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话真是太炫耀、太自恋了,可是季泠听在耳朵里却觉得理所当然。
很快,南原就将楚寔的琴送了过来,是一柄伏羲琴,看起来非常古朴。
琴从琴囊里取出仔细放好,楚寔朝季泠做了个邀请的动作,“试试?”
季泠欣然应命。
南原立在旁边还没走,看到楚寔让季泠试琴,眼里流露出非常诧异的神情,不过季泠却没留意到,因为她的全副心神就被楚寔的琴给吸引了,颇有点儿见猎欣喜的意味。
不过即使季泠没留意到南原的神色,她也知道如果是珍爱的琴或者其他乐器,主人一般都是不喜欢给别人碰的。比如季泠的归去来,她就既不愿意让人碰,甚至连擦拭尘灰,她也是自己动手的,连芊眠都不能动。
所以以己推人,楚寔让她试琴,季泠是很受宠若惊的。
季泠净手后方才重新坐下,拨动了几下琴弦,琴音浑圆厚重,雍雍穆穆,听之仿佛有大唐之盛。尽管季泠更精于箜篌,但音乐上是一通百通,她略弹了片刻,便知道楚寔的制琴之技已臻至美,比之当代之制琴大师也不遑多让。
“表哥,此琴名何?”季泠道。
“大梦。”
“大梦?”这名字用在琴上却是罕见,也不知是个什么意思,季泠呢喃。“因何而得名啊?”
“一曲述平生,仿佛梦一场。”
季泠一听就痴了,“一曲述平生,仿佛梦一场”不正是她的那个匪夷所思的梦么?那么逼真,真实得好似她上辈子经历过似的,岂非正是大梦一场?她的那一曲,不就是“归去来”么?
季泠怔怔的,手指却已经无意识地拨动起来,“归去来”便从她的指尖流淌了出来。
琴是好琴,曲也是好曲,弹琴人更是好琴人,只是太过悲凉了,因而被楚寔中途打断。
“今日是你寿辰,是欢喜的日子,不要弹这一曲,不如换我给你弹吧,如何?”楚寔道。
季泠听到这儿才回过神来,赶紧站起身。
楚寔在季泠刚才做的位置坐下,弹了曲“桃夭”。
桃之夭夭,灼灼其华。之子于归,宜其室家。
继而又是一曲《蒹葭》。
蒹葭苍苍,白露为霜。所谓伊人,在水一方。
然后又是一曲《关雎》。
关关雎鸠,在河之洲。窈窕淑女,君子好逑。
琴音缠绵醇厚,每一曲仿佛都在求好女,诉衷肠。琴音仿佛情人那最缱绻的眼神,温柔流淌,秋波荡漾。
季泠听得痴了,连楚寔弹了多少首都没留意,只一味地沉浸在那琴音里,等她醒过神来看见楚寔的手指才赶紧叫停,“表哥,你怎么一直弹呀?”
楚寔的手指早就红了,但因为季泠听得痴迷,他也就一直没停下。“你不是喜欢听么?”
季泠嗔了楚寔一眼,寻出药膏来要给楚寔涂抹,楚寔也就任由她施为,若是不允,她心里止不住怎么内疚呢。
季泠忍不住脸红。
这样的时间总是过得飞快,吃过晚饭眼看着这一天就要结束了。
快要安置的时候,季泠都开始吩咐水晶铺床了,却被楚寔叫住,“这么早就想睡了么?”
季泠狐疑地看着楚寔,以往晚上急着安置的人难道不是他么?
“带你去大草原骑马如何?”楚寔说得云淡风轻,就好似带她去后花园消食一样。
大草原诶,季泠从没见过,远在天边。骑马,更不是她所欲,所以她很怀疑楚寔在说胡话。季泠很想伸手探探楚寔的额头。
“傻愣着做什么?我没病,也没说胡话。”楚寔就跟会读心一样。
“这么晚了去大草原骑马?”季泠把他的话重复了一遍。
“今晚自然骑不成的,但是可以赶路。”楚寔笑了笑。
“表哥怎么忽然想起去草原了?那可要出关的。”季泠道,“肯定不是一两天能回来的,表哥不怕皇上召见你么?”
