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直就是给他们周围放着一根锋利的钉子,这根钉子,随时可能会扎到人!
对于七夜提出的条件,连陛下也不由得一震,望向七夜的目光里浮现出些许的惊愕,随即便化作一道淡淡的笑意。
华沁蕊思量了许久,那般脸色顿时更是苍白了起来,只见她沉寂了一下,转过头看了一旁眉头紧锁,沉默不语的秦玄风,当下便只有苦笑了一声,忽然一手拂乱了棋盘,无奈的苦笑道,“既然如此,那么,此事还是作罢了。这盘棋,自然也不用下了,我们输不起…”
“九皇妃拒绝得如此干脆,倒也让本宫佩服,想来九皇妃也并非贪生怕死之辈。本宫倒是挺欣赏你的性子。既然如此,那么此事就此作罢了,我们也不再谈其他的,远来是客,本宫已经设下酒宴。现在天色尚早,九皇子与九皇妃就先与陛下聊吧,本宫去看看酒宴准备得如何。”
七夜冷笑,星眸里不染半点温度,更不见丝毫的同情之心,忽然将手中的黑子往钵中丢了去,悠然站起,突然转身离去。
想要从她身上讨得便宜,哪有那么容易的事情!华沁蕊死了,也不见得是什么坏事,相反,说不准还是好事呢!如今不过是借道大华国而已,这华沁蕊却是这么拒绝了。那么她自然也没有什么好说的。吃亏的人又不是她。见死不救的事情她之前干过的可不少。
就在七夜的身影即将湮没在纱帘之中的时候,秦玄风突然对着七夜大吼了一声!
“本皇子答应你!只要你能解开本皇子皇妃身上的噬功散,本皇子跟皇妃愿意尽力说服明皇,让你们借道甘南道!”
秦玄风这话落下,华沁蕊顿时一惊,连忙瞪大眼望向秦玄风,然而秦玄风却是回以她一个放心的眼神,大手紧紧的抓住她藏在衣袖下那枯瘦如柴的玉手。
七夜也在那道声音消散在风中的瞬间收住了脚步,清瘦纤细的背影停下好一会儿,她才忽然缓缓转过身,望向秦玄风跟华沁蕊,倒是有些意外的扬了扬秀眉。
“只要你能解开她身上的毒,本皇子答应你,一定会竭尽全力说服明皇!”
秦玄风紧紧的盯着七夜那张清秀的小脸,再次开口道。
话落下,七夜忽然察觉到男人投来的那道高深莫测的视线,见他那修长的指尖悠闲的扣着茶几,一副闲适惬意的样子,七夜这才默然垂下眼帘,淡淡的笑了笑,“好,明日本宫便为九皇妃解毒,两位一路上辛苦劳累多日,今晚先好好歇息一晚,待明日精神恢复,我们再解毒也不迟。”
七夜落下这么几句,人却往外面走了去,清淡的声音飘散在凉风之中。
这时候,华沁蕊这才反应过来,不免有些担忧的望着秦玄风,然而秦玄风只是轻轻的拍了拍她的手背,劝道,“放心吧,现在没有什么东西比救你的命更重要。你不必担心,你很快就能好起来的。”
“可是,这…这…”
华沁蕊心底忽然有些不安起来,憔悴苍白的脸上虽有些激动,然而同时也充斥着一道担忧。
“没有可是,本皇子总不能这样看着你离开!不然,本皇子也不知道该如何跟明皇交代!”
秦玄风淡淡道,忽然端过茶抿了一口下去。
“东方七夜这条件有些…”
华沁蕊心中万分紧张,几乎忘记此时自己的对面还坐着一个赤帝陛下。
两人的一举一动自然是尽数的被陛下纳入眼底,只见陛下嘴角上扬的弧度略微加大,听到茶杯作响的声音,对面的两人才下意识的抬头,却见赤帝陛下一脸闲适平静,深眸里流动着淡淡的幽光,“她就是这性子,两位不要见怪。她既然答应给九皇妃解毒,那么她就有绝对的把握。两位放心便好。”
“谢过赤帝陛下,算本皇子欠下了你的一个恩情,容本皇子日后再还吧。只是,皇妃娘娘能想出这样的条件,倒是让本皇子有些惊讶不已。”
秦玄风说这话的时候,眼底闪烁的却是精锐的凉光,定定的盯着赤帝看着。
陛下这时便是忍不住一阵无奈的笑了笑,现在,终于轮到他要替她背黑锅了。这秦玄风居然怀疑这条件是他唆使的。
“九皇子不必客气。朕与景帝素来交好,九皇子与九皇妃亲自上门,朕自然不能束手旁观,然七夜的性子便是如此,朕也拿她没有办法。若有冒犯之处,还望两位见谅便是。”
“赤帝陛下似乎对大宋国…听说东方大元帅他们都打到大宋皇城附近了,难不成,陛下还打算打到大宋皇城里去吗?”
