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及此,芊眠便又想起了江二文, 那人不回应她的情意,却恋上了个教坊女子,如今也不知可成否。

好半晌,季泠才被楚寔放了开来,捂着自己的胸口直喘气儿,楚寔则是颇有意趣地笑看着她,笑得季泠的脸又发烫了。“你憋气干嘛?”

“我哪儿知道你会亲这么久啊?”季泠直愣愣地回道,等说完才意识到自己居然把心里话给说出来了。

楚寔轻笑出声,“你也挺逗人的。”

楚寔再要揽季泠坐,她却是再不肯了,赶紧地起身坐到了榻的另一侧,楚寔眉头一动,却听见芊眠在外头道:“大公子,少夫人,午饭都准备好了。”

楚寔的午饭自然丰富,而季泠的午饭则太过寒碜,放在一桌上就有些突兀了。“你就吃这些?”

“胸口有些闷,别的都不想吃,就想喝点儿薄粥,吃点儿咸菜。”季泠道。

“多吃点儿吧,你太瘦了,再说吃得多才有力气。”楚寔道,然后低头靠近季泠耳边,“那样也就不用次次喊不行了。”

季泠吃饭的时候都恨不能把头埋在碗里,看也不敢看楚寔的眼睛。

用过午饭,见楚寔居然不走,她这才好奇道:“表哥今日不用出门么?”

楚寔道:“晚上有个应酬,下午却是空闲。”

听到“空闲”两个字,季泠觉得脑袋都大了,她完全不知道该陪着楚寔做些什么,难道就这么傻乎乎地看一下午书?

楚寔一看季泠那表情就知道她在想什么,想必是又为难上了。楚寔没看书,而是招了季泠说话道:“平日你下午做什么?”

“去厨房。”季泠老老实实地道。

“咱们院子里又没有,你这是去的王厨娘那儿?”楚寔问。

季泠点点头。

楚寔沉默了片刻,“京城居,大不易,虽说府里也不小,可当初曾祖造园子的时候,为了让园子宽敞,就占了前院的地儿,所以现在前院就显得逼仄了。”因为老太太在,所以楚家不可能分家,既然不能分家,也就不可能给季泠单独弄个厨房了。

季泠赶紧道:“表哥,我都知道的,我没想要小厨房。”怕楚寔不信,她又补充道:“每天能去跟王婆婆讨论厨事,我觉得比自己一个人在厨房里更舒服呢。”

楚寔抬手本想揉季泠的头发,却发现她梳着很整齐的发髻,所以手腕改而垂下,轻轻捏了捏季泠的耳垂。“说起王厨娘,当初请她到府里,主要也是为了老太太的身体,因为她最擅长药膳。如今老太太眼见着年纪大了,精神也不如以前好了,你和王厨娘在一起时,还得多提醒她一点儿。”

季泠听明白了楚寔的意思。他是在担心自己和王厨娘只顾着讨论新菜式,而忘了他们请王厨娘到楚府的本意。

实则,楚寔很不比担心的,季泠比任何人都害怕老太太出事儿。在她的梦里,一切开始滑坡就是从老太太去世开始的。

可惜她的梦断断续续的,也看不出老太太究竟是哪一年去世的,这就让季泠更忧心了。若非如此,她也不会四处搜寻方子,还给老太太弄了延年杞子煎。这回回来倒是听老太太提过,说是每日坚持吃着,的确康健了不少。

“表哥,王婆婆年纪大了,也最是注重养身,每次我跟她一起,聊得最多的就是各种养生方子,她自己吃着好的,才敢拿去给老太太。因为老太太年纪也大了,并不能随便补。”季泠道。

楚寔没想到季泠会听明白自己的意思,本来以为她那么笨拙,会听不出其中含义的,却没想到她那般敏感。

“说起方子,听说你有个美肤祛斑的方子?”楚寔道。

季泠立即坐直了腰,有些懊恼自己怎么没先跟楚寔提,如今他先提出来,自己再解释可就有狡辩的意味了。都怪她昨晚没想起这事儿。

“表哥是说母亲现在用的那个么?”季泠想了想,还是决定跟楚寔开门见山。

楚寔看着季泠的眼睛,见她眼底一片澄澈,忽然意识到对待季泠这样简单纯澈的人,他不该用外头那些手段的,反而落了下乘,什么事儿都该和她明白说清楚的,才免得吓倒了她。

楚寔走到季泠一侧坐下,将她半搂半抱地强行圈在怀中,这一次伸手揉了揉她的头发,“嗯,说说看吧。”