“皇上日理万机,后宫还有那许多嫔妃等他宠幸,哪有时间经常召见我?”楚寔道。
“可,可你还得上衙门呐。”季泠道。
“那简单,告个假就成了。”
季泠这会儿算是明白,楚寔其实早已打定了主意,她反对也无效。
“今夜满天繁星正好,我带着你骑一乘,你再回马车里睡觉如何?”楚寔问。
季泠坚决地摇了摇头。她最怕马了。
“还是那么怕马?”楚寔问。
季泠点点头。
“二弟当年教你亲近马的法子没用么?”楚寔道。
季泠愣了愣,她以为楚寔不知道的,却不想当初楚寔居然留意到了。
“反正我就是不喜欢骑马。”季泠嘟囔。
楚寔却哪儿管那么多,南原和水晶早就把行李收拾好了,他骑在马背上,伸手一捞,轻轻松松就把季泠提到了马上,侧坐于身前,“走了,坐稳啰。”
马“腾地”就往前冲,季泠不受控制地往后仰,幸亏她坐在楚寔身前,可以靠在他熊胸前。
季泠气得轻轻在楚寔腰上掐了一把。
☆、第一百四十二章
楚寔轻笑道:“男人的腰可不能随便掐。”他低头含着季泠的耳垂, 低声道:“可还记得那册子上有一页画的正是马背上?”
季泠不敢置信地转头望向楚寔,她真怕他说得出, 就想做得到。那她简直没脸见人了。
楚寔也知道季泠在怕什么, 一手控缰, 一手轻轻地上下抚摸季泠的手臂, “别怕, 今晚得赶路。”
那不赶路的时候呢?季泠没敢问, 就怕楚寔给她个肯定的答案。
一行人虽然披星戴月地在赶路, 可走得却不快。季泠在马背上一颠一颠的,楚寔的怀抱又温暖, 晚风吹着也没多凉,她头上还被楚寔裹了一圈面纱防风,所以很是舒服,心也就渐渐放轻松了下来, 也有了心情抬头望天欣赏楚寔所谓的“满天繁星”。
星空浩瀚璀璨, 幽远神秘,总是惹出人的无限遐思。有人说天上的每颗星辰都是人死后化成的, 季泠也不知道哪两颗是她的爹娘,不过这时候他们一定正俯身看着她。
却不知道她死后会化成哪一颗,希望足够璀璨,让楚寔一抬头就能看见她, 她也会时时看着他的, 竭尽所能地帮他照亮道路。
光是这样想想,季泠就觉得美好极了, 即便是死亡,她也能继续陪着他,为他做一点儿事儿。
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睡着的,醒来时,季泠发现自己已经在马车里了,车还在辘辘前行。她揉了揉眼睛,掀开车帘看了看,似乎已经北行了不少了。
路边有个茶摊,楚寔叫了停。一行人下马修整,用早饭。
楚寔扶着季泠下了马车,水晶已经指挥楚寔的随从将马车上的帷帐搬了下来,围了个临时的小房间,又把水盆架子拿了进去,并一应洗漱用具,在茶摊上要了一壶热水,兑凉了伺候季泠梳洗。
之后季泠又回了马车上,打开妆奁梳头、擦脸,整理完毕了才再次下了马车,坐到了楚寔身边。
楚寔将一个烧饼递给季泠,茶摊本就只是个窝棚,能歇脚就不错了,卖的吃食就只有烧饼,热乎乎的,和着劣茶喝居然也别有一番滋味。
季泠戴着帷帽,所幸帽檐很宽,将烧饼喂到嘴边也不成问题,她低头细口细口地吃着,并没挑剔和嫌弃,慢慢地竟然将一个烧饼都吃完了,却也不是说有多好吃,只因为是何楚寔在一起,便是吃草对她来说都是甜的。何况她也知道今日定然也要赶路,中午在哪儿休息也为未可知,所以早晨一定要吃饱。
一行人吃饱后也没耽误,就继续上路了。
那茶摊老者等这行人都走远了,才跟旁边的茶客嘀咕道:“也不知是哪家大人,这派头可真大。”
那茶客是京城人,嗤笑一声道:“这算什么派头大?”