秦玄风眼底闪烁出精锐的流光,微微扣紧手中的茶杯,压低了声音问道。
陛下蓦然抬起头,深幽狭长的眼眸微眯,忽然拂袖站起,转身看向回廊外的摇曳风中的树影,淡淡道,“有何不可?这几年大宋国与我大夏摩擦不断,早已经兵戎相见。九皇子想必也很清楚我大夏现在的境地。朕总不能等他们爬到朕的头上来,朕才微笑的将他们抱下来安抚一番吧?”
既然大家都是心知肚明,赤帝陛下自然也懒得掩饰,他从来都没有刻意的掩饰自己的野心,从多年前灭掉北边附近挨着的几个诸侯国开始,他的目标便放在整个大中原。他在韬光养晦,励精图治,不断增强大夏国力的同时根本就没有忘记过不断的扩充大夏的版图。
“朕也是一个从来不肯吃亏的人。就凭秦紫凝跟秦玄幕这次对朕与七夜做的这些事情,朕若是抓住他们,朕绝对不会这么轻易饶恕。你应该庆幸,你跟他们也是对手的关系。”
想到刚刚过去的那场风暴,赤帝平静的眼底顿时冷厉了下来,冷锐阴寒的寒芒从眼底迸射而出,浑身骤然冰冷了下来,一股浓郁的肃杀之气瞬间弥漫在周围,那股阴森的寒气令华沁蕊也禁不住轻轻一颤,幸亏是秦玄风及时的护住她,她那几近惨白的脸色才稍稍好看了一点。
而秦玄风的脸色也不太好看。
“秦玄风,或许,你不是秦玄幕的对手。虽然朕很期待将来能亲自与朕交手的人是你,但是恐怕你可能熬不到那时候。你虽有治世之才,但却没有作为一个帝王该有的手段。这一点,你比秦玄幕差太远,比你的父皇景帝,更是望尘莫及。所以,朕料定,景帝最后敲定的皇位继承人也不会是你,是谁,你自己心里明白。到时候,等待你的,才真正是一场大风暴。”
赤帝淡淡的陈述着,单手负在身后,闲置的大手却是挨着跟前的栏杆,有一下没一下的轻叩着。
秦玄风的脸色顿时微变,扣着茶杯的大手也徒然收紧,身子瞬间僵硬下来。
华沁蕊见状,当下也是一怔,美眸里禁不住浮现出些许的复杂来。眼中的担忧越发的浓郁了起来。
“不要以为朕这是在挑拨你们的关系,朕说的不过是一个事实而已。秦玄幕的心性,你比谁都清楚。”
“陛下多虑了,对于父皇的决定,本皇子自然会遵从,至于大皇兄是怎么样的人,本皇子也不觉得有探究的必要。”
秦玄风一笑,眼中居然浮现出些许的讥笑。
陛下忽然转过头,看着金盛九皇子,眸中有遥远而冷淡的凉光,“朕从来都不会刻意掩饰朕的野心,但是,对于你,秦玄风,朕至少是一直有些敬佩的。”
“陛下这话,是不是告诉本皇子,你很快就要攻打我金盛了?”
陛下唇边扯过一道淡淡弧度,沉默不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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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五章 情深不知如此
皓月千里,光华如水倾泻了一地,凉风呜呜荡涤而过,隐匿在灯火阑珊深处的听风小筑内。
随着风铃声,悠悠喝着凉风响起,一抹似雪的身影已经掀开珠帘往回廊下走了过来。
“圣子,你回来了!”
