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说楚家世代仵作,可楚奶奶不是当仵作的,萧瑾瑜看着眼前这一脸温和慈祥的老太太犹豫了一下,“河上游…发现了尸体。”

楚奶奶立时一脸吃惊,“死人啦?”

萧瑾瑜生怕老太太会有什么强烈反应,几分紧张地看着她,轻轻点头,“是…”

哪知道楚奶奶惊讶没消就叹了口气,“唉,这年关底下的,真是作孽啊…没事儿,个把死人不碍的,哪个河里没飘过几个死物呀…快让郑县令他们别挖了,瞧他们给累的,这是急的啥呀…”

到底是仵作家的人…

“奶奶,不是个把死人…有上百个。”

楚奶奶一下子瞪大了眼睛,“呦,上百个啊!”

萧瑾瑜忙道,“您放心,衙门会尽快清掉尸体,查明真相…您别,别太往心里去…”

楚奶奶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好,好…”说着冲萧瑾瑜亲切地笑了笑,“不往心里去…人死了就是尘归尘土归土,跟泥啊水啊的没啥两样,不脏…想明白就好啦。”

“您说的是…”

楚奶奶往门外看了看,“就让他们挖吧,你身子骨弱,得吃的干净点儿才行,要不又得生病了…瞧你昨晚上难受的时候,可把楚丫头心疼坏了…”

萧瑾瑜脸上一红,“谢谢奶奶…”

楚奶奶转过头来,皱皱眉头担心道,“上百个死人,那楚楚她爹他们得忙活到啥时候呀,明儿就年三十了,可别回不来喽…”

“您放心,不会的。”

楚奶奶笑笑,“那就好…我去厨房收拾收拾,你接着看书吧!”

看着楚奶奶挎起篮子慢悠悠地往后面走,萧瑾瑜突然想起点儿什么,“奶奶…我帮您干点活儿吧。”

“啊?”楚奶奶一愣,回过头来看看他。

“您是长辈,没有您干活我闲着的道理…我也不知道能干什么,请您吩咐,我一定尽力。”

听着萧瑾瑜说得诚诚恳恳一本正经的,楚奶奶心里一热乎,一时也不忍心拒绝他了,想着道,“也没啥活儿好干的…对了,我早晨出门还没喂猪呢,你就帮我把后院那两头猪喂了吧,猪食都弄好了,就在猪圈边儿上…能成不?”

“您放心吧。”

听萧瑾瑜答应得痛快,楚奶奶就安安心心去厨房忙活了。

泡上菜,腌上肉,蒸上糕,楚奶奶想到后院地里拔两棵小葱,进到后院往猪圈那边望了一眼,顿时吓得心里一扑腾。

萧瑾瑜就趴在猪圈栏杆上,一手撑着拐杖,一手拿着舀猪食的木勺伸进猪圈里,伸长了胳膊使劲儿往窝在圈中央的那头大白猪嘴边儿够,站得晃晃悠悠的不说,半边身子都悬空了,好像来阵风从后面一吹,他就能一头栽进猪圈里去。

楚奶奶吓得脸都白了,慌得一溜小跑奔过去,赶紧把他搀住,一把把那木勺夺了过来,“你这是干啥呢!”

萧瑾瑜一紧张,手上力气一松,整个人往下一栽,楚奶奶扔下木勺扶住他,把他扶到轮椅上坐下来,看着萧瑾瑜那张红透的脸,楚奶奶好气又好笑,“你这傻孩子,你那是要喂猪吃食,还是要喂猪吃你啊!”

“我…我喂好一个了,另一个…另一个趴在里面不动…”

楚奶奶一愣,伸头往猪圈里看了看,食槽里干干净净的,“喂好的那个,你是咋喂的呀?”

“那个…那个趴在边上,勺子刚好能伸到它嘴边…另一个在里面,我叫它过来它不听,我也够不着它…”

楚奶奶“噗嗤”一声笑开了,忍不住伸手拍拍萧瑾瑜红透了的脸,“这傻孩子呦!你当是楚丫头喂你呀,还给喂到嘴边儿上!”

萧瑾瑜一张脸顿时红得冒烟了。

楚奶奶笑着捡起木勺,拎起盛猪食的桶,走到食槽边上伸下木勺“当当当”地敲了几下,两头猪颠儿颠儿地跑了过来,楚奶奶一股脑儿把猪食倒了下去,两头猪就把脑袋往食槽里一扎,撅着屁股“吭哧吭哧”地吃了起来。

楚奶奶还没把桶搁下,就听见楚爷爷的声音从后面响起来,“你这当大官儿的,咋连个猪都不会喂!”