楚寔的派头的确不大,除了身边的随从多了些之外,声势并不浩大。唯独季泠的那一堆东西比较多就是了。
那茶摊老者也是惊讶于那帷帐,乃是用十二叠的屏风围成的,外头再用布围上,除了头顶,其他地方都是严严实实的,叫人无法窥探。
“不过……”茶客补了一声。
“不过什么?”老者问。
“看样子是往关外去,带着女眷的可不多,而且还这么讲究。”茶客想了半天也没想出个人选来。再说那女眷,虽然戴着帷帽,帽纱还垂到了脚踝处,连身段都看不见。但隐隐约约地还是能感觉到那是个怎么风华的女子。
往那一站,那背脊的挺直,走路的优雅,无意不在诉说她主人的美貌。
走走停停地,到了第五天上头季泠一行才到了长城的马水口关。一路上真跟游山玩水似的,遇到古迹,楚寔还会兴致勃勃地跟季泠指点介绍。再往前过了独石口关,才算出了外长城。渐渐地一望无际地大草原就展现在了人的眼前。
独石口的风貌很奇特,至少是季泠所没有见到过的,南边一根巨大耸立的独石,显得十分苍凉雄壮,她颇有兴致地看了会儿。
可楚寔的兴致似乎一过来就不高了。
“表哥,你有心事么?”季泠问。
“也不是什么心事,只是看到独石口有些怅惘。”楚寔道,带着季泠走上垛口墙,从望口望出去,楚寔指了指北边道:“以前那片地也是咱们的,还设了开平卫。后来失了开平,才把关口迁到独石口,弃地三百里,龙冈、滦河天险尽失,所以现在的人才会年年都要面对鞑靼的进犯。”
内忧外患,整个国朝都在风雨飘摇中,可皇帝却装聋作哑,大臣也只顾着粉饰太平。楚寔不怅惘才怪。
这种心事不是几句话就能宽慰的,季泠只能默默地站在楚寔身边,陪他一起眺望北方的草原。
出了独石口再往北就深入了大草原,风景和中原就大相径庭了。季泠坐在马背上,感觉整个人都开阔了不少,胸中的沉郁也似乎一扫而空了。
她现在已经敢一个人骑一匹马了,当然一开始也是被楚寔逼的。和楚寔同乘一匹马的时候,他就时常在她耳边叨念骑马的要诀。不外乎就是身子要稳,腰要控住,腿要使劲儿蹬住马镫等等。
季泠只当耳旁风似地听着。
可到了草原上,楚寔先哄她自己坐上马背,季泠以为楚寔跟着就要上来,结果他却轻轻地一鞭子抽在马屁股上,他的坐骑“云电”就“哒哒哒”地跑了起来。虽然跑得不算快,但也把季泠吓得够呛了。
楚寔则在后面用手圈着嘴朝季泠喊道:“俯底身子,拉好缰绳,马镫踩稳了。”
季泠现在是逼上梁山,再不敢当做耳旁风,只能努力地往楚寔说的做。在这种粗暴而残忍的训练下,季泠能不骑会么?
最后楚寔骑着另一匹马赶上来,吹着口哨叫停了“云电”时,季泠眼泪汪汪地朝楚寔的马屁股上也抽了一鞭子。楚寔的坐骑腾挪而出,但很快就被他控制住了,温顺地调头回来。
季泠还坐在草地上捂着脸哭呢。
楚寔不仅没安慰季泠,还轻佻地用马鞭柄挑起季泠的下巴,“这是哪家的姑娘,生得倒水灵,可愿跟我回去做个压寨夫人?”
季泠可是一点儿玩笑心都没有的,楚寔越是这样吊儿郎当,她就越生气,一巴掌打开那马鞭,站起身朝楚寔吼道:“表哥,你太过分了,我都要死了。”
楚寔啧啧道:“到了草原上,咱家阿泠的嗓门儿也练大了。”
季泠被楚寔挖苦得哭笑不得,又开始抹眼泪。
楚寔只好走上前,将她搂到胸前,“真的是个哭包。”
季泠抽噎着道:“我才不是呢,是表哥太过分了,我都吓死了,你就不怕我摔下马背么?”