圣子刚刚走到栏前,身后便传来小丫鬟那惊喜的声音。
“给我泡一壶安神茶罢。”
圣子忽然转过身,倒也不看那小丫鬟,往一旁的榻上缓缓的坐了下去。
小丫鬟点了点头,恭敬道,“是!圣子大人!对了,圣子,坛主让您回来到他书房一趟。”
闻言,圣子忽然低下头,疲惫的眼底隐约浮现出些许的阴郁来,脸色却是很平静,“差人告诉坛主,今天天色已晚,我明天再过去。”
小丫鬟连忙应,“是!”
随即便上前开始煮水泡茶,没一会儿,一股清淡的茶香便弥漫而来,而转头看看圣子,这才发现他已经卧在软榻上闭起了眼睛,呼吸声很是均匀。
小丫鬟给杯里倒上了一杯茶,思量了一下,才从旁边取了一张薄毯想为其遮上,然,不待那小丫鬟走近,正在浅眠的圣子却在一瞬间睁开了眼睛,冷锐的流光充满防备之意,冷冷的盯着朝自己走来的小丫鬟,霎那之间,那小丫鬟立马惊恐的收住了脚步,双手一颤,手中的薄毯也在一瞬间落了地。
她刚刚自然没有错过圣子眼底一闪而过的杀意!
“圣子大人请恕罪!”
小丫鬟连忙惊慌的跪了下去,脸色吓得苍白吓人。差点忘记圣子大人从来都是不让任何人近身的,因为这事情,伺候他的之前的两个小丫鬟就是在刚刚的情况之下被圣子误杀的,虽然后面被救回来,但是圣子却将她们丢了出去。
瑟瑟发抖的缩着身子,头都不敢抬,一个劲的赔罪。
圣子深深的吸了口气,衣袖下紧扣的双手才缓缓放开,淡淡的声音不染任何的情绪,挥了挥手,“下去吧。”
“谢过圣子不杀之恩!”
获了特赦令一般的小丫鬟这才慌张的起身,利落的退了下去。
圣子的脸色也在珠帘声收歇的那一瞬间忽然微变,一抹淡淡的怅然突然弥漫而出,他徐然起身,一手端过跟前倒上的茶,来到栏前,抿了一口,才缓缓的抬头看向空中的明月——
竟然是难得的满月,盈盈的冷月像银色的盘子一般,悬挂在遥远的天际上,银子般的月光倾泻而下,栏下也是一片的明亮。
明明看着这月光明明是那么的近,然而事实上却是那么的遥不可及。
忽然间,身后传来一阵风铃声,有脚步声…
那脚步声却是在珠帘前停下了,站在珠帘在的人隔着珠帘望着栏前的一身白衣似雪的圣子,却是许久也没有出声。
圣子在来人走进前院的时候便已经知道此人是谁了。这个世界上,只有一个人能够这般轻易的进入他的院落。
“这么晚,师傅怎么还不入睡?”
圣子的声音夹在凉风之中传了过来,沐浴在月光之下的身影有些萧瑟而孤寂,明月映得他的脸色有些苍白。
站在珠帘的灰衣老者终于抬手挽起了帘子,提步走了进来。
那是一个看起来非常清瘦的老者,半白的华发,饱经风霜的脸上此时不似之前的严肃,倒是多出一份缓和来,目光锐利凌厉如盘旋在空中鹰隼的鹰眸。
“老夫出坛这么久,却一直不见你的踪迹,坛中最近很忙吗?”