季泠不明白楚寔怎么突然又对自己亲昵了起来,不过季泠并不纠结,反正眼前这个人,她永远也看不懂。然后季泠就把事情的前因后果都讲了一遍。

楚寔信了。连他自己都觉得诧异,他早就不是轻易会信人的性子了。但对季泠,却是她说了,他就信了。什么时候开始的呢?

即便此刻他已经意识到了自己的不对劲儿,可楚寔的心底还是没办法去怀疑季泠,他知道她说的就是实话。

楚寔叹了口气。

季泠以为他是不信自己,有些神伤地垂下双眸。

过了一会儿听得楚寔问,“季乐如此欺负你,你就这么忍了?”

季泠抬头道:“只是一张方子而已。而且她说得也没错,我走了这许久,也不能叫母亲用不上方子。”

楚寔冷笑一声,“你倒是大方。”不过这冷笑却也不是针对季泠。

“对了,你这些方子都是哪儿看来的?”楚寔问。

“是涵一楼。”季泠道。

涵一楼是楚府的藏书楼,建在府中曲水池的中央,四面环水,只用木桥相连。当初楚寔将季泠撞落在池中,也正是在那木桥上。

涵一楼的藏书历经数代,有许多孤本、珍本,真可谓是汗牛充栋,季泠能在里头翻出方子也不容易。

家中如今也就他们三兄弟用涵一楼稍微多些,家中妇人去的甚少。而这几年楚寔也许久没进去过了,却没料到季泠会经常去涵一楼,还真是让人意外。

“喜欢涵一楼吗?”楚寔问。

季泠点点头,“太喜欢了,就是……”说到这儿季泠又赶紧摇头。

“就是什么?”楚寔追问。

“就是觉得涵一楼太美了,可就那么关着用来放书有些遗憾。”季泠道。

“怎么说?”楚寔做出感兴趣的神情。

季泠果然被鼓励了,“表哥,我知道藏书对条件要求很苛刻的,也不能常见日头。可我想,若是外面能伸出一个露台来,也不用别的,就是一架竹棚,也不要窗户,临水读书、烹茶记札,想看哪本书进去就能找到,这该多好啊?”说着说着,季泠自己都向往了起来。

好似一帘绿意入眼,动枝生乱影,吹风送远香。

“当年曾祖建涵一楼的时候,是怕有火会毁了楼中书,才只建楼藏书而不置书房的。”楚寔道。

“嗯,我明白。”明白是怎么一回事,可还是会有自己的畅想。

楚寔不忍心看季泠失望的眼神,小厨房的事儿帮不了她,但曲水池的主意还是可以打一打的。

“对了,反正下午无事,我陪你去一趟你姨家吧。”楚寔道。

“咦?”怎的突然又说起这个了,季泠心叹,楚寔还真是想起一出是一出啊,可心里却欢喜得厉害。“可是这会儿出门,可来得及准备?”

“有什么需要准备的?”楚寔反问。

季泠想想也是,又道:“可是我还是没多大力气,走路还得扶着东西呢。”

“我可不是东西。”楚寔道,朝季泠眨了眨眼。

季泠立时笑出了声儿,知道楚寔是逗她呢。

马车哒哒哒地走着,阳光实在太好了,透过马车上的竹帘子望出去,炙热被筛了去,只留下光明,一如季泠心底的光亮一般。

季泠忍不住用手指微微挑起一点儿帘子往街上望去,日头虽然很大,可街上的人却着实不少,有骑马的,有挑担的,还有背着包袱匆匆而行的,还有小孩子在街上追逐的,一切都那么有生气泛着活力。