“我不是一直跟着你的么?”楚寔抚摸着季泠的头发道,“而且云电有分寸,不会把你颠下来的。”
季泠也知道云电跑得不快,都怪她自己太废材。“可是表哥你也得提前跟我说一声啊。”
“提前跟你说了,你能同意?”楚寔问。
季泠委屈地道:“我当然会同意啊,因为是表哥要求的。”
楚寔愣了愣,却没预料到季泠会如此回答。他无奈地又揉了揉季泠的头发,“好吧,是我错了。”
季泠的脾气来得快,去得也快,她本就是个脾气很好的人。
除开这个小插曲外,这一趟草原之行,季泠过得很是愉快。吃了烤全羊,还吃了烤羊排,还吃了涮羊肉,味道都和中原地区有些差别。羊肉的质量自然是顶好的,调料虽然粗犷却格外地适合这种羊肉。
楚寔等人甚至还创造了一种新吃法。选了特定部位的牛肉,将马蹄铁掏空放进去,然后让马迅速奔跑起来。吃得熟一点儿就让马多跑几十里,吃得生一点儿就少跑几十里。
季泠哪见过这种吃法,原是不肯尝的,但奈何楚寔吃得倍儿香,她才勉为其难地尝了一口,之后就难舍难弃了。
牛肉被马蹄颠簸过后,里面的筋络就都烂了,吃起来格外适口。就是调料差了些,季泠也算是在草原上混过一段日子的人了,就地取材地调了点儿蘸料,把这种牛肉的美味更是提升到了极致。
不说楚寔了,就是他带的那群侍卫都吃得嘴巴流油,望着季泠的眼睛都冒着星星。
这回楚寔倒是没说什么让季泠不许给下人做饭的话了,反正她也就是调个料而已,骑马的可不是她。
吃多了羊肉上火,季泠还能在附近的小山上找到草药,熬了汤给大家喝,非常有效。这都是跟王厨娘学药膳的功劳,她不仅要看医书,对药材也是要能记会背,如数家珍的。
不过这样畅快的,大口吃肉,大口喝酒的日子可没过多久,也就是小半个月的时间,就要启程回京了。
除了吃喝,楚寔他们似乎还有意外的收获,在草原上捉着个中原逃犯,但季泠也没太关心。
临走的那个晚上,草原上也是繁星满天,地上燃起了火堆,撇开国仇家恨不说,此刻关外人、汉人却都围着篝火唱歌、喝酒、吃肉、跳舞。
就连季泠那么害羞的性子都被死拉硬拽起来为着篝火跳舞。舞蹈很简单,因为主要是重复的动作,可胜在欢乐。那时候人人都在跳舞,所以也就不觉得尴尬了,季泠跳了两圈,也就放开了。
舞蹈一般都是放开了才好看,才能感染人。季泠之所以会勉为其难地站起身,不也正是被当地人的热情奔放感染了么?
围着篝火转,难免会转到楚寔的对面,两人隔着篝火遥遥对望,楚寔看季泠的眼神尤其的温柔,温柔得连季泠这样不自信的人都能感觉得到。
他这样的男子走到哪儿都不乏女子瞩目,大草原的姑娘更直接、大胆,稍微害羞点儿的,也会眼波缠绵地一直看着他,最大胆的还有邀请他去她的单人小帐篷的。可在这大草原上,楚寔谁也没看,每一次季泠转过头去看他,都会发现他也正在看自己。
这实在比世上的任何蜜水都让人沉迷、心动。
这天晚上,季泠跳了很久的舞,她穿着四开襟的草原女袍,白衣红裙,配着总是的牛皮小靴,比起以往的打扮要俏丽了不少。头发因为要骑马所以只是随便编了个辫子,看着倒不像是成了亲的人,完全就是个十五、六岁还未出嫁的小姑娘。
她的脸上依旧戴着面纱,可一双美得好似倒影了银河的大眼睛却亮得璀璨夺目。季泠熏熏然地随着音乐转着,释放着自己压抑了多年的天性,想把自己最美的一面展现给楚寔看,只盼着能在他的一生里留下一个烙印。
楚寔走上前将季泠搂下去,“阿泠,你喝醉了。”
季泠的眼睛清清亮亮的,一点儿醉意也没,她挥舞着手嘟囔道:“我才没喝醉呢,表哥。表哥,我跳舞好不好看?”
楚寔没回答。
季泠就扯着楚寔的衣袖道:“表哥,好不好看嘛?好不好看?”
“还看,我们回帐篷里,就跳给我一个人看好么?”楚寔哄着不肯承认喝醉的季泠。
季泠摇摇头,咬着嘴唇吃吃笑道:“不要,要是回帐篷,你肯定要让我不穿衣服跳给你看的。”
瞧瞧,这种话,如果是清醒的季泠哪里敢说得出口。
楚寔愣了愣,真没想到季泠居然如此了解他,他好笑地道:“那不回帐篷?”