老者在一旁的榻上坐下,径自给自己倒上一杯茶,小心的喝了一口下去,令人心旷神怡的茶香弥漫而来,老者倒是很惬意的吸了口气,“还是安神茶,十多年了,你还是喜欢这茶。”
圣子微微一怔,目光稍稍凝聚,一手撑着栏杆,抬手又抿了一口茶,叹息般的回道,“这几个月圣坛祭灵,自是有些忙碌的。师傅此次出关,我本想让师傅主持圣子大典,让天圣使继承圣子之位,却不想如今大中原的局势由不得我们。”
“你就这么急着将我苗疆圣坛跟你撇得一干二净吗?老夫即便应了你,你便也需要接替老夫的坛主之位。”
圣坛主眼神一闪,仿佛在隐忍着什么,然而终于也还是静静的看着圣子。
“师傅,你答应过我的。”
圣子那淡淡的声音传来,眼睛里流动着莫名的苍凉,迟疑了一下,终于沉声道,“五长老是我杀的,师傅不必再兴师动众的寻找杀害他的凶手了,无关北玄夜跟七夜。是他设计将他们隐入迷雾森林之中,然后启动师傅的阵法想要杀死他们,七夜中了藤毒,所以我杀了他。”
圣子的话落下,圣坛主的脸色微变,枯瘦的双手突然僵硬了下来,“原来,那小女娃竟是你的妹妹。”
说着,圣坛主忽然沉寂了下来,灰暗的眼底生出几缕恍然。
“是,她就是七夜。我的妹妹,爹娘临死的时候,曾经托付我照顾好她,但是…”
圣子忽然没有说下去,拂袖转身,又淡淡的朝栏外那遥远的天际望了去,“是我对不起她,更对不起爹娘舅舅舅妈他们。”
“但是,你更对不起你自己。”
圣子的声音才一落,圣坛主的脸色顿时一寒,望向圣子的目光里有些隐忍的疼惜关怀,深深吸了口气,忽然搁下手中的茶杯,“当年老夫拼死将你从修罗场里救出,原本以为也不过是偿还当年你外婆楼清雪对老夫的救命之恩。但是,你应该知道,就在这么多年的时间里,老夫早已经将你当成老夫的亲孙子。你说你想报仇雪恨,老夫便替你扫清障碍,不惜冒着生命危险对你施行换血,让你拥有我苗疆圣坛高贵的血统,顺利接替老夫的圣子之位,如今,你还要因为所谓的报仇之事,抛弃师傅,抛弃圣坛吗?”
圣子身子一顿,蓦然转过头来,眼神闪烁不定,许久,才叹息道,“没有必要将那些无辜的人都卷入这场仇恨之中,若是失败,大楼古族跟苗疆圣坛之间的仇恨将会延续一代又一代,我承受过这种痛苦,我不想让他们都与我一样。”
“城儿,你真是太傻了!你对东方王府隐瞒你的消息,隐瞒那件事所有的经过,你真的以为就能让东方破天什么东方青岚还有东方七夜置身事外吗?仇恨,不止你一个人懂!你撇开圣坛,难道还想一个人杀上圣山吗?你还没到大楼古族的门口就已经可能死在他们的刀下,你还能怎么报仇?”
圣坛主神色有些激动,话一落,大手便往茶几上一拍,茶水四处飞溅。
“师傅放心吧,这些年,我也培养了一些死士。这么多年了,多谢师傅的栽培,师傅的恩情,我风御城永世不能忘怀。”
“够了,不要跟老夫说这些!老夫不会答应的,你还是我圣坛的圣子。时下大中原大乱,你若不放心,老夫刚好也想去大中原走一趟,老夫会尽力护着东方王府便是,你还是继续留在圣坛吧。无极殿那老不死的应该也去大中原了,老夫跟他之间的帐也应该算算了。”
圣坛主紧紧盯着圣子,声音瞬间冰冷了下来,脸色突然凝重,“不是老夫高看那大楼古族,城儿,你若是单单凭你手中那些实力就像杀上圣山找这大楼古族的人算帐,简直是以卵击石!单单大楼古族的那九个长老联手都能瞬间取你性命,更不用说那个老怪物!连老夫对上他都要小心翼翼。”
“我自会有我的办法,大楼古族这些年惹下的事情不少,我们若是将这些势力集合起来,也是一个不小的势力。”
“若是如此,动静这么大,圣山另外的几个古族恐怕也不会坐得住,如此一来,我苗疆圣坛当然也不能袖手旁观,西域迟早也会有一战,你又何苦将圣坛撇在一边?你以为你自己是谁?天皇老子吗?只手遮天,随意翻云覆雨?笑话!即便如此,你那妹妹东方七夜还有那北玄夜,他们既然是你父母的孩子,自然也为父母报仇的责任,北玄夜的无极殿底蕴不小,你若是能让他站出来与圣坛联手,不说什么大楼古族,即便是大夜古族也要忌惮三分。但是,想要做到这一点,你只有成为我圣坛的坛主,不然,这么大的行动,你是没权力发号施令的。”
圣坛主神色绷紧的开口道,眼神冷锐如闪烁着寒芒的刀锋,冷冷盯着临风而立衣袂飘飘的圣子,“别指望老夫会替你发号施令,老夫老了,可没有闲心思跟你们这些年轻人打打闹闹,看看热闹也就算了。”
“五长老的事情老夫便不与你计较,这个老东西心术不正,老夫也厌烦了。但是今后,你不能再如此莽撞,这次就罚你面壁闭关三年,别以为老夫不知道你去了哪里,大中原的是是非非,就由他们自己折腾去,你管他们那么多做什么?”