萧瑾瑜这会儿只想找个地缝往下钻,硬着头皮颔首道,“晚辈愚钝…”

楚爷爷绕到萧瑾瑜面前,拿着拐棍在地上敲了敲,“不知道老百姓咋过日子,咋给老百姓做主啊!你瞅瞅人家郑县令,这会儿在院子里给咱挖井呢!”

“您教训的是…”

楚奶奶赶紧过来把楚爷爷往边儿上一扯,护在萧瑾瑜前面,脸往下一拉,“你这老头子,孩子好心帮个忙,你咋就那么多的事儿…你不是到后面山上抓蛇,要给他泡治风湿的酒吗,蛇呢?”

楚爷爷赌气地把手里的一个布袋子往背后一藏,“没抓着!”

“没抓着?没抓着过年不给你酒喝!”

楚爷爷瞪着眼,气得胡子一翘一翘的,到底还是乖乖把布袋子往楚奶奶手里一塞,敲着拐棍就进屋去了。

楚奶奶笑着拍拍萧瑾瑜的后脑勺,“你爷爷就这臭脾气,甭理他,啊…”

“是我愚钝…”萧瑾瑜轻轻蹙眉看着楚奶奶手里的布袋子,“爷爷抓蛇…可是在后面凤凰山上?”

楚奶奶点点头,抬头看了眼那座就在屋后不远处的山,“是呢…这个山不高,也不险,但树林子密,里面净是些蛇啊虫啊的,一般没人敢往里进…原来家里揭不开锅的时候,他就上山里面抓蛇,到郎中那换点儿钱,这手艺到现在都没扔下…”说着对萧瑾瑜笑笑,“我这就把蛇收拾收拾,让他给你泡药酒去…回头让楚丫头拿药酒多给你揉揉,阴天下雨的就没那么疼啦。”

“谢谢奶奶…”

******

楚楚和楚家爷儿俩到大半夜才回来,郑有德那帮人早已经把井挖好回衙门交差了。楚楚把自己从头到脚洗干净,换了身干净衣服进房里来的时候,萧瑾瑜已经靠在床头坐着睡着了。

楚楚爬上床,凑到他脸上亲了一下,萧瑾瑜一下子惊醒过来,看见楚楚笑嘻嘻地看着他,浅浅一笑伸手把楚楚搂进怀里,“这么晚…累了吧?”

楚楚在他怀里蹭了蹭,“一点儿都不累。”

“都验完了?”

“还早呢…那些尸体都被切开了,切得不像季夫人那么零碎,就是光把脑袋胳膊腿切开,而且不是一块儿死的,烂的程度不一样,挺容易认出来哪个跟哪个是在一块儿的。可就是太多了,我跟我爹我哥拼到现在,都还没拼完一半呢!”

“可看得出来死因?”

“我爹都看不出来,他说这些人死得可怪了…”

楚楚突然从萧瑾瑜怀里抬起头来,“对啦,我还拼着了一个我认识的人呢。”

作者有话要说:偶肿么就这么想欺负欺负小金鱼啊…

清口的菇凉们再忍忍哈,尸体神马的,总会过去的…

偶知道偶又停到一个人神共愤的地方了…噗~ 遁走码字~~

48四喜丸子(七)

萧瑾瑜微愕,不由自主地把身子坐直了点儿,“什么人?”

“黑石头。”

萧瑾瑜一愣,“…石头?”

楚楚认真地纠正道,“黑石头,他叫黑石头,是个瞎眼的叫花子,我认得他,他脾气可坏啦。”

萧瑾瑜眉心微蹙,“叫花子?”

“嗯…就是穿的破破烂烂的,在街上端着个碗跟你要钱的那种。”

“我知道…”

萧瑾瑜轻轻皱着眉,他总觉得黑石头这个三个字的组合好像是从哪儿见过,而且是刚刚才见过…

想着想着突然听到楚楚好奇地问,“王爷,这是什么呀?”

萧瑾瑜抬眼一看,楚楚手上正拿着那本从董先生住处搜出来的小册子,他睡着之前一直在翻,迷迷糊糊地睡着之后手一松就掉到床上了。

脑海中倏地一动,“楚楚,你看看这个册子…上面写的什么,可认识?”

楚楚随手翻开一页,刚扫了一眼就道,“这不都是人名嘛!”

“这些人,你都认得?”

楚楚边翻边摇摇头,皱起眉头来,“这可说不好…我们这儿老是有人叫一样的名,我知道的就有两个土蛋,三个狗尾巴草呢,我也不知道这上面说的是哪个。”

“你们这儿的人…都叫这种名字?”

“嗯!”楚楚笑得甜甜的,“贱名好养活!”

他算是明白那个小金鱼和毛驴是怎么被她喊得那么顺口的了…

萧瑾瑜把册子拿过来收好,看着楚楚轻轻笑道,“既是如此,为什么你家人的名字不是这样的?”

楚楚小脸一扬,得意地道,“我爷爷说啦,仵作家的人命硬,叫啥名都好养活!”