季泠点点头。
楚寔将季泠搂上马,“那好,我带你去个地方。”
情人坡的传说在草原上经久不衰,一起上过情人坡看月亮的情人据说就能白头偕老,不能白头偕老的据说也能来世再续缘。不过情人坡所在的准确位置就人云亦云了,几乎处处都是情人坡。
不过地点不准确没关系,能哄到人就可以了。
季泠站在情人坡的坡顶,呢喃着“白头偕老”四字,她不敢奢望,可能与楚寔站在这里,仰望星空,就已经此生无憾了。
季泠的酒劲儿吹了风之后就更盛了,她转头看向楚寔,“表哥,我在这儿给你一个人跳舞好不好?”
季泠不是不害羞的,即便喝醉了她依旧害羞,可她心底那股想让楚寔看见她,并喜欢她,觉得她不比任何人差的念头此刻却占了上风,终于在酒精的蒸腾下,让她失了平素的矜持。
容不得楚寔反对,也害怕他反对,季泠已经开始跳了起来,嘴里还配合地哼起了《西洲曲》。“忆梅下西洲,折梅寄江北。单衫杏子红,双鬓鸦雏色。”
她的声音柔和缠媚,低低的,像晚风送着箜篌声。比黄鹂更脆,较百灵更甜。楚寔也是此刻才知道,季泠居然有这样一管天籁般的嗓音,生在她身上真的是埋没了。因为平日里季泠哪儿肯唱歌啊。
季泠唱得高兴了,跳得尽兴了,浑身香汗淋漓,热得无法自释,便不停地扯自己的衣袍,最后索性将腰带抛给了楚寔,将靴子踢到了坡下,就着一身白裳,赤足且歌且舞。
季泠的舞称不上顶好,但绝对不差。因为常年练习五禽戏,身体的柔韧度和力量都够了。她的舞是随性而发,和她的音乐一样,是把整个人都沉浸在了里面,她的心,她的灵魂,她的身体,每一寸都浸入了舞里,跳出了她自己。
所以这样的舞自然不能用好不好来形容,你喜欢她,那这舞自然就是最美的,即使有一丝技巧上的瑕疵,也完全被那种情感所弥补了。
这让楚寔不禁想起两句诗,我歌月徘徊,我舞影零乱。
季泠此刻已经唱到了尾段,“海水梦悠悠,君愁我亦愁。南风知我意,吹梦到西洲。”
她反复地叹唱着这一句,为那句“君愁我亦愁”而痴迷,又为“南风知我意”而舒畅。
唱累了,跳累了,最后一个定格的动作是下弯腰。季泠只当自己真在做梦似的,顺势就倒在了草地上开始睡觉。
看着蜷曲着身子躺在地上的季泠,楚寔一腔火气都不知该找谁发。这小妖精点完火,就把人撂下了。
是的,楚寔用“小妖精”来形容了季泠。今晚的季泠完全是让楚寔都觉得陌生又新奇的一个人,是没想到她薄薄的身躯下还藏着一堆熊熊篝火。
楚寔自然不能让季泠就躺在这儿,她身子本就寒凉,虽然是盛夏,但也经不住在草地上睡。
所以楚寔只能将季泠抱上马,然后胡乱地将她撕掉的衣服塞在马后侧挂着的囊里。用自己的披风将她严实地包裹住,为她轻轻捻掉发丝上、脸颊边的草屑。
她睡得不是很安稳,一点儿动静儿都会噘嘴,皱眉,嘟囔着毫无意义的音节。脸蛋红彤彤的,像个林檎果,散发着醉人的酒香,让人恨不能咬上一口。
马奔腾起来,风刮得人疼,季泠就觉得冷了,一个劲儿地往楚寔怀里钻。楚寔被她磨得更是“火”冒三丈,季泠还一个劲儿地低声喊着“表哥、表哥,我冷。”
楚寔将季泠搂得更紧了,可她身上还是冰凉。
楚寔也没有法子,扬了扬眉,觉得自己也不算是占季泠的便宜了。或者也可以说,又便宜不占才是王八。
季泠后知后觉地才发现,楚寔果然把他说过的话行诸于其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