圣坛主的语气很是阴厉,眼底深处忽然生出些许的失望来,只见他缓缓站起,身形一闪,瞬间便来到圣子的身旁,不等圣子反应过来,枯枝一般苍老的手已经捏住圣子的手,将衣袖往上一挽,手臂上的一根鲜艳细小的红丝顿时映入了眼帘,圣坛主的脸色大变!
“死符咒?五长老给你下的?”
圣坛主的语气瞬间阴冷无比。
圣子淡然收回手臂,默然点头,平静的眼底居然浮现出些许的笑意来,“这是天意,师傅…就如师傅所说的,从明天开始,我便面壁,三年之后…”
“你疯了吗?他给你下了死符咒你还杀了他!老夫真想打死你这个不成器的东西!你不知道这意味着什么?疯子!当年的楼清雪是个疯子,你尽是得她的真传!兔崽子!你都不想活了,老夫还管你作死!爱怎么就怎么吧,老夫不管了!”
圣坛主寒着一张脸破口大骂,一面怒气冲冲的拂袖突然转身离去。
溶溶的月光之下,圣子那苍白的脸上,却是拂过一道苦涩的微笑。
不如此,还能如何?
那是他的妹妹,而他却从来没有为她做过什么…
他已经失去太多了,再也不能失去什么了,这天地这么大,为什么要护住自己在乎的人却是那么的难?多年前,爹娘是如此,多年后,北净月是如此,连七夜,亦是如此。
“谁能告诉我,我该怎么做?”
圣子忽然压低声音,遥望着空中皎洁的明月,淡淡的问道。
然而,回答他的,却只有从天际拂来的淡淡风声。
他怅然的叹息了一声,终于低头,收回了目光,望向自己手中已经凉透的茶水,浅浅的月光下,那杯中的茶水正在微微摇曳着,盛了一杯的淡淡的,清冷而苍凉的光华…
黑幕褪去,一缕幽光划破了东方灰暗的云层,微红的氤氲弥漫在东边的天空上,广袤的天际笼罩在一片苍茫之中,晨风苍凉如秋水,自护城河的垂柳间穿过。
崇州城城门外,城门早已经大开。
‘嘎吱!’
马车作响的声音传来,转眼间,城门口驶来了一辆豪华的大马车,车夫吆喝着马,在城门的一侧停了下来。
卫队顷刻之间整齐的站满在城门两侧。
巍峨宏伟的城门下,过来送行的人仍是没有赤帝陛下,只有七夜跟风尊使。
“陛下昨晚喝多了,不胜酒力,所以起不来。很抱歉,不能亲自过来送两位贵客。”
七夜仍然是一如既往的冷淡,淡然望着站在自己跟前的秦玄风跟华沁蕊,低声道。
突如其来的声音,却是让华沁蕊一怔,片刻之后,那僵硬的身子才缓和了下来,望着七夜,欣然笑了笑,“这些天多谢赤帝陛下跟皇妃娘娘的款待了,你们的恩情,沁蕊不会忘记的。”
经过这段时间的调养,华沁蕊的身子已经恢复了过来,原本苍白的脸色也恢复了以往的粉润微红,整个人看上起气色都是不错的。
“代本皇子跟皇妃跟赤帝陛下道一声谢谢。这段时间与陛下下棋谈论治国之道,本皇子获益匪浅,能有此时光,不枉此生。”
一旁的秦玄风也忽然开口。
七夜点了点头,清丽的脸上浮现出一些缓和来,聪慧的华沁蕊自然是很眼尖的发现了,每当说到赤帝陛下的时候,这东方七夜的眼底中总是抑制不住的浮现出一些柔光来,脸色也不似之前那般的清冷淡漠。
“他近日有些忙碌,所以也挤不出太多的时间陪两位。两位棋艺惊天下,这些日子本宫受教了,能遇到如此棋艺高超的对手,陛下这几日也过得挺愉悦。”
想起自己那般的棋艺勉强跟他对弈,七夜便是觉得有些头痛不已,幸亏这些日子有秦玄风跟华沁蕊二人与他博弈,他的心情似乎挺舒畅的,棋逢对手将遇良材,这样的感觉自是可遇而不可求的。
