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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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楚回到房里,第一件事就是把前后拿到的两袋铜钱一股脑全倒在床上,一个一个认认真真地数起来。
王爷真是大方,验个尸就给六百文,简直跟做梦似的!
他要是六扇门的老大就好啦!
他那股威严劲儿倒是像得很,那副白白俊俊的长相也当得起“玉面判官”这名号,可他是个困在轮椅里的人,看起来弱不禁风的,整天到哪儿都只对着一堆公文本本皱眉头,查个人命案子连尸体都不去亲自看一眼,顶破天也只能算是个好心的大官吧,跟心细如发心明如镜的六扇门老大可差远了!
楚楚数完钱,六百文一文不多一文不少,又向如归楼的人要了捆麻线,十个一串的串了起来,串完仔仔细细地收回到那两个钱袋里,把钱袋放到枕下塞好。
折腾完这些,天早就黑透了。
麻线还剩了半捆,不是什么值钱的东西,可刚才跟人家说过用不了的会还回去,不能说话不算话。楚楚揣起半捆麻线还没出门,萧瑾瑜的侍卫就找上门来了。
“楚姑娘,王爷有请。”
“又要验尸啊?”
“楚姑娘去了便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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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楚以为萧瑾瑜找她的事情就算不是验尸,也得是跟查案有关的,哪知道是件八竿子打不着的闲事。
楚楚半信半疑地看着萧瑾瑜,“就吃顿饭?”
萧瑾瑜纠正道,“不是吃饭,是当我的丫鬟,陪我吃顿饭。”
楚楚没觉得这两者有什么区别,“不还是吃饭吗?”
萧瑾瑜轻蹙眉头,“当丫鬟,服侍用膳,不懂吗?”
楚楚瞬间一脸恍然,“就是给人喂饭吧?”
“不是…”再让她自己琢磨下去今晚指不定要出什么事儿了,萧瑾瑜阴着张脸咳了两声,沉声道,“你只需要站在我身边,记好,一会儿桌上任何酒菜都碰不得,若是我让你动的,你就做个样子,但绝不能入口,否则会有危险。”
看着楚楚被吓了一跳的模样,萧瑾瑜脸色缓了几分,从身上拿出个小瓶子,“这个替我收着,提醒我一入座就要服药,两颗,否则我会很危险。”
楚楚没伸手接瓶子,反而往后退了一步。
“是不是…有人要害你?”
“还不清楚。”
“你…你怎么不让侍卫大哥陪你去啊?”
“他在办事。”
“那…那景大哥呢?”
“也在办事。”
楚楚咬起嘴唇,低头看着自己指尖。
萧瑾瑜淡然道,“你若不想去也无妨,工钱照拿。”
听到这话,楚楚拧起眉头看着萧瑾瑜,“我要是不去,你就一个人去吗?”
萧瑾瑜点点头。
楚楚一咬牙,从萧瑾瑜手里把那个瓶子拿了过来,“那我还是跟你一块儿去吧。我不会功夫,可要真有什么事,总比你一个人强。”
萧瑾瑜莞尔,“谢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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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如归看着萧瑾瑜被楚楚推进门,微微怔了一下。
“王爷。”
萧瑾瑜靠着椅背咳了两声,“偶染微恙,府上大夫小题大做,叮嘱身边不得离人…就一个小丫鬟,许老板要是觉得不方便…”
“不敢不敢…王爷请上座。”
楚楚刚把萧瑾瑜的轮椅推到桌边,就赶紧从身上摸出那个小瓶子,往手心里倒了两颗药丸,“王爷,该吃药了。”
萧瑾瑜眉心轻蹙,“吃什么药…”
楚楚一愣,这人是什么记性啊,“不是你说这会儿得吃药的吗?”
萧瑾瑜没接,反倒沉下脸色低声斥道,“服了药还怎么喝酒,没规矩…”
楚楚急了,“你说的,你不吃药会很危险!”
“够了…”萧瑾瑜这才沉着脸色从楚楚手中拿过药吞了下去,抬头对许如归清浅苦笑,“婢女无状,让许老板见笑了。”
许如归把刚斟好的两杯酒默默推到不起眼的角落,一边斟了杯茶送到萧瑾瑜面前,一边用客套回应萧瑾瑜的客套,“岂敢岂敢,王爷说笑了…”
萧瑾瑜转头看向正一脸委屈的楚楚,沉声道,“许老板为帮你兑钱奔走了大半天,还不向许老板敬酒道谢?”