“有道理…”

萧瑾瑜刚躺下来,楚楚就钻进他怀里不安分地乱蹭。

“王爷,你抱抱我吧。”

萧瑾瑜微微一怔,抬手圈住她的腰,“怎么了?”

“没怎么…”

“嗯?”

小脑袋又贴着他胸口蹭了一下,脸埋在他怀里小声道,“就是想你啦…”

萧瑾瑜啼笑皆非,低头在她头发上轻轻吻了一下。

事实上,一天没见她,萧瑾瑜心里也莫名其妙地感觉空落落的,直到刚才睁眼看见她,心里才算重新填满,安稳下来。

被楚楚在锁骨窝上亲了两下,萧瑾瑜赶紧拍拍这窝在他怀里暖炉一样小身子,“楚楚…你可知道,爷爷喜欢什么酒?”

“唔…他都是喝镇上秦氏医馆旁边那个小酒坊里酿的酒,十文钱一斤的那种。”

“明天带我去那家酒坊吧。”

楚楚急得往他胸口上一趴,头顶差点儿撞上萧瑾瑜的下巴,“你病着呢,不能喝酒!”

萧瑾瑜抚着她的后背轻轻苦笑,“我不喝,就是买些来送给爷爷…我今天惹他生气了。”

楚楚一愣,眨眨眼睛,“为啥呀?”

萧瑾瑜默默叹气,脸上微微有点儿发烫,“我喂猪喂得不好…”

楚楚认真地问,“怎么不好啦?”

萧瑾瑜一脸挫败地合上眼睛,“不提了…”

楚楚窝回他怀里,紧紧搂住他的腰,“王爷,你放心吧,回头我教你,你肯定能学好!”

“嗯…”

他这辈子是再也不想看见猪了…

******

楚楚一大清早就带萧瑾瑜去了那家酒坊,酒坊没开门,整条街都是静静的,倒是旁边的秦氏医馆门口,一个五十来岁的半大老头正往下拆着门板。

楚楚跑过去甜甜地喊了一声,“秦大叔!”

“呦,楚丫头啊…这么早,抓药啊?”

“不抓药!”楚楚指了指旁边那个小到连个名字都没起的小酒坊,“我想给爷爷买酒,王大爷家咋还没开门呀?”

秦郎中笑着摆手,“这傻丫头,过日子过糊涂了吧…今儿年三十,除了我这郎中家,都不开门啦!”

楚楚一拍脑门儿,“呀!我光想着拼尸体了,都把过年给忘啦!”

秦郎中吓了一跳,手一抖差点儿把门板砸到脚背上,“拼…拼啥?”

“尸体,凤凰山上抬下来一百多个尸体,都是一段一段拆开的,数出来脑袋有一百来个,但还是得全拼好了缝回去才能知道到底死了多少人,我和我爹我哥昨天忙活了一整天,都还没拼好一半嘞!”

秦郎中脸都白了,想笑一笑却死活笑不出来,嘴角一抽一抽的,“是吗,是吗…那,那你家今年…今年算是开门大红了啊,呵呵…”

楚楚小手一拍,“还真是,我都没想到呢!”

“呵呵,是吧…”

萧瑾瑜在一旁听得脊背发凉头皮发麻,忍不住轻轻干咳了两声。

秦郎中这才注意到楚楚后面还有个人,赶忙把话从尸体上转了出去,“呦,这位…是那天大晚上,你和你奶奶来给他抓药的那个吧?”

“是呢!”楚楚退了两步,往萧瑾瑜身边一站,对萧瑾瑜道,“秦大叔是紫竹县最好的郎中,郑县令家都找他看病呢。”

萧瑾瑜对秦郎中微微颔首,轻轻浅浅地客气道,“在下安七,楚楚是我未过门的娘子…那夜还要多谢先生,唐突打扰之处万望见谅。”

秦郎中连连摆手,“客气了客气了…”说着满目关切地打量萧瑾瑜,“我瞅着那天拿来的像是个清热解毒的方子,是染了啥病啊?”

“风寒而已,已好得七七八八了…劳先生挂念了。”

秦郎中笑笑,“好了就成,要不大过年的多别扭啊!”

听见过年俩字,楚楚一下子又想起酒来,忙道,“秦大叔,先不跟您说啦,我得上王大爷家找他买酒去!”

“别去啦,”秦郎中叫住楚楚,向萧瑾瑜看了看,“王大爷家那边的路上上下下那么难走,你让他费那个劲儿干嘛呀…我这屋里正好还有几坛子,王大爷前两天送的,比你爷爷总喝的那种要

作者有话要说:溜达小景成瘾了…噗~

有种预感,王爷这顿年夜饭是吃不心静的…ps:窝在冷飕飕的屋里码除夕夜,好有感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