季泠的嘴角忍不住翘起,她觉得这就是她人生里最敞亮、最快乐的日子了。一切都那么美好,楚寔待她极好,老太太还活着,身体也算康健,她姨家里也算太平。季泠的要求不高,尽管人生里还有许多不如意,可她觉得最重要的,她最在乎的她都拥有了,这就是最好的日子。

至于孩子,季泠是不抱任何期望的。她知道现在的日子不能长久,可有什么关系呢,她这样的人,居然能享受几年这样的日子,便是死也甘愿了。

正是因为心态调整成了这样,所以季泠也没再纠缠于被掳之事,不再去想贞洁不贞洁的,她只要过好“那一天”到来之前的每一天就无怨无悔了。

季泠转头看了看楚寔,却发现楚寔也正看着她。她心虚地撇开了头,生怕楚寔察觉她太得意了。

可楚寔的眼睛一直没挪开,季泠能察觉到,熬了片刻,她自己先受不住地摸了摸脸,“是我脸上花了吗?”

“什么花能有你好看?”楚寔问。

季泠愣了,她实在回答不来这样的话,所以又害羞地撇开了眼。这时候挨到楚寔身边,问问她究竟是哪里好看多好啊?

到了江家,楚寔先下车,然后再伸手扶了季泠下车。南安已经上去敲了门,开门的老头只觉得他眼生,等瞧见芊眠时,这才赶紧把大门打了开来,又跑回去跟余芳禀报。

☆、第一百三十二章

因为今日是突然想起来的, 所以也没派人通知,可想余芳得多头疼了, 季泠看了楚寔一眼, 心想自己可真是糊涂了, 怎的都没想起这些来, 今日可不是她自己来的呢。

余芳听了看门老头的话, 的确头疼了, 慌慌张张地想去换衣裳, 可又怕怠慢了楚寔,只得用手随便抿了抿头发, 就快步迎到了大门口。

“呀,是姑爷和阿泠来了,快请进快请进。”余芳见着楚寔后,在身侧擦了擦掌心的汗。

楚寔扶着季泠进了门, 季泠歉意地朝旁边的余芳看去。

余芳将两人请到大堂坐下, 走到门口喊道:“绮娘,沏两杯茶来。”

绮娘, 就是丽琦。虽说是江二文一心痴念她,她则是可有可无的,但能遇到这样的男子对任何女子都是不容易的,更何况她那样的出身。因此思前想后, 丽琦还是妥协了, 让江二文重新给她赁了一间屋子,就在巷尾, 如此就能每日过来伺候余芳了,也可不叫邻人说闲话,说她还没过门就住进了江家。

人心都是肉长的,何况最是心软的余芳。丽琦摆出这样的姿态,她从一开始的厌恶,逐渐到视而不见,再到如今的默认,连余芳自己都没想到呢。

就拿沏茶的事儿来说,家里的小丫头自然也能做,可那手艺太糙了,如何能用来伺候楚寔和季泠,这时候就显出丽琦的能耐了。琴棋书画样样皆通,茶艺也不在话下,有她指点,便是余芳如今的穿衣打扮都适宜了不少。

毕竟如今江二文生意做得好,她再不需要出门做生意,而是坐在家里享福了,来往的也多是富户了,以前那些人的媳妇多少都瞧不起余芳,如今却渐渐地有了来往,这都是丽琦在中间起了作用。那些个妇人啊被丽琦唬得一愣一愣的,都晓得她才学好,眼光又好又厉。

也是从那时候起,余芳才晓得,原来有好几个富商都娶了教坊女子呢,毕竟这样的女子不怕抛头露面,人也厉害,他们积攒点儿本钱不容易,自然得有这样的主妇镇着才好,渐渐的余芳也就被洗脑了。

“绮娘是谁啊?”季泠好奇地问,以为是新来的丫头。

当着楚寔的面不好说,所以余芳没回答季泠,“姑爷,你请稍坐,他爹出门逛去了,我这就叫小厮去喊他回来,还有大武、二文都把他们叫回来。”

楚寔点点头,“姨母不必拘束,是我们没通知一声就来,叨扰了。”

“哎哟,这说的哪家话?都是一家人,随时来都行。”余芳爽利地道:“姑爷留在这儿吃晚饭么?我去看看厨房有些什么,好叫人加菜。”