“若不是因为我们的立场,本皇子想,我们一定可以成为很好的朋友。本皇子也很久没有过过这般轻松惬意的日子了,这段时光本皇子不会忘记。”秦玄风吸了口气,忽然笑了起来,眼神却是拂过一道无奈的落寞,抬头望了望眼前巍峨宏伟的崇州城,叹息道,“真不知道以后还有没有机会如此,饮茶品月,听曲下棋,畅谈天下世事。”
“来日方长,往后的日子还长着,自然是有机会的。”
秦玄风的声音一落,旁边的华沁蕊便微笑的开口。
而七夜便也是附和的点了点头。
又说了一些客套话,然后秦玄风夫妇二人才上了马车。
“皇妃娘娘,你放心吧,本皇子答应的事情,就一定会竭尽全力办到,这次本皇子的皇妃无事,多亏了你。回去告诉赤帝陛下,就说本皇子明白他的意思。本皇子不想做什么天下至尊,只要天下的百姓都能安居乐业,过上幸福的日子,大中原不再有战乱,百姓不再需要承受骨肉分离,本皇子不在乎那些虚名。”
秦玄风临走进马车的时候,忽然停下动作,沉寂的眸光朝七夜望了过来,神色平静的说了这么一番话。
七夜愣了一下,随即才反应过来这秦玄风的意思,随即便是轻轻点头,“好,本宫会将九皇子的话传达给陛下。”
闻言,秦玄风这才笑了笑,点头,往马车里坐了去。
“皇妃娘娘,请回吧!这段时间多谢了,娘娘与陛下要保重身体!”
马车起步的瞬间,华沁蕊忽然掀起帘子,对着七夜挥了挥手,一边笑道。
“两位一路保重!”
七夜淡然应了一句。
车夫吆喝了一声,马车终于往前疾驰而去,后边的卫队也跟了上去。
看着马车消失在晨幕之中,七夜这才缓缓转过身,正欲往城中走去,然而,才刚刚走了一步,一股恶心敢顿时从喉咙处冲了上来,逼得她只好转身弯腰在旁边不住的干呕了起来,清雅的小脸也在一瞬间苍白了起来。
“夫人你没事吧?”
一直跟在身后没有开口的风尊使连忙焦急的迎了上来,伸手扶住七夜。
七夜蹙着眉,努力的将那股恶心感压制下去,额头上也冒出一阵薄汗来,伸手从衣袖里取出手帕,擦了擦额上的薄汗,才有些无力的回道,“没事。”
小东西太能折腾人,最近反应有些激烈了,七夜也吃不下东西,原本就清瘦纤细的身子眼下更是显得消瘦,陛下见到如此,整个人也有些暴躁起来,那反映居然一点也不下于七夜。一见到七夜没胃口吃不下去,就拿厨房的伙计问罪,要么就是对着那群御医大发雷霆之怒。当然,他自然是没有当着七夜面如此,若不是她从丫鬟的口中得知,还不知道这回事。
“夫人,你脸色不太好,还是先回去吧。主子应该也醒来了。”
风尊使担心的望了七夜一眼,眼中的忧虑之色很显然。
七夜点了点头,紧紧的抓着手中的手帕,低头有些苦恼的望着自己那依然平坦的肚子,眼底是无奈而有些期待,原来,做母亲还真是没那么容易啊。
自从知道自己怀了这小东西之后,七夜整个人似乎也变得有些柔和了起来,至少不似之前那么的冷傲淡漠,除了对陛下偶尔会发脾气之外,对那些属下的倒是挺好的。这一点,风尊使比任何人都清楚。
然而,陛下的忍耐之力居然以惊人的速度在膨胀成长起来,即便七夜再闹腾凶他,他却一点也不生气,看得风尊使等人直瞪大眼。心中自然是知道,同样的事情,要是发生在他们身上,早就被主子一掌拍飞灰飞烟灭了。
“回去吧。”
七夜挣脱了风尊使的搀扶,提着步子往城中走了去,自然也不明白风尊使心中所想。
风尊使无奈笑了笑,转瞬间便也转身跟了上去。
简单而不失大气的行宫内,暖阳普照,整个巍峨的行宫都沐浴在一片温暖的晨光之中,清新的凉风里带着一股说不出来的淡雅幽香弥漫而来。
七夜一身月色重锦长裙,一身闲适,提着裙角步入门内。
“皇妃娘娘您回来了!”
