意思是看着你的意愿,所以我便过来看看你以为如何?”
“圣子之位?圣子要攻打圣山了吗?”
一听到这话,楚圣天顿时一惊,连忙抬头定定的望着圣子。
上元城议政大殿中,赤帝陛下端坐在大殿主位上,两旁是众位与之征战的大功臣,还有前来递降书的楚帝紫贵妃等还有一干西楚大臣。
众人将所有的眼神都投在端坐在正殿中的王者身上,眼底有的是满满的钦佩而仰慕,不愧是天下王者,要的,便是这样非凡的气度与这般震慑人心的气势。
今日的赤帝陛下仍然跟往常一样,一身黑色龙袍,华贵墨玉冠束发,清俊出奇的脸上此刻正微微挂着一丝难得的笑意,沉寂如海的眸子里一如既往的沉静平和,仿佛下方的歌舞皆入不得他的眼一般,尽管丝竹之声还在悠悠荡涤着,然而,他却一瞬不瞬的低下视线望着自己跟前的酒杯,时不时的喝下一口,看起来却是有些心不在焉的。
今日乃欢庆大宴,西楚俯首称臣,离天下一统只剩下半步之遥,天下大庆!
“陛下,两位小皇子殿下正收拾东西吵着要去找北皇殿下,这可怎么办?”
就在这时候,王公公急匆匆的从殿外上前,低声的在陛下身边开口道。
陛下脸色微微一沉,眼神顿时一变。
沉寂片刻,这才搁下手中的酒杯,徐然起身,对着下方的众臣道,“众位请慢用,朕有些急事需要立即处理,暂时失陪,左相,大元帅,你们务必招待好楚帝,后面的事宜,与南皇众臣商议便可。”
声音落下,挺拔清瘦的身影便已然大步的离去,眨眼的功夫便消失在殿外。
见那身影隐去,下方的众臣忍不住一阵议论,秦紫凝也怔怔的望着那道离去的身影,神色恍惚,有些失神的咬了咬唇,美眸里浮现出些许的柔光,随即她才偏过头对着一旁的楚帝说了一些什么,然后便也匆匆从后面走了出去。
回廊里,凉风习习,一弯冷月如钩一般悬挂在高高的天幕上,天幕下流霜肆意飞舞,枝头的寒叶轻轻摇曳着,微微发出的轻响声遮掩了徐徐走来的脚步声。
借着淡淡的月光,自然能看到游廊下独自负手走来的赤帝陛下。
追出来的秦紫凝望着那抹孤寂的身影,正想开口喊他,然而不等她出声,前方便已经传来一道脆生生的声音——
“父皇!父皇!墨墨在这里!”
循声望去,只见一个粉雕玉彻一身月色华贵锦袍的小男孩正朝拐角处的陛下挥手,稚嫩的俊脸上隐约有赤帝陛下的轮廓,不用猜便已然知道是谁家的孩子。
“墨儿怎么在这里?苍儿呢?”
一听到儿子的呼声,陛下便几个大步迎了上去,一把将墨墨抱了起来,清俊平和的脸上难得的露出一道微笑,沉浸在凉月之中的眼眸也带出暖暖的慈爱之意,一下子便将儿子抱个满怀。
这个小儿子一向深得他的喜爱,因为他的样子跟他的娘亲较为的相像,不过,要说性子,那么倒是大儿子跟她比较像,所以两个儿子陛下都很疼爱,她跟他的孩子,自然要当成心肝宝贝一样疼着。
不过,每次看到这两个儿子,陛下偶尔也会想着,要是七夜能再给他生一个女儿,一个像她一样的女儿,那该有多好!然而,这也仅仅是念想罢了,那样的痛苦,他自是不忍心让她再承受第二次的。
“他还在打包东西,他说他要去找娘!”
墨墨双手抱着陛下的肩膀,一个劲的往陛下怀里钻,一双清亮可爱的眼睛顿时有些迷离了起来,禁不住笑道,“父皇你身上好香,你的抱抱比娘的还有安全感!”
“你知道什么叫安全感?”
陛下俊眉一扬,有些失笑的望着墨墨。
“当然知道了!娘说了,安全感就是呆在他身边的时候,什么也不害怕!”
墨墨撇了撇嘴,解释道。
“她跟你们说这些?那墨儿觉得呆在父皇身边什么也不害怕吗?”
陛下摸了摸墨墨的小脑袋,压低了声音,有些温柔的问道。
声音一落,墨墨立马用力的点了点头,应道,“当然了!娘都说了,有安全感的人应该像父皇这样的!不过父皇不要告诉娘说墨墨说你的抱抱比她的有安全感,不然她是会生气的,苍苍都说了,娘的心眼比针缝还小!她什么都要争第一的!”
“争第一?你们怎么知道她要争第一了?”
忽然觉得,跟自己的孩子聊聊他们娘亲的事情,也是一件很快乐的事情,陛下嘴角上扬的弧度加大了。
“当然要争第一了!她有时候会问墨墨跟苍苍,在我们心里,她最重要还是父皇最重要,我们要是说父皇更重要,她就会很不高兴!苍苍说她心眼很小,一点也不大度!”
陛下低声一笑,连忙摸了摸墨墨的脑袋,笑道,“那你们永远把她当成第一重要吧,父皇占第二位就好了。”
“父皇,你这样会把娘给宠坏的,苍苍说了,这次一定是你又纵容七夜放肆了,所以七夜才肆无忌惮的离开我们,连自己的女人都调教不好,父皇你太没有气势了,掌控力也很水皮,要是他的话,早就把七夜给收拾了…”
墨墨这话落下,陛下当下就皱起了眉头,沉寂的眼眸顿时闪射出一道冷锐的流光,忽然紧紧的盯着墨墨那张稚嫩可爱的小脸,声音低沉了下来——
“墨墨,这些话真是苍儿跟你说的?还是另有其人?谁跟你们说的这些话?”
“当然不是逸…哦,是…是苍苍说的!真的!墨墨从来不骗人的!”
墨墨一瞧着陛下那幽深的眼眸,当下便是一颤,立马立起那白胖的小手很肯定道。
“是你逸皇叔跟你们说的?”
陛下眸光忽明忽灭的,脸色也不太好看,吓得墨墨一把捂住了嘴,猛的摇头。
“就你小心思父皇还猜不透?以后在直呼她的名字看父皇怎么收拾你们!逸皇叔的话你们不能尽信,有什么问题可以直接过来问父皇,不要别人说什么你们就信什么,上次给父皇还有你娘下药的事情朕不收拾你们,你们还真以为朕纵容你们了?再有,以后你们要叫你们的娘——母后!”
陛下忽然伸手捏了捏墨墨那粉嫩的脸蛋,沉声道。
“母后?”
墨墨嘀咕了一声,眨巴着眼睛,不解的望着陛下,“为什么要叫母后啊?”
“你们叫朕父皇,你娘是朕的皇后,你们自然要叫她母后。”
陛下低声笑了笑。
“可是,娘不是北皇殿下吗?为什么是父皇的皇后?”
“父皇跟你娘成亲了,还有了你们,她便是父皇的皇后。”
陛下实在也不知道怎么跟儿子解释这话了,只得耐心道,“墨儿,她娘要是做了朕的皇后,她就是这天底下最厉害的人!”
“最厉害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