季泠想让余芳别忙活,好生说说话多好,可余芳哪里坐得住,她是觉得跟楚寔说话就紧张,在家乡时,想都不敢想,自己能和一府的知府坐着说话。随着楚寔的官越做越大,余芳见他也就越来越紧张。

而比她还紧张的却另有一人。

“哎,我去看看,怎么绮娘沏个茶沏这么久?真是的。”余芳匆匆去了厨房,却见丽琦一动不动,脸色苍白地站着。

“绮娘,这是怎么了?可是身体不适?”余芳关心地问道。

丽琦摇摇头,然后又点了点头,“伯母,我,我想先回去了。”

余芳见丽琦慌里慌张的,整个人瞧着都不对了,也没为难她,“那行,你先回去吧,找个大夫看看。”

丽琦点点头,眼里含着泪走了。

她是知道江家的表姑娘嫁给了楚寔的。江二文在扬州做生意,私下里打的就是楚寔的名头。所以她当初才肯让江二文入幕,本是想多知道些那狠心人的消息,却哪知道会跟江二文生出一段纠缠来。

她跟楚寔的事儿,丽琦也没瞒着江二文,是说开了,他还愿意,她才肯下定决心跟着江二文到京城来的。

但除了他们自己,别的人却是一点儿也不知道丽琦和楚寔的过往的。若是叫余芳知道了,恐怕她这两年做的水磨工夫就都白费了。

本想着楚寔这样的人不可能贵脚踏贱地,听江二文也说过,他来江家的次数屈指可数,谁知道今日会突然上门,弄得丽琦措手不及的。

江二文听到消息,第一时间就回了家,当然也担心楚寔看到了丽琦,他先没进屋,而是四周环视了一下,听小丫头低声说丽琦先回去了,这才松了口气。

如此,楚寔便由江二文招待了,余芳则把季泠扶到了里屋,关切地问,“你和姑爷如今怎样?”

“挺好的。”季泠道。

“挺好的,怎么这些年都不见怀上?”余芳抱怨。

季泠的病并没告诉余芳,所以她也不知道季泠无法生育。“是不是姑爷不怎么去你屋里?听说他屋里有个姨娘,是打小的情分,而且在外做官,肯定也有人伺候。”余芳嘀咕。

季泠摇摇头,“没呢,表哥不是那样的人。”她怕余芳再问她和楚寔的话,若是说漏了嘴让余芳也伤心就不好了,于是赶紧问道:“姨,表哥和那位丽琦姑娘如今怎样了?”

说起这个,余芳就道:“绮娘就是丽琦。”她把这两年丽琦如何伺候她的事儿说了一遍,“哎,她也是个好姑娘,就是命坏了些,才沦落风尘的。我如今想着,你二哥一门心思就只要她,我也不能看着你二哥这么大个人了也没个孩子,就想着如果你同意,改天随便请几桌,给他们把事儿办了。”

季泠能有什么意见,“这是姨你娶媳妇,要紧的是她孝不孝顺你,别的都好说。”

说了会儿话,江二文借口去茅厕,偷偷溜到了巷尾去找丽琦说了话。他的意思很明确,如果丽琦要嫁给自己,就不可能不面对楚寔,毕竟两家是亲戚。既然如此,还不如挑明了,这样遮遮掩掩的,反而让人看不上。

“你真的不介意么,二文?”丽琦问。

江二文搂住丽琦,“我要是介意就不会带你回来。”

丽琦将头依在江二文的肩上,“可若是楚少卿不答应呢?”楚寔出任大理寺少卿的事儿,江家人都知道,这可是他们最大的靠山,怎能不关心。

江二文沉默了片刻,“别担心,丽琦,不会的。”

可丽琦听得很明白,江二文没回答楚寔不同意,他会怎么办。可既然已经挑了江二文,丽琦就没有回头路了,只得重新打水梳妆,换了身衣裳,跟着江二文重新去了江家。

季泠见着丽琦,瞬间就明白,为何她二哥会非卿不娶了。生得美若天仙自不必说,她虽是风尘女子,可身上却印证了那句话,腹有诗书气自华。她的气质绝佳,若是不说她的过往,任谁也猜不到她是那种出身,反而觉得她乃是簪缨世家的闺秀出身。