刚刚走进门里,便看到殿中的丫鬟正在收拾着帘帐,桌上的早膳也没有动。
“陛下呢?还没起身吗?”
七夜星眸四周扫了扫,却没有看到陛下的身影。
昨夜行宫里设下酒宴为秦玄风跟华沁蕊饯别,陛下喝了不少,回到房里便说有些头晕,然后便连沐浴都懒了,直接上床歇息,七夜闻了一晚上的酒气脾气很不好,若不是看他那醉宿难受的样子,陛下承受她一顿骂或者几拳估计是在所难免的。
“回皇妃娘娘,陛下已经起了,刚刚沐浴完现在正在回廊里吹风呢,陛下刚刚还在等着皇妃娘娘你一起用早膳呢。”
小丫鬟连忙恭敬回道。
闻言,七夜顿时蹙了蹙眉,看了躬身站在帘子边上的几个小丫鬟一眼,这才淡然道,“你们先下去吧。”
“是,皇妃娘娘!”
几人连忙躬身行礼随即便退下,而七夜也提步往回廊走了去。
回廊下,刚刚绕过半挽的帘帐,映入七夜眼中的便是陛下那抹黑色的身影,此时的他正背对着七夜,半弯着腰,好像正在鼓捣着什么。
七夜扫了他身后一圈,这才发现他身后正摆放着两个盆栽,盆里土色很新,角落了还抖落了一些沙土,七夜顿时蹙了蹙眉,这才发现这男人好像正在种花,旁边的竹篓里还放着几株叫不出名字来的花苗。
可能察觉到七夜投来的眼神,陛下才收住了动作,蓦然转过头朝七夜望了过去来,目光是平静而柔和,见到七夜看他,他便是淡然笑了笑,然后也没说什么,便又转过头去,继续忙活他的。
“看来你的兴致倒是不错,刚刚回来的时候在城门遇到了权将军,最近兵马调动得频繁,过不了几日便要出征了,你倒是挺淡定。”
七夜走了过去,看了他身后已经种好的一株紫色的花卉,清秀的小脸顿时有些绷紧。
“朕若是紧张着急,那楚圣天便能不战而降吗?”
听到七夜这话,陛下忽然又转过头,抬起视线望着站在自己身后居高临下的望着自己的女人,很是平静的应道。
“你怎么了?怎么脸色这么差?”
终于看到七夜脸上那道异常的苍白,陛下当下便皱着眉,扔下手中的铲子站起身,正想伸手扶住七夜,却不想自己双手此时还沾着泥土。
“我没事。反应得有些厉害罢了。种什么花不好?我不喜欢这花!”
七夜伸手阻止了他,投以他一个放心的眼神,继而却是一脸嫌恶的望着那株紫色的花卉,一看到这花,七夜就想起那秦紫凝,好像这花她那次潜入秦紫凝的紫宁宫就看到了,想必也是那秦紫凝所喜爱的花。
闻言,陛下的眉头几乎拧成了一团,这才低头顺着七夜的目光望去,当看到那株紫色的花卉的时候,陛下便是莫名其妙的看了七夜一眼,见她眼神也不太寻常,这才好像突然明白了什么,这才解释道,“朕让园丁随意拿过来的花苗,既然不高兴便拔了吧。”
语毕,不等七夜反应过来,那株紫色的小花便被陛下一手拔掉了,转瞬间,见他又从旁边取过一株幽蓝色的蔷薇花种了下去。
七夜这下,脸色才稍稍好看了一点。默默的看着他忙碌的样子许久,才叹息了一声,“抱歉,我…”
不知道为什么,想到即将来临的别离,七夜心中顿时莫名的难受起来,看着他忙碌的身影,忽然觉得有些恍惚。
“你到底怎么了?”