这个人一会儿一个样,楚楚本不想理他的茬了,可突然想起他刚才叮嘱的话,猛然记起这会儿还危险四伏,赶紧抓起那个刚被许如归推到一边儿的酒杯,“楚楚多谢许老板!”
许如归毫不怠慢,忙拿起另一杯,“都是分内事,楚姑娘客气了。”
许如归以袖掩面仰头喝酒的空当,楚楚利索里把酒往桌底下一泼,装模作样地对着空杯子仰了下头,还不忘抹了下嘴,学着镇上叔伯大爷们喝酒时候样子对着许如归倒了倒空杯子,“许老板海量!”
许如归一愣,默默低头看了眼手里那个就一口大小的酒杯。
这姑娘没见过海吧…
萧瑾瑜掩口轻咳几声,捧起面前的青瓷茶杯浅呷了一口,不疾不徐地道,“传言许老板素来不请客不陪客,今日破例,可有什么讲头?”
许如归带着点儿错愕把视线从酒杯移到萧瑾瑜脸上,见到萧瑾瑜正波澜不兴地看着他,许如归也以最快的速度收起了错愕,谦恭一笑,“在下也有耳闻,七王爷极少应人酒局,敢问王爷今日为何如此赏光?”
一丝疲惫在萧瑾瑜的声音里若隐若现,“刚巧累了,上来讨杯好茶。”
许如归捧起自己面前那杯茶,仔仔细细地轻抿了一口,“若早知如此,在下就让楼里最懂烹茶的月娘来为王爷奉茶了。”
萧瑾瑜没接话,又把茶杯送到了嘴边。
许如归不着痕迹地皱了下眉头,“王爷,据景大人说…如归楼崖下发现了一具男尸。”
萧瑾瑜摇了摇头。
“景大人不会拿这种事情跟在下开玩笑吧?”
“这倒没有,只不过发现的不是一具男尸,是三具。”看着许如归脸色微变,萧瑾瑜依旧云淡风轻地道,“许老板不必紧张,我让景翊来只为打个招呼,以免崖下差役往来惊扰了如归楼的客人。”
许如归愣了一愣,若有所思地缓缓点了点头,捧起茶杯深闷了几口,抬头刚想说什么,眼前突然一花,“咚”一声就趴了下去。
楚楚听这两人说话正听得云里雾里直想打哈欠,突然被许如归一脑袋砸到桌上的动静吓了一跳,本能地惊叫着往后跳了一步,还没站稳就回过了神来,一步又冲到许如归身边,一手探鼻息一手摸脉,头也不转地急道,“他还没死!”
“他还有话没编完呢,怎么能死啊。”
声音慵懒中带着不加掩饰的笑意,不是萧瑾瑜。
楚楚急忙转头,景翊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站在了桌边,正兴致盎然地从桌上抓起一块烤鸭。
“不能吃!”楚楚急道,“有毒!”
景翊笑着把选好的鸭肉塞进嘴里,满足地吮了吮手指,边嚼边道,“放心,酒菜都安全得很,只是茶有点儿问题…糟蹋如归楼的酒菜真是要遭天谴的啊。”
楚楚脸色煞白地看着瘫软在桌上的许如归,他中毒是因为喝了茶?
茶?!
楚楚“刷”地转头看向萧瑾瑜,他刚才也喝茶了!
他不但刚才在喝茶,现在也在喝茶。
楚楚一把将萧瑾瑜手里的茶杯夺了过来,“快别喝了!”
“急什么…”景翊一边伸长胳膊捧起一盘炸得嫩黄的兔腿,一边笑盈盈地道,“你不是给他吃过解药了嘛。”
她给他吃了解药?
看着楚楚原地发怔,萧瑾瑜轻轻咳了一声,“这个回头再说,正事要紧。”
景翊心满意足地抱着一整盘炸兔腿闪得离桌子远远的,“你们慢慢来,不着急,不着急啊…”
作者有话要说:
红枣姜汤(十四)
楚楚以为当下最正的正事是要把许如归弄醒,可景翊完全没有这个意思,往窗边椅子上一窝,啃兔腿啃得专心致志旁若无人,倒是萧瑾瑜慢条斯理地对楚楚道,“把他放到地上,小心些,别有磕碰。”
总算有个管人死活的了,楚楚赶紧把许如归扶到地上平躺好,看着气息微弱的许如归着急道,“医术我只懂一点儿,还是请个大夫来吧!”
“不必,你把他的衣服解开。”
难不成这人还懂医术?