不过这会儿谁也顾不上季泠是怎么想的,都紧张的看着楚寔呢。

楚寔的神情很自然,自然到仿佛从不认识丽琦一般,到了他如今的境界,普通人普通事儿想让他能神情外露,基本不可能。

季泠也正盯着楚寔看,因为丽琦的出身他是知道的,她也怕楚寔反对。毕竟余芳好像接受了丽琦,而江二文对丽琦这都两年多了也没放手。所以江二文肯定也不会因为楚寔的反对就放弃丽琦,季泠很为难,可真不希望楚寔从此对江二文反感。

楚寔完全不在乎江二文娶谁,但是丽琦的确出乎他的意料。看样子,江二文也是知道丽琦和自己的过往的。在扬州时,他很喜欢听丽琦谈琵琶,但也仅此而已,所以离开时真的是拂了拂袖子,什么都没带走。

但若是季泠知道的话,将来见丽琦恐怕会尴尬。而她跟江家的关系这么近,以后只怕也会疏远。

楚寔看向江二文,心里是有些失望的。明知道有一万个不应该,却因为一点儿喜爱而头脑发昏,他并不需要这样的人帮他处理生意上的杂事儿。

楚寔也做生意,但不是自己亲自下场。这年月,做官的手里没点儿银子,做什么都受限。很多事已经蔚然成风,不是不跟风就好。有时候想做事儿,还真得和光同尘。

对江二文和丽琦的事,楚寔没表态。

丽琦有些委屈地看向楚寔,她以为凭着以前的情分,他能帮帮她的。她这样的人,身世飘零,能遇到江二文的确是不容易的。

可丽琦不明白的是,自己的事儿是不能指望别人发善心的。而且每个人的位置不同,考虑的就不同了。楚寔怎么也不可能把丽琦的感受放在首要的位置。

离开的时候,江二文追出去,寻了个机会同楚寔单独说话。

“大公子,我……”江二文有些难为情,此刻他已经正式地感受到,娶丽琦在某些时候的确会很不方便。

楚寔明白江二文的意思,他无意替江二文做决定,只会根据江二文的决定调整自己用人的策略。“阿泠不知道丽琦的事儿,你若是坚定了心意,就不要告诉阿泠以前的事儿。否则彼此徒留尴尬,于是无益。”

江二文点了点头。

出乎季泠意料的是,江二文最终并没娶丽琦。当男人一旦察觉到不便时,他的心就开始歪了。

虽然楚寔没说什么,但江二文知道他的不认同。若是换个女人,楚寔应该没什么意见,可偏偏是丽琦。以后两家亲戚可怎么走动?

比起失去丽琦而言,江二文更不能失去的自然是楚寔的赏识。没有他,江二文是走不了多远的,撑死了就是个普通的商户,但这远不是江二文所追求的。

既然下定了决心,男人也是很狠心的。很快江二文就和京商钱家的小女儿钱荔定亲了,听到消息时,季泠吃了好大一惊,“怎么会这样?”

上次去余芳家时,明明一切都好好的。

☆、第一百三十三章

楚寔从衙门回来时, 季泠第一时间就跟他说了,“表哥, 二哥他, 他和钱家的女儿定亲了。”

“哦。”楚寔应了声, 没表示出任何惊奇。季泠瞬间就晓得了楚寔的意思, 他自然也是不喜欢丽琦的出身的。

季泠的情绪有些低落, 女儿之于男子真的是太不重要了, 她以为江二文和丽琦会不同的, 但这世上那样的事实在太少了,若是有, 那也只是在她梦里,唯有楚宿,才会一直一直地等周容。

季泠还是偷了空去了趟江家。“姨,二哥和丽琦怎么了?如今这样, 丽琦怎么办呢?”