没一下子,陛下便已经将那株幽蓝色的蔷薇花种好,转头看她情绪不对,眸中顿时掠过一道忧虑与警惕,忽然想到什么似的,目光顿时一寒,当下便冷声道,“是不是秦玄风说什么了?”
七夜吸了口气,忽然偏过头去,也不看他。
“朕马上就派人将他们追回来!”
陛下脸色一沉,当下也顾不上一双脏兮兮的大手,便要往屋内走了去。心中却是大骂秦玄风不识抬举,朕好心让朕的皇妃去送你们,还给你们解毒,到头来还欺负人了不成?
“算了,不管他们的事!他们还让我代他们感谢你,秦玄风说他明白你的意思,他是一心为天下万民着想。”
七夜这才忽然伸手拉住他腰间的衣裳,淡淡的解释道。
“那你是怎么回事?”
陛下低沉感性的声音传来,说得并非是那关切的话,然而语气却是挺温柔,听得七夜心中又是莫名的一酸,连忙伸手紧紧环住他的腰身,胸口紧紧贴着他宽阔的后背,半边秀丽的小脸也轻轻贴在他的背上,就是不说话。
突来的状况让陛下一愣,自是有些反应不过来的,半响之后,他倒也不动,任由着七夜抱着,脏兮兮的大手则是停在半空,也不愿弄脏她那双洁白的素手。
“权将军说你们可能后天就前往西门关,楚圣天也应该从西楚皇城出发了,这次随行的人还有秦紫凝,看来金盛应该也…”
七夜的声音有些沉重而沙哑。
“不是让他别告诉你吗?这个权术!朕回头得好好治治他!”
陛下忽然有些生气的沉下脸。
“我明天就回朔凉,现在伤口已经好了,身体大体上也恢复得差不多。”
七夜深深吸了口气,双手一松,便要从松开陛下,然而下一秒,她便落入一个宽阔而温暖的怀抱之中,睥睨狂傲气势足以压到一切的男人低下头,深沉的视线紧紧锁着她,“你别去朔凉了好吗?你做朕的军师,就呆在朕的身边,哪里也不去。”
他拥着她的力度很大,扣得七夜都觉得手臂传来一阵隐忍的疼意。
“当然不行,现在什么时候了,还问这样的傻话。我回去之后,可能,可能很久也见不到你,你自己也要保重些,若是有时间,便来朔凉看看。”
七夜忽然间也不知道自己能说些什么,两年多以来,虽然他们名义上是在一起的,但是却总是这般聚少离多的日子,以前没有成婚之前倒还好,但是如今都是如此了,肚子里还有一个小东西,可是…七夜心中有些不是滋味,然却不是那种娇弱的女人。
追随这样的男人,势必会很累,但是只要他对自己好,她做什么都可以,甘之若饴罢。
陛下没有说话,整个人有些僵硬。
“我不在你身边,你…秦紫凝对你…”
“别瞎想,朕永远只要你一人,多了朕也消受不起。既然你已经决定,朕不会拦你,到那边,记得常给朕来信,不要每次总写一句话,字数也不超过二十个。小五小七你都带走,月影会亲自照顾你的生活起居。御医朕之前便已经差了一批过去,照顾你方便。”
陛下语气很是深沉,脸色也很凝重。
“嗯,放心吧,还是那句话,行走江湖多年,我知道怎么照顾自己。虽然有些排斥这样的感受,但是,都说每一次的离别都是为了下一次的重逢,所以,也没什么。这些年恐怕也都习惯了。”
七夜忽然从他怀中抬头,静静的望着他,眼神虽有不舍,但更多的是平静与坚决,“兴许,下一次真正重逢,一切都是雨过天晴。”
“跟着朕…你…”
陛下笑了笑,忽然想说些什么,然,七夜却已经出声阻止他后面的话,“不必说这些,我们之间恐怕早就说不清楚。哪能还说什么辛苦?谁付出得多,谁付出得少?这也是我自己的选择,我不想躲在任何人的羽翼之下,你若是累了,你就来朔凉,那里,也是我们的家。我会用心经营好朔凉,成为你另一个避风港。”
七夜这话落下,陛下忽然一怔,连忙用力的将七夜拥紧,七夜都能听到他那突然加快的心跳声。
“谢谢你,七夜。你的坚持永远是朕迎难而上的勇气,朕不给你什么承诺,总有一天你会知道,朕所坚持的一切真正是为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