人家说久病成医,看萧瑾瑜的样子,倒也不是不可能。
救人要紧,楚楚手脚利落地解开许如归的外衣,拉着袖子往下扯的时候摸到左袖内侧一片潮湿,一股酒味。
深蓝色衣服浸湿了也不显眼,许如归刚才那杯酒就在一仰头间全喂给这片袖子了。
脱下两件外衣,一件中衣,许如归的上身就坦露了出来。萧瑾瑜刚想出声,楚楚三下五除二就把许如归的衬裤一块儿扒了下来,萧瑾瑜就只来得及默默叹了口气。
楚楚把那叠衣服往旁边一扔,“好了,然后呢?”
“站开些。”
楚楚站起来往后退了一步。
“再远些。”
楚楚退到了墙根底下,萧瑾瑜才把轮椅推到许如归旁边,从轮椅后抽出拐杖,撑着拐杖慢慢站起来,又缓缓放下身子,在许如归身边跪坐了下来。
整个过程缓慢却平稳优雅,把楚楚看得目瞪口呆,居然都没想起来要过去扶他一下。
萧瑾瑜没去搭许如归的脉,也没探他的鼻息,而是从他脖颈开始一寸一寸地细细查看,比起诊断医治,倒更像是在找什么东西。
萧瑾瑜查看到许如归右手臂的时候停了好一阵子,之后很是吃力地把许如归翻了个面儿,继续细细查看。全部查完,萧瑾瑜又动手给许如归把衣服穿回去。
楚楚看萧瑾瑜稳住自己的身体都不容易,还俯身去搬动一个看着就比他沉重许多的大男人,就想上去帮把手,“我来吧。”
萧瑾瑜头也不抬,“你记得他每个衣带是怎样打结,结在何处,是松是紧吗?”
楚楚被问得一愣,他之前只说把这人的衣服脱下来,可没说要记住这些啊,“不…不记得。”
“靠边站。”
等萧瑾瑜把许如归的衣服丝毫不差地恢复原样,重新坐回到轮椅里,景翊已经把那盘兔腿啃干净了,把空盘子往桌上一放,“轮到我了?”
萧瑾瑜点了下头,对楚楚道,“走吧。”
楚楚看着还是昏迷不醒的许如归,“那许老板怎么办啊?”
“景翊能让他昏过去,自然能让他醒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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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路跟在萧瑾瑜后面,楚楚一声也没吭,萧瑾瑜在房门口停下来的时候,楚楚停也不停就从他身边越过去,径直冲进自己房里,“咚”一声关了门。
刚才事发突然一下子懵了,楚楚这会儿可是想明白了,说什么这也危险那也危险,哪有什么危险,明明就是他算计好的嘛!
她不知道他俩这是在干什么,干这些又是图的什么,可她知道她莫名其妙糊里糊涂地就被萧瑾瑜给糊弄了。
还有那什么为了遵守礼制才请她当丫鬟的鬼话,只听说过僭越有罪,啥时候轻车简从也有罪了啊!
枉她还那么好心好意地担心他,这人说起瞎话来真是眼睛都不眨一下啊!
楚楚才不管他是排行老几的王爷,他已经不是第一回骗她了,这回还骗得她跟他一块儿去骗了别人,就算他肯给再多的赏钱,她也不能给这样的人当差办事。
楚楚从枕头底下翻出那两个钱袋,毫不犹豫地敲开了萧瑾瑜的房门,不等前来开门的侍卫开口,楚楚就把钱袋往他面前一伸,“我是来把钱还给王爷的,这钱我不要了。”
侍卫怔了怔,没伸手接钱袋子,“楚姑娘请稍候。”
侍卫转身进到里屋,再出来的时候楚楚已经不在门口了,门边就扔着那俩钱袋子。
她就是来还钱的,钱一文不少还到了,她就能理直气壮地走了。
世上好人多着呢,她就不信没钱回不了楚水镇!
楚楚还记得从大门到这小院子是怎么走的,她顶着风雪一路跑出去,和好几个穿金戴银的人擦肩而过,没人多看她一眼,她也就顺顺当当地出了如归楼。
她不认识这是哪儿,但她知道从京城回苏州是什么方向,只要从这儿先返回京城就好了。
楚楚沿着上来时候马车走过的盘山路摸黑往崖下走,北方严冬的山风不像江南那样柔润,连风带雪刮得脸上生疼,楚楚走了一半不禁停下来紧了紧襟口,往冻得发红的手上哈了几口气,顺便抬头往上看了一眼已经成了一小片光亮的如归楼。
京城最富贵的酒楼,也就是这么回事嘛!
楚楚正要收回目光继续赶路,突然看见漫天风雪中一抹红从如归楼的方向直直落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