余芳道:“你二哥不会对不住丽琦的, 她依旧是咱们家的人,我跟你二哥说了, 将来即使钱家的姑娘进了门,也不能亏待丽琦。”因为丽琦成了妾,余芳对她的要求就低多了,转念便想起了她素日的好, 如今可是喜欢着呢。

然后余芳就开始絮叨钱家姑娘有多好, 他爹是京商商会的,在京商里很说得起话, 有这样的岳父,江二文在京城行商就便利多了。

不过以江二文过去的财富是入不了钱家的眼的,也就是这两年,才开始接触到京商核心圈子的,也才得了钱家老爷的赏识,进而和钱荔定了亲。

在回楚府的马车上,季泠有些恍惚,所以江二文当年那么坚定地要娶丽琦,只是因为还不认识钱家的人么?一旦当他们有了更好的选择,当初的承诺就一文不值了。

因为太过敏感,所以很容易以人推己,让季泠更体会到,当年楚寔居然愿意娶自己是多不容易的事儿。那时候他可是有很多很多很好的选择的,想到这儿季泠的心里并没多大安慰,反而越发的惶恐了。

拥有的人总会患得患失,有时候甚至会觉得从没得到过反而更好。季泠对自己是分毫信心都没有,她不知道楚寔娶自己究竟有几分喜爱或几分道德义务,但无论是哪一种似乎都不那么可靠。

而现在楚寔对她所表现出的几分钟情,季泠小心翼翼地捧在手心里生怕有朝一日会失去,可内心深处却十分明白,失去那是必然的。

所以说敏感脆弱的人不容易开心,因为总是不虑得先虑失。

季泠也知道自己的毛病,却无法改正,所以楚寔还曾变相劝过她要多笑,常笑。

季泠无意间挑开车帘,却正巧看见丽琦就在一个巷子口同人说话。附近那几条巷子京城的人都知道,其中最出名的是胭脂巷,多少人在里头一掷千金买笑,而季泠这等人家的女眷则是避之唯恐不及的。若时间充裕时,连这条大街一般都不走的。

季泠让芊眠叫停马车,戴上帷帽下了车。

丽琦留意到马车里下来的主仆,虽然季泠戴着帽子,可她一眼看是认了出来。那样的绝色佳人,身段、气质无一不是鹤立鸡群。何况丽琦对季泠本就是着意留意过的,很多年前她就想过楚寔的妻子会是什么模样。丽琦想那一定是极美的女子,极有才华的,出身名门,蕙质兰心,那才堪配楚寔。

待见到季泠后,虽然知道她并非出身名门,可自幼养在楚府老太太的膝下,德容言功俱是上佳,美貌则是她最大的利器。输给她真是让人心服口服,那样的美貌,即便她什么都没有,只怕楚寔也会娶她。

听说他们成亲很多年了都没孩子,可那日在江家见了,楚寔待她真是极好,虽说并无什么亲昵举动,可能陪她到江家这就已经是最大的重视了。何况那日她看得很仔细,楚寔看季泠的眼神那么柔和,带着无限的怜意,而且连她喝的茶水都关心得细致入微。

不过是搁久了凉了些,初夏喝起来正好,楚寔却抬手止住了季泠喝水的动作,让小丫头给她另外换了杯热茶,说是她体质寒,不受凉。瞧瞧,丽琦可是做梦都想不到,原来楚寔待妻子居然会如此温柔细心模样。和他待别人是不一样的。

那时候他对她笑得也很温和,出手阔绰,一掷千金,可是给了银子的就不会走心。她以为他是真的喜欢她弹琵琶曲呢,喜欢得无法忘怀,无法放手,可到底还是自己高估了自己。

而且是高估得太厉害了,她以为他对自己多少会有怜意,会有内疚,毕竟当时周围的人包括她自己都以为楚寔会为她赎身的,他在扬州时,第一次听了她的曲子,就再也不许养娘让她去陪其他客人,便只是弹曲都不行。中意占有得那么强项,她以为是不一样的,可结果……

可结果如今他甚至狠心地斩断了她唯一能得到幸福的姻缘。而原因却只是因为他妻子若是知道了她的过往会尴尬而已。

这是丽琦从江二文嘴里套出的话,真真假假的,丽琦也不想细辨。她知道一点儿,若不是楚寔不同意,江二文是决计不会变卦的,这一点儿丽琦还是